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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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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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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镇》连载

第五十二章 债务纠纷

轿车晃晃荡荡地走在回青龙集的土路上。

李成梁知道乔耀祖无法被民政部门追认为烈士,也只有靠师兄资助了,便衷心感谢道:“师兄,谢谢!他们家负担这么重,你如此大力资助,付出得实在太多太多!”

李志鹏望着并不茂盛的大豆玉米,想到送给从林的玉石,想到送给陈云山的古画,轻轻叹道:“对我而言,也就是举手之劳,谢谢你给了我这个体察民情的好机会!”

李成梁赞道:“你的举手之劳,挽救了在贫困线上徒劳挣扎的一家人!”

李志鹏摇了摇头,神情肃穆地说:“不,是他们挽救了我的灵魂!面对他们的单纯善良,面对他们的乐观开朗,面对他们的勤劳朴素,面对他们的坚韧顽强,我有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和景仰!如果说,乔耀祖是为了新中国英勇捐躯的英雄,乔四海和他的母亲妻儿,同样是跟艰难困苦不屈抗争的英雄!”

“是啊,”李成梁也感叹道,“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往往有着金子般的心!他们的简单朴素,淘洗着我灵魂的各种杂质,让我看淡了名利得失;而他们的贫穷艰辛,也激发了我奋进的不竭动力,让我无惧于坎坷荆棘!”

不知不觉间,轿车上了青龙桥。

李志鹏看了看表,说道:“师弟,食堂早该关门了。离上班还得一会儿,咱去雪莉酒家吃碗面吧。”

李成梁吃惊地问:“雪莉酒家这么快就开门了?”

李志鹏叹了口气,说道:“已经开门好几天了。大家都怕小雪撑不起来,想让她把饭店关了,但她坚决不同意。她的脾气向来倔强,一旦认定的事,谁也无法劝说。”

李成梁想到于雪莉骤然遭此横祸,却依然能够这么迅速、这么勇敢地站起来,在无比心疼的同时,也深感钦佩,便说:“那咱就去雪莉酒家吧,也好跟她说几句话。”

不光是李成梁,青龙集的人们都以为,接连失去两个亲人,柔弱的于雪莉会堙没在悲伤的海洋里,再也撑不起雪莉酒家这片天,雪莉酒家算是完了。

谁知,于雪莉却出人意料地,决定在李志学一七祭日过后,重新开业!

得知消息,众亲戚慌忙竭力劝阻。李志鹏要她去鲲鹏集团,陈国良要她去芳菲药业,陈国龙要她去青龙供销社……

一袭素衣的于雪莉,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坚毅的目光却无比执著冷峻,镇定的话语也令人无可置疑:请放心,志学虽然不在了,我于雪莉还是过去的于雪莉,雪莉酒家还是过去的雪莉酒家!

接连失去两名亲人,于雪莉当然无比悲痛。

在于雪莉的枕下,放着那本精致的相册。除以前的旧照片外,还有不久前在县城照相馆所照的照片,每张照片都有春华和秋实的身影,两个孩子穿着同样的海魂衫、运动裤和运动鞋,洋溢着天真幸福的笑容,摆着各种呆萌可爱的造型,同时还有两张娘儿仨跟李志鹏的合影。相册的最后,珍藏着李志学写给李志鹏的那封诀别书。

于雪莉夜夜翻看,痴痴泪流——

上天怎么如此残酷无情?本来,自己的爱情就残缺不全,却又狠心摧毁了自己的家庭!仅仅七岁的春华,美好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就这样骤然走到尽头,志学也决绝地随之而去,自己往后的日子,注定要因此苦煎苦熬!

因为春华的意外溺水,于雪莉记恨于李志学;又因为李志学的慷慨赴死,于雪莉又彻底原谅了李志学,甚至无比负疚:从信中看出,志学早就知道自己对他不忠,春华和秋实也非亲生,却还是像忠实的仆人一样,尽心呵护着自己和孩子,跟自己辛苦打拼,开创了红红火火的事业,撑起这个令人羡慕的家。自己却在深爱二哥的同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志学的关爱。此次春华出事,本属意外,志学却慷慨赴死,如此至情至性的好男人,自己实在负他太多!命运怎么如此纠结?自己死心塌地爱上二哥,却又无奈嫁给志学;志学死心塌地爱上自己,却又为此跟自己天人两隔!爱和被爱的滋味,怎么都是同样的苦涩?到底是自己的过错,还是命运的捉弄?

好在,还有心爱的秋实陪伴自己,这个家还有未来和希望,给自己、给二哥、也给悲苦的公婆一丝慰藉。只是,幼小的秋实,竟然跟自己的命运一样,在七岁时失去了父亲。不!秋实比自己更不幸,因为他同时失去了形影不离、几乎成为一体的哥哥,心中该是怎样的悲苦哀愁!自己现在要做的,不是悲伤,不是消沉,而是像当年的母亲那样,勇敢摆脱痛苦,努力战胜不幸,乐观面对现实,积极走向未来,竭力为秋实的幸福成长,营造一个充满关爱、充满快乐的巢穴!

想到命运,于雪莉不由想起那次跟母亲的对话。灾难似乎有所预警,只是自己没有在意!但生性倔强的自己,绝对不会就此屈服,一定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让命运向自己低头!

本来,于雪莉还想听从母亲建议,在屋角埋上大青石,把饭店改名为青龙饭店。但灾难接连发生之后,她反而不准备这样做了:自己就这样坦然面对,看看命运还能如何折腾!

李志学走了,于雪莉又从县城聘了一位大厨。重新开业那天,诸多亲朋都心情复杂地前来捧场。于雪莉虽然没有过去好说好笑,话语却说得亲切,礼节也做得到位,如果说于雪莉过去是天姿国色的牡丹,现在则是圣洁素雅的白莲,令人心生敬重,无法同情怜悯。

就这样,在众人的感慨赞叹之中,雪莉酒家重又生意兴隆、顾客盈门了。

李成梁和李志鹏来到雪莉酒家时,客人基本散尽。李志鹏要了一个冷拼,一个素汤,两碗凉拌面。

李成梁察言观色,见于雪莉依然面带春风般醉人的微笑,从容自若地迎来送往,根本无须安慰,不由暗自点头,轻轻打了招呼。

而后,两人进入包间,于雪莉送来茶水。

等待饭菜的当儿,李成梁问李志鹏道:“师兄,眼看快开学了,普九工作做得怎么样?”

李志鹏叹息一声,说道:“还能怎么样?除了教学楼工程还算顺利外,资料是越整越乱,老师也牢骚满腹,连刘春礼都要当逃兵,准备调去汉原一中了。”

“什么?”李成梁吃了一惊,“刘老师要调走?你听谁说的?”

“他连你的招呼都没打,肯定也不好意思告诉我——我是听何大壮说的,”李志鹏答道,“这事不知怎么被赵宇、也就是王子月的丈夫知晓了,他便想通过何大壮和王子月,接替刘春礼当副校长。”

“赵宇想当副校长?”李成梁问道,“你是怎么答复的?”

“赵宇虽然是学校的工会主席,但经常吃喝赌博,工作吊儿郎当,当教师都不够格,我肯定不会让他当!”李志鹏斩钉截铁地说,“何大壮一提出来,我就直接回绝了,王子月要请我吃饭,我也没同意,他俩都气得要命。师弟,王子月最近跟何大壮关系不太正常,生活作风咱无权过问,但在财务管理上,他俩一个签字,一个拨款,你可得小心点。我听说,教学楼工程还没完工呢,何二壮就趁镇里有钱,让傅德生签字,提前从财政所拿走镇里应该支付的二十二万工程款。”

李成梁赶忙问道:“有这等事?我马上找王子月去!”

李志鹏阻止道:“师弟,何大壮都先斩后奏了,你再问还有什么用?拨出去的钱要不回来,还得弄一肚子气。何大壮作为镇长,有签字拨款的权力,也没明显不妥之处。”

李成梁紧皱眉头,愤慨地说:“师兄,何大壮早拨几天工程款,咱是不好计较。问题是,镇里只欠教学楼十七万工程尾款,他凭什么拨付二十二万?总得给我个理由!”

李志鹏遽然明白,也恨道:“这个何大壮,简直是胡闹!肯定又是以追加工程款的名义,多拨了五万块钱!更可恨的是,天伟建筑班的施工费,何二壮还是一分没给。”

李成梁吃惊地说:“何二壮又没给他们?”

李志鹏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成梁决定饭后找何大壮问个究竟,便不再说下去,转而问道:“师兄,刘老师为什么要走?”

李志鹏叹息道:“也许是我错了。管理青龙中学这几十名老师,不光需要能力,还需要肚量。刘春礼虽然是好老师,但不一定适合当领导。因为迎接普九验收工作,老师们整个暑假都没怎么闲着,肯定牢骚满腹,刘春礼首当其冲,又太爱较真,哪能忍受得了?何况,汉原一中是省重点高中,去那里教书,政治地位、经济待遇、社会声誉都比在青龙中学高出一大截,十年之后,保证桃李满天下,只要学校接收,谁不愿意过去?”

李成梁问道:“师兄,刘老师这一走,你顾得过来吗?”

李志鹏苦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康治国虽然做事认真,但来得较晚,暂时难以服众。我原本想让刘春礼锻炼锻炼,接任青龙中学校长。他这一走,不但校长一职没有着落,连合适的业务副校长也不好找。”

李成梁心里沉甸甸的,说道:“师兄受累了!回头我再问问,到底是咋回事。”

饭后,李成梁回到镇里,直接去了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前,总忘不了那二十二万拨款和拖欠工人施工费的事,终于忍耐不住,起身去了财政所。

财政所办公室由两套相邻的家属院组成,都是后面两间堂屋、前面一间过道加两间小房的格局。王子月一套,其他三四名工作人员在另一套办公。

王子月不在镇大院居住。她的公公是退休的供销社主任,除在供销社有两层底上各四间的门面楼房外,在供销社大院内还有两套瓦房小院。王子月把门面租了出去,自己住在楼上的四间单元房里,布置得相当干净漂亮。两套小院,公公婆婆住了一套,另一套被王子月租了出去。

当上财政所长后,事务并不繁忙的王子月,依照惯例独占一套办公室,利用堂屋外间做办公室,内间则放了床铺衣柜梳妆台等物,改做了自己的临时休息室。

李成梁敲开大门后,满面潮红的王子月带着紧张不安的神情把他迎进办公室,像是喝多了酒。

李成梁赫然发现,何大壮正坐在王子月的办公室抽烟,脸色更是红得透亮,显然喝了不少酒。

李成梁跟何大壮打了声招呼,想退出去,但犹豫一下,还是坐了下来,说道:“王所长,正好何镇长也在。教学楼工程还没验收,镇里却拨付了二十二万,这是咋一回事?”

王子月瞅向何大壮。

何大壮吐了几口烟圈,不以为意地解释道:“教学楼工程即将结束,因为建材超标,傅德生透支了不少钱,便申请追加资金。经请示陈县长,镇里除按合同支付十七万工程款外,又追加五万补偿款。这是陈县长树立的样板工程,陈县长都发话了,镇里哪敢拖后腿?李书记,有什么问题吗?”

李成梁知道何大壮又在拿陈云山挤兑自己,十分不甘,冷冷说道:“即使是陈县长批准的,这样的大额支出,也需要镇党委会议研究啊。至于追加五万块钱,什么理由,什么标准,更要让大家明明白白!”

何大壮冷冷怼了回去:“当然会让大家明白的!我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做事遮遮掩掩。而且,这是陈县长批准的,冠冕堂皇,有啥可瞒可哄的?只是,你这两天没召开党委会,我怎么提出来让大家研究?”

你不事先提出来,我怎么知道要开会研究?真是岂有此理!到底是陈云山批准的,还是你随意忽悠?李成梁心里恼火,却又没法问陈云山,因此感到无可奈何,只有敷衍几句,怏怏离开。

王子月咯咯笑着,把李成梁送出大门,活像一只正在发情的母鸡。

听着吱呀的关门声,李成梁心里很不是滋味:何大壮上有陈云山撑腰,下有王子月助阵,想要把控镇里的财政大权,还真是易如反掌!但——,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滥用权力,徒唤奈何!

王子月关上大门,扭身回了办公室。何大壮急不可耐,丢下烟卷,一把抱起王子月,放到里间的床上。

面对年少时望穿秋水的梦中情人,工作后求之不得的初恋对象,何大壮每次都是激情澎湃,斗志昂扬。

在幸福的漩涡里,王子月春心荡漾,觉得赵宇多年以来对自己的亏欠,终于从何大壮这里得到了补偿。

自少女怀春之际,王子月就暗恋上了仪表堂堂、聪明好学又爱打抱不平的何大壮。工作后,却因何大壮一无文凭、二无正式工作,王子月几经斟酌,挑选了家境殷实、中师毕业的赵宇。此后,何大壮的人生如开了挂般顺风顺水,一步一个台阶地当到镇长,而赵宇直到现在,才做到毫无存在感的中学工会主席,在外界看来,也还是一名普通的中学老师!而且,身形瘦削的赵宇痴迷于吃喝赌博,经常喝得酩酊大醉,赌得昏天黑地,整天没精打采的,连偶尔的男欢女爱,都像是差生做作业般敷衍应对。王子月体态丰腴,精力充沛,又是如狼如虎的年岁,在有吃有喝有钱花的日子里,迫切渴望爱情的滋润,就像一片焦渴的大地,时时渴望天降甘霖!于是,王子月每每看到意气风发的何大壮,都恨不得让时光倒流,自己再重新选择!

何大壮当上镇长以后,志得意满之余,又对王子月动起了歪心思。所以,他总爱在人前人后,半真半假地撩拨王子月,搅得王子月那潭并不安分的春水,渐渐残冰消融,渐渐涟漪荡漾,渐渐波涛汹涌,渐渐巨浪滔天!终于,在一次酒醉情迷之时,王子月再也控制不住,把何大壮带到办公室,带着甜蜜蜜的笑意,满怀热辣辣的情欲,把自己丰硕白皙的躯体,投进何大壮宽厚雄壮的怀抱里!

中年男女之间,异性的躯体实无秘密可言,不就是一张或黑或白、或胖或瘦、或美或丑的皮囊,裹着心肝脾肺肾和人世间的种种欲念?但何大壮和王子月酝酿二十多年的情感,一旦列车出轨,大江决堤,恰似好酒不怕开口晚,浓浓醇香醉心间,更如老房一朝借风燃,熊熊烟火冲云天!让两人痴痴迷迷,缠缠绵绵,如梦如幻,欲死欲仙,恨不得朝朝暮暮长相守,爱的是卿卿我我比蜜甜……

本来,何大壮跟王子月在作风方面一向自重,就像飞蛾爱生命,但爱情偏偏灿若火苗,也只有不顾一切往前扑!

王子月素来不喜打扰,当财政所长多年,一直是独门独院,关上大门办公,工作休息皆宜。现在关上门来,隔三差五酒后厮会,工作调情两不误,并不觉得有啥妨碍。如果碰到有人过来,王子月就大大方方地开门,何大壮就大大方方地坐在屋里。两人一个是镇长,一个是财政所长,坐在办公室研究问题,也还是光明正大的。

只是,何大壮去得多了,王子月笑得响了,风言风语就像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在镇大院飘飘荡荡了……

所以,只要何大壮一进王子月的小院,邻院财政所的其他工作人员就无人向王子月请示汇报工作,却都坐在办公桌前,心猿意马地侧着耳朵,用心倾听这边的动静——虽然啥也听不真切……

激情过后,王子月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对大汗淋漓的何大壮说道:“大壮,李书记虽然性情温和,但板着脸子说话时,还是挺瘆人的。如果不是你在这儿,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付。”

“子月,怕啥!往我身上推就是了!有陈县长撑腰,怕他个屌毛球!”有了肌肤之亲后,何大壮说话也粗野多了,“就这,我还想撵他滚蛋呢。这个青龙镇,早晚是我何大壮的!”

“赵宇的副校长怎么办?”王子月又问道,“李志鹏一点面子都不给,连吃饭都请不动他,气死我了!”

两人重续情缘之后,何大壮感觉愧对赵宇。得知刘春礼调走后,赵宇想当副校长,王子月提出来后,何大壮觉得是小菜一碟,也就爽快答应了,谁知被李志鹏一口回绝,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王子月要请李志鹏吃饭,李志鹏也根本不买账。两人恨得牙根都是痒痒的:即使赵宇入不了你李志鹏的法眼,哪怕挂个名也行啊!这么大的青龙中学,多一个少一个副校长不都无所谓?

何大壮用毛巾擦了擦汗水,又柔情似水地给王子月擦了身子,恨恨说道:“子月,你放心,离了张屠户,咱还能连毛吃猪?等我把李成梁撵走后,就把赵宇调去计生办当副主任,看李志鹏还怎么拦?”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要不让他来镇里就行,”王子月带着迷人的笑意说道,“要不咱俩还真不方便。”

“他发现倒好,离婚也不怕!”何大壮穿上衣服,趴在王子月耳边,醉心地倾诉道,“子月,我真想跟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圆了这二十多年的相思梦。如能与子偕老,朝夕相依相伴,哪怕吃糠咽菜,我也心甘情愿!”

王子月也已穿衣起身,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微微笑道:“在一起还凑合,我可不愿吃糠咽菜!”

何大壮笑道:“咱俩一个镇长,一个财政所长,一个掌权,一个管钱,还真不好公开在一起!”

第二天上午,李成梁去青龙中学,准备查看教学楼施工情况,了解何二壮欠薪问题,同时见一见刘春礼。

刚刚拐过青龙中学大门,李成梁就看见刘春礼从中心路往宿舍方向拐。

两人虽然相距较远,但刘春礼无意间一扭头,正好和李成梁四目相对。刘春礼赶忙转过头去,往前紧走几步,想躲开李成梁,但又似乎不好意思,便停住脚步,扭头向李成梁问了声好,神情颇为尴尬。

李成梁骑车过去,笑道:“刘老师,现在忙不忙?我想去你家坐会。”

刘春礼点头笑道:“李书记,我也想跟你聊聊。”

李成梁随刘春礼来到宿舍。

刘春礼给李成梁倒了一杯水,二人坐下说话。

聊了几句客气话后,李成梁见刘春礼欲言又止,便索性挑开话头,开门见山地问道:“刘老师,不管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

刘春礼蓦地红了脸,低下头去,不敢直视李成梁,吞吞吐吐好一阵,才开口道:“李书记,我要走了——我想调到汉原一中去。”

果真如此!

李成梁心里一沉,不由问道:“刘老师,你的工作干得好好的,李主任还准备提拔你当校长呢,眼看前途一片光明,怎么突然想到去汉原一中?”

刘春礼既然打开话匣子,满腹的话语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李书记,我在青龙中学干了十多年,有着深厚的感情,你又来青龙镇当书记,父母也年事渐高,按说咋也不能走啊。但我实在当不了这个副校长!李主任是把权力放给我了,我在手握权力的同时,更担起了沉重的负担!学校日常教学管理我还能应付,但迎接普九验收工作,我确实做不好!自从开展普九工作,到现在都大半年了,天天都是资料,资料,资料!那么繁多的表格,那么复杂的数据,每次都是做了改,改了做!都做几百遍了,到现在却还在不断改动!往往是上级领导随口一句话,老师就得埋头苦干好多天!这个暑假,我和好多老师都没闲过,可天天都是不断造假,忙得没有一点意义!比如,99%以上的入学率,每学年98%以上的巩固率,放在北京上海,怕是已经达到100%,学校只要把材料拿上去即可,但在我们青龙镇,初中入学率不到80%,年流失率却有20%!对那些失学的孩子,别说是窝囊无能的老师,就是派出所绳捆索绑,怕也弄不回来几个,要想过关,只有造假!老师们做得烦了累了,便都摔摔打打的,顶撞我,埋怨我。可是,我顶撞谁去?我埋怨谁去?只有自己对着空气纳闷气,流眼泪,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但气过了,哭过了,资料还得继续做!否则就会影响全县验收,谁也没那个胆儿硬抗!现在,我整个人都焦头烂额了,神经衰弱到睡不着觉,头发都大把大把地掉,干啥都没劲,听啥都不顺,尤其是见到普九资料头皮就麻了,听说县里开会脑袋就大了,哪还有心思抓好教学工作?所以今年汉原一中招聘教师,我一看符合条件,便偷偷报了名,已经通过试讲,就等找李主任签字了。人人都说高中教师工作时间长,教学任务重,我却非常神往。因为,高中不属于九年制义务教育,我不必再做这样的普九资料!我可以当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安安心心地教自己的书!我知道,你和李主任认命我当副校长,是对我的信任和期待。现在我当了逃兵,虽然很自责,很惭愧,但也只有请你原谅,请李主任原谅,我实在撑不住了!当了这半年副校长,我才真正咂摸出做领导的酸甜苦辣,甚至对陈国良校长都充满理解和钦佩——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或许只有陈校长那样的胸怀和胆气,才能听得进老师的难听话,应付得了工作的形式化。我这个人刻板认真,胆子又小,天生就不是当领导的料。我决心从此之后,老老实实教自己的书,老老实实当自己的班主任,其他任何大小官职,连教研组长都绝不会再当!”

看着刘春礼布满血丝的眼睛,稀疏秃顶的头发,李成梁感觉比半年前苍老憔悴许多,一时无话可说。李成梁知道,国家站在有利于教育发展、提高国民素质的高度,定下普九验收标准,当然是有意义的。但像青龙镇这样的教育落后乡镇,短期内肯定难以达到。要想过关,除了造假,别无他法,而一句谎言,要用一百句谎言去圆,也只有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断变动,反复修改了。

李成梁曾多次安排李志鹏,一定要充分考虑广大教师暑假加班工作的辛苦,及时给予合理的补助,坚决不能让老师白干。现在老师满腹怨言,难道是没有拿到加班补助?

于是,李成梁问道:“你说老师都有意见,难道学校没给加班补助?”

刘春礼说:“当然给了——不给钱,你更找不着人干!现在是即使给钱,大家也都溜着走,唯恐抽到自己。学校能给多少钱?一天不到十块八块,要从天明趴到太黑,要随时准备加班加点。资料做得烦了累了,有的老师都开始撂挑子了。比如王成伟老师,本来是学校的物理骨干教师,教学水平很高,深受学生欢迎,却因不愿意做资料,站起来公开反对,被我批评几句,一气之下,跑到深圳一所私立学校去了,听说工资高了好多倍!现在,又有几名年轻教师准备去深圳跟他混。而我身边的领导班子,天天都比老师多加班,他们要去饭店吃饭,我自然没法拒绝,但他们一吃饭就要酒要菜,我能硬拦?结果,领导班子这一吃喝,老师们就又有意见了,说资料都是老师做的,领导班子凭啥又吃又喝?领导班子也感觉负亏,每天就多吃一顿饭,却要夜以继日,熬到眼底出血!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老师吃亏,还是领导班子吃亏了!我没那个本事组织协调,自己滚蛋总行了吧!”

说着说着,刘春礼就眼泪汪汪的,显然遭了很多的苦累,更受了很多的委屈。

想到还有一两年迎接普九验收的漫长道路要走,李成梁理解地望着自己的老师,轻轻地说:“刘老师,你要去县城工作,我虽然很不舍,但肯定不会阻拦,你也没啥不好意思的。像你这样既有能力、又非常敬业的老师,即使在汉原一中,也肯定是顶呱呱的。你就按自己的意愿做事吧,谢谢你多年来的辛勤劳动,谢谢你这半年多来的忘我工作!”

刘春礼红了一下脸,又说道:“李书记,我去汉原一中教书,其实还有一个挺自私的原因,就是为了我的女儿。女儿今年初中毕业,仅以一分之差没有进入全县前四百名,被录取为汉原一中的高价生。汉原一中年年招收两千名高一新生,却只有四百名平价生!这四百人中,最多只有五十名应届生!女儿作为一名应届生,能在众多复习生中,杀出重围,考上汉原一中高价生,还是挺不容易的。如果不是普九,老师们顾不得上课,我顾不得辅导,她多对个选择填空,就能多考三分两分,稳稳当当上个平价高中。差了这一分,我就得在每学期一千二百块钱的书本费、学杂费之外,再交九百块钱的择校费!但我连每月一百多块的工资都不能按时拿,哪能交得起天价择校费?交不起,她就只有复读了,可她认为复读是白白浪费光阴,做梦都想今年上高中!女儿不怪我没钱没本事,只怪自己没努力,提起这事就伤心哭泣。如果我去汉原一中教书,不但可以免除女儿每学期九百块钱的择校费,还可以免除每学期八百块钱的学杂费,只须交四百块钱的书本费就行了,这就等于女儿上高中这三年,我每年多挣三千四!还能给女儿以很好的照料和看护,让她考上更好的大学。所以,为了女儿的前途,我也只能选择去汉原一中。而且汉原一中还承诺集资建房,分批付款,我只要多代课,就能多拿补助,考好还有奖金。据说单是这些额外的补助奖金,就够买房子的了。我准备把家里的承包地租出去,让你师母过去做饭,我跟女儿都努力拼一把!李书记,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自私?”

李成梁笑了笑,说道:“刘老师,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我跟李主任打个招呼,你抓紧时间,办理调动手续吧。”

刘春礼惊喜地说:“李书记,谢谢你!汉原一中那边,新生快要报名军训了,学校催着我去报到,我正愁着怎么跟你和李主任开口呢。这两天,我把手头的普九资料处理处理,交接一下工作。后天晚上,请你和李主任吃饭!”

李成梁微笑着婉拒道:“刘老师,吃饭就不必了。你去县城工作,需要租房子,需要置办生活用品,花费多着呢,我的工作也忙。等你安顿好,哪天我回县城请你。”

望着兴高采烈的刘春礼,李成梁却高兴不起来,自己曾雄心勃勃地,希望通过及时发放工资、调整学校领导、严明学校纪律等重视教育的各项举措,让青龙教育重振往日雄风,现在看来,怕是会困难重重。待遇差,地位低,工作累,负担重,几乎成了乡村教师的标签,只要能找到出路,谁愿意呆在农村?而能找到出路的,又大都是有能力的老师,王成伟老师走了,刘春礼老师走了,其他还有多少老师要走?那些走不了的老师,又有多少牢骚满腹、疲于应付?这样的乡村教育,怎能跟越来越正规的城市教育相比?

跟刘春礼告辞之后,走在去教学楼工地的路上,李成梁默默地想:不管怎样,走就走吧,刘老师,虽然我很想挽留你为青龙镇的教育做贡献,但更希望你通过努力工作,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快乐!

李成梁来到工地后,李志鹏也如约到来。

两人便进入教学楼,一层一层边走边看。

教学楼主体工程已经结束,门窗安装和外墙粉刷都已经完工,脚手架也都拆除掉了。第一层有几名专业人员正在安装电灯电扇,第二层有几名工人正在粉刷内墙涂料。

两人走到四楼,见一些工人正在紧张忙碌地做水泥地面,天顺和天伟也都在这里。

李成梁跟天顺打了招呼。

李志鹏把天伟喊到僻静的走廊尽头,安排天伟,楼房工厂结束之后,尽快安排工人清理场地的建筑垃圾,拆卸建筑器材,整平楼前地面,而后铺设砖头,保证开学时能够正常启用。他告诉天伟,整地铺砖不属于教学楼工程范围,让天伟找康治国签订合同,包工包料,验收合格后,立即结算费用。

天伟爽快地接受了这项工作,却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那里,目光闪烁地望着李志鹏和李成梁。那副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神情,被两人轻易捕捉到了。

“周老板,有话请说,没有关系。”李成梁知道天伟应该是反映欠薪问题,便客气地说。

天伟迟疑一下,还是开了口:“李书记,李主任,镇里能不能帮我们催要一下施工费?我听傅德生说,何二壮又拿了二十多万,却还没给我一分钱!教学楼是公家的活,您俩能不能帮我说句话?”

李成梁问道:“傅德生是怎么说的?能不能帮你说句话?”

天伟说道:“李书记,傅德生也十分为难,他能哄回自己的投资就算谢天谢地了,哪敢帮我开口要钱?况且,当初是我自愿跟何二壮签的合同,也怨不得傅德生。现在,何二壮连借我的五万块钱也赖着不还,工人都急着拿回工钱,过八月十五、秋收秋种,我手里一无所有,垫都没法垫了。”

李志鹏宽慰道:“周老板,你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和李书记也想想办法。”

天伟气恼地说:“李主任,何二壮还让傅德生告诉我,说是因为我们告状,让他浪费了好多建材,这笔账要算在我头上,让我把这些破楼板拉回家抵债!还说他有的是钱,单是在华盛集团就存了三十万,就是不给我,让我随便告,公检法都有他大哥的人,告到北京也不怕!”

李志鹏望着下面的楼板,心里十分气愤。不过万把块钱的废旧楼板,县里已经追加十万,何二壮却还这样欺人太甚!于是对天伟说:“周老板,你不要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把这些楼板掀坑里去!不管怎样,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们!如果不是怕你贷给他的五万块钱不好处理,我就直接出面,帮你要回施工费了。”

天伟说道:“谢谢李主任!我是平头百姓,一贯怕惹是非,但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口气我不会一直忍着。光脚不怕穿鞋的,真正逼急了,我一定要把何二壮掀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就这样说了一会话,李成梁和李志鹏都心情沉重地下了楼。

望着楼外灿烂的阳光和明亮的大地,天伟攥紧结实的拳头,猛击坚硬的墙壁,渐渐下定决心:如果真的拿不回钱,自己绝不会咽下这口气,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何二壮好过!

站在教学楼前,李成梁谈起昨天跟何大壮的交锋情况,气愤地说:“师兄,何大壮随意多给何二壮五万,何二壮却连施工费都一分不给,实在欺人太甚!但何大壮仰仗着陈云山,我如果替工人说话,怕是会适得其反。你能不能跟何大壮交涉一下,帮工人催要施工费?”

李志鹏无奈笑道:“师弟,何大壮气焰十分嚣张。我原本就顶撞过多次,他肯定不满意,现在他跟王子月打得火热,我不让赵宇当副校长,恐怕他们正恨我入骨。所以,我不怕说话,但怕说了不中用。不过,我还是这个态度,宁愿弥补天伟的损失,也不愿提拔赵宇!”

李成梁坚定地说:“不管如何,我们不能再无动于衷,无论何大壮有多么狂妄,我们一定要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该说的话一定要说。如果你感到不方便,那我去跟他说!”

李志鹏劝道:“还是我去吧,最起码他不敢搬陈云山糊弄我。师弟放心,无论他听不听,我都得让他明白,青龙镇不是他何大壮的,他没有权力、也没有本事一手遮天!”

“谢谢师兄!”李成梁说道:“我刚刚见到了刘春礼老师,他确定去汉原一中了。师兄,马上就要开学,再加上普九验收,工作千头万绪的,再提拔一名业务副校长吧。”

李志鹏苦笑一下,说道:“刘春礼走得这么突然,业务副校长哪能是说提拔就提拔的?我现在都有些后悔让陈国良离开了,如果他还在学校,最起码能帮我管点琐碎事。”

李成梁叹道:“忙过这次迎验工作,咋也得把你的校长一职卸掉!”

李志鹏点头说道:“我先安排几名年轻人锻炼锻炼,以后再说吧。”

李志鹏跟何大壮的谈话,一开始就火药味十足。

因为赵宇闹出的不愉快,让两人都觉得很尴尬。

李志鹏干脆直接挑明话题:“何镇长,教学楼即将竣工,何二壮没给工人施工费,你知不知道这事?”

何大壮虽然不太清楚,但并不关心此事,只想报李志鹏拒绝提拔赵宇的一箭之仇,便面无表情地说:“志鹏,工程是傅德生做的,二壮只是给他帮忙。傅德生给不给施工费,与他何干?”

李志鹏毫不退缩,冷冷笑道:“是吗?既然是傅德生做的,为什么是何二壮跟工人签的合同?何二壮能随意多拿十五万,却连五六万的施工费都不愿给!如果闹腾起来,会有人后悔的!”

何大壮依仗着陈云山,知道自己按合同和陈云山的指示拨款,并无丝毫问题,也是毫不退缩,紧盯着李志鹏,一字一顿地说:“工人闹腾不闹腾,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

李志鹏沉声说道:“我现在还兼着青龙中学校长,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何大壮想到赵宇的事,恨恨说道:“噢,我差点忘了,青龙中学是你说了算!那——,你认为钱在何二壮手中,直接找他就是了,找我干什么?”

这话出自何大壮这个镇长口中,李志鹏感到不可理喻,便硬梆梆地说道:“话我是说到了,你想怎么处理,那是你的事!”

何大壮反击道:“志鹏,是李成梁要你来的吧?那你给他捎个话,对于教学楼工程,我只认傅德生,不认何二壮,也不认周天伟!现在,镇里该付的钱已经付完,工人拿没拿到钱,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我何大壮行得正,坐得端,又学过法律,不怕有人背后捣鬼!更不怕有人蓄意恐吓!如果李成梁怀疑我贪污受贿,让他该查查,该告告,我绝对奉陪到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还能指望何大壮帮工人要钱?

李志鹏定定地望着何大壮手腕上的欧米茄名表,想到人们背后议论何二壮给何大壮家送冰箱彩电洗衣机的事,想到过去土里土气的何大壮媳妇,现在戴上了金戒指金项链,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再想到何大壮每月一百多块钱的工资,心中暗道:要说你没从教学楼工程中捞钱,鬼都不会相信!你何大壮到底贪没贪,自己比谁都清楚!本来应该是做贼心虚的,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是感觉自己做得妙,还是感觉靠山硬?既然你对我不客气,那就对不起了,我李志鹏保证盯死你!

于是,李志鹏站起身来,拍了拍巴掌,说道:“何镇长,如果这事处理不好,即使你当着镇长,有陈云山罩着,有王子月帮忙,也休想置身事外!”

好你个李志鹏,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镇长?何大壮气得要拍桌子,但忍了忍,那双手终于没有拍下去,只是呆呆地看着李志鹏的背影,气得呼呼直喘:李志鹏啊李志鹏,你吓唬谁呢?我何大壮不是吓大的,你也没有资格在我面前口出狂言!你竟然还提到陈云山和王子月,到底是何用意?

但李志鹏亮明立场,何大壮倒真有些害怕。何大壮知道,李志鹏有钱有势,连陈云山都比较赏识他,而且是青龙镇的坐地虎,家族势力庞大,为人心机深重,出手狠辣,不像李成梁要啥没啥。如果他铁了心帮工人说话,因为几万块钱跟自己作对,自己还真不好对付,说不定会因小失大!

何大壮思来想去,也只有忍了李志鹏拒绝提拔赵宇之恨,准备让何二壮把施工费付给天伟,再好好跟李志鹏解释解释。即使不能把李志鹏拉进自己的阵营,也绝不能粗暴地把他推到李成梁的战壕里。而且,教学楼又是自己的政绩工程,如果李成梁和李志鹏利用工人,抓住何二壮转包和拒付施工费做文章,像引产事件那样,搞一个欠薪事件出来,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坏!

拿走二十二万工程款的何二壮,并没想着给天伟一分钱。

二十二万刚拿到手,何大壮就要走两万,说是给王子月的辛苦费,何二壮当然不知王子月如何辛苦,但哪好意思不给?怕何大壮再要钱,他一秒也不敢停留,提着剩下的二十万,跟黑娃和杨老二结清账目,又给了傅德生五万——自从听了华四的故事后,何二壮打心眼怕了傅德生,根本不敢拖欠傅德生的。

一圈下来,加上借天伟和闫秀丽剩的钱,何二壮手里只有八九万了。他准备拿五万块钱买两处新菜市街地皮,还剩三四万暂时存着。待工程验收结束,从县财政局拿回二十五万,再付给傅德生五万,剩下的钱正好够还闫秀丽二十万本金的。但,还欠闫秀丽的三万六千块利息怎么还?如果拿手头的钱给她,自己可就没钱花了,要不再想办法从大哥那儿套点钱出来!

盘算好这一切后,何二壮感到神清气爽,便又一次骑摩托来到花好月圆影楼,准备打电话问项秋月什么时候来青龙集。却惊喜地发现,项秋月正在花好月圆影楼!

何二壮上了二楼,两人稍微搞些前戏,就如紫藤绕树般纠缠在一起。

面对项秋月的千娇百媚劲爆热辣,何二壮夙愿得偿心满意足,浪声说道:“秋月,一别这么多天,我都想死你了!我恨不得把自己交给你,甚至变成你的影子,跟你形影不离!”

项秋月美美吸了一口雪茄,一阵娇笑,戏谑道:“二壮,谁要你这副臭皮囊?把钱交给我就行!”

一提到钱,何二壮立马没了底气,随口胡诌一句:“秋月,等我发了财,你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项秋月鄙夷道:“什么时候能发财?下辈子行吗?”

何二壮媚笑道:“你放心,肯定是这辈子的事儿。”

项秋月撇了撇嘴,笑道:“噢,我倒忘了,你还有三十万股金!要不,把股权证交给我?”

何二壮尴尬地说:“秋月,你哪在乎那点小钱?”

项秋月咯咯笑道:“二壮,我咋感觉你见钱比见本姑奶奶还亲呢!也就床上这点破事,还算勉强说得过去!”

何二壮这次是铁了心不准备掏钱,也就借坡下驴了:“秋月,我不暂时没有钱吗?也只能好好伺候你了!”

两人正各怀鬼胎地调情呢,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项秋月起身擦洗一下,穿戴整齐,坐在老板桌后面。

何二壮也穿戴整齐,来到外间,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项秋月喊了一声:“进来!”

门开处,两人赫然看到,黑衣男子身后,站着畏畏缩缩的何三壮!

“三壮,你又有什么事?”何二壮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问道。

何三壮看到何二壮,慌忙说道:“二哥,大哥让你赶快去他家!”

何二壮摆了摆手,说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黑衣男子带何三壮告辞。

项秋月笑道:“又是假楼板的事?”

何二壮站起身来,忽悠道:“哪可能!应该是有新项目了,我现在业务比较忙。”

项秋月笑道:“那你去发‘这辈子’的财吧——果真是见钱比见本姑奶奶还亲!”

何二壮刚一落座,何大壮就是劈头盖脸一顿好训!

晕头转向的何二壮,老半天才听明白,感情自己欠天伟施工费的事,已经被人捅到大哥这儿来了!

何二壮左思右想,还是不愿意给。自己手头是有八九万块钱,还得留五万买门面地皮呢,况且欠了天伟十多万,哪够还账的?但——,无论给不给,也得以此为名,再从大哥那儿弄个三万两万的!

于是,何二壮装出一副苦瓜脸,委委屈屈地说:“大哥,平白无故的,谁愿意欠别人的钱?可我拿啥给他?”

何大壮恼恨道:“你忙活这大半年,弄的钱呢?”

何二壮眨巴眨巴眼睛,耸了几下鼻子,居然流出泪水了:“大哥,傅德生扣过之后,我是赚了点钱,但都丢高利贷上了。你知道,建楼用的都是好原料,我手头又没有一分,动不动就要贷款,都是五分的高利贷啊!你说我是先还高利贷,还是先给施工费?”

何大壮说:“不是给你追加十五万吗?”

何二壮抹了一下眼睛,低声说道:“你前前后后也从我手里拿走十来万了啊!何况还得给大嫂买地皮。”

何大壮忙解释道:“二壮,我拿的那些钱,都是给镇里用的!”

“我知道,”何二壮叹道,“大哥一分也不会往腰包里装!问题是,我现在没钱,拿什么给工人?”

何大壮也想不出办法,便说:“要不我给李志鹏说一下,等县里那二十五万拨下来,再给工人吧。”

能拖一天是一天呗!何二壮松了一口气,说道:“大哥,教学楼快完工了,清理建筑垃圾和铺设地面等扫尾工作,你还得拨个两三万。”

何大壮点头道:“回头你按五万造个预算给我,取钱时给我留两万。快到中秋节了,我得代表镇里,去县长书记等主要领导那里走走。”

欲知天伟如何状告何二壮,请看第五十三章《天伟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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