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心满意足的何二壮来到工地。
何三壮按照常规,拿着记账本走上前去,汇报昨天送来多少建材,用了多少水泥沙子,丢落的沙浆,他都让工人捡起来用了等等,然后问何二壮有什么安排。
何二壮根本不知道沙浆的混合比例,但是,水泥比沙子贵许多他还是知道的,便装作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水泥掺的有些多了,以后让他们少掺些。”
“二哥,少掺多少?”何三壮赶忙问道。
何二壮迟疑一下,随口道:“你看着办吧,别掺太多就行了。”说话的同时,何二壮看了看老实吧唧、也土啦吧唧的何三壮,还没到三十岁的何三壮,因为太瘦,脸上的皮肤皱巴巴的,眼角有了鱼尾纹,腰身也有些伛偻了,长得虽然和自己有些相像,但比自己显老许多,气质更有天壤之别。
一时间,何二壮可怜起何三壮来:老三,你这么老实窝囊,怕是连男欢女爱都不懂,结婚这么多年,搂着天仙般的美女刘月梅,竟然没日弄出一男半女,白瞎了刘月梅这副好身板!就让二哥替你尽尽义务吧,说不定还能让刘月梅生出个聪明漂亮的男孩,为咱家传宗接代呢,那我可就立下大功了!
何二壮正入神而得意地回味刘月梅的迷人滋味,何三壮突然说道:“二哥,刚才那个送沙子的司机说,陈国虎要你明天结账。我把这几天进货的单子都拿过来了,你累计一下吧。”
“什么?结账?”何二壮猛地一愣,才蓦然想起,天伟是和自己说过,陈国虎要求一周一结账,明天就到时候了。自己只顾想着如何跟刘月梅鱼水之欢,倒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何二壮顿时心烦意乱,嘟囔道:“这个陈国虎,真是狗眼看人低!我干着这么大的工程,还能赖他那点账?钱一分都没拨呢,他这不是逼公鸡下蛋吗?你告诉他们,过几天再说!”
何三壮怯怯地说:“二哥,不给恐怕不行,那人说陈国虎让他带话,如果明天不结账,断了咱的建材不说,你当初怎么对付他的狗,他就怎么对付你。二哥,你对他的狗怎样了?”
“废话!谁知道他家的狗是黑是白?是公是母?这个陈国虎,还真跟我杠上了!”何二壮深深后悔药死陈国虎狼狗的同时,也知道不给钱不行了,便没好气地说,“总共多少钱?”
何二壮心想:自己挖空心思从傅德生那里弄的一万多块钱,应该够支付这几天建材费用的,以后再找大哥想办法,自己干的是镇里的工程,大哥又是镇长,要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何三壮挠了挠头,说道:“我粗略统计一下,连今天送来的沙子水泥,应该有三万多吧。”
何二壮吓得差点瘫软在地上:“三万多?就这几天,永盛公司送了这么多货?谁让送的?”
何三壮说:“都是周天顺联系的,我只是负责接收,账目肯定不会错,其他的我不清楚。”
何二壮气血上涌,对楼上大声喊道:“天顺!天顺在上面没有?你给我下来!赶快下来!”
天顺正领着工人砌墙,听见何二壮喊自己,便来到楼梯口,问道:“何老板,找我有事?”
何二壮哭丧着脸斥道:“你混不混蛋?混不混蛋?我接手没几天,怎么买三四万的建材?”
天顺一听,原来是这事!我跑来跑去地帮你进货,不多给工资,反倒埋怨起我来!心里一烦,便硬梆梆地反击道:“这些建材又没用完,钢筋水泥沙子啥的,不都在你眼前堆着?嫌我买的建材多,你自己联系去!我们是建大楼,又不是吹气球!要不你自己干,用秫秸扎起来都行,我们可没那个本事!”
何二壮接不上话,便说:“东西都给我省着点用!不要认为不花自己的钱,就可以胡乱浪费!真是的,这才几天时间,竟然花了这么多钱!照这样下去,怕是一百万都不够用!”
何二壮去跟何三壮对账去了。
天顺也气愤愤地,转身上楼。
周天雷粗声大气地问道:“何二壮不让咱用料子?”
天顺恼恨道:“不管他咋说,咱都得规规矩矩地用!如果少用了钢筋水泥,楼房一旦出了问题,是何二壮负责,还是咱负责?”
话是这样说,天顺着实担心,这才刚刚接手,何二壮就嫌建材费钱了,日后会不会在建材上做文章,或以次充好,或偷工减料?
天顺想到李成梁和李志鹏前天来这里视察时,叮嘱自己一定要把好建筑质量关,如果遇到问题,及时联系他们,又心安起来,毕竟,上有领导过问,下有工人把关,何二壮即使想做假,也没那么容易。
何二壮把进货单一一核对清楚,加在一起,一共是三万三千多。他跟何三壮反复核对,见各种建材价格依旧,也没有一笔虚假的,只有无奈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样一来,自己手头的钱是肯定不够用了。何二壮便骑上摩托,直奔镇政府办公室,找到何大壮,问道:“大哥,这个教学楼工程,县里什么时候能拨款?”
何大壮狐疑地答道:“工程建到一半时,先拨百分之五十,完工后再一次付清。但按照常规,只能慢,不能快,推迟半年几个月都说不定,你问这个干啥?”
何二壮头脑嗡的一声,几乎要爆炸了,忙说:“大哥,那可糟了!傅德生咋也不敢过来,由我帮他打理工程,陈国虎那个二货逼着要建材款,我该怎么办?”
何大壮说:“傅德生人不敢过来,钱也不敢出?他有的是钱,你操这个闲心干啥?该不会是把工程转包给你了吧?你手里连一分钱都没有,怎能撑得起来?”
何二壮哪敢承认自己接了工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但旋即又不死心地问道:“那镇里的配套款呢?啥时候能拨下来?先给个三万五万,救急也行啊!”
何大壮察言观色,知道何二壮肯定揽下傅德生的工程了,自己不好过问,只能装聋作哑。但自己都愁弄不到钱呢,哪有办法替他弄到钱?便心焦意乱地说:“李成梁不让提前收超生罚款,除了麦收后卖公粮,和秋季收提留款,镇里哪会有钱?肯定比财政局拨得更晚!二壮,又不是你的工程,瞎操这个心干啥?”
何二壮着急上火,这才知道干这样的大工程,不光是能赚大钱,还需要垫大钱!照这样下去,整个工程恐怕是得垫二三十万,自己一无所有,即使把老婆孩子卖了,也连两万块钱都凑不出来!话又说回来,如果能随手拿出三二十万,自己就天天吃喝嫖赌逍遥度日了,哪会费尽心机,算计傅德生的狗屁工程?
陈国虎的钱,何二壮咋也不敢拖欠,于是搜肠刮肚,想了一圈,自己交往的人中,应该只有两个人能拿得出三万块钱。一个是傅德生,他干了多年工程,肯定不在乎这点钱,可自己刚刚要了他的工程,转脸就问他借钱,任自己脸皮再厚,也张不开口,即使张口,傅德生也百分之百不会借的;另一个就是黑娃了,他开着轮窑厂,当着村干部,凑个三两万块钱应该不成问题,但自己跟黑娃深交不久,数目又这么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上,黑娃怕是也不愿意借!
何二壮迟疑一阵,再无他法可想,终于决定去找黑娃——也只能去找黑娃了。
于是,何二壮骑上摩托,垂头丧气地,向黑娃的轮窑厂驶去,走的虽然是几天前的那条老路,阳光同样温暖明亮,鸟鸣同样欢快悦耳,何二壮却无比愁苦落寞,蔫如晒得半干的野草,驴嘶狼嚎般的歌声再也吼不出来了。
来到轮窑厂,何二壮放眼望去,灿烂的阳光下,好多孔轮窑都呼呼冒着黑烟,工人更是一片热火朝天:有的和泥制坯,有的推车送坯,有的装运砖头……
何二壮顿如打了鸡血般精神一震,黑娃的生意这么好,自己应该有希望借到钱。
黑娃正在指挥工人劳动,见到何二壮,便迎了上来,问道:“二壮,什么事?”
何二壮由衷赞道:“老兄,你这轮窑生意不错嘛!”
黑娃取笑道:“你都当上老板了,咋还到处乱跑?”
两人边说边离开喧闹的劳动场地,往养鳖塘边走去。
何二壮谄媚地笑道:“老兄,能不能借点钱救急?”
黑娃递过香烟,大方地说:“借多少?哥有的是!”
何二壮一阵欢喜,急忙说道:“先借个五六万吧。”
黑娃还以为借个千儿八百呢,哪知何二壮要借这么多?不由瞪大眼睛,嗔怪道:“二壮,你笑话我是不是?五六万?你找我借五六万?就我这个破轮窑厂,年头干到年尾,也挣不三两万!况且大都是赊账,秋后才能把钱收齐!原本给傅德生送砖,我还能拿到现款,这几天给你送了十多车砖头,都没拿到一分钱,你还来找我借钱?”
何二壮头脑一阵发懵,嗫嚅道:“不是陈国虎逼我结账嘛。”
黑娃恼恨道:“你居然好意思向我借钱,去给陈国虎结账!”
何二壮忙说:“要不,两三万也行!你不是还当着村长吗?”
黑娃冷脸道:“二壮,这话我更不爱听了!村长怎么了?我连工资都没有,又一不贪、二不占,哪来的钱?大哥还当着镇长呢,你问他借个试试?他能拿出三千块钱,我就借给你三万!”
何二壮颇觉尴尬,急忙解释:“老兄,我可没说你贪污,就是想借钱救急,哪怕高利贷都行!你知道,我现在干着公家的活,又不是吃喝嫖赌,肯定有钱赚,到时候连本带利一次结清!”
黑娃讥讽道:“二壮,我还以为你靠着大哥,能从镇里早早拿出钱来,谁知你竟然跑来向我借钱!连这点建材款都出不起,你还承包个狗屁工程?教学楼不是氢气球,可以用嘴吹起来!”
何二壮心急火燎地说:“老兄,你真得替我想想办法!大哥已经答应我,等午收结束后,县里镇里的钱一齐下来。到时候,大哥一句话,钱还不是随便拿?也就最近一两个月有些紧手。”
黑娃说道:“得得,我是真没办法。我送砖头不要现钱,就算对得起你了!我手里虽然有点钱,但还得买煤制坯发工资呢。何况,教学楼工程这么大,花钱还在后头呢,我就是把轮窑卖了,也不够你用的!没钱给陈国虎,你干脆把工程卖给他得了!”
何二壮咬牙恨道:“如果逼到那个份上,我即使把工程还给傅德生,也绝不会交给陈国虎!要不,你帮我贷点也行。”
黑娃笑道:“你用这么多钱,信用社肯定贷不来,只有借高利贷了。如果你愿意,咱俩可以去新时代休闲中心问问。”
何二壮恼恨道:“新时代休闲中心?那不就是个理发店,哪会往外放贷?老兄,我都急得尿血了,你还拿我开玩笑!”
黑娃解释道:“这倒不是开玩笑!我说的是实话,除了找新时代的老板闫秀丽,你还真难借到这么多钱!李志鹏和陈国良兄弟是有钱,但陈国虎正将着你的军,他们肯定不会借给你;李成梁不让乱收超生罚款,镇里根本没钱,何镇长也没有办法;从信用社贷款,每人最多贷三千,也中不了用。你如果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想用多少就拿多少,也只有去找闫秀丽。不过她的利息比银行高得多,最低月息三分,如果半年之内还款,哪怕只用一天,也要按半年期限付利息。”
何二壮苦笑道:“她一个开理发店的,能有多少钱?你别逗我了!”
黑娃正色道:“你别小看这个闫秀丽!她是省人大代表、省工商联执委、省三八红旗手,虽然不到三十岁,但成熟稳重、精明干练,连书记县长都对她客气有加——年后的县人代会上,还邀请她作报告呢!没有两把刷子,她敢在青龙集开店?她初中毕业后,从开办新时代美容美发培训学校开始,滚雪球般越做越大,把培训项目扩展到摄影、厨师、电器机械维修、农业种植养殖等方面,这么说吧,凡是咱能想到的行业,她几乎都有涉及,又在县城西郊买了二三百亩土地,扩建了新时代培训学校,开始招收三年制中专生,同时又兴办了新时代文武学校,招收中小学生学文习武。为了扩大培训学校的影响力,提供实习岗位,闫秀丽除了在县城兴办多家休闲中心,供学员实习就业外,也在好几个乡镇新开了门店。青龙集的工程正在紧张施工,所以她最近来的比较多,如果你愿意贷,我可以打电话联系一下,问她在不在青龙集。”
何二壮不怀好意地说道:“即使挣点小钱,一个女人家,还敢放高利贷?就不怕连自己都赔进去?”
黑娃嗤笑道:“二壮,你真是小庙里的和尚,没受过大香火,池塘里的鱼虾,没见过大江湖!敢放高利贷的,有几个怕赖账的?闫秀丽在汉原县城呼风唤雨多年,黑白两道都能吼得住,听说名震汉原的华四,就是她的干爹!他俩在汉原商界并称‘东华西闫’,就像《射雕英雄传》中的东邪西毒一样,可见江湖地位之高!”
何二壮笑道:“华四又是哪路神仙?还名震江湖?连我都没听说过!汉原县城的那些无赖,都被你打得屁滚尿流了,能有啥出息?”
黑娃正色道:“二壮,你这样目中无人夜郎自大,早晚会吃大亏的!华四这个人我见过,他身高六尺,虎背熊腰,剃着光头,能打能斗,外号‘花和尚’,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角色。打个比方,陈国虎这么威风,也只相当于华四的一根脚指头,我更是跟他提鞋都不配!华四是华盛集团的老板,省五一劳动模范、省政协委员,跟省市领导都熟门熟路,书记县长都不在他的眼里!汉原县城的国营招待所、百货公司、糖业烟酒公司等等,统统被华盛集团收购了,就这华四还嫌不过瘾,又开了水云边酒楼和和苑酒家等豪华酒店,最近两年,他又热衷于开发房地产,一块一块拼命买地!这么说吧,如果华四和闫秀丽是闹海蛟龙,傅德生充其量只是泥洼里的小虾米。当初,我为啥不敢跟傅德生作对,就是怕傅德生找他们出面。哪怕他们带个口信过来,我就得立马拱手服输,负荆请罪,请傅德生重回青龙镇!直到现在,我还后悔头脑发热,着了你的道,以致天天都做恶梦!”
何二壮赶忙收敛笑容,说道:“华四真有这么厉害?”
黑娃笑道:“华四固然厉害无比,闫秀丽实力也不弱,要不怎敢往外放贷?单是她的文武学校,就从少林寺的塔沟武校请了十来个教练!县里开人代会时,我沾朋友的光,跟她在一起吃过饭,她的青龙集分店开工时,好多朋友前来祝贺,我也有幸参加了,又给她送过砖头。如果没有这些关系,她根本不可能理我,你也别想借到钱。”
何二壮十分神往,赶忙说道:“老兄,那你打电话问一下!”
黑娃进了庵棚,清清嗓子,拨通电话,闫秀丽刚好在青龙集。
看着身上半旧的衬衫和沾满泥巴的烂布鞋,何二壮心想,现在是看脸的时代,自己这身打扮实在有失脸面,甚至会影响借钱的,便说:“老兄,第一次见人家大老板,我这满身泥土哪行?还是回家换换衣服吧。”
黑娃嘲笑道:“这是去贷款,又不是去相亲,换什么换?”
何二壮不好意思地说:“我穿得脏兮兮的,像个做苦力的工人,怕是闫老板不相信我,也不好贷款啊!”
黑娃笑道:“闫秀丽不喜欢人家喊她老板,你叫她闫校长就行。二壮,你该不是动了歪心思,想打她的主意吧?她比县长权势都大,可不是你盘子里的菜!”
何二壮尴尬地说:“我正愁钱的事,哪有这个闲心?我就只贷款,只贷款!但第一次去见这样的尊贵人物,咱就是没有想法,也得衣着整洁,以示尊重啊。”
黑娃说道:“回家也行,把跟傅德生签的协议也带上,说不定会用得着。”
于是,两人骑上摩托,向何二壮家中驶去。
直到黑娃等得心头冒火,何二壮才在他的不断催促下,终于打扮结束。这一打扮,果然讲究好多,也精神好多,只见:乌油油的头发梳成整整齐齐的中分头,又喷了发胶,没有一根散乱;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下巴处密密的胡茬微微泛出淡青色,欲盖弥彰地,显出一点男子汉的阳刚之气;上身穿着何大壮早几年送的、笔挺的公安衬衫,下摆掖在裤腰里;下面的裤子虽旧,但腰带却是何大壮参军时送的、那种宽厚的军用扣带,带着五角星的扣牌,在阳光下闪亮刺目;脚上的皮鞋虽然陈旧变形,灰不溜秋的,但用水擦得一尘不染。
黑娃笑道:“你打扮得这么光鲜亮丽,我咋好意思和你一道?要不,我也回家打扮打扮?”
何二壮得意地笑道:“老兄,你一定不能打扮!没有你这片绿叶,哪能衬出我这朵红花?”
说说笑笑中,二人骑上摩托,一溜烟似的,很快来到青龙集东北角的新时代休闲中心门前。
何二壮抬起头来,见二层楼上横挂着红色的大幅牌匾,上面是一行鎏金大字“新时代休闲中心青龙店”,右下角是几个小些的黑色题字:“陈云山书”,后面印着一个鹅黄色篆章。
见何二壮抬头仰望,黑娃告诉他:“二壮,看见没有?这个牌匾,就是陈云山县长亲自题的!”
何二壮赶忙对黑娃说:“老兄,你跟闫老板说一声,今天上午我请客,让咱大哥过去作陪。”
在门口两名旗袍女郎的“欢迎光临”的悦耳声中,何二壮跟着黑娃进了新时代休闲中心门店,四下打量一番,果然靓丽华贵,甚至有些金碧辉煌!
南北走向的宽大房间,几乎成正方形了,脚下的瓷砖和头顶的天花板都光洁照人,四面墙壁贴着金色墙纸,大门两侧摆满各种绿植,南北墙边放着沙发茶几,东墙挂着几面大镜子,每面镜子前都有一个盛放美容美发用具的小橱柜,再往前摆着几把宽大的升降椅,每把椅子边,都有一名盘着发髻、身穿旗袍的美女,正在为几名女人做头发。
何二壮四下看了看,又有些看不起闫秀丽了,觉得做这样的理发生意,即使能挣点钱,不还是伺候人的?根本没啥大出息!便低声问道:“哪个是闫秀丽?”
黑娃白了他一眼,低声答道:“闫秀丽在这里理发?你想得美!这些人都是培训班的实习生。”
黑娃带着何二壮从东南角的偏门出去,只见后面是一大片被高高围墙圈起来的土地,工人们正忙忙碌碌建造房屋,理发店南侧,是一个宽约两丈的大门楼,各种车辆从那里出出进进。
何二庄只觉乱糟糟的,没看出啥门道,便问道:“这是干啥?”
黑娃说:“这一大片土地,直到青龙河边,都是闫秀丽买的。”
何二壮惊道:“闫老板是想开个大理发店?难不成让青龙镇所有的百姓都来这里理发?档次这么高,平头百姓谁敢进来?”说这话时,何二壮已经暗自下定决心,自己以后只在这里理发!
黑娃笑道:“说你是井底之蛙,你还不服气!闫秀丽开的是休闲中心,眼前建的据说是大酒店、影视城、洗浴场、棋牌室、歌舞厅等等,前面那个美容美发店,只是其中一根小手指头。”
何二壮不由赞道:“乖乖,真气派!”
黑娃叮嘱道:“闫秀丽在二楼办公室,咱现在上去找她吧。记住,一定要喊她闫校长,千万别多说话。”
两人不再说话,来到二楼的办公室前,黑娃轻轻敲了一下房门。
一名身着藏青色西服的英武男子打开房门,躬身示意两人进去。
何二壮紧跟黑娃走了进去,只见宽大的办公室中,靠南侧摆放着一张无比宽大的红木写字台,一名年轻女子坐在写字台后的老板椅中,同样身穿藏青色西服,应该就是闫秀丽了。
黑娃很快打了招呼,果然是闫秀丽。
闫秀丽见到两人,站起身来,矜持地说了句:“周老板,欢迎,欢迎!”而后又端坐下去。
那位西装男子把两人引到西墙的沙发处坐下,递上茶水,而后神情威严,肃立在写字台边。
何二壮迅速扫视一遍办公室布置,只见北墙下同样摆着沙发茶几,上方挂着巨幅“国色天香”牡丹国画,东墙房门两侧,各摆放一个大花瓶,靠墙摆放一溜花草盆景,南墙上方悬挂着巨幅“江山如此多娇”山水国画。
何二壮又低头看了看身下的沙发,感觉挺软和挺高档的,登时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被办公室的强大气场吓得头脑发懵、手足无措,觉得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自己这身打扮反而土得掉渣,还不如黑娃随意自然。
趁黑娃和闫秀丽说话的工夫,何二壮偷偷向闫秀丽瞄去。但见她留着飘逸的披肩长发,脸型既不像苹果,也不像瓜子,就是一个漫长的鹅蛋形,肌肤如花儿一般柔嫩,又如玉石一般闪亮,柳叶眉、长睫毛、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嘴、尖下巴……都完美地分布在最该分布的地方,找不出一点瑕疵,加上青西服、白衬衫,以及领口的枣红色领结,既素洁高雅,又端庄稳重,令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却又不敢直视。
何二壮正盯着闫秀丽胡思乱想,突然感觉到黑娃用胳膊肘捣了自己一下,赶忙正襟危坐,正视前方。
黑娃笑道:“闫校长,这位是何老板,最近承建青龙中学教学楼,由于资金周转不开,想借点钱。”
闫秀丽微微一笑,颇感诧异地说:“承建教学楼的?不是傅德生吗?啥时候变成这个什么老板了?”
“何老板,何老板!”黑娃忙应声道,“何老板是何大壮镇长的弟弟,名字也好记,就叫何二壮。”
闫秀丽瞥了何二壮一眼,莫测高深地一笑,点头说道:“噢——,何老板!是跟何镇长有些相像。傅德生跟我有数面之交,勉强算得上是朋友,听说他跟周老板闹了点矛盾,我正准备出来说句话,都让一步算了,做生意的,讲究以和为贵,就是周老板不给傅德生面子,也得给我闫秀丽三分薄面不是?既然何老板已经接手,我倒不必出面了。何老板,不会是你做的局,撵走傅德生的吧?行走江湖,讲究义字当先、光明磊落,不能仗势欺人、巧取豪夺!”
何二壮登时如芒在背,局促不安道:“我和傅德生是师兄弟,他最近顾不过来,让我替他打理一下,工程还是他的,还是他的。”
闫秀丽紧盯着何二壮,说道:“还是傅德生的?那你贷什么款?不过,既然他已同意转包给你,我就不便插手了。何老板,我是有点闲钱,留着给朋友救急用的。你我素不相识,本没义务帮你,但周老板既然出面,薄话我就不说了。”
黑娃忙解释道:“闫校长,对不起,我跟傅老板本来没啥矛盾,就是酒喝多了,管不住自己,因此打闹起来,事后挺后悔的,改天我向傅老板负荆请罪!”
闫秀丽道:“这事已经过去,赔罪就不必了。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们这些男人,但凡有点小钱,就爱喝个烂酒,玩个女人,吹个牛皮,打个闲架,能干点正事不?”
黑娃忙道:“是!是!闫校长,绝对没有第二次!绝对没有第二次!”
闫秀丽又冷眼瞅向何二壮,说道:“何老板,再到我这里来,穿着打扮稍微讲究点,尤其是这个油光发亮的汉奸头,让我看着顶不顺眼!”
何二壮揉搓着双手,脸颊如火烧一般,忙不迭地点头说好。
闫秀丽扭头对身边的西装男子道:“小唐,带他们去吧。”
黑娃忙说:“闫老板,何二壮跟傅德生签的有合同,你要不要看看?他要借五万呢!”
闫秀丽微笑道:“周老板,借多少无所谓。合同就不用看了,你的面子比合同值钱。”
小唐对黑娃和何二壮做了个手势,说道:“请!”
黑娃起身,何二壮也赶忙起身;黑娃跟着小唐往前走,何二壮忙跟着黑娃往前走。直到离开办公室,何二壮都没敢再回头。
闫秀丽正襟危坐,注视着三人渐次离开办公室,注视着小唐轻轻关上房门,见场面终于应付过去,才像抽了筋骨一样,疲惫地瘫软在宽大的老板椅中,微闭双眼,深深呼吸。她总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背着硬壳的蜗牛,看似强大无比,其实脱了硬壳,只是个柔弱的女孩,看见一只毛毛虫就吓得叽哇乱叫的女孩,想用男人宽厚的肩膀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女孩,想生一个漂亮孩子、当宝贝一样宠着爱着的女孩!但,自从选择投身商海、行走江湖那天起,就已注定无路可退!怕被强者欺凌、被商海吞噬的自己,只有以女性特有的细腻与精致,构筑一个坚实而严密的硬壳。
闫秀丽知道,如果在人前,自己满身的荣耀、得体的装束和大姐大般的做派就是那个硬壳;而人后,也只有办公室的老板椅和居室的床头,才可以让自己依靠和栖息!行走江湖十年,总结起来,只能概括为一个字,那就是:累!
喜欢读金庸武侠小说的闫秀丽,一贯把商场比作江湖。她甚至认为:商场虽然没有江湖的刀光剑影,但信与诈的博弈,正与邪的厮杀,胆与气的绽放,成与败的逆转,凶险激烈更胜江湖百倍!因为,江湖的血与泪,可以展示在世界面前,既能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又可把酒言欢,披肝沥胆;商场的血与泪,只能流入自己心底,纵然泰山压顶,也要默默承受,可谓步步惊心,着着涉险!行走江湖难,行走商场更难,行走商场的漂亮女人,更是难上加难!别人哭,自己不能哭;别人笑,自己不能笑!要把欢笑埋在心中,要把泪水吞进肚里!要时刻摆出一副高冷的造型,即使偶尔露出一点微笑,也只能是职业性的。如果自己稍微表现出一点娇柔软弱,身边那些虎视眈眈的男人,立马就会霸占自己的身体,毁掉自己的事业!
偶尔走过汉原街头,看到那些娇弱的小女人依偎在爱人肩头,在夕阳下开心地微笑,幸福地漫步,闫秀丽都会痴痴地跟着,想着,走上好远,好远……闫秀丽做梦都想拥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把身体交给他,把事业交给他,把一切的一切交给他,自己安心在家,围着衣柜转,围着锅台转,围着孩子转,做一个只知道打扮、只知道发嗲、只知道花钱的小女人!但老于世故、阅人无数的闫秀丽,却悲哀地发现,身边的男人,不是太奸太猾,就是太憨太傻,或者太肤浅、太幼稚、太爱占小便宜、太爱耍小聪明……或许,二十七岁的自己,已经熬成了人精,面对任何男人,总能一眼看穿,就像一位阅历丰富的老师面对年幼无知的学生一样!总之,对自己而言,男人没有了秘密,也就没有了魅力。
每念至此,闫秀丽只有悲哀地叹息:女人如果太精明、太能干,就等于主动放弃自己的人生幸福!
前几年,闫秀丽处于事业扩张期,又购置二三百亩地开办学校,一时资金短缺,便想办法筹集资金。了解她的亲朋好友,出于对她的信任,又贪图比银行高一点的利息,和随时可用、利率不变的便利,纷纷把钱存到她这里。闫秀丽很快度过难关,手里的钱越积越多,除了大胆投资,圈地皮、接项目、开分店外,逐渐做起放贷生意。
放贷是一项高风险的行业,面对的多是狂热的投机分子甚至凶狠的亡命之徒,闫秀丽时有如履薄冰之感,所以更注意未雨绸缪,但她越是紧张不安,外表就越高冷洒脱。闫秀丽的实力固然不弱,单是文武学校正儿八经的武术教练就有十来个,但她不喜欢依赖暴力,更鄙弃两败俱伤的做法,她认为行走江湖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一直以来,闫秀丽都在努力构筑保护自己的硬壳,在生意蓬勃发展的同时,也广交朋友,积极参加社会活动,获得众多令人炫目的头衔,为自己笼上一层神秘的光环,让对手须仰视才见,自然不敢轻易对抗。
今天,黑娃要带何二壮借钱,闫秀丽明知是两人合伙撵走了傅德生——傅德生这人胸无城府,一味用钱铺路,很容易让人看透底细,缺少自保实力,但为人还算正直,做事也很厚道。她因此不耻于黑娃和何二壮的为人,本不想借,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借机敲打敲打两人,所以在交谈中,软中带硬,柔中带刚,虚张声势,带棒夹枪,一番震慑,把黑娃和何二壮忽悠得找不着北。
在闫秀丽凝神静思的同时,小唐带着黑娃和何二壮,在另一间办公室做了手续,由黑娃担保,贷给何二壮五万块钱。
出来之后,黑娃想对闫秀丽说句客气话,见房门关着,迟疑一下,没敢推门,轻轻跟小唐道别后,带着何二壮下了楼。
来到街上,何二壮左瞧右看,见身边没人,回头对新时代门店呸了一口,说道:“骚货,浪货,拽什么拽?不就有个骚脸蛋,有俩臭钱?瞅机会我干死她!”
黑娃惶然说道:“二壮,你再不知天高地厚,下次借钱,你就自己来好了,别再拽上我!这一段时间,我和你搅在一起,都做了什么事?想想都让人后怕!”
何二壮笑道:“怕啥?她又不比谁尿得高,还能咬你的蛋疼?谁不会装腔作势吓唬人?咱男人混事,是靠真刀真枪,如果打斗起来,保准把她吓得尿裤裆!”
黑娃摆摆手说:“二壮,背后的能话,你还是少说点吧,除了过过嘴瘾,又能中啥用?你没看那小唐,目光就像铁锥,手指如同鹰爪,胸肌疙疙瘩瘩的,胳膊上的肌肉都快撑裂衣袖了,陈国虎都没有这副好身板!你要惹你惹,反正我是不敢惹!”
何二壮倒没注意这点,闻听此言,吓得浑身一激灵,赶忙闭了嘴。
两人骑上摩托,走在青龙集的街道上,黑娃说:“你还说要请闫秀丽吃饭,见了她,我连话都不敢多说,根本没敢提这事!”
何二壮见已经看不到新时代门店,就又放肆起来:“我哪知道闫秀丽这么拽?长相虽然有的看,但那一副吊丧脸,好像谁都欠她八百吊钱,又像爹娘挺尸八天发丧不出去似的,就是白送给我,我也不干!她不来正好,咱该吃也得吃!你先去雪莉酒家点菜,再给大哥他们打个电话,多邀几个朋友,我去工地喊天伟、三壮过去!”
很快,何二壮来到教学楼工地,因为借到了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捋了捋纹丝不乱的汉奸发型,拽了拽还算平整的公安制服,叼一根黑娃送给的玉溪香烟,扛一张似笑非笑的长条驴脸,架着蟹爪,迈着鸭步,顺着楼梯,上了二楼,问天顺道:“天伟呢?”
天顺答道:“他今天去了张庄,给张老三家插地基了。”
“那我过去找他,跟大哥、黑娃他们喝几杯!”何二壮得意洋洋地应道。因为购买建材的事,他看天顺特别不顺眼,便想刺激天顺一下:我就是不喊你,让你晾在这里干瞪眼!
天顺本就畏惧黑娃,又讨厌何二壮,根本不愿意跟他们搅在一起。望着神采飞扬离去的何二壮,天顺忧心忡忡:何二壮、黑娃连傅德生都敢坑,如此纠缠天伟,怎能让人放心?
下了楼,何二壮给何三壮拿了钱,让他跟陈国虎结账后去雪莉酒家吃饭,而后去找天伟。待两人赶到雪莉酒家时,黑娃和何大壮等人已经聚齐,满屋烟雾缭绕,赌得热火朝天。
何二壮问了下何三壮,得知陈国虎一分钱没让,不由恨得牙根痒痒,暗自恨道:狗日的陈国虎,咱走着瞧!别以为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待我找到门路,你一分钱也别想赚!
服务员很快上了菜。
何二壮皮笑肉不笑地对何大壮道:“大哥,你们就别喝酒了,一人来杯饮料吧?陈国良他们刚刚受过处分……”
何大壮对何二壮怒目而视,恨声喝道:“滚!今儿就喝白酒,先搬一箱过来,谁也不能少喝,出了事我兜着!”
何三壮小心翼翼地说:“大哥,我没喝过酒,下午还有事……”
何大壮白了何三壮一眼,摆摆手说:“算了,你喝杯啤酒吧!”
众星捧月之中,何大壮一阵猛喝,神经渐渐麻木,才算在众人的说笑声中,渐渐打开封闭的心窗,透进丝丝清凉的空气,摆脱窒息一般的感觉。
两天前的党政联席会议上,李成梁突然提出卖掉桑塔纳,让张小毛去青龙中学看图书室!
何大壮早有对策,当场提出:“卖桑塔纳也行,至于张小毛,就让他留在镇里开车好了——不是还有我那辆吉普吗?而且,以教师身份借调的,又不是张小毛自己!”
李成梁微笑道:“何镇长,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应该回到教育上去?这个提议很好!教师缺编严重,镇干部却超编好多倍,又没什么正经事做,是该回去教书了!”
何大壮见自己掉进李成梁挖的坑中,恨得牙根痒痒,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但已无话可接!在李成梁的坚持下,研究的最终结果,自然是所有教师身份的借调人员都回到学校,包括吴沟片片长张超凡和计生办副主任吴新宇。这些人又多是何大壮的朋友,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称兄道弟的朋友!
而且,那辆桑塔纳轿车,居然卖给了芳菲药业!虽然比新车只便宜三万多,应该算是比较高的价位,但陈国良刚刚被免职,却又如此巴结李成梁,实在让人看不明白!轿车钱拿回来后,李成梁立马还上青龙中学那三万块钱,剩下的钱,财政所还没暖热,李成梁就让王子月补发了两个月的教师工资!
何大壮气得简直要吐血!李成梁卖车发工资,在讨好老师的同时,也等于狠狠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李志鹏代理青龙中学校长,说是这三万块钱留待普九花销,天知道是不是装进了腰包?两人到底搞的什么鬼?是李成梁笼络李志鹏,还是李志鹏巴结李成梁?或者两人沆瀣一气,想架空自己这个镇长?
而后,面对县里姗姗来迟的第一批拨款,李成梁立马召开会议,决定用于发放教师和干部工资,大家当然同意,何大壮自然不能反对,也找不出理由反对。
何大壮愤恨难当,面对李成梁咄咄逼人的攻势,自己当然不能坐以待毙,那就只有向陈云山告状了!另外,对从林和温正浩,自己也好久没联系过,似乎也应该拜访一下。想到这里,何大壮立即搜集整理出一大把或真或假或半真半假的吉普油票维修票和饭账白条,想从财政所取出钱来,作为活动经费。王子月却摊着手告诉他:财政所剩的钱,也只够买些墨水公文纸啥的,连电费都得欠着!
镇里没钱,何大壮便气冲冲地去找徐永胜,要从河岸酒家先借点钱。徐永胜直截了当地回绝道:“何镇长,镇村往年的好多欠账,明着说是给了我,实际上被头头脑脑截留花销了。现在,李成梁不让多收款,我不但少了许多生意,连积年陈账都很难讨要,简直度日如年,马上就要关门大吉了,哪还有钱拿给你?”
找不到钱,何大壮便陷入了困境,连去加油站加油,老板都不太情愿,絮絮叨叨地说何大壮已经欠了好多油钱,再不还,自己都干不下去了!
何大壮十分后悔,早知如此,春节时收的罚款,再咬咬牙少交个万儿八千的就好了,弄到现在,自己已经买不起一瓶茅台、一条中华,别说去找陈云山,连从林和温正浩都没法联系了!他们肯定不知道自己弄不到钱,还以为自己当上镇长后,忘了他们呢!自己冤不冤?冤不冤?
何大壮满腹郁闷,面对狐朋狗友,也算酒逢知己,频频举杯痛饮,一箱酒很快就喝光了。
何大壮摆摆手,让何二壮再要一箱过来,鲸吞豪饮之下,渐渐满面潮红,意气风发起来。
“玉石,你知道为啥连陈国良都撤了职,你才弄个延长预备期的处分?”何大壮发话道。
黑娃赶忙举杯,顺着话路说:“大哥,我当然知道!有大哥罩着,李成梁能咋得了我?”
随着跟何二壮日渐亲近,黑娃也公开喊何大壮大哥了,何大壮赏识黑娃,自然乐于接受。
何大壮得意地说:“那是!李成梁提议撤销你的预备党员资格,我说,不行,周玉石同志是我重点培养的,以后还得当行政村书记呢,他顿时蔫了,给你轻轻划一道,就算过了。李志鹏有钱有势,又当着宣传委员,李成梁撤了陈国良,他屁都没敢放一个!”
黑娃可没喝多,见提到李志鹏,不由紧张地看向半关的房门,压低声音道:“大哥,声音小些!李志学、于雪莉跟李志鹏都有亲戚呢。”
何大壮毫不在乎地说:“有亲戚咋着?当着李志鹏的面我也敢说,我高看他了!他过去还算个人物,现在倒成了李成梁的走狗和帮凶!”
黑娃生怕于雪莉听见,忙劝阻道:“李委员刚进镇党委,没你资历老,能不听李书记的?今天只喝酒,不谈工作!大哥,我敬你一杯!”
何大壮啪地干了杯中酒,声音更加响亮:“他李志鹏跟错了人!李成梁现在是泥菩萨过河,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帮得了他?陈云山,那是多大的本事?他和秦俭、刘志杰三个人,就上演了一部三国大戏!现在,陈云山赶走了秦俭,排挤了刘志杰,原来的三国鼎立,成了他的一统天下!李成梁得罪了陈云山,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长了!李成梁是会收买民心,但那有个屁用?即使青龙镇八万百姓都拥戴他李成梁,也抵不住陈县长一个人讨厌他李成梁!即使青龙镇八万百姓都反对我何大壮,也抵不上陈县长一人欣赏我何大壮!这个青龙镇,很快就是我何大壮的一统天下,你们谁都不要怕!”
何大壮其实并不醉,但他憋闷了这么多天,再不尽情发泄,肚腹简直要爆炸了!
何大壮甚至想让于雪莉捎话给李志鹏,提醒他认清形势,别跟李成梁走得太近!
何三壮虔诚地望着大哥,恳求道:“大哥,你既然能跟陈县长说上话,那就赶快说说,让武铁柱回派出所上班吧!咱姑上次见我,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说是武铁柱工作没了,对象也黄了,整天趴在家里闷头大睡,动不动就摔桌子打板凳,甚至跟她动手动脚的,她都愁得没法活了。”
何大壮对何三壮怒目而视,胡扯道:“三壮,你懂个屁?枪能是随便对人放的?如果不是我招呼得紧,李成梁把案子往县里一端,武铁柱不但要滚蛋,还得进监狱!”
天伟见何大壮越说越邪乎,不想再听下去,更不想再喝酒,起身说道:“何镇长,各位领导,我先走一步。今天刚开的新工,我得过去看看,你们慢慢喝,慢慢喝!”
望着天伟匆匆离去的背影,黑娃诡异一笑,居心叵测地说:“二壮,你找这个借钱,找那个借钱的,咋忘了天伟呢?他这个多年的万元户,咋也有个十万八万的啊!”
何二壮像是馋猫嗅到了腥,咧开大嘴,高兴地说:“老兄,你怎么不早说?只要天伟有钱,我打个招呼不就拿到手了?哪还需要为了这点钱,去舔闫秀丽的腚沟子?”
何大壮急忙问道:“闫秀丽?二壮,你问闫秀丽借钱了?”
何二壮得意洋洋地说:“借了五万,闫秀丽挺给面子的!”
何大壮欣喜万分,只要有钱,不就可以继续向陈云山汇报工作了?虽然刚送钱没多久,但带两箱茅台两条中华还不是应该的?正好借此机会,好好上上李成梁的烂药!只要有钱,不就可以跟从林和温正浩联络感情了?别管他们能不能帮上忙,朋友关系不能断啊!便伸手道:“二壮,先给我拿一万加油钱!”
何二壮真想扇自己几个大嘴巴:这张破嘴,怎么就夹不住一句话?连腚眼子都不如!
欲知桂花如何跟于雪莉相识相知,请看第三十七章《买菜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