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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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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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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镇》连载

第八十章 权法博弈

第二天上午,天空一片迷蒙,太阳暗淡如月。

长蛇般的绿皮火车,哐哐当当地,穿行于遍地稻茬的田野和连绵起伏的丘陵之中,向省城疾驰而去。

何大壮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呆呆望着外面的景物,心情如长满矮松的丘陵,起起伏伏而又灰灰暗暗。

何大壮深感人生的神秘莫测:命运明明递过来一颗糖,正准备拿在手中时,却被荆棘狠狠扎了脚板!

这次的省委党校脱产进修,无疑给自己铺设了一条直通理想的光明大道,但偏偏遇到二壮犯了命案!

这两桩人命案,又都跟青龙集最难缠的李志鹏有关系。那个李盈盈,既跟李志鹏同宗,又是驴尾巴吊棒槌的远亲;春华既是李志鹏的堂侄,又是于静的外甥,跟李志鹏更亲更近!李志鹏对于雪莉一直呵护有加,按二壮的说法,两人应该早有一腿。春华、秋实也跟李云翔长得挺像,难道他俩是李志鹏的儿子,李志学只是接盘的?现在想来,这几乎是一定的!不然,天姿国色的于雪莉,最起码也要嫁给相貌堂堂的陈国良啊,凭什么嫁给老实木讷的李志学?不然,痛失两位亲人的于雪莉,为什么能在李志学一七之后,就若无其事地重新开业?

何大壮的头皮阵阵发麻:如果春华是李志鹏的儿子,那就更糟了!只要二壮不以命相抵,就绝无善罢甘休的可能!而汉原地界也就这么大,李志鹏又人脉甚广,自己替二壮开脱罪责的事,恐怕很快就会被李志鹏知晓!但——,如果不帮二壮开脱,不近人情还无所谓,关键是会牵涉出自己的受贿问题,十来万块钱啊,足够自己喝一壶的!现在,二壮已经找到活路,绝对不会轻易改口,李志鹏咋不了二壮,肯定会把枪口对准自己,再想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了!其实,自己还没出手时,李志鹏就已对付自己了。他最近屡屡给李成梁站台,明目张胆地跟自己作对,包括反对提拔赵宇,反对黑娃当村书记,甚至阻挠中药材种植,肯定不是为了讨好李成梁,只是单纯对付自己!

何大壮不由吓出阵阵冷汗:自己昨夜去见何振武的事,会不会被李志鹏揪住尾巴?

何大壮非常后悔,自己当着镇长,大小也算一路诸侯,中学教学楼也好,小学教室也罢,无论是谁承包,还能缺了自己的烟酒钱?为什么鬼迷心窍,让二壮插手其中?为什么从二壮手里拿钱?如此明显的贪腐,怎能经得起考验?唉——,不出事时,总感觉兄弟像是钢板一块,不但结结实实,又无裂痕罅隙;一旦出事,却发现兄弟只是丝线一团,不但软软绵绵,且又相互纠缠!

不知怎的,何大壮总是翻来覆去地回想黑火头媳妇的那句话:“早知道尿床,你还一夜不睡呢!”回想起来,她虽然说的是黑火头,那双瘆人的眼睛却是望向自己的,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巫婆,向自己发出命运的箴言?果不其然,在十年后的今天,自己同样为贪婪的欲望买了单,不但把抢来的两把青铜剑拱手送人,还惹下一身的麻烦!

但,人生没有后悔药,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为了光明美好的前途,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好在,有两把青铜剑开道,陈县长帮了大忙!在权势赫赫的陈县长面前,任李志鹏精明如狐,也难以取得胜算!

回想送青铜剑的情形,何大壮不由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何大壮驱车去了县城,带着两把青铜剑,拜见了陈云山。

因为介绍种子的关系,从珺叆非常客气,爽朗的笑声,热情的话语,让何大壮感到前途未必如想象的那样凄惨黯淡。而后,陈云山直接把何大壮带进书房。面对两把风格不一的青铜剑,陈云山双眼放射出惊喜而贪婪的光芒,比长剑剑把镶嵌的玉石还要闪烁明亮!三言两语之后,何大壮说出何二壮吃官司的事,当然是怎么有利怎么说。无怪乎暑天雨大路滑,春华不小心撞在二壮身上,落入水中。二壮见难以施救,又四下无人,一时糊涂,仓皇逃离现场。春华是李志鹏堂弟的儿子,现在被李志鹏揪住,为了置二壮于死地,授意他人造谣诬陷,把十年前的少女奸杀案等案子,也一股脑儿安在二壮身上。

陈云山没怎么接腔,也没许诺什么,只是让何大壮去找付彪。何大壮如坠云雾,心中惴惴不安。

辞别时,陈云山没提青铜剑的事。何大壮心痛如割地看了两把青铜剑最后一眼,往付彪家赶去。

很快来到付彪门前。付彪应声开门,把他让进家中,同样进书房谈话。

何大壮把装钱的牛皮纸袋放在桌角,又向付彪说起跟陈云山说过的话。

付彪瞥了一眼鼓鼓的牛皮纸袋,不耐烦地打断何大壮的话:“何镇长,案子就不要说了,你我心里都清楚,关键是你的想法!你下手确实够狠,居然能让陈县长干预此案,把我牢牢地套在里面!”

何大壮知道陈云山出了手,不由振作起来,忙说:“付局长,我也不想给你多找麻烦,只要能让二壮摆脱死罪,判多少年都无所谓!”

付彪叹了口气,说道:“这还不麻烦?两条人命啊,居然还想着摆脱死罪?而且,你跟何二壮谈话的那盘录音带,把案件都透了底,连刑警队都没有回旋的余地,让我怎么帮你?”

何大壮红了一下脸,后悔而无奈地说:“事已至此,付局长看着办吧。如果能帮这个忙,我将终生感激;如果实在无法可想,我也充分理解。”

付彪没好气地说:“陈县长都直接干预了,我还怎么甩掉这个烫手的山芋?”

“谢谢付局长!我回去了,你休息吧。”何大壮见话已说透,起身就往外走。

何大壮知道,陈云山已经安排付彪,自己只须把钱送掉,不必得到任何承诺。

付彪拿着牛皮纸袋追出来时,何大壮已经驱车离开,准备回去送何振武躲躲。

付彪呆呆地站在院中,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暂时只能听从于陈云山,但这笔钱绝对不能动!

从付彪家里出来,何大壮匆忙驱车离开,在赶回何庄的路上,望着深沉的夜色,任他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能把何振武送到哪儿去!何振武不但憨直愣怔,又爱喝酒闹事,在家里有亲邻的呵护容忍,还能凑合活得下去,如果出门在外,哪会有人顾怜他?自己又没有其他门路,总不至于把他送得远远的,丢到外地!而即使能把他丢在外地,他又不是傻瓜,也还识得几个字,记得姓啥名谁,家住哪里,要不三天两天,不就摸回来了?而且,他是一个大活人,如果不愿意出去,或者出去后想回来,那就谁也控制不住!

何大壮还没想好怎样安顿何振武呢,吉普已经来到何庄西头,停在何振武家的门前了。

夜深人静,树木掩映下的何庄黑压压的,跟广袤无垠的天地一起沉睡着。连远远近近的狗吠,也如梦呓一般,呜呜啦啦的听不分明。

何大壮坐在车上,定定看着明亮车灯照耀下的两间茅屋。只见被雨水泡酥的土墙墙根,往里凹陷好深,以至于墙体四面开裂,东、西山墙都顶着长长短短的木棍;屋顶麦草苫得虽厚,却又十分毛糙,窝窝窑窑的,宛如胡乱拼凑的草堆一般……

何大壮深深叹息一声,熄了车灯,捏着手电筒走下车来,临时决定先问清何振武涉案情况,再拿点钱,送何振武去县外的小旅馆躲几天,看情况再说。

两扇低矮的破木门虚掩着。何大壮低头弯腰,推门进去。但见靠东山的破木床上,只穿着短裤的何振武,肚腹上搭着条破被单,正半张着嘴、伸展着四肢酣睡,粗重的鼾声和响亮的虫鸣此起彼伏,互相应和。

何大壮照了半天,也没找到电灯,知道何振武没有用电,便往桌子上照去,见桌子角有一盏墨水瓶做的油灯,上面落着厚厚的尘灰,灯油已经耗尽。何大壮再往东间照去,发现床头的大木柜上,放着泥制的馒头状蜡台,上面插着过年剩下的粗大的红烛,打头的“吉”已经烧去,只能看到下面的“祥平安”三字,蜡台边放着一盒火柴。

何大壮擦亮火柴,点燃蜡烛。烛火渐渐明亮,在霍霍跳跃的光芒中,何大壮四下打量。说是两间茅屋,还没有自己一间住室大。堂屋西南角有个土灶台,烛台前堆积着芝麻杆,附近放着案子和碗橱之类;后墙对门处是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八仙桌上胡乱放着笊头青菜之类的东西;桌子西头摞着几袋麦豆之类,东头摞着几袋红薯片;红薯片紧靠是东北角的木柜,木柜上放着凌乱的衣衫和一个装了大半桶东西的塑料桶,何大壮拧开桶盖,浓烈的烧酒气息扑面而来;木床紧靠柜子和东墙、南墙,严丝合缝的;中间的梁头上,挂着两串火红的辣椒,就像两串燃烧的火焰。除此之外,窄小的茅屋仅剩下木床大小的空地,怕是都站不下三五个人。

嗅着何振武呼吸间散发出来的浓烈酒气,何大壮知道何振武喝了很多酒,不由苦笑一下,感觉何振武虽然清苦贫寒,但能在畅饮之后酣然而眠,日子也算惬意安闲。

“振武哥,醒醒!”何大壮用力晃了晃何振武。木床咯咯吱吱地动了几下,何振武毫无反应。

“振武哥!醒醒!我找你有事!”何大壮又用力晃了晃何振武,依然是木床在动,人却未醒。

何大壮不敢声音太大,只有用力推拉晃动何振武。但直到他胳膊酸软,何振武依然鼾声如常。

何大壮喘着粗气,直了直身子,看了看顺着红烛豁口流下的烛泪,看了看油漆剥落的暗黑色老式木柜,再看了看木柜上凌乱的衣衫和那半桶老烧酒,想到即使叫醒何振武,也实在没处安置!犹豫一阵,何大壮再次看了一眼低矮的茅屋,看了一眼满屋的东西,又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蜡烛,紧咬牙关,转身离开,关紧房门,驱车而去。

何大壮开着吉普,像被鬼撵似的,一路狂奔,进了镇大院,回到家中,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那束摇曳的烛火一直在眼前晃动,让他十分后怕:振武虽然不太精明,但毕竟是一条人命,如果蜡烛真的点燃柜子,引发火灾,把他活活烧死,是不是太过残忍?这么巧的时间节点,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他甚至想迅速爬起身,赶去何振武家,把烛火熄灭掉,但屡屡起身,又无奈躺了下去。即使失火,也肯定是烧过了,自己半夜回去,只能给人留下话柄!

何大壮心情沉重,却又没有办法:振武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如果能侥幸活下来,不管千难万难,自己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妥善安置好!

何大壮终于睡着,梦中依然火光冲天。

天还没亮,一阵猛烈的拍门声把何大壮惊醒。他赶忙爬起身来,打开大门,见是何振中带着几个宗亲过来,赶忙把他们让进了屋。

何振中哭丧着脸子说:“大哥,振武哥昨晚在我那儿吃饭,喝得多了一点,失火烧住了。”

何大壮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何振中惶恐地答道:“两三点钟吧?等大家发现时,已经大火扑门,没法救了。”

何大壮松了口气,继续问道:“振武哥怎么样了?”

旁边一人说:“还能怎么样?比在火葬场烧得还透,那么大的个子,就剩一把骨灰了。”

另一人说:“也不知道咋起的火。他昨天喝得足有一斤半,又是六十多度的老烧酒,怕是呼出的气息,都能点着火!”

何大壮在无比轻松的同时,充满沉重的负罪感:从今往后,自己跟二壮一样,成为一名杀人犯,而且永远无法解脱了!

但他回头一想: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何振武活着,自己还能把他藏到哪儿去?这样一了百了,总算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自己今天就要去省城学习了,稍微躲上几天,心情平复下来,这事不就慢慢过去了?

想到这里,何大壮当机立断地说:“事已至此,大家都别难过了。振中,振武哥孤身一人,就数你跟他最亲最近。这样吧,你从王老五那儿买个棺材,出钱把他发丧了,承包地也由你种吧。以后逢年过节,别忘了多给他多烧点纸钱,让他在那边也能买点酒喝。”

何振中见何大壮没有指责怪罪,反而如此眷顾自己,顿时卸下了沉重的思想负担,面带喜色道:“大哥,那我就这样办了,以后肯定少不了振武哥的酒钱!只是,要不要给振武哥买张火化证?”

何大壮道:“人都烧成这样了,买啥火化证?你告诉于文理,就说是我说的,不用办火化证了。”

何振中又问道:“需不需要报案?”

何大壮想说不报案,但又一想,刑警队肯定会调查何振武的,还是让何振中报案为好。何振中主动把责任揽过去,不就省得别人怀疑自己了?便说:“振中,振武哥是自己失火烧的,又不是啥刑事案件,你们该买棺材买棺材,该发丧发丧。派出所上班之后,你再去找郑所长汇报一下。我马上要去省城学习,你们几个商量着办吧。”

送别何振中等人,何大壮来到办公室,跟马宝通了电话,得知供销社西墙的鞋印已被破坏、摩托也已经弄回来,便一分钟都不敢停留,开着吉普,逃也似的来到市里的火车站,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那颗心依然砰砰乱跳:原以为二壮奸杀少女、谋害春华天理难容,没想到自己也犯了杀人放火两桩重罪,害的还是堂弟振武!看来,想要做个好人,必须一辈子的自律;而要成为坏人,只是一闪念的工夫!

望着车窗外纷纷后退的山丘,何大壮决心抖擞精神,把昨夜暗黑的一页翻过去:现实已经无法改变,自己只有奋力向前!不管官司打到何种地步,振武的死只能跟自己无关!别说刑警队怀疑调查,就是郑子钰、付彪甚至陈云山问到,自己也绝对不会承认。即使万一有人看到自己出入振武家,失火时间也对不上号!自己昨晚回镇大院时,特意问门岗时间,让他知道刚过十二点,而振武家是两三点失的火!只是,逢年过节,一定要给振武多送些纸钱,让他在阴间也能吃好喝好……

何大壮却没想到,他的所作所为都被李志鹏派人拍了照!

昨天下午,何二壮被刑警带走之后,郑子钰也随之离开。

老唐见没抓何振武,赶忙找到李志鹏,商量相应的对策。

“我让人一直盯着何二壮,郑子钰没有机会跟何二壮串供。但他是所长,有翻看卷宗和收听录音的权力。”老唐急切地说,“他肯定会向何大壮通风报信!”

李志鹏点了点头。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却又无法避免的。

李志鹏熟知郑子钰和马宝的底细,两人一文一武,都是何大壮的拜把子兄弟,可谓铁杆心腹。

郑子钰身材瘦削,端庄秀气,一副白面书生形象。他心机深重,做事精明,人送外号小诸葛。退伍之后,他通过关系找到时任青龙公社派出所长的何大壮,进入派出所,很快跟何大壮和马宝拜了把子,何大壮老大,马宝老二,郑子钰老三。在何大壮的悉心栽培和大力引荐下,郑子钰从打杂开始,随着何大壮的进步而进步,一直做到现在的派出所长。他的对象在县城教书,因此把家安在县城,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对人生的领路人兼带头大哥何大壮,当然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马宝的经历比郑子钰曲折许多。他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而又脾气暴躁,凶猛强悍,人送外号野马。他曾跟人打赌,抱起一扇磨盘,走出老远,依然大气不喘;也曾一脚把疯狗踹出两丈开外,摔得七窍流血,一命呜呼,连胸腔都踹塌陷了。后来,马宝参军入伍,在特警部队待过几年,又学了好多功夫,实力更是见长。退伍之后,何大壮十分欣赏马宝的勇武,把马宝特招到派出所当临时公安。马宝自然士为知己者死,在八三年严打运动中,何大壮带人逮捕李龙、李虎兄弟时,马宝冲锋在前,打散李龙、李虎的众多手下,并替何大壮挡了一刀,差一点丢掉性命,也因此立功转正。后来下乡出警,制止两帮不良少年醉酒斗殴时,一名少年手持棍棒耍横叫板,被马宝一脚踹飞,当场毙命。少年家人苦苦纠缠告状,何大壮多方周旋,马宝只以过失伤人之罪服刑三年。出狱之后,民警是没法做了,马宝又不愿回家务农,便在青龙集租赁两间门面,开个烟酒杂货店,同时兼任何大壮组织的计生小分队大队长。因为面相过凶,人们对他望而生畏,烟酒店的生意非常差,好在何大壮安排镇直机关和派出所、卫生院从他店里定点购买办公用品和招待烟酒,也能保证手有余钱,吃喝不愁。加之父母均已过世,又没人敢嫁给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倒也逍遥自在,对何大壮更是死心塌地,甘愿为之出生入死。

想到这些,李志鹏也很忐忑,但还是宽慰道:“唐指导,何二壮已经被刑警队带走,郑子钰应该不敢插手。”

老唐摇了摇头,说道:“郑子钰已经插手了。不知他怎么鼓捣的,刑警队竟然没及时抓捕问询何振武!我私下打听,他们说跟郑子钰商量过,抓捕何振武的理由尚不充分,等审理过何二壮再说。这肯定是郑子钰的缓兵之计,想让何大壮把何振武送出去!”

李志鹏问道:“你的意思是?”

老唐说道:“让周德诚再次去派出所报案,我带人把何振武控制起来!”

李志鹏叹道:“刑警队都不同意抓,郑子钰又密切关注,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今天晚上我安排人秘密监视何振武,一旦发现何大壮要带何振武离开,立即出面阻止,你再趁机抓捕何振武,理由似乎要充分些。”

老唐答道:“我得亲自布控。牵涉到两桩人命案,郑子钰又唱反角,我哪能睡得着?”

李志鹏说:“何大壮万一带马宝过去,加上人高马大的何振武,你还真不好控制,要不让王威和陈国虎跟你一道,帮你一把。另外,脚印和摩托等证据,我也安排人密切监视,看何大壮如何行动。”

老唐想了想,点头道:“怕郑子钰知道消息,派出所干警我也不敢多用,就让王威和陈国虎跟我一道吧。至于那些鞋印,你先一一拍下来,包括何二壮的雨靴一并放好。如果何大壮想破坏鞋印、打捞摩托,你不用干涉,只须让人拍照作为证据,并跟踪摩托去处。而后,我再以派出所的名义上报刑警队。”

李志鹏点头说:“何振武那儿,你也多拍几张照片。”

夜半时分,何大壮虽然去了何振武家,却没有带走何振武,老唐等人没敢轻举妄动。万万没料到,他们撤回之后,何振武竟然丧身火海!何振中报案之后,老唐得知消息,急忙向刑警队报告,刑警队这才派人下来,经过一番敷衍了事的调查,得出何振武醉酒之后、失火丧生的结论。

老唐和王威、陈国虎都懊悔万分——早知如此,肯定要救出何振武!

得知何振武葬身火海的消息,李志鹏十分震惊。他翻来覆去地看着何大壮进出何振武家的照片,感觉对方反击的力度如此之大,即使加上奸杀李盈盈案,这个官司依然比预想的还要难打!

何大壮怎么放的火?李志鹏从门卫那儿得知,何大壮是十二点多回来的,到天明都没再出去。那他到底怎么放的火?

李志鹏正苦思冥想,前去监视的王威告诉他:从霍霍跳跃的明亮光芒看,何大壮点亮的应该是过年剩下的大红蜡烛。

结合何振武醉酒之事,李志鹏豁然明白:如果蜡烛足够长,燃烧三两个小时是没有问题的,而在蜡烛燃尽之后引发火灾,既能杀人灭口,又能错开时间点,从而摆脱纵火嫌疑,何大壮的这个主意够绝!但是,何二壮下午让何大壮把何振武送出去躲躲,结果何振武晚上就被烧死了,时间如此巧合,真相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刑警队总该认真调查一下吧?居然随随便便,得出个何振武醉酒之后、失火丧生的结论,实在不可思议!看来,刑警队已经站在何大壮一边,开始糊弄此案了!

所以,当老唐建议把照片和雨靴交给刑警队时,李志鹏摇了摇头。他知道,刑警队已经不值得信任,还不到拿出证据的时候!

果如李志鹏所料,一连几天,刑警队再没任何动作。

李志鹏多方打探,终于得知,刑警队已经审结此案,把何二壮转到看守所了!至于结果,何二壮只是承认春华在河边乱跑时,撞到自己身上落水溺亡,其他罪过一概推脱。

李志鹏深感悲愤:牵涉到两桩人命案,何振武又蹊跷而死,刑警队竟敢如此敷衍了事,简直是对法律赤裸裸的亵渎!刑警应该不会如此笨蛋,也无主宰此案走向的权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即在上层授意下,为何二壮撑起保护伞!谁敢如此胆大妄为,替何二壮开脱罪责?付彪有这个权力,但牵涉到两桩人命案,他绝对扛不下来。拥有更大权力,又愿意为何大壮做事的,应该只有温玉玺和陈云山。

温玉玺在公检法系统拥有崇高的威望,现在又是县政协主席,自然能摆平此事。但他为人正派,做事审慎,不贪钱财,老成持重,应该不会逾越做人的底线,亵渎法律的威严的。

那就只有陈云山了。陈云山现在是大权在握,而又胆大妄为,对何大壮也非常赏识,在中药材种植项目流产的情况下,还推荐他去省委党校进修,插手此案的可能性极大。但陈云山也算老奸巨猾,轻易不肯涉险,面对两桩影响巨大的人命案,任谁都会避之不及,他哪会轻易蹚这趟浑水?

何大壮贪占的那点小钱,根本入不了陈云山的法眼。难道,何大壮祭出了那两把青铜剑?那几乎是一定的!只有这样,陈云山干涉的理由才足够充分!

自己一定要尽快摸清底细!如果是陈云山出手,肯定慎之又慎,只会直接安排付彪,付彪也绝对不敢声张,怎么才能得知真相?

通过目前掌握的信息看,如此重大的案件,刑警队长刘军作为资深的刑侦专家,却没有参与其中,而由资历甚浅、为人圆滑世故的副队长吴祯负责,实在不合常理。

看来,刘军应该知道内幕!

李志鹏拨打华四的电话之后,回到家中,满怀悲愤地写了一封辞职报告,又精心挑选一幅跟送给陈云山的那幅风格相近的八大山人山水古画,仔细包裹,放在车里,便去了李成梁办公室,把辞职报告交给李成梁,凄然说道:“师弟,我可能要先你一步辞职了,对不起!”

李成梁看了看手中的辞职报告,吃惊地说:“为什么?师兄,你已经辞去教办室主任和校长职务,为什么还要辞去副书记一职?即使状告何二壮,跟工作也并不冲突啊!”

李志鹏悲愤地摇了摇头,说道:“我相信自己这段时间既没贪腐,也没渎职,各方面工作都能说得过去,我也十分珍惜这份工作。关键是,这个职务是从陈云山手里讨得的,而陈云山极有可能干涉了何二壮的案子!所以我必须辞职,才能从买官的阴影中走出来,理直气壮地跟陈云山和何大壮斗到底!”

听完李志鹏的解释,李成梁叹道:“何大壮跟何二壮的对话如此清晰明了,加上康雪梅的举证和何振武的蹊跷死亡,任谁都能推测出奸杀案的真相,刑警队却得出如此脑残的结论,肯定是有人横加干涉!但很难判断这人是不是陈云山,你不能轻易下结论。”

李志鹏咬牙说道:“再难我也要调查清楚,才能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李成梁面色凝重地说:“师兄,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这个案子更难处理了!连这么重大的刑事案件他们都敢横加干涉,也只有拼个鱼死网破!可惜我帮不上忙,只能给你默默鼓劲了!”

李志鹏感叹道:“师弟,你可能对我近阶段思想动摇、想去深圳发展不太理解,但我已经下定决心——在汉原做事太窝心了!对于这个案子,我自己都搜集这么多证据了,刑警队还敢如此糊弄!陈国良想买下芳菲药业门前的一块地皮,赵亚洲竟然以帮忙活动的名义,直接索贿十万,说是要送给陈云山!当然,给了这十万后,买地可以少花更多的钱,但我已经明确告诉陈国良,宁愿不要这块地皮,也绝对不能行贿!芳菲药业这几年发展不错,但也把某些贪官污吏养得肥肥壮壮。现在,我跟钱芳菲已经商定,即使把芳菲药业搬到外地,也不能再跟这帮贪官污吏一起沦陷!”

接着,李志鹏递给李成梁一张纸,说道:“这是何大壮的部分贪腐证据,我安排人监听到的。最多的一次,何二壮直接给何大壮五万。尤其离谱的是,何大壮以给青龙中学教学楼前铺地为名,私下拨付给何二壮五万块钱,从中收取两万块钱回扣,当时王子月跟何大壮关系正好,竟然把这事隐瞒下来了!”

李成梁大吃一惊:“教学楼前铺地?明明是你安排天伟做的,何二壮一块砖都没铺,何大壮居然敢以此为名,私自拨付五万?”

李志鹏点头道:“他连何振武都敢谋害,伸手拿钱还不是小菜一碟?陈云山更是只手遮天!药材种子还没到位,补贴就划拨过来了,仅值十来万块钱的陈种子,县财政局却拨付了八十万!而且由张铁柱出头露面,从珺叆只须躲在背后,乐呵呵地伸手拿钱。肮脏的权钱交易,竟然如此赤裸裸!陈云山老奸巨猾,这次的人命大案,别人避之不及,他不敢贸然插手,除非有巨大的利益交易!我想,肯定跟那两把青铜剑有关。”便向李成梁讲了何大壮抢夺黑火头两把青铜剑的事。

李成梁叹息道:“我听范家宜说过,原来真有这回事!陈云山痴迷文物字画,在汉原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如果何二壮奉上青铜剑,哪怕只送一把,他就敢揽下这个案子!”

“还有一件事,”李志鹏说道,“何二壮下午要何大壮卖地皮救他,何大壮傍晚便以急需用钱为名,以四万五千块钱的价格,把地皮贱卖给闫秀丽了。闫秀丽事后告诉了我,我一直在想,何大壮如果用这笔钱贿赂陈云山,显然分量不够,应该是送给了付彪,要不付彪不会心甘情愿地给他拉套。这样的话,何振武以醉酒失火的名义死亡,断臂案和奸杀案都死无对证,正合乎何大壮、陈云山、付彪的心意,所以吴祯才会如此轻描淡写、胡乱判案!”

李成梁忧心忡忡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陈云山、付彪、何大壮肯定结成生死同盟了,你要加倍小心!一旦他们伤害到你,这几个案子更难真相大白了。”

李志鹏点了点头,说道:“重任在肩,我肯定要格外小心。王威武功不错,人又沉着机警,你就放心好了。我马上要去一趟县城,尽快摸清情况。如果属实,你明天把我的辞职报告交到县委。”

李成梁知道李志鹏主意已定,也就不再相劝。想到李志鹏可能不会再来镇里上班,他默默无言地,一直送到轿车边,叮嘱王威一定小心谨慎。

见李志鹏坐车走远,李成梁慢慢转身,回到办公室,静静坐下身来,默默望着夕阳下的广场,想到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等故事,想到自己也会很快离开,不由热泪盈眶,深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苍凉悲壮!

夕阳渐渐西沉,火红的晚霞映得大地红彤彤的。路边白杨残留的稀疏黄叶,被猎猎的晚风片片吹落,蝴蝶一般四下翻飞,宛如凡夫俗子难以主宰的命运。

王威开着轿车,飞速而平稳地向县城驶去。

李志鹏坐在车内,看似闭目养神,心里却乱糟糟的,不知道下一步会走向哪里!他咋也不敢相信,何大壮竟敢设计杀害何振武!陈云山竟然能视人命为儿戏,玩弄法律于股掌之中!自己还算有点小钱,无须担心告状花费,如果是普通人家,怕是根本耗费不起,此案也就永难翻盘了!

来到县城,李志鹏首先拜见了温玉玺。简要介绍案情之后,直截了当地说出对何大壮干扰办案、杀人灭口的怀疑,也讲了刑警队草率结案的不可思议。

温玉玺对此未作置评,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志鹏,你也是县政协常委,应该知道政协的职权所在。我改任政协主席后,公检法方面的事务已无权过问,也绝不过问。但作为一名老政法工作者,我始终对法律心存敬畏,请你充分相信我。我们都应该坚信:自作孽,不可活,但凡违法乱纪,终将自食其果!”

李志鹏拜访温玉玺的目的,只是让温玉玺了解案件的真相,避免被何大壮蒙蔽,并不奢望温玉玺会帮助自己。所以他很快告辞,去了华四的世外桃源大酒店。

受华四邀请,刑警队长刘军下班之后,来到世外桃源大酒店。

被华四引入包间后,刘军却赫然发现,里面只有李志鹏一人!

刘军扭头就往外走,但想了一下,还是无奈地转过身来,尴尬地跟李志鹏打了招呼。

华四顺手关上房门,诺大的包间里,就坐着他们三个人。

刘军局促不安地坐下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双手都不知如何摆放了!

李志鹏定定地看着刘军。他跟刘军结识较早,这位警校毕业的精壮汉子,身材高大,面孔黝黑,满身正气,令人信任。作为全市出名的刑侦专家,刘军曾经侦破好多疑难案件,立过多次二、三等功,也因此一步步升任刑警队长。这次刘军没参与审理何二壮的案子,正合乎他耿直倔强的性格,让李志鹏又多了几分信赖、感激和尊重。

华四为刘军沏了一杯龙井,坦诚地说:“我华四在汉原也算略有名声,朋友遍布城乡各界。但大都是酒肉之交,真正能够交心的,也就聊聊数人,李书记算一个,刘队长也算一个。所以,我才敢约你们见面!你放心,李书记只想了解一点情况。咱就关上门来,说几句体己话。出了这个屋,就啥都没说!”

刘军警惕地看了看李志鹏,说道:“李书记,你不会带着录音设备吧?”老唐呈交给刑警队的录音,把刘军吓了一跳——这个证据做得太实在了!

华四哈哈笑道:“刘队长,你是不相信李书记,还是不相信我?”

李志鹏笑了笑,说道:“刘队长,你把我李志鹏看成什么人了?”

刘军擦去额头的汗水,审慎地说:“事关重大,我必须小心!”

华四问道:“刘队长,你也算铁骨铮铮,怎会如此胆小怕事?”

刘军低头不语,似有难言之隐。

李志鹏定定望着刘军,缓缓说道:“这样吧!既然刘队长心存疑虑,还是我来推测一下,刘队长听着就行。那我就直接入题了,抓捕何二壮的当天晚上,刑警队应该突击审讯,突破何二壮的心理防线,在审结谋害春华案子的同时,连带着把那桩奸杀少女的陈年积案拿下来。结果,付彪局长私下通知,说是陈县长发话,要求否定何二壮谋害春华一案之外的所有罪行,那桩奸杀少女案也就此搁置,即使春华一案,也只能按过失致人死亡处理。你不肯妥协,付彪便让吴祯负责审理。最终,吴祯按付彪的指示结了案,迅速把何二壮转到看守所。刘队长,这个猜测有没有道理?”

刘军神色肃然地,静静看着眼前的茶杯,或者什么都没有看,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李志鹏已经得到肯定的答复,起身对刘军鞠了一躬,说道:“谢谢你,刘队长!”

刘军宛若从梦中惊醒,猛地站起身来,诧异地说:“李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志鹏一字一顿地说:“刘队长,你已经告诉我,陈云山参与了此案,谢谢你!”

刘军稍一愣神,立即明白原委,翘指赞道:“李书记果然厉害!本人甘拜下风!”

李志鹏叹道:“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刑警队能依法办案,我何至于出此下策!”

华四不解地看着两人,说道:“又没有外人,有话直说就是了,何必绕来绕去?”

李志鹏说:“那我就直说了。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诚望刘队长能认真审理此案。”

刘军长叹一声,凄然说道:“李书记,无论案情如何发展,我是没这个机会了!”

李志鹏吃惊地说:“怎么了?”

刘军喝了一口茶水,沉声说道:“付彪刚刚跟我谈话,说是局党委研究决定,由吴祯担任刑侦大队大队长,也就是你说的刑警队长,我调任经侦大队副大队长,临时添的,排名最后,明天就要走马上任了。”

华四拍案而起,喝道:“听说你要升任副局长了,怎么反倒降了职?我马上打电话问问付彪!”

刘军摆了摆手,说道:“华老板,升任副局长的事,早就成了老黄历。现在,汉原官场已经一团糟,刑警队也乌烟瘴气的,我本就靠边站了。最近朋友都在传说一则新民谣,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说的是:‘秦俭离开汉原县,云山开起收费站,副处科股皆有价,题个牌匾两三万。’那天抓捕何二壮,就是吴祯带的队,如果是我过去,当时就会把何振武控制起来,把其他证据调查核实清楚。所以,我现在是既看不惯,也跟不上趟了。升职晋级是不想了,只要能挣点工资养家糊口,别说撤职降级,看大门都无所谓!这个案子事关重大,我不能踢了自己的饭碗,所以没法透露任何消息,请原谅!”

李志鹏紧紧握住刘军的手,负疚地说:“刘队长,对不起,是我牵累了你!这个案子你暂时就别操心了,我自己慢慢跑吧。”

刘军笑道:“李书记,谈不上牵累,我也不愿待在刑警队了。以后虽然是闲职,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心里反倒安泰些!”

李志鹏叹道:“我也辞职了。从明天开始,我将以一名普通百姓的身份,好好打打这个官司!刘队长,我带了几瓶老酒,酒席也安排好了,就让华老板邀约几名朋友陪你说说话。敏感时期,我就不出面作陪了!再见!”

离开世外桃源大酒店,李志鹏和王威去了一处街边小店,每人吃碗板面,而后驱车来到陈云山的别墅前,并没看到陈云山家的灯火。李志鹏知道刚刚天黑,陈云山不会这么早休息,应该是没有回来,便让王威在稍远的路边停了下来,微闭双眼,回忆着错综复杂的几宗案件,思考着布满荆棘的漫漫长路。

首先要做的,就是和陈云山短兵相接!李志鹏虽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但有一点事肯定的,自己只能从青铜剑入手,再次试探一下,坚决不能牵涉出刘军!

“李书记,应该是陈县长回来了。”王威轻轻地提醒道。

李志鹏睁开眼睛,见陈云山已经下车,正在开别墅大门。

李志鹏拎着提包,拿起那幅古画,下了轿车,直奔过去。

陈云山看见李志鹏,笑道:“志鹏,什么时候过来的?”

李志鹏应道:“陈县长,我刚刚到。”

陈云山忙说:“那里面请!里面请!”

陈云山关上别墅大门,打开别墅房门,把李志鹏让进客厅,打开明亮的吸顶灯。

李志鹏拍了拍夹在腋下的画轴说:“陈县长,我最近又淘到一幅八大山人的山水,价格更高,画质也更好一些。但我弄不清真假,生怕上当受骗,想跟之前送你的那幅比对一下。”

陈云山当然明白:这是李志鹏送画的委婉说法,既然敢让自己当面比对,肯定也是一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

陈云山深感惋惜:李志鹏应该是为了案子来的,看样子,他跟何大壮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没法搭伙做事了!

但同时,陈云山又深感欣慰:如果没有这个案子,何大壮怎舍得送两把青铜剑?李志鹏怎舍得再送一幅古画?

至于案子怎么办,陈云山并不为难。大不了安排付彪,再给何二壮添加点不太重的罪名,多判个三年五年,两边不就扯平了?只要何大壮愿意花钱,以后有的是减刑的办法!

这样想着,陈云山乐颠颠地把李志鹏引进书房,把那幅八大山人的山水拿了出来,摊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喜不自禁地说:“志鹏,把你带的那幅打开,我好好比较比较。”

见陈云山果真拿出那幅古画,李志鹏暗自松了口气,把手中的古画也摊在书桌上。

陈云山喜滋滋的,戴上老花镜,拿起放大镜,一点一点地仔细比对,发自肺腑地赞叹着——

“古树的画风一致!”

“山石的画风一致!”

“留白的风格一致!”

“题跋几乎完全相同,篆章也相同!”

“整体的布局、着色也颇具同一性!”

“连宣纸的色泽、文理都几乎相同!”

“这可巧了!原先的这幅,我已经找行家里手鉴定,确定是八大山人的真迹,你带的这幅也肯定是真迹,都是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

……

不知是太过欢喜,还是骄狂惯了,陈云山这次是毫不掩饰,对两幅古画尽情欣赏,着实点评。

“陈县长,真品应该是真品,珍品怕是谈不上吧?”李志鹏突然说道,“这只是两幅有点品味的清初字画,怎比得上何大壮那两把价值连城的先秦青铜剑?”

躬身欣赏古画的陈云山,火烧饭烫般一跃而起,那双凌厉的三角眼紧盯着李志鹏,色厉内荏地质问道:“志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何大壮的青铜剑?”

见陈云山如此做贼心虚,李志鹏已经知道底细,便跟陈云山四目相对,毫不畏惧,冷冷说道:“怎么,你没收到那两把青铜剑?这可就是何大壮的不是了!”

陈云山哪知李志鹏是揣测出来的?颇为惊慌失措,只有怒声喝道:“志鹏——!你胡说些什么?我哪会收何大壮的青铜剑?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

李志鹏自顾自地说:“陈县长,孟子曾经说过,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时,傻子都知道‘舍鱼而取熊掌也’。青铜剑和古画之间,陈县长当然要选择青铜剑了!”

陈云山脸色蜡黄,仿佛抽去了脊梁骨,瘫软在宽大的老板椅中,如撒了盐的鼻涕虫一般渐渐萎缩,半是恫吓、半是乞求地说:“志鹏,这话不能随便乱说!”

李志鹏冷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何大壮做事能瞒得住我?”

陈云山弱弱地回道:“志鹏,我一直悉心栽培提拔你,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李志鹏打断陈云山的絮叨:“陈县长,面对无辜逝去的生命,这话毫无意义。”

接着,李志鹏面带冷笑,把摊在书桌上的两幅山水画轴各自卷好,紧紧包裹,夹在腋下,又从提包里掏出一个小型录音机,放在书桌上,按下按键,昂然说道:“陈县长,我把‘鱼’带走了,给你留根刺吧,但愿它不会卡住你的喉咙!”

很快,录音机里传来何大壮跟何二壮的对话声。

在陈云山呆呆的目光中,李志鹏大步走出书房。

返回青龙集的路上,望着漆黑的夜幕,李志鹏反复默念着“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暗自下定决心:不管结果如何,自己都要放手一搏!

欲知黑娃的儿子周二宝如何坑害班主任邹汝诚,请看第八十一章《体罚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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