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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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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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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镇》连载

第四十二章 红颜新欢

麦收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阳光一天比一天毒辣。

这天,何二壮跟黑娃等人吃了午饭,从雪莉酒家出来,望着灼人的阳光,不想去脏脏乱乱的工地,也不想这么早回家,听说黑娃要去赌牌,便想跟黑娃一道。

黑娃笑道:“我是去花好月圆影楼,那里赌得比较大,你不喜欢赌牌,还是别去了。”

“花好月圆影楼?”何二壮吃惊道,“去那儿赌什么牌?”

黑娃笑道:“不去赌牌,还能去照相?我五大三粗的,也不好那一口啊!花好月圆后院是个大赌场,天天都有不少人。老板姓项,家在县城,她的势力比较大,派出所都不敢查。”

何二壮多年穷困,偶尔赌博,输赢都是三毛五毛的,所以对香港电影中动辄成千上万的豪赌十分仰慕,想着包里还有从天伟那里借的一两万块钱,不由说道:“那我也过去看看。”

黑娃便带着何二壮,过了和平街,顺着人民路一直往东,来到青龙集东头。只见花好月圆影楼面南背北,共四间门面,二楼巨幅招牌绚烂夺目,各色彩旗迎风招展,气场十分强大。

何二壮在店外扎住摩托,只见外面停放着不少轿车摩托,看来参赌的多是有钱人,顿感自己上了一个档次,腰身挺得更直了。

黑娃指着其中一辆小巧精致的红色轿车,对何二壮说:“这就是项老板的轿车。”

何二壮不由问道:“这辆红色轿车?项老板是女的?”

黑娃道:“闫秀丽还是女的呢,不也是老板?这个老板叫项秋月,据说也是华四的干女儿,长得非常漂亮,跟闫秀丽有点像,只是爱说爱笑,比闫秀丽好处多了。”

何二庄赶忙站在轿车后视镜前,照了照自己的漂亮发型。他的头发三天前才在新时代娱乐中心修剪过,早晨洗过之后,又打了发蜡,简直纹丝不乱,根本无须打理。

黑娃笑道:“二壮,你这头发还照个啥?说句不恰当的话,就像母牛舔的一样,蚂蚁拄着双拐都上不去!”

何二壮不理黑娃,入神地望着镜中的帅气形象,十分自得。被闫秀丽羞辱之后,何二壮痛下决心改头换面,第二天就骑摩托去了县城,买了两件金利来T恤、两条雅戈尔西裤、一条鳄鱼皮带、一双富贵鸟皮鞋,真假弄不清楚,反正花了一两千块,感觉跟傅德生有得一比了。不过,让何二壮深感遗憾的是,自己都脱胎换骨了,闫秀丽却还是正眼都不瞅自己,乡下人又不认这些牌子,让自己有种白花了钱的感觉!让何二壮更感痛苦的是,一穿皮鞋脚就烧得出火,脚趾间起了好多水泡,痒得钻心,抓烂之后,又疼又痒,反不如趿拉着自己那双旧凉拖鞋舒爽,只是旧拖鞋跟新衣服实在不搭,便反过来眼热黑娃的窄脸老板鞋,但范艳华这几年懒得抽筋,连鞋底也不纳,又不知哪里有卖,自然穿不上。

“二壮,你想啥呢?”见何二壮愣在后视镜前,黑娃催促道。

“这就好!这就好!”何二壮十分欣喜,为了请大哥和郑子钰吃饭,今天恰巧穿了皮鞋,正好可以结识美女大老板项秋月!便从摩托车篮子里取出一块破布,擦去皮鞋上的浮灰,又把T恤在裤腰里塞好,扎好皮带,感觉无可挑剔了,才昂首挺胸,迈着正步,随黑娃进了影楼。

一名身穿碎花裙的美女坐在转椅中,微笑着打了声招呼,何二壮直直地盯着她,低声问道:“这就是项秋月?”

黑娃鄙夷地看了何二壮一眼,说道:“你下辈子托生成种猪好了!怎么老拿眼睛剜女人?她是这里的摄影师。”

何二庄望了望装修奢华的门店,又低声说:“搞这么大的场子,连个照相的也没有,项秋月怕是会折掉腰子。”

黑娃也低声答道:“不懂别乱说!项秋月目的是开赌场,照相馆只是掩人耳目的招牌,有它五八,没它四十。”

黑娃带着何二壮,走到幕布后面,跟楼梯边一个黑衣男子打了声招呼。那男子便打开一扇小门,放两人进去了。

随黑娃进入小院,何二壮听到嘈杂纷乱的声音,抬头望去,但见南面一排瓦房门窗大开,每间房子都有好多人。

黑娃带何二壮进了一间屋门,只见正中放着一张方桌,有四个人围着方桌推牌九,每人两张牌,一翻定输赢的那种,几个人站在他们身后押注。黑娃跟何二壮看了一阵,见西门赢多输少,手气正兴。黑娃便在西门押了五十块钱的注,何二壮也跟着押了五十。

众人顺次翻开牌九,西门却输了。

黑娃又押五十,何二壮押了一百。

众人顺次翻开牌九,西门又输了。

黑娃再押五十,何二壮涨到二百。

黑胖子庄家抬头看了何二庄一眼。

众人顺次翻开牌九,西门又输了。

黑娃很快转到南门,还是押五十。

何二壮依然跟着西门,押了四百。

众人顺次翻开牌九,西门却赢了!

“兄弟,行家啊!”黑胖子翘指赞叹道。

何二壮笑了笑,又在西门押了五十块钱。

按这个方法,何二壮很快赢了几百块钱。

正赌得起劲,房门开处,一阵香风袭来。

何二壮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美女带着满面春风,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闫老板!”何二壮差点喊出声来,却又感觉不是闫秀丽。眼前这名美女虽然鼻口眼睛很像闫秀丽,但烫着大波浪卷,领口开的特大,不但袒露两肩,还露出好大一块胸口,钻石吊坠的白金项链闪亮刺目,深深的乳沟也清晰可见,齐臀超短裙下,鼓突突的屁股似隐似现,乳白色的皮鞋,后跟又高又尖,跟闫秀丽古板生硬的职业装束大不相同!

何二壮正直直地盯着看,黑娃打招呼道:“项老板,你好!”

何二壮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个漂亮女人就是项秋月项老板!

项秋月一阵娇笑,目视何二壮,问黑娃道:“这位帅哥是?”

黑娃介绍道:“这是何老板,搞建筑的,何大壮镇长二弟。”

“何老板,幸会!幸会!”项秋月伸出手来,热情地招呼道。

何二壮赶忙伸出手来,紧紧握住项秋月的纤纤玉手,感觉那手柔若碧水,嫩若新苗,筋若皮糖,润若油膏,不由凝望着项秋月双峰对峙的酥胸,呆呆地想:这对鼓突突的乳房,是不是更柔更嫩更筋更润?

项秋月抽出手来,边揉边说:“何老板,好大的手劲!”

何二壮盯着项秋月的眼睛笑道:“项老板,见笑见笑。”

只此一见,何二壮便心猿意马,再也无心下注,喊出黑娃,来到僻静处,低声说道:“老兄,我想请项老板吃顿饭,认识一下,你问她有没有空。”

黑娃瞟了何二壮几眼,又看了一眼屋中的项秋月,意味深长地笑道:“二壮,你可以啊,下手够急的!不过,我要提醒你,项秋月固然年轻貌美,做事却够老辣,连赌局都敢开,绝对不是善茬!别看她披着如花似玉的画皮,说不定是一条修炼千年的狐狸,如果被她缠上,怕会吸净精血,还要敲骨吸髓,你最好离她远点!”

何二壮被黑娃看穿心事,想红一下脸,却实在红不了,于是咧了咧嘴,说道:“你别胡扯!我就是想结识一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那行!”黑娃打包票道,“项老板也好交朋友,应该会赏光的!”

何二壮贪婪地看着上了二楼的项秋月,说道:“老兄,我的摩托该换火花塞和排气管了,那我先去修理摩托,七点钟在雪莉酒家等你们。你跟项老板说一下,凡是在场的朋友,能去的尽量邀到。”

黑娃笑道:“二壮,不知道她回不回去,我可不敢打包票!”

何二壮应道:“没事!甭管她去不去,咱哥俩都得喝两杯!”

黑娃带项秋月等人到雪莉酒家时,已经八点多了。

何二壮惊喜万分,受宠若惊地把众人迎进大包间。

项秋月咯咯笑道:“何老板,今儿让你破费了!”

“应该的,应该的!”何二壮慌忙应道,“项老板能赏光前来,何二壮感激不尽!”

酒宴很快开始。项秋月的几名手下只喝啤酒。只有何二壮和黑娃陪着两名赌客喝白酒。在美女老板项秋月面前,两人尽显英雄本色,喝得豪气迸发,酣畅淋漓。

终于酒宴结束,出了酒店,黑娃却没看到何二壮的摩托,便问道:“二壮,你的摩托呢?还没修好?”

何二壮修摩托是假,怕项秋月嫌弃摩托太破是真,随口应付道:“排气管没换好,还在修理部呢。”

黑娃看了何二壮一眼,笑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何二壮拒绝道:“不用了,我骑三壮的自行车回家。”

黑娃离开后,项秋月的手下坐上两名赌客的车回去了。

何二壮站在项秋月车边,东扯葫芦西扯瓢地纠缠不休。

说话时,何二壮装作醉意朦胧,直勾勾地盯着项秋月的头脸胸口,恨不得现在就拥美人入怀!

项秋月急着回去,见何二壮东摇西晃的,像是喝多的样子,忙说:“何老板,我送送你吧!”

何二壮正中下怀,毫不客气,直接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上。

项秋月上了轿车,缓缓开动,问道:“何老板,送你去中学工地?”

浓郁的脂粉气息,熏得何二壮如痴如醉。他装作无意,用手轻轻蹭了蹭项秋月的大腿,说道:“秋月,哥现在哪儿也不想去,就想跟着你浪——迹天涯!”调情的同时,紧张地观察项秋月的反应。

项秋月虽然年轻,但久经风月,阅人无数,对何二壮如此露骨的挑逗哪会看不懂?她望着急不可耐的何二壮,莫测高深地笑了笑:跟干爹华四有了肌肤之亲后,唯恐华四吃醋翻脸,不敢在县城乱搞,跟其他男人——包括昔日男友都断绝了男女关系。华四固然对自己恩宠有加,却不太热衷男欢女爱,自己长久饥渴难耐,如这个夏季干渴的大地了!也罢,要不就在青龙集,跟这个毛手毛脚的粗野男人做对野鸳鸯,聊解饥渴之苦,顺便捞点小钱,反正青龙店都是自己的亲信,没人会把消息泄露给华四!

这样一想,项秋月心中如无数虫蚁爬过,顿时心痒难熬情难自抑了,连声娇笑道:“咱俩刚刚认识,何老板胆子够大!不过说实话,我项秋月就喜欢这样敢爱敢恨的男人!”

何二壮闻听此言,色欲暴涨,再也无法忍耐,直接把手放到项秋月的大腿上摸来摸去,咕嘟嘟吞咽着生生不息的涎水,舔着脸子笑道:“秋月,你这个名字取得有些不当!”

项秋月不解地问道:“怎么不当了?”

何二壮入神地嗅着项秋月的披肩秀发,沉醉道:“你应该叫‘新月’,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就像一弯新月,高挂云天,人见人爱!”

项秋月笑道:“何老板好有文采!照这样说,何老板的名字也有些不当。”

何二壮急忙问道:“怎么不当了?”

项秋月瞥了何二壮一眼,咯咯笑道:“何老板名字叫‘二壮’,身子骨没见咋强壮,性格却十分狂浪,倒不如改名叫何二浪!”

“这个名字好!”何二壮挑逗道,“那我今天就狂浪一回,摘下你这朵国色天香的牡丹!即使牡丹花下死,我是做鬼也风流!”

望着上下其手、急不可耐的何二壮,项秋月冷哼一声,心道:好小子,老娘可不是善茬,既然你甘愿上钩,那就陪你玩玩!待哪天把你卖了,还得让你帮我数钱!

只是一夜癫狂,就让何二壮神魂颠倒欲仙欲死!这个比刘月梅激情四射而又风骚百倍的女人,给自己以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和酣畅淋漓,让自己没白做一回男人!

自此,何二壮在工地就魂不守舍了,几乎每天都来花好月圆影楼。项秋月在时,就跟项秋月耳鬓厮磨、缠绵不休;项秋月不在时,就去后院赌上几把、赢点小钱。

这天上午,何二壮又来到花好月圆影楼,见门外停着项秋月的轿车,赶忙偷偷溜上二楼。

项秋月正在躺椅上抽烟养神,看样子心情很好。

何二壮急忙凑上前去,贪婪地嗅着项秋月的女人味和雪茄味,看着长得很像闫秀丽的项秋月,一个奇怪的想法蹦了出来:项秋月难道是闫秀丽化妆的?或者两人是双胞胎?不由问道:“你跟闫秀丽长得好像!有亲戚吗?听说她也是华四的干女儿。”

项秋月跟闫秀丽并无血缘关系,但女人长得过于标准,再以粉黛装饰,相貌自然就差不多了,县城也有人说她们像是亲姊妹,其实两人交往很少。闫秀丽出道早、出手狠,所以步步领先,项秋月也是心高气傲的女人,想在商场驰骋厮杀的,但汉原县城本就不大,所有的生意似乎都被华四和闫秀丽垄断了,压得她抬不起头来。项秋月便把闫秀丽看作自己的冤家对头,对闫秀丽羡慕嫉妒而又无可奈何,便转而投靠威名赫赫的华四,靠着小鸟依人、八面玲珑的曲意逢迎,渐得华四恩宠,终于剑走偏锋,在汉原商界占据一席之地。

听何二壮问起,项秋月新仇旧恨齐上心头,不由恨道:“胡说!我哪一点跟她像?干爸面前,哪会有她这种苦瓜脸的女人!”

何二壮察言观色,知道项秋月跟闫秀丽不对付,便附和道:“她哪是苦瓜脸?简直就是一张吊丧脸!瞅机会我帮你弄死她。”

项秋月鄙夷地笑道:“就凭你?除了是个公的,勉强伺候一下本姑奶奶外,纯粹废物一个!吹这样的牛逼,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怕是连建楼房的钱,都是向闫秀丽贷的吧?我当初让你上手,也算是瞎了眼——我那条宠物狗都比你高贵得多!”

何二壮生来穷苦,一向都是低头走路,今年终于挣到了钱,便特怕别人看不起!所以,自从买了几件自认的名牌,他就只穿名牌,特别是结识项秋月后,即使忍着闹心的脚气,也要天天穿着锃亮的皮鞋;自从能借到钱,包里时常装着三千五千,即使买包几块钱的香烟,也要掏出老厚一沓钞票,讨价还价之后,还得让人送包火柴!

听闻此言,何二壮深感羞辱,腾地站起身来,哗地拉开提包,恼恨道:“秋月,我何二壮大小也是个老板,万儿八千的,从来不在乎,你的宠物狗会有这么多钱?”说话的同时,何二壮紧紧攥住包带,神情张皇地望着项秋月,生怕项秋月伸手抢钱似的。

项秋月瞟了一眼小丑样的何二壮,哂笑道:“何老板果然财大气粗,本姑奶奶万分仰慕!那咱以后就明码标价,要想上床,每次一万,钱货两清,不赊不欠!”说完伸出一只芊芊玉手,放在何二壮面前。

“这个——”何二壮立马蔫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开玩笑呢,看把你吓的?”项秋月收回手来,咯咯笑道,“本姑奶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只要伺候到位,我当狗养着你都行!”

何二壮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尬笑道:“秋月,我这么爱你,哪会舍不得?只是现在工地正用钱,等结了账,给你拿个三万两万!”

“何大老板好大的口气!”项秋月用染得通红的长指甲弹了弹烟灰,嘲笑道,“指望你那点小钱,本姑奶奶怕是连雪茄都抽不起!你就别琢磨钱了,还是研究研究如何伺候本姑奶奶吧。”

“喳——!小的遵命!保证让你称心如意!”何二壮已经心痒难熬,作势跪拜之后,抱起项秋月走向卧室。

一阵疯狂的男欢女爱之后,项秋月香汗淋漓,慵懒地半躺在席梦思上,说道:“二壮,把我的雪茄拿来。”

“雪茄在哪?”何二壮起身问道。

项秋月道:“在外间的手包里。”

何二壮拎起开着口的手包,感觉沉甸甸的,不像装着梳子镜子之类,不由边走边看:里面除了一包雪茄外,装的都是整沓整沓的百元大钞,看不准是五沓还是六沓!

何二壮眼都红了,甚至有一种拿钱跑路的冲动,但看着眼前千娇百媚的睡美人,咕嘟咕嘟咽了几口涎水,把手包递给项秋月,说道:“秋月,你怎么带这么多钱?”

项秋月美美抽了一口雪茄,笑道:“二壮,瞧你这点出息!在你眼里是钱,在我眼里也就是纸。”

何二壮原以为项秋月也就靠开个黑赌场挣点小钱,哪想到如此财大气粗?恍惚之间,何二壮真想跟项秋月永结同心比翼双飞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如果美梦成真,自己不就可以坐享其成了?只是,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财力和地位,远远驾驭不了这个妩媚风骚而又腰缠万贯的美女老板,最多也只能跟她的宠物狗打成平手,想要立地成人,还得不懈努力!

项秋月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何二壮想到教学楼第一批工程款马上就要拨下来,但贷闫秀丽的高利贷,半年之内偿还都必须付六个月的利息,倒不如到六个月期限时再还,这几个月能不能跟着项秋月,搞点投资项目?以后,教学楼和教室赚的钱,是不是也可以跟着项秋月投资?但项秋月稳妥吗?自己辛辛苦苦赚到的钱,千万不能打了水漂!

“秋月,你靠啥挣的钱?”何二壮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项秋月随口答道:“靠啥?还不是靠你们这些臭男人?”

何二壮感觉自己一头扎进醋缸里,整个人都成了醋泡腊八蒜,从里到外酸溜溜,满头满脑绿油油!

项秋月自得地猛吸几口雪茄,而后弹了下烟灰,咯咯娇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赌场!”

何二壮长出一口气,感觉头顶的绿帽子像绿头苍蝇一样嗡嗡飞去,不由问道:“赌场这么挣钱?”

项秋月莞尔一笑,说道:“本姑奶奶是逗你玩的!我在县城两家酒店也开有两家地下赌场,加上花好月圆影楼,虽然收入不少,也只是挣个零花钱。我承包的华盛集团百货大楼第一层,开着金店银店、名烟名酒店之类,那才是日进斗金的好营生!如今,我又在华盛集团旗下的世外桃源入股百十万,不但有巨额利息分红,也因此租下商贸大厦第三层,不过我不想再操心,准备分包出去。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挣多少钱,反正是花不完,赚钱对我而言,就像母鸡下蛋那样简单!”

“入股?”何二壮从黑娃那里听说过华盛集团,像打了鸡血一样,顿时兴奋起来,这不就是投资的好途径?于是问道:“秋月,你是怎么入股的?”

项秋月笑道:“老实告诉我,这座教学楼,你能赚多少钱?”

何二壮说少了怕项秋月看不起自己,说多了又怕项秋月要钱,认真想了想,说了个保守数字:“大概二十来万吧。”

项秋月笑道:“大半年才挣二十万,吃吃花花之后,剩不了几个钱,打听这个干啥?”

但何二壮反复央求,项秋月还是告诉了他——

原来,华四在汉原县城新修的人民东路中段,汉原新汽车站对面,购买了大片河坡荒滩树林,又盘下了倒闭的城关镇铁木业社,共计二百多亩土地,兴建一家集贸易、餐饮、影院、酒店、温泉、健身等为一体的世外桃源大世界,这是迄今为止汉原县城规模最大、设备最豪华、项目最齐全的商业中心。后面还预留一大片地皮,准备开发商住楼。多年以来,华盛集团四处投资,摊子铺的太大,资金难以为继,华四除从银行贷款外,还吸纳内部员工入股,如果入股十万,年返红利三万,还有盈利分红,并可作为股东优先承包经营。员工如需抽回资金,连本带息,随时一次结清。项秋月就通过入股世外桃源,承租了商贸大厦的第三层。

何二壮吃惊地说:“世外桃源?这个名字好听!秋月,哪天带我过去见识一下?”

何二壮虽然心里没底,但连打几番小算盘,还是阻挡不了入股世外桃源的诱惑:十万年息三万,也就等于月息二分五,虽然没有贷闫秀丽和天伟的资金利息高,但也差不多少,如果自己拿到工程款,先投入到世外桃源,到还闫秀丽和天伟贷款的六个月期限,再取出还上,不就尽可能减少损失了?如果到时能多弄点工程款,这些钱不就可以继续入股了?以后自己肯定能挣好多钱,也得找个安全稳妥的投资渠道,华盛集团牌子这么响亮,又有项秋月牵线搭桥,自己千万不能错过!

项秋月迟疑道:“瞧你这土包子相,别丢我的人了!要见干爸,你自己去!”

何二壮笑道:“秋月,你的干爸,不就是我的干爸?拜访一下不是应该的?”

项秋月咯咯笑道:“干爸特烦男人腻腻歪歪的!我可以带你去,但要想攀亲戚,就死了这条心吧!”

何二壮忙说:“秋月,听说干爸名震汉原,我就是想拜访一下,沾点干爸的英雄气,哪敢攀亲戚?”

项秋月道:“正好,我明天要参加干爸的一个聚会,你随我一道吧!可不要胡言乱语,让我难堪!”

何二壮想,不管咋说,自己也得跟过去,好好摸摸华盛集团的底细,看看这个华四到底是何等人物!

第二天早饭后,何二壮坐上项秋月的轿车,向县城驶去。

今年的梅雨伏旱似乎都来得太早,自从麦季连绵阴雨之后,只是偶尔下点小雨,也就水过地皮湿,顺着庄稼浸润一下根部,勉强维持庄稼不被旱死而已。

现在已是酷暑季节,一连十数日未曾落雨,道路烟尘弥漫,树木无精打采,田地焦渴龟裂。虽然才八九点钟,太阳却已无情地袭掠着大地的一切,遍地稀疏孱弱的大豆玉米苗,都耷拉着脑袋,蜷缩着叶子,拼命苦煎苦熬!

何二壮坐在开着空调的轿车中,嗅着车内醉人的芳香,看到路边的田地里,到处是挥汗如雨地弯腰拔草的村民,心中十分得意:想当初,我也曾是你们当中的一员,但现在,我何二壮已经麻雀变凤凰,高飞于云天之上了!

聚会安排在世外桃源大酒店,这个酒店位于世外桃源大世界的最南端,现在已经开始试营业。

轿车自北向南缓缓行驶,在项秋月的介绍中,驶过商贸大楼,驶过电影院,来到度假村门口。

度假村大门也是世外桃源大世界的正门,项秋月得意地说:“二壮,你看像不像皇家园林?”

何二壮抬头一看:哇,好美的一片天地!便下车登上门外高台,踮起脚尖,痴痴地向里张望。

只见一条宽广的水泥大道贯通东西,水泥大道两旁,渐次分布着粗壮高大的香樟,枝叶茂密的广玉兰,造型别致的松柏树,虽然刚刚栽种,还撑着支架,但也生机勃勃,树上鸟鸣啾啾,一派自然风光。树木两侧,是铺着青色水泥方砖的宽广人行道和各种造型的草坪。草坪四周是尺把高、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植,中间花繁叶茂,万紫千红。草坪往外,除了花草、树木、池塘、道路,就是错落分布的的亭台楼阁,大小不一,造型别致。水泥大道尽头,有一座带着玉石台阶的弓背汉白玉石桥,看样子石桥下应该是一条小河,沿河栽种很多桃树,桃树后面是高大的树木和楼房。北面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长蛇状假山,假山和桃树相接处,一条飞瀑自假山向下奔流,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珠玉般的水花绽放着耀眼的银白。

何二壮还没看够呢,项秋月已经停好车,摇曳多姿地走了过来,对何二壮道了个万福,而后笑道:“小女子欢迎何公公光临世外桃源!”

何二壮赞叹一番,随项秋月来到酒店大门外。抬头一看,世外桃源大酒店共计六层,极为富丽堂皇,单是眼前高大突出的门楼,就已经让何二壮畏惧不前了。

门楼十来米高,枣红色的琉璃瓦屋顶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廊檐是以鎏金和靛蓝为主色的彩绘,檐下凹陷处是高约一米、长约十米的横梁,红底金字的牌匾悬挂其中,上书“世外桃源大酒店”。门楼四角和横梁两头,有六根立柱支撑,四角朱红色的立柱是圆形的,上半截均有一条蟠龙彩绘,横梁下米黄色的立柱是正方形的,正面凹陷部分,也是红底金字,书写着一副对联:“走南闯北难寻世外 呼朋唤友欢聚桃源”,虽有题名篆章,不过何二壮并不认识,斟酌半天,只知道不是陈云山。

门楼往里,就是酒店的正墙,装着一排镂空雕花的红木大门,中间四扇两两对开,左右各两扇紧紧关闭,两名身穿猩红色旗袍的美女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就这样,趁项秋月对着轿车后视镜整理妆容的功夫,何二壮装作若无其事地瞻仰了酒店门楼,立马矮了半截,感觉喘不过气来,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何二壮努力鼓气道:自己就要入股世外桃源,成为股东了,还有啥可害怕的?便清了清嗓子,晃了晃脖子,耸了耸肩膀,踮了踮脚尖,竭力抖落满心的恐惧,抖出自己的精气神!

于是,大厅里的人们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个形貌猥琐的男人,跟在顾盼生姿的项秋月后面,畏畏缩缩,亦步亦趋,径直走过大厅,走过走廊,进入会客厅,头也不敢扭。

诚惶诚恐的何二壮,无暇瞻仰会客厅的金碧辉煌,竭力振作起精神,带着谄媚的笑容,卑躬屈膝地,拜见了名震汉原的传奇人物、华盛集团的老总、人送外号花和尚的老板华四。

刚打照面,华四的威风和气派,就让何二壮打了一个寒颤,顿生一种信徒朝圣般的敬畏和虔诚。何二壮觉得,华四和他的世外桃源大世界一样,都如昭昭日月,令人顶礼膜拜!只见端坐在大号太师椅上的华四,应该有一米八九的身材,二三百斤的体格,四肢和腰身都比常人大出几号。脑袋锃亮,头大如斗,眉似利剑,目若朗星,大耳垂轮,狮鼻阔口,肉多得打着折子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手指粗细的大号金项链。卷着袖管的小臂,汗毛又浓又密,比常人的头发还粗,汗毛孔都坑坑洼洼的。蒲扇般大的手掌,足有常人两倍厚实,给人一种能够开碑裂石的感觉。根根手指就像节节钢筋,右手大拇指上套着大号的玉扳指,左手无名指上套着宽大的金戒指。上身穿着福字团花的中式白绸布衫,没系纽扣,下身穿着胖大的白绸灯笼裤,脚蹬一双跟黑娃一样的黑色窄脸布鞋。敞开的胸脯生着簇簇浓密凌乱的胸毛,纹着一个面目狰狞的斑斓虎头,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瞪向自己,吓得自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何二壮觉得,华四这副身板,这身装扮,不但威风凛凛,而且豪气冲天,比《水浒传》中的花和尚还要瘆人百倍!

在威武雄壮的华四面前,何二壮战战兢兢,深感渺小和卑微。他想,如果华四是啸傲山林的斑斓猛虎,身高一米八的自己,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丧家柴狗!

项秋月上前搀住华四的胳膊,指着何二壮笑嘻嘻地说:“干爸,这是青龙镇何镇长的兄弟,一个建房子的小老板,久闻干爸的威名,硬是缠着我,要来拜干爸的山头。”

华四扭头笑了一下,拍了拍项秋月的肩膀,朗声说道:“那好啊!秋月,干爸开着酒店,还怕朋友捧场?”

话音未落,华四忽地向何二壮看去,正跟何二壮四目相对。华四那双乌黑透亮的大号眼珠,如射出冰冷刺骨的利箭,盯得何二壮头皮发麻,内心打颤,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干爸,我叫何二壮,大哥何大壮,是青龙镇镇长,大哥的战友温正浩,是汉原检察院检察长……”

华四没看何二壮,也没有接腔,只是吐了口烟圈,扭了扭脖子,厌恶地抬起了头。

华四身边,几个打麻将的朋友,依旧呼呼啦啦地搓着麻将,悠然自得地吐着烟圈。

项秋月噗嗤一笑,说道:“二壮,这是干啥?这是我的干爸,你何必如此多礼?”

何二壮抹抹额头上的汗水,急中生智,自我解嘲道:“秋月,咱俩既然是朋友,你的干爸不就是我的干爸?”

华四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中,目视前方,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粗大的雪茄,仿佛跪拜在脚下的何二壮是一团空气。

何二壮小丑一般,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十分尴尬,求救似的望着项秋月说道:“秋月,你快引见一下……”

项秋月撒娇地晃了晃华四的胳膊,娇笑道:“干爸,他没见过世面,怕被你的气场吓到了,快让他起来吧!”

华四这才吐了一口慢慢飘升的烟圈,冷冷说道:“何先生,既然是秋月的朋友,那也不算外人,起来吧。只是,干爸这个称呼是女孩对我叫着玩的,何先生就算了!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这双膝盖,只能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长辈!”

华四身后的黑衣壮汉说道:“要不,你就喊四爷好了。”

何二壮一听,得,又低了一辈。

项秋月给何二壮递过一把椅子。

何二壮屁股挨着椅子角,探头向前做请教状,恭恭敬敬地说:“四爷果然威风,何二壮愿聆听四爷教诲!”

华四用手弹了弹烟灰,仰头望向天花板,半眯着眼睛,他特别讨厌这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根本不想搭话。

项秋月搂住华四的脖子,娇声道:“干爸,大酒店都开业了,商贸大厦还有秋月一层呢,可得快点装修,秋月马上都没钱花了!”

华四笑了笑,宠溺道:“秋月,有干爸在,还能缺了你的零花钱?哪天需要,就去财务室支个十万二十万的,不用跟干爸打招呼。”

项秋月笑道:“谢谢干爸!那你休息吧,我带他出去转转。”

出了会客厅,何二壮像离开水的鱼儿,张着大嘴拼命呼吸,脑子飞快地转着圈:看华四这气势,这做派,绝对是商界领袖、江湖高人一个!难怪,华盛集团这么强悍!难怪,世外桃源这么气派!跟华盛集团一比,李志鹏的鲲鹏集团,能叫集团吗?连华盛集团的猪圈都不如!不,华盛集团应该没有猪圈,连华盛集团的狗窝都不如!雪莉酒家能叫酒家吗?怕还没有世外桃源大酒店的厕所高级!至于狗日的陈国虎,也就在我何二壮面前可以牛逼哄哄,有本事跟华四较量较量?保证华四一拳下去,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再借给陈国虎十个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跟华四较量,怕是给华四提鞋,华四也还嫌他太土!他们也就配窝在青龙集,唬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再也唬不住见过大世面的我!

聚餐很快开始,项秋月挎着华四的胳膊,进了最豪华的贵宾间,何二壮被侍应生带进另外一个房间,心情十分失落。但他抬头一看,满桌也都是志得意满、锋芒外露的各界精英,立马自卑起来,一顿饭吃得拘谨而腼腆,好像浑身上下粘满了麦糠,痒痒得不住耸肩缩颈,连说话都磕磕巴巴的。虽然开着空调,何二壮却一直流汗,连T恤都溻湿了,一个多小时的酒宴下来,面对满桌的好酒好菜,何二壮依然饥肠辘辘,不但没捞到酒喝,都没敢怎么下筷。

终于熬到散场,何二壮呆立在大厅中,等候项秋月出来。

等了好久,才见项秋月和华四一起走出房间,进入大厅。

喝了不少酒的项秋月,两颊涂了胭脂般,更显娇羞迷人。

何二壮正想迎上前去,跟项秋月一道回青龙镇。项秋月却对他摆了摆手,嫣然一笑,道:“二壮,你自己回去吧!我跟干爸他们去蒸个桑拿,赌几把牌。拜拜——”

何二壮呆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项秋月挎着华四的胳膊,跟随众人上了楼,感觉自己像极了一条乞食的野狗——项秋月想施舍就施舍点,不想施舍就腾地一脚踹开!

呆呆站了好大一会,何二壮才丧家狗般,无精打采地,走出酒店大门,来到南面的街角,买了两个大烧饼,摆手叫了辆三轮车,坐在里面狼吞虎咽,噎得直伸脖子。

来到服装街口,何二壮下了三轮,逛了几家像样的门店,精挑细选之后,买了一套像华四那样,印着金色福字团花的白绸衫、白绸灯笼裤,又买了两双窄脸的老北京布鞋,而后寻了家酒店,好歹休息一个下午,才像冬眠之后的虫蛇一般,慢慢苏醒过来。

睡到六七点钟,何二壮爬了起来,用完肥皂沐浴露洗发膏,好好冲了个澡,把刚买的绸衫绸裤布鞋换上,又从酒店前台找了发蜡打上,回屋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油光发亮,像新上了黑漆的轿车车盖一样平整光滑。觉得乡下人的土气褪得差不多了,何二壮才从卑微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努力找回发点小财的趾高气昂,重新嘚瑟起来,立马来到前台,跟傅德生打了电话,约他出来吃晚饭。

傅德生接过电话,不敢怠慢,急忙带了烟酒,开车来接何二壮。

面对笑容可掬的傅德生,何二壮背着双手,昂着脑袋,腰杆挺得直直的,上午丢得干干净净的面子和人,终于完全彻底地找回来了。

傅德生带着何二壮来到和苑酒家,安排几个档次很高的硬菜,说是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今天专为何二壮接风洗尘,一定要吃好喝好。

何二壮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傅德生的服侍,在曲意逢迎的傅德生面前,他刻意学习华四的做派,脸面绷得相当严肃,说话尽力掷地有声,连咳嗽声也相当矜持。

在气宇轩昂的何二壮面前,傅德生渐渐紧张起来,感觉自己纯粹是矮冬瓜一个。何二壮越是严肃,傅德生越是紧张,唯恐哪一点照顾不周,何二壮一翻脸,教学楼工程弄出啥幺蛾子。于是,他竭力奉承,频繁劝酒,大脑门上的汗珠颗颗透亮,时不时用手一抹,甩得呼呼作响。

何二壮之所以不回家,不单是找傅德生喝酒,还想打听清楚华四的底细,便眉飞色舞地,提起上午跟华四喝酒一事。

傅德生立刻瞪大了眼睛,以无比敬畏的目光,打量着何二壮,问道:“你认识花和尚?这个和苑酒家就是他开的!”

何二壮不好意思说是项秋月带着去的,随口胡诌道:“华四不是请检察长温正浩聚餐吗?我跟大哥也一道过去了。”

傅德生并不怀疑。温玉玺、温正浩父子是汉原官场绝对的实力派,又都在政法口,华四作为汉原工商界的龙头老大,邀请温正浩聚会,何大壮侥幸作陪,何二壮癞皮狗似的跟在身后,还是有可能的。

傅德生早已猜到,黑娃找茬赶走自己应该是何二壮做的局,却又无可奈何,现在见何二壮如此敬畏华四,不由心中一动,翘起大拇指,忽悠起来:“佩服!佩服!师弟,只要结识华四,以后在汉原县城,你即使拉着圪针,横着走路,也没一个敢戗你剐你的!不瞒你说,虽然资金紧张,我也在华盛集团投了百十万,不为入股赚钱,就图混个脸儿熟,以后好找他办事。上次跟黑娃打架,我怕华四出手太狠,没敢找他。华四事后知晓,还训了我一通,说是如果找他,只须一个电话,黑娃就得前来负荆请罪!”

何二壮差点尿了裤裆,呼地出了一身冷汗,脊背的白绸布衫立马如鸡蛋二层皮,紧紧贴在布满鸡皮疙瘩的皮肤上!

“房间也太闷热了,你把空调调低些吧。”何二壮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望着调到二十度的空调,对傅德生说道。

傅德生察言观色,知道何二壮无比惧怕华四,不由暗自得意,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地,讲起华四的种种英雄往事。

华四本名华仕宝,是华盛集团的老总,省政协委员,市政协常委,省明星企业家,在兄弟五人中排行第四,所以人称华四,又因常年刮着光头,人送外号秃头阿四。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地位的上升,企业的发展,人们不敢再叫他秃头阿四,便借助《水浒传》中的外号,称之为花和尚。但在当面,谁也不敢叫他的外号,除一些交情过硬的亲朋好友可以直呼其名,大都喊他华老板,也有喊他四爷的。

华四兄弟五个,都和华四一样身强力壮、豪气逼人。老大在县建筑公司任副总经理,傅德生的表兄虽是总经理,也得看着他的脸笑,所以傅德生和华老大相熟,也就结识了华四;老二是东城行政村党支部书记,华四开发世外桃源的二百多亩地皮,就属于东城行政村;老三因为打架致人重伤判了十多年,前年出狱之后,帮华四打理百货大楼;老五帮华四打理水云边酒楼。

华四虽然勇猛无敌,但却是汉原县城出名的仁义光棍,他一不惹是生非,二不欺行霸市,三不巧取豪夺,只是靠高大威猛的身材和一身疙瘩横肉,以及义字当先、敢作敢为的江湖作风,撑起一片天空,威震汉原县城。

华四上学不多,却极有胆识,刚开始在汉原招待所当厨师,后来当上食堂负责人。改革开放后,先是承包了食堂,进而承包了汉原招待所,重新扩建装修,成为现在的汉原宾馆。之后,县供销社门市部因经营不善,向外转让,华四又大手一挥买了下来,建起供销大楼,逐步发展成为县城规模最大、效益最好的商贸公司。除此之外,华四还利用一切机会,陆续承租或新建了多家饭店、商贸大楼,包括和苑酒家、水云边酒楼、糖业烟酒大厦等等,生意滚雪球般越做越大,逐步发展成今天的华盛集团,近年来又把生意拓展到房地产开发领域,可以说大半个汉原县城都是华四开发的。

华四家族人丁兴旺,他有弟兄五个,自己又生了四个儿子,却没有女儿,所以很喜欢女孩,加之性情豪爽,因此喜欢认干女儿。但他本人颇重声誉,只是单纯地喜欢女孩千娇百媚地围着自己转,没听说过有什么风流韵事。

华四出道以来,唯一的一次打架,已经过去十多年,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

当时,汉原南城人称“过街虎”的街霸郭二虎,以扩充店面为由,要用背街小巷一处窄小破旧的宅院,换取邻居郭老憨的三间经营日用百货的门面房。

多年以来,郭二虎兄弟拿烟拿酒,从来都不给钱。郭老憨受够了郭二虎兄弟的气,可因为要做生意糊口,也就忍气吞声,不敢计较。这次,郭二虎要拿小巷的宅院跟他换,那就没法做生意了,也就断了生活来源,郭老憨当然不愿意。最后,郭二虎限三天期限,要郭老憨搬家,老两口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却也无法可想,便硬拖了下来。

期限一到,郭二虎带人进店,噼里啪啦一通乱砸,店铺的货架掀得东倒西歪,烟酒杂货撒了一地。郭老憨老婆哭着骂着去撕扯郭二虎,被郭二虎抓住头发,砰砰啪啪一顿狂扇,郭老憨老婆的老脸立马肿得老高,连眼都睁不开了。郭老憨上去掰郭二虎的手,想把老婆解救出来,被郭二虎一脚踹到门外,疼得捂着肚子叫唤,半天都爬不起来。

郭二虎砸过店铺,又拿了烟酒,抓出抽屉的钱,带着手下去酒店大吃二喝。面对满屋狼藉,郭老憨和老婆伤心流泪,想去派出所报警,但又不敢过去。他们知道,郭二虎已经多次进看守所,不但没有改造好,又因此结交了更多无法无天的地痞流氓,搞得派出所都对他无可奈何。即使报警抓了郭二虎,又没啥杀人放火的重罪可判,充其量也不过关几天。郭二虎出来后,肯定会更加疯狂地报复自己,到时怕连背街的小院也摸不着!

但乖乖地把店铺交给郭二虎,老两口确实不甘心,唉声叹气半天,郭老憨便想到求救于华四。郭老憨曾经在华四承包的汉原招待所餐厅当过勤杂工,和华四比较熟悉,也知道华四为人仗义。于是,他和老婆关了店门,哭哭啼啼地去了汉原招待所,找到华四,求他说和说和。

看着被打得面目全非的郭老憨老婆,华四轻声细语地说,自己和郭二虎交情不错,这事很好解决。他让郭老憨先带老婆看伤,回去后告诉郭二虎,晚上自己约郭二虎在城南合作饭店见面,协调解决此事。

郭二虎早闻东城华四的鼎鼎大名,自然如临大敌,但他自号南霸天,也曾三拳两脚,打翻不少冒犯自己的各色人物,何况合作饭店又在自己的地盘,所以并不畏惧。于是,郭二虎邀约人称“过江龙”的大哥郭大龙,纠集十多位身高体壮、能打能斗的帮凶无赖狐朋狗友,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合作饭店,却见——

对方却只来了华四一人,正背着两手,气定神闲地等着他们!

虽然华四威风凛凛,但郭二虎回头看了看自家兄弟,却也差不到哪里去,顿时有些难堪:人家盖世英雄关云长赴会,还得拿把青龙偃月刀壮壮胆呢,你赤手空拳就来了,拿我过街虎当过街鼠了?接着便是得意:如果你人多势众,老子真得给你三分薄面,现在你自己托大作死,那就怪不得老子出手无情了!

郭二虎笑眯眯地盘算着: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自己兄弟众多,又都是不要命的家伙,腰里还别着家伙什,华四这双拳头,再有力量,也还是肉做的,今天华四绝无胜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定要把华四打翻在地,再踩上几只脚,让他跪地求饶,如果能制服华四,那自己在汉原县城的江湖地位就会蹭蹭上升,势力范围也就不再局限于南城——东城必须是自己的,西城北城也没人敢跟自己叫板了!

这样一想,郭二虎便大大咧咧地走上前去,言语颇不恭敬。

面对来势汹汹的郭二虎等人,华四泰然自若,喊服务员上酒上菜。郭二虎一看,这小子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那就吃饱喝足再说!于是对郭大龙使了个眼色,兄弟二人轮番跟华四拼酒。华四是来者不拒,从容应对。喝到“酒酣胸胆尚开张”时,见华四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郭二虎借酒壮胆,忽地站起身来,拔出一把匕首,噗地扎向饭桌,又一脚踩在长条板凳上,皮笑肉不笑地挑衅道:“四哥,想管闲事,就不能怕事!你今天单身赴会,别看我们弟兄众多,却也不想仗势欺人。现在咱俩单挑,你要是敢把这把匕首插进大腿,血流于地而不吱声,我就答应你,再也不打郭老憨店铺的主意。否则,我就不客气了……”说着,郭二虎顺手拿起一个茶碗,在手里打着旋儿,悠然自得地看着华四。

众人呼啦啦往后撤去,桌边只剩下郭二虎和华四两人。

华四心想:好你个过街虎,以势压人,这也叫单挑?但这事轻不得,重不得,还是要仔细斟酌。

很快,华四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看了看聚拢过来的人们,哈哈一笑,说道:“此话当真?”

郭二虎显出猫戏老鼠般的神情,口出豪言:“我郭二虎混了这么多年,随便吐口唾沫,都能捻成铆钉,话一出口,概不更改!”

华四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扎伤之后,责任谁付?”

郭二海得意笑道:“当然责任自负,事后不得纠缠!”

华四再次哈哈一笑,说道:“谅你也不敢纠缠老子!”

华四拔出匕首,也把一只脚踏在条凳上,跟郭二虎的膝盖紧紧相抵,咯咯吱吱一阵乱响。

而后,华四目视郭二海,用衣袖慢慢擦着匕首。

郭二虎被华四盯得有些发毛,但也只有强撑着!

郭二虎的那帮手下纷纷拍手,乱纷纷地起哄——

“扎呀!扎呀!”

“别尿了裤裆!”

“快看快看,腿都打颤了!”

“不敢扎,跪下叫爹也行!”

……

华四虽声名赫赫,这些凶神恶煞也不是善男信女,如今华四落单,他们当然不怕。

饭店老板、厨师、服务员以及其他食客,也都远远围了上来,紧张不安地观战。

郭老憨两口子抖抖索索地躲在看热闹的人中,心都要蹦出来了。

只见华四微微一笑,抬起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了出去。

匕首嗖地一声,正扎在郭二虎大腿上!郭二虎啊的大叫一声,双手紧捂大腿,踢翻凳子,蜷成一团,左右翻滚,嗷嗷惨叫。鲜血从指缝汩汩流出,和着尘土,透过裤腿,在青砖地面留下片片污浊的血渍。

见横行霸道这么多年的郭二虎,连派出所、看守所也无可奈何的郭二虎,在自己的地盘,众多手下面前,被孤身前来、赤手空拳的华四痛加惩戒,彻彻底底地丢了面子,丢了里子,成为一条满地打滚的癞皮狗,围观众人都以无比钦敬的目光,仰视着镇定自若的华四。

华四抬腿一脚,正跺在被郭二海绊倒的洋槐木条凳上,只见结实粗壮的凳腿咔嚓一声断裂开来,随即被华四抡在手中。

愣在一旁的郭大龙等人,顿时魂飞魄散,急忙后退。华四把凳腿啪地拍在饭桌上,几只碗碟应声碎裂,破瓷片四下飞溅。

华四轻松地拍了拍手,朗声说道:“害人者终害己!再敢欺负郭老憨他们,再敢在我面前张狂,一定让你们回炉再造!”

随后,华四忽地瞪大眼睛,双目如电,怒视呆若木鸡的郭大龙等人,气沉丹田,声若雷震,蓦然一声断喝:“滚——!”

众恶霸吓得魂不附体,惊恐地看了华四一眼,慌忙架起嗷嗷惨叫的郭二虎,如斗败了的野狗一般,夹着尾巴,狼狈逃窜。

因为太过崇拜,又想吓唬何二壮,傅德生把华四和郭二虎打斗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如临其境。

何二壮听闻此事,不敢再惹傅德生的同时,也知道华四这样重名声、爱面子的人,靠声望立身处世,财力又雄厚无比,绝对不会算计自己那三十二十万小钱的,拿钱入股华盛集团,肯定是妥妥的了,立马就下定决心:只要手有余钱,就入股世外桃源!

欲知天顺等人为何跟何二壮再起冲突,请看第四十三章《问题楼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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