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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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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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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镇》连载

第四十六章 白发老人

忙忙碌碌之中,一天的工作很快结束,李成梁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下班之后,下乡转转。

李志鹏来到办公室,说道:“师弟,今天晚上,咱一起吃个饭吧。”

“师兄,有什么事吗?”李成梁本不想参加任何饭局,但对于信任依赖的师兄李志鹏,依然保有充分的尊重。

李志鹏笑道:“师弟,能有什么事?这几天心里疙疙瘩瘩的,就想说说闲话。又不吃啥猴头燕窝,客气个啥?”

李成梁心里也颇不宁静,又感觉欠着李志鹏调查陈粮霉变的情分,便说:“你帮我那么多,该我请你吃饭。”

李志鹏笑道:“也就吃顿便饭,谁请谁都无所谓。”

两人便坐了下来,聊到县纪委来青龙镇调查陈粮霉变、张大海免职调离的事,知道不过走个过场,虽然早有预料,但都心情沉重。而后,两人又聊到计划生育,聊到普九验收,聊到何二壮拖欠工钱,聊到德诚断臂……

不知不觉,天色向晚,屋内渐渐昏暗。

李成梁跟李志鹏走出办公室,坐进李志鹏的车中,慢慢向外驶去。

突然,李成梁发现从大门口走进一个女人,手里拎着一包东西,赫然是妻子张帆!

李成梁赶忙下车,狐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怕我耽误你的好事?”张帆笑嘻嘻地质问道。

李成梁不好意思地说:“张帆,李主任在这儿呢,你别胡扯。”

德诚做手术的时候,李志鹏见过张帆,很快下车招呼道:“弟妹好!欢迎欢迎!”

张帆也大方地说道:“李主任好!”

李志鹏笑道:“弟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俺俩想出去吃饭,正愁找不到理由呢,就算为弟妹接风洗尘吧!”

张帆迟疑道:“李主任,就你们俩?”

李志鹏笑道:“弟妹风尘仆仆来到青龙集,俺俩大老爷们陪你像什么话?咋也得请你嫂子亲自作陪啊!”

张帆知道李志鹏不是外人,略略客气一下就上了车,说道:“李主任,成梁老是夸赞鲲鹏集团,你先带我过去看看吧!”

不一会,三人来到鲲鹏集团门前,张帆随李志鹏走进门南的大药房。

傍晚时分,店里客人很少。只见五六间宽大的房子,北面四间房子是库房,摞满高高的药品。南面两间是门店,前面是玻璃柜台,后面是一排玻璃货架,都擦得干干净净,摆满各种各样的药品。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收拾东西,见他们进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张帆不禁赞叹:“李主任,鲲鹏集团生意做得真大!这个库房比我们医院库房的药品还多!”

李志鹏微笑道:“指望这些能赚几个钱?真正的仓库还在后面呢。”

李志鹏推开药房后门,带他们去了药房后面的大仓,每一间都堆积着如山的药品。而后,李志鹏又带他们去了附近的中药大仓,规模更加宏大,连水泥场院都搭上高大的帐篷,盛满各种各样的中药材。

张帆惊讶得合不拢嘴,连声赞叹道:“鲲鹏集团的药材生意做得太大了!没想到小小的青龙镇,竟然有这样的大公司!即使县医药公司,怕也比这大不了多少!”

李志鹏笑道:“弟妹,药材生意只是鲲鹏集团的一项业务。大门北面的店铺和大仓,盛的是烟酒百货,其中不乏名烟名酒。这几年,鲲鹏集团发展很快,还在县城设立了分公司,很多货物都是从那儿直接流转,要不比这货物还多。不过老板可不是我,而是你嫂子于静。”

张帆不由赞道:“嫂子真是女中豪杰!”

李志鹏点头道:“那可不是?我每个月才一百多块钱,还没鲲鹏集团的司机工资高呢!吃的花的,都是你嫂子挣的钱。”

看到眼前的情景,李成梁不由想到青龙镇农村的穷困,于是说道:“师兄,邓小平总书记南巡讲话之后,改革开放形势越来越好,鲲鹏集团也应顺势而为,做大做强,不能只带动青龙集的百姓发家致富,还要带动全镇百姓,共同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

李志鹏点头道:“说实话,鲲鹏集团稳中求进,很少依靠借款贷款,跟华盛集团走的不是一个路子。鲲鹏集团有的是资金,可以代理更多的品牌,也可以开办工厂,芳菲药业和青龙食品厂就是我做的尝试。前几年,改革形势不太明朗,我也不敢太过冒进,所以进了教办室。现在形势一片大好,我却抽不开身了!如果哪天师弟离开青龙镇,我可能会辞职干老本行,肯定要把鲲鹏集团做大做强,不过,我现在对家乡的营商环境不太有信心,去不去外地很难说!”

李成梁劝道:“师兄,你最好能留在青龙镇。眼下,我非常希望你能跟陈国良好好沟通,在青龙集搞个芳菲药业分公司。”

李志鹏笑道:“办厂可不是小事,芳菲药业发展迅速,钱芳菲顾不过来,国良负责购销,暂时操不了这个心。指望于静也不行,她一个女人家,鲲鹏集团这一大摊子就够她收拾的了,办厂的事不能再麻烦她。”

“又看不起我!在背后说我坏话!”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忽然响起,把张帆吓了一跳。

张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容貌娇美的女人,正微笑着向自己走来。不用问,这就是李志鹏的妻子于静了。

李志鹏赶忙笑着介绍道:“小静,这是弟妹张帆。我正向弟妹夸你呢,说你不但年轻漂亮,而且聪明能干,生意做得呱呱叫,连我都得吃你的蹭饭!”

于静向李成梁问好后,上前拉住张帆的手,亲热地说:“妹妹长得真好看,和师弟太般配了!不过,妹妹可别喊我嫂子,那太外气了,就叫我姐姐吧。”

张帆忙说:“姐姐,你是真的漂亮,我和你相比,简直就是乌鸦比凤凰!青龙镇的水土真好,竟然能养出姐姐这样的绝色美女!”

于静笑道:“啥绝色美女?灭绝师太还差不多!不过,我可不是青龙镇的水土养大的。我是汉原城关小于庄的,现在也算是城里了。只可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这个城里的银环,只得跟着栓宝,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张帆也笑道:“李主任风流倜傥,姐姐貌美如花,事业又做得风生水起,绝对是羡煞旁人的一桩好姻缘。”

于静笑着回答:“貌美如花可谈不上,姐姐也不指望拿脸蛋混饭吃,只要别丢人家大男人的脸就行了!志鹏,我们不能只在这里闲聊,赶快拿瓶酒,给妹妹接风洗尘啊!”

李志鹏笑道:“酒早带在车上了。人说两个女人一台戏,你们果然聊得热火!小静,你马上把工作安排好,一起去雪莉酒家吧。”

“我的事还用你操心?咱现在就过去吧。”于静答道。

“姐姐,你那宝贝儿子呢?一道过去吧!”张帆说道。

于静笑道:“妹妹,现在是暑假,云翔去姥姥家了。”

大家出门上了车。张帆和于静坐在后排,嘻嘻哈哈地聊着女人间的私房话。

李成梁却还惦记着兴办芳菲药业分公司的事,继续说道:“师兄,我认为咱这个芳菲药业分公司必须办起来,最好以中药材加工为特色,没有管理人才,咱可以聘请,可以培养。现在粮价这么便宜,老百姓丰产不增收,生活压力太大。如果能把药厂办起来,不但能带动全镇的中药材种植,还能吸纳剩余劳动力就业。只要陈国良同意,我就三顾芳菲药业,向他负荆请罪!”说到这里,李成梁眼眶一酸,差点要流泪了,自己如此愧对陈国良,若非为了青龙百姓,真不好意思求他回来!

李志鹏答道:“师弟,国良没那么矫情!国良不是在新菜市街置换了十来间地皮吗,我准备再买十来间,再从后面购买置换几十亩土地,先解决场地问题,只要你能在青龙镇干上三年五年,我就把这个中药厂办起来,盘活青龙镇及周边乡镇的中药材种植业,再扩大青龙食品厂的规模,尽量吸纳剩余劳动力。但如果你蹲不下去,这个中药厂怕就黄了。”

李成梁心里一震,有陈云山在,自己能干多久还真是个未知数,但依然感激地说:“谢谢师兄!青龙镇地少人多,依靠传统种植养殖,老百姓很难发家致富,你一定要帮他们一把。我也是到青龙镇之后才知道,即使风调雨顺,一亩大豆玉米也只能赚百十块钱,像今年这样干旱少雨,减产已成定局,颗粒无收都有可能。一想起大豆玉米,我甚至对给人间带来光明和温暖的太阳都心怀不满了!”

李志鹏知道,如果陈云山逼走李成梁,自己肯定会跟陈云山决裂,办厂只能成为画饼了!但他并不点破,只是说道:“师弟放心,我肯定会尽力而为!”

四人来到雪莉酒家。于雪莉迎出大门,满面笑容地跟众人打过招呼,拉住于静的手嗔怪道:“大姐平时门口都不舍得出,今天咋舍得来小妹这里,不怕耽误你的大生意?”

于静笑道:“你不也轻易不去大姐那儿吗,还反过来怪大姐?”

说完,于静拉住张帆的手,对于雪莉道:“这是李书记的夫人张帆女士,第一次来青龙镇做客,你可不要慢待了。”

于雪莉握住张帆的手,笑道:“张帆姐姐,你好!”

于静又对张帆道:“这是我的小妹于雪莉,青龙镇公认的第一美女,都快赶上妹妹你的花容月貌了。”

张帆笑道:“没想到小小的青龙镇,竟然美女如云!我在镇里见过那个小曹,就已经很美了,你俩又比她美上好多倍!”

李成梁瞪了张帆一眼,众人都笑起来。

于雪莉把一行人迎进酒店后面的客厅。

饭菜并不奢华,不过手撕牛肉、水煮鱼片、红烧鸡块、糖醋排骨之类,搭配几个冷热素菜,因为人少,所以分量不大,却又更显精致,看上去十分养眼。而后上了一个砂锅,盛着猪蹄炖黄豆,汤汁又浓又香,应该煮了好长时间。

李志鹏拿出两瓶茅台,李成梁赶忙阻拦,于静笑道:“师弟,师姐就是卖酒的,还能缺了这?何况,今天又不是请你,是请我妹妹的!”

趁李志鹏斟酒的功夫,于雪莉给每人盛了一小碗猪蹄汤。

张帆尝了一口,一股浓香直入五脏六腑,顿感全身通透,不觉笑道:“真香!即使在汉原县城,也吃不上这么走心的饭菜!难怪成梁来到青龙镇后,就不舍得回去了!有好酒喝着、好菜吃着、美女伴着,傻瓜才愿意回家,面对粗茶淡饭黄脸婆呢!”

于雪莉笑道:“是吗?姐姐,好吃你就多吃点。”

李志鹏答道:“弟妹,你冤屈李书记了,李书记天天在镇食堂吃饭。不但没有酒,菜也不好吃,而且卖饭的阿姨核桃脸,水桶腰,都六十多了,长得也不好看。”

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放着五盏小巧精致的细瓷花碗,盛的是刚出锅的甲鱼汤。

于雪莉给每人端了一份,而后举起酒杯,笑道:“李书记,谢谢你!我先敬你一杯。”

张帆发现于雪莉的笑容特别甜美,就像在浅浅的酒窝里,装满最浓最纯的蜂蜜一样,不由狐疑地想道,这个貌美如花、清纯可爱的饭店老板娘,为什么要谢成梁?

于静问道:“小雪,为什么要谢李书记?”

于雪莉调皮地笑道:“我是代大姐谢的!”

于静又问道:“小雪,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雪莉收敛了笑容,一声长叹,就已经泪光闪闪了:“大姐,我在周庄还有一个大姐,她的名字叫王桂花!今天的饭,就是我代桂花姐,特意安排二哥邀请李书记的!本来吃顿便饭,谁出钱都无所谓,用不着这么矫情。但因为桂花姐,我必须郑重其事地请李书记吃顿饭!正好,张帆姐姐也来到青龙集,我就更加高兴了。”

于静疑道:“王桂花?”

其他人也露出怀疑的目光,连李志鹏都不明所以。

于雪莉擦了一把眼泪,动情地说:“桂花姐是我刚结识不久的姐妹。青龙中学工地被打断胳膊的德诚伯,就是她的公公。交公粮那天,李书记顶着如火的烈日,帮她抱孩子、扛粮食,怕李书记不让说,我没有告诉她底细。但这一声谢谢,我要替她大声说出来!”

于雪莉简单介绍了李成梁帮桂花交公粮的事。

敬了李成梁一杯酒之后,于雪莉又斟上酒,端起杯来,说道:“李书记,我再代表父老乡亲敬您一杯!”

李成梁不好意思地喝了酒,忙说:“雪莉,这么客气干什么?”

于雪莉擦了擦通红的眼睛,说道:“李书记,听说你因公粮的事挨了陈县长一顿好训,请允许我代父老乡亲向你说声谢谢!”

见于雪莉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李成梁不觉湿了眼眶,站起身来,举杯说道:“喝酒可以!雪莉,你我情同兄妹,这样外气的话再也不能说!”

张帆问道:“妹妹,你跟桂花是怎么认识的?”

喝了酒的于雪莉,两腮红扑扑的,愈加美丽动人。听张帆问起,便沉重地叹息一声,讲起跟桂花交往的经过,包括桂花流产、母亲摔瘫、德诚断臂等事,引发众人的声声慨叹!

张帆同情桂花命运的同时,不禁对于雪莉刮目相看:这个漂亮的女人,竟还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李成梁心情无比沉重,原来交公粮时,桂花刚刚流产,难怪那天身体会出问题,这也太遭罪了!

张帆问李成梁道:“成梁,卖公粮那天,你认出桂花了吗?”

李成梁点了点头,说道:“她一喊秋阳,我就知道是她了。”

张帆嫣然一笑,说道:“那我也替桂花,敬李大书记一杯!”

于静笑道:“妹妹何须敬酒?今天能屈尊来到青龙集,以解师弟相思之苦,就是对师弟最大的犒赏了!”

张帆到撇了撇嘴,说道:“我是来办正事的,跟他没关系。”

于静接过话头:“妹妹,就算来看我的,总可以吧?以后为了姐姐我,你也得常来!”

于雪莉也笑道:“还有我这个妹妹呢,你也得经常记挂着!”

张帆笑道:“有两个好姐妹在,我肯定常来!不过说真的,我这次还真有事要办。我是给秋阳送奶粉和衣服的,东西都在李主任车上呢。”

李成梁假装失望地说:“我还以为是给我带的东西呢,弄半天是给秋阳带的!”

于雪莉问道:“张帆姐,你也认识桂花姐?”

张帆不想说出秋阳住院时见过桂花的事,便说:“我当然不认识。但成梁跟天顺同学,经常提起桂花,德诚伯受伤后,我感觉她的日子挺难过的,所以趁今天休息,给秋阳带了点牛奶啥的。”

李成梁说道:“那——,我平时很难见到她,礼物就放在雪莉这儿吧,等桂花来送菜时转交给她。”

吃罢晚饭,张帆把东西交给于雪莉。李志鹏要送他们,两人谢绝了,说是吃得太饱,随便走走。

走在回镇大院的路上,李成梁问道:“大宝,平白无故的,你怎么突然想起给秋阳买东西了?”

李成梁回家的那天晚上,张帆见李成梁对爸爸和秦叔说话轻描淡写,似乎刻意掩饰,不由心中狐疑,趁半夜起床时,翻看了李成梁公文包中的情况说明,知道李成梁跟陈云山较上劲了,那颗娇柔的心立马悬在半空中,对李成梁再也放心不下,正好今天晚上没事,便决定下班后来青龙镇看望一下。她怕李成梁知道自己担心,就给秋阳买了牛奶衣服,以给秋阳送东西的名义过来了。自从把张扬的反常表现跟秋阳联系起来后,张帆感觉跟秋阳好亲好近,已经把秋阳看成亲外甥了——虽然她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张帆解释道:“德诚叔不能干活,桂花的压力一下子大了许多,我想买几包牛奶,帮她减轻一点压力。”

李成梁讲了桂花扛公粮的遭遇,而后叹了口气,说道:“天顺一家人遭受那么多苦难,是应该帮帮他们!”

张帆热辣辣地望着李成梁,结合于雪莉介绍的情况,知道已经无须担心:有此气度胸怀,定能顶天立地!

第二天一大早,李成梁骑着自行车,在黎明的缥缈薄雾之中,送张帆登上了去县城的第一班公交车。

公交车离开后,李成梁见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便骑车过了青龙桥,沿着河边小路,一直往西走去。

虽然已入三伏,早晨却很凉爽,空气清新纯净,露珠硕大闪亮,小鸟叽叽喳喳,树木葱郁茂盛,大豆玉米也不似正午那样焦枯,微风荡起河水轻轻的涟漪,暗绿色的水草蓬蓬勃勃,圆润碧绿的荷叶之中,亭亭玉立的荷花朵朵绽放,野鸭活泼欢快地游戏其间。

望着眼前美景,李成梁尽力抛开烦恼,颇感心旷神怡。

突然,李成梁听到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年轻人,是不是收头发辫子的?”

李成梁回过神来,扭头看到,自己已来到一个村庄后,小路南面有一间茅屋,一位满头白发、慈眉善目的老太婆,正拄着拐杖,微笑着向自己走来。

“大娘,您说什么?”李成梁慌忙下车,躬身问道。他发现老人走路身体仄歪,似乎腿疼得厉害,便向前紧跨几步,来到老人面前。

“我问你收不收头发辫子?”老人满脸褶子,瘪着嘴巴,笑眯眯地说。

“您想卖头发?”李成梁问道。

“是啊,年轻人,我想卖点头发,你要不要?”老人伸出手来,李成梁看见皮包骨头的枯瘦手掌中,是一团乱糟糟的白发,显然是老人日常梳头和修剪时掉落的乱发,没舍得丢掉。原来,老人见李成梁衣着朴素,骑着半旧的自行车,车把挂个公文包,车后夹个袋子,以为他是收头发辫子的小贩了。

“要!要!”李成梁下意识按了按衣袋,知道里面装了一点钱,赶忙应道。

李成梁双手接过乱发,装进公文包中,随手掏出兜中的钱,递给老人,微笑着说:“大娘,请您把钱收好!”

谁知,老人看了看手中的钱,又递给李成梁,说道:“年轻人,这点乱发不值这么多,给我两毛钱就行了。”

李成梁笑道:“大娘,这也没有多少钱,您收下吧。”

老人执拗地说:“年轻人,你瞒不了我,这点乱发最多值两毛钱。”

李成梁心想,老人难道只认得两毛的?便一张一张地伸开给老人看:“大娘,您看,这是十块的,这是两块的,这两张是一块的,这几张是五毛的,都比两毛的多,您拿着吧!”

老人只是笑道:“年轻人,大娘不贪财,你给两毛就行了。”

李成梁哭笑不得,没见过这么古怪的老人,就认上两毛的了!

没办法,李成梁只有抽出一张五毛的,递给老人说:“大娘,我今天没带两毛的,给您五毛行吗?”

老人犹豫一下,接过那张五毛的,说道:“那你等一下,我去把钱换开。”说着扭转身去,顺着茅屋西面的小路,仄歪着向南走去。

看来,又遇到一个虽生活艰难、但朴实忠厚的长者!望着老人举步维艰的身影,李成梁心里酸酸的,悲楚地摇了摇头,站在茅屋前,等候老人换钱回来。

趁这个工夫,李成梁打量着面前的茅屋。但见土墙低矮,怕是屋山都不到两米高;墙角开裂的东山墙顶着两根木棍;面向北面的小门,在木框中间夹的是高粱杆,上面糊着泥巴;旁边有一个半米见方的小洞,里面竖着几根木棍,应该算是窗户了;窗户上方斜安着一个没底的生锈细铁桶,应该就是烟囱了;茅屋顶上,用乱七八糟的烂砖碎瓦和长短粗细不等的棍棒压着陈旧糟朽的麦草和乱蓬蓬的烂塑料纸、破油毡之类,怕被风刮掉,边缘都用旧麻绳系在长木棍上。门口往外,一条小路直通沟边道路,小路两旁种些辣椒茄子豆角南瓜之类的蔬菜,长得郁郁葱葱,可见老人勤于料理。

望着这些,李成梁不禁心中一酸:这间茅屋怎么盖得如此差劲?老人没有儿女吗?

过了好大一阵,老人才拐着小脚,拿着换好的零钱回来,高兴地递给李成梁三毛钱,说道:“年轻人,去屋里歇会吧。”

老人本想说句客气话,没成想李成梁真的要往屋里走!老人又慌忙拦住李成梁,说道:“年轻人,不怕你笑话,我这茅屋门框太矮,弯腰碰头的,屋里黑咕隆通,连个凳子都没有,你还是别进去了。”

见老人挡在门口,李成梁只有站在门外,好奇地问:“大娘,您为什么只要两毛钱?”

老人耳朵倒挺灵敏,立刻笑着回答:“年轻人,我知道你心好,想多给我点钱,但大娘不想占你太大的便宜,多了也没用。”

李成梁看了看老人的衣着,那是极为陈旧的黑粗布衣衫,已经洗得泛出灰白色,上面打着好几块补丁,看来生活极其清苦,便笑着撒谎道:“大娘,现在头发价格涨得厉害,您这些头发,最少也得五毛钱。”

老人在柿树下几块码得整整齐齐的砖头上坐了下来,捶打着又细又弯的双腿,摇头说道:“年轻人,对不起,我腰腿疼,站不多久,更走不了远路!所以,我一不赶集,二不上店,拿这点头发换两毛钱,让人给我捎点盐就行。原来有个收头发的老头经常从这里过,每隔一两个月,我就把头发卖给他,换两毛钱称盐。不知怎的,这一段时间老没见到他。今早我正瞅着呢,就碰见你了。”

李成梁担心地问道:“那您的孩子呢?他们不给您送点油盐酱醋啥的?”

老人笑了起来,露出残缺不全的几颗牙齿,说道:“我是有个儿子,叫乔四海,五个孙子孙女也都挺好,一到星期放假就来看我,帮我提水浇菜,送点东西过来。不过,四海负担太重,我能顾得住自己,不想负累他!我是寡妇熬儿,四六年嫁过来的,丈夫在县城教书,家境也还不错。后来,听说他是共产党,被李大麻子逮住杀了。婆婆本就是寡妇熬儿,俺娘儿俩听说此事,感觉天都塌了,赶忙去县城收尸,打听好几天,却没一点音讯。几个月后,我生下了四海,就伺候着婆婆,抚养着四海,磕磕绊绊走了下来。后来四海结了婚,我就和婆婆单过。再后来,婆婆也去世了,我就自己过了。两年前,四海要给俺大孙子盖新房,孩子也都不需要照顾了,我便从村南的老院搬到这里来了。四海老实巴交的,儿媳一身的病,又接连添了五个孩子,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我哪忍心让他操我的心?”

李成梁曾参加修订《汉原县志》,知道李大麻子是李承嗣大儿子的外号,解放战争时期汉原县的保安团长,如果老人的丈夫真是教师,又被李大麻子杀害,基本上就可断定是共产党了。不由心中一震,感情这还是一个为革命做过贡献的家庭!便问道:“大娘,看来大伯是打过江山的。像您这种情况,应该去找政府,申请遗属补助啊。”

老人摇摇头说:“唉——!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能证明他是共产党?没当成跑去台湾的国民党就不错了!”

看着眼前的茅屋,看着眼前的老人,李成梁的心情十分沉重。如果老人的丈夫真的是烈士,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现在泉下有知,看到自己的妻子过得如此清苦,应该是怎样的伤心难过?但不知怎的,站在老人面前,李成梁很难产生同情怜悯的感觉,因为,老人始终面带微笑,很幸福、很满足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李成梁摸了摸兜中的十多块钱,无奈叹了口气,拐到雪莉酒家。央求于雪莉帮自己购买十斤面粉、十把挂面、二斤香油、二十个鸡蛋,并不好意思地说:“雪莉,我忘了带钱,下午再给你吧。”

于雪莉笑道:“李书记,你该上班上班,东西保证准备好!”

望着李成梁骑车离去的身影,于雪莉十分感慨:李书记肯定又要帮助哪家老人了!自从那次在粮站门口邂逅之后,李成梁十分信任于雪莉,遇到需要给老人送点东西,自己不方便买,便托于雪莉帮忙购买。于雪莉知道李成梁吃食堂,而且每次都是带着东西往外走,肯定是帮助村中老人了,但怕李成梁不敢找自己帮忙,所以一直没有点破,也不敢少留太多的钱。

于雪莉想:李书记以往都是先掏钱,这次怕是没有钱了。也是的,每月一百多块钱的工资,还得吃饭,还得坐公交,哪够这样开销的?要不就让二哥帮帮他吧。

下午下班,李成梁来到雪莉酒家,把面粉捆扎在车后座上。于雪莉把其他东西放在竹篮中,提出来挂在了车把上。

李成梁把从食堂借的二十块钱,连自己的十多块都掏给于雪莉。于雪莉随便留了一点,把剩下的钱还给李成梁。看着李成梁骑车往青龙桥而去,于雪莉拨打了李志鹏的电话。

走在去老人家的路上,李成梁心想:老人不想麻烦儿子,那就让她继续清净好了;老人感到生活不错,那就让她继续满足好了。自己还是要尽微薄之力,让老人过得好一点!

落日余晖中,李成梁远远看见,白发老人正拄着拐杖,提着东西,仄仄歪歪地从河滩下往上走。他赶忙加快速度,骑了过去。

很快来到老人门前,只见老人坐在柿树下的砖头上,正伸长脖子,捧着瓦罐喝水。清亮的河水顺着老人的嘴角往下流,在夕阳的映照下,成为一道亮丽的银线。

李成梁扎住车子,卸下东西,提到老人身边,停下身来,含着泪水,静静地注视着老人,心中犹如波涛翻滚,酸酸楚楚。

老人眼角的余光扫到李成梁,赶忙放下瓦罐,拄着拐杖,起身说道:“年轻人,溜了一天,还没有回家吗?吃饭没有?”

李成梁放下东西,躬身扶着老人起身,努力噙住满眼的泪水,笑道:“我回家了!吃饭了!大娘,我来给您送点吃的。”

李成梁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灰色瓦罐,不但非常陈旧,而且掉了一边的耳朵,用麻绳在脖子处绕了一圈,在上面栓上手提的麻绳。接着又四下望了望,老人院中没有压水井,显然,老人经常这样用瓦罐从河里提水,直接饮用。

李成梁忙说:“大娘,河水不卫生,不能喝的。要打井水,烧开才能喝。”

老人笑道:“年轻人,没事,河水很干净,天气又热,我一直都喝凉水。”

李成梁把带来的东西拎起来,交给老人。

老人却不伸手,望着这些东西,难为情地说:“年轻人,你这是干啥?我又不缺吃不缺喝的。”

李成梁提着东西,弯着腰,低着头,走进低矮的茅屋,大声说:“大娘,把东西放您屋里了。”

借助从门口和小窗户返照的还算明亮的夕阳光辉,李成梁看到:靠东墙放一张小木床,里面堆放着衣物、被褥和一个针线簸箩;门西,靠北墙的窗下是一个地锅,锅前放了一个木墩,一小堆柴草,锅上的笊头中,放着几个霉麦面馒头,又青又干;西南角放着一张后背残缺的破旧太师椅,上面放着碗盆瓶罐啥的,旁边放着一摞砖头,显然是当凳子用的——这把太师椅也应该肩负着饭桌的重任!

李成梁想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屋内找了一遍,却没有地方放,便把太师椅上的碗盆瓶罐挪挪挤挤,把面粉挂面放在椅子上,香油鸡蛋放在椅子下。

老人随后进了屋,局促不安地搓着两手说:“你看,屋里真没地方坐,我没骗你。”

李成梁笑道:“没事,大娘,东西给您放好了。”

李成梁捏了捏笊头中的馒头,感觉坚硬如脚下干渴的黄土地,便随手拿起一个,对老人说:“大娘,这馒头可以送我一个吗?”

“可以,可以,多拿几个!今年麦子霉了,蒸得不好,干得又快。”老人急忙说道,蹒跚走到椅子前,翻看李成梁带来的东西。

老人轻轻打开面粉袋,撮起一点捻了捻,说:“这面真白!”

老人轻轻拧开香油桶,拿起盖子嗅了嗅,说:“这油真香!”

老人拿起一把挂面,对着门口看了看,说:“这面条真细!”

老人拿起一枚鸡蛋,放在手心握了握,说:“这鸡蛋真大!”

李成梁见老人十分喜欢这些东西,心里颇觉安慰,笑道:“大娘,喜欢吗?那您该吃吃,过几天我再送。”

老人却把竹篮要了回去,又把东西装好,说道:“谢谢你了,年轻人。大娘有吃有喝的,啥都不需要!”

见老人提起面粉和竹篮往门外走,趔趔趄趄地,李成梁忙接过来,诚挚地说道:“大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

老人抬起头来,感激地望了李成梁一眼,凹陷的眼眶盈满晶莹的泪水。四目相触,李成梁心里猛地一颤,眼泪再也无法控制!

老人动情地说:“年轻人,你心好,大娘知道。可是,大娘能过得去。大娘这辈子,能吃得千般苦,却欠不得一分情!我连亲生儿子都不想拖累,咱娘俩非亲非故,哪能让你破费?”

李成梁弯腰搀住老人,温声说道:“大娘,您不需要欠我人情,我既然带来了,您就收下好了,咱娘俩是真的有缘!”

老人看了看李成梁手中的东西,想了想说:“要不,我就留两把挂面吧,也算收下你这番心意了。我原来都是在椅子上擀面条,今年麦子霉了,粘得厉害,擀不成面条,只能蒸馒头了。”

李成梁紧紧握着那双瘦骨嶙峋的手,不由想起同样瘦削慈爱的母亲,便说:“大娘,您太像俺娘了,也是满头白发,也是慈眉善目!说不定,您跟俺娘还有亲戚呢。要不,哪天我把俺娘接来,您姊妹俩好好叙叙。那——,我就叫您大姨吧。大姨,这是外甥的一点心意,您可不能再客气!”

老人当然知道,李成梁既然把东西带来,就不会拎走的,便擦了擦泪水,准备问清李成梁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好让儿子把东西送回去。非亲非故的,咋也不能要人家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啊!李成梁这声“大姨”出口,老人心头一热,顿感亲切许多,忙拉住李成梁的手,亲热地说:“那——你娘姓啥?娘家是哪村的?”

李成梁说道:“俺娘姓王,娘家在王庄,这是哪村?”

老人笑了,说:“这是乔楼,俺娘家在河沿张,不过俺姥姥家在大王庄,俺娘也姓王呢。”

李成梁说:“这可不就是亲戚了?说不定您和俺娘真是表姊妹,要不怎么长得这么像?大姨,这是外甥的一片心意,您再客气就见外了!天快黑了,我得赶紧回去,有空再来看您。”说着,急忙骑车告辞而去。

老人拄着拐杖走上路口,大声喊道:“外甥,再来可以,一定别带东西了!”

望着李成梁匆匆远去的背影,老人含泪喃喃地说:“好人啊!真是个好人!”

第二天上午,镇里召开夏粮征收总结暨计划生育年中会议,传达县会议精神。

何大壮对夏粮征收工作草草总结一下,并没提到陈云山对青龙镇的批评指责。

接着,李成梁对上半年计划生育工作进行总结: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青龙镇的计划生育工作,已经打破粗暴执法、干群对立的僵局,走上了良性发展的正确轨道。广播虽然还在响,标语虽然还在写,但多了些温馨体贴,少了些恶言恫吓;准生证发放杜绝了徇私舞弊,变得科学合理;各种计生手术任务,都能稳妥有序地完成。

最后,李成梁衷心感谢全镇广大干群的理解和支持,要求大家继续努力,推动计生工作有序发展,不断前进。

会后,李成梁把乔有志叫到自己办公室,问道:“乔书记,你认不认识乔楼村河边住着的那个白发老太婆?”

一听李成梁介绍情况,乔有志忙说:“我家在小乔庄,离乔楼很近。那个老太婆是乔四海的娘,我很熟悉。”

李成梁道:“听说她的丈夫是地下党员,解放前被李大麻子杀害了,有这回事吗?怎么没认定为烈士遗属?”

乔有志道:“乡政府核实颁发烈属光荣证时,乔四海曾带着老太婆找过村里和乡民政办。乔四海说自己父亲叫乔耀祖,是地下党员,四八年被李大麻子杀害了。但上级档案里根本没有这个名字,也没人能够证明,包括老太婆自己,只知道丈夫是个老师,连在哪个学校教书、为什么被抓、怎样杀害的都一概不知。解放前,咱这儿兵荒马乱的,死在外面的人太多了,是不是烈士,需要有证人或证据,不能只听亲属的,也就没法认定——即使认定,那点烈属补助也中不了啥用。”

李成梁叹息道:“解放前,哪个地下工作者会敲锣打鼓地说自己是共产党,让别人日后给自己证明身份?乔耀祖被李大麻子杀害后,老太婆连丈夫的尸骨都没找到,又哪会有什么证据?但即使无法认定,我们也要关心一下老人的生活啊!乔四海对他娘咋样?我感觉不是太好。”

乔有志笑道:“农村老人的生活大都如此清贫,没啥苦不苦的;农村的儿女也大都自顾不暇,没啥孝不孝的。不过,有些老头老婆跟儿子媳妇闹来闹去,隔三差五去村里喊冤告状,倒没见乔四海的娘说过啥。”

李成梁说:“老人年龄那么大,又独自生活,万一有个三灾两病的,家人不在身边怎么办?她不想麻烦儿子,但咱也得想想办法啊。我去过咱镇的敬老院,才住了不到十个人,村里能不能想办法让她住进去?”

乔有志解释道:“李书记,这可不行。县城敬老院谁都可以入住,但那些老人都有退休工资,可以自己交钱。农村敬老院,基本只收五保户,前提是生产队要回收五保户的宅基和承包地,每年往敬老院交八百斤麦子。有儿有女的,哪个老人愿意把土地和宅基交给村里,去住敬老院?就是一些五保户,只要身体还行,宁愿在家种地,或者把土地和宅基交给侄子,也不愿意被五保,住进敬老院呢。”

“有儿有女的老人,如果子女照顾不周,倒还没有在敬老院生活好。”李成梁知道敬老院老人的伙食还算不错,能吃上家常饭菜,逢年过节也有肉吃,比大姨的生活好得多。

乔有志道:“说实话,农村老人,除了儿女有本事的,大都不如敬老院老人的生活。但话说回来,农村人不怕吃苦受累,却喜欢人丁兴旺,子孙满堂,他们没有一个羡慕敬老院五保老人的安逸生活,那些五保老人反倒羡慕他们呢,这有啥办法?乔四海的娘早就把土地和宅基给了儿子。乔四海却顾不了他娘,他媳妇是个病秧子,每年得住好几次院,又有五个孩子,两个闺女不算,单是三个儿子就要了他的命。两年前,他用母亲的宅基地,给大儿子盖了瓦房,欠了好多账,到现在还没还清,下面两个儿子却又噌噌长起来了!前几天,乔四海还央求我帮他贷款,给大儿子说对象呢!”

李成梁想,看来大姨没法去敬老院,也没法跟儿子在一起,只有自己多去看望一下了。

回到宿舍,李成梁把那个焦干的霉麦面馒头装进塑料袋,又把那卷白发放入另一个塑料袋,都收到自己的公文包中。他想,自己要时时刻刻带着它们,看到馒头和白发,就会想到这位丈夫为革命献身的大姨,就会想到青龙镇还有很多这样的贫苦老人,他们过着最简单最清苦的生活,却依然淳朴而善良,依然满足而快乐!和他们相比,自己的生活如此优裕,还有什么可畏惧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看到馒头和白发,自己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安逸生活,为了所谓的个人前途,而忘记年少时的艰难困苦,忘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就会始终如一地为百姓谋福利!当年,自己为了逃避贫穷艰苦的农村生活,而努力考上中师,走出农门,曾下决心再也不回农村;现在,有了体面工作、优裕生活的自己,却喜欢去农村转转,走进贫苦的村民家中,感受最朴素最纯真的灵魂。这,何尝不是人生的华丽蜕变?

李志鹏来到李成梁的办公室。

“是小雪叫我来的,”李志鹏开门见山地说,“她说你应该正在帮助贫困老人,希望我也参与其中。”

李成梁红了一下脸,说道:“师兄,我也就随便转转,大都是聊聊闲话,并没给他们以实质的帮助。”

李志鹏道:“师弟,说实话,我认为你这样做没多大意义。你即使倾尽全力,又能帮助几家?还是要努力振兴农村经济,从制度层面解决问题。”

李成梁摇了摇头,说道:“师兄,我理解你的意思,振兴农村经济、完善养老机制绝对是大势所趋,但咱也不能因为现在条件不到,自己能力有限,就无视他们的困难!哪怕说几句暖心话,也比漠然视之要好许多!其实,帮助他们的同时,也是在帮助自己。”

李成梁打开公文包,拿出里面的霉麦面馒头和那卷白发,向李志鹏讲述了白发老人的故事,而后说道:“师兄,每每面对这样的老人,都是对我灵魂的一次淘洗。”

李志鹏顿觉惭愧:“师弟,我长久生活在农村,对这一切都麻木了,还真没想这么多!那我回去安排一下,从明天开始,你需要什么礼物,就去鲲鹏集团带吧!店里色拉油、挂面、方便面、火腿肠都有,我再准备些面粉,我不缺这点东西,缺的是一颗爱心!”

李成梁笑道:“师兄,这些农村老人,大都对生活毫无所求,而又秉性敦厚,除非遇到确实难以解决的困难,他们并不需要、甚至排斥物质施舍。我有时带一点礼物过去,也只是表达一下心意,很多时候,我啥都不带,只是说说话。需要的时候,我让雪莉准备一点就行了。”

李志鹏点头说道:“师弟,你的人生境界,确实令我高山仰止!那我回头安排小雪一声,由咱俩共同担起这个责任!”

欲知刘月梅竭力摆脱何二壮的魔爪,请看第四十七章《家有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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