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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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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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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镇》连载

第六十九章 防不胜防

眼看刘月梅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鼓突,孩子在里面欢欢实实地乱踢乱蹬,期盼了多年的何三壮充满将为人父的自豪感。他把刘月梅当作宝贝一样宠着爱着,不但揽下家里地里的所有活儿,还变着法儿做好吃好喝的,把刘月梅伺候得白白胖胖,像个骄傲的小公主。

干惯了家务活的刘月梅,现在已无事可做,只有绽放着甜蜜的笑容,双手轻轻捧在渐渐隆起的小腹上,院里院外慵懒地散步,看何三壮忙来忙去,心中充满温暖和幸福。

但,刘月梅总会在不经意间瞟向何二壮家的院子,哪怕看见随风飘飞的一片落叶,屋角枯黄的一株野草,叽喳乱飞的一只麻雀,心中都会咯噔一下,神经质般阵阵眩晕,顿感天地失色日月无光,有一种急于逃离家园的冲动。她知道,歹毒的何二壮就像一颗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这天早饭后,何三壮收拾好家务,又赶去青龙集,给刘月梅买了些肉菜和零食。

回来之后,他把零食递给刘月梅,自己又是剁肉,又是和面,给刘月梅包饺子。

刘月梅要进屋帮忙,被何三壮拒绝了,只有坐在厨房门口,看何三壮忙来忙去。

何三壮看了刘月梅几眼,犹豫一阵,还是开口说道:“月梅,我在街上见到大嫂,她说大哥要把咱大的七十大寿生日提前到后天,正好是个星期天,到时去河岸酒家吃饭。她让大哥回来接咱,她也早早过去,跟你好好聊聊。雪梅,你看怎么办?”

刘月梅知道应该去。虽然公婆多年看不起自己,但无论逢年过节、还是公婆过生日,自己都会送点礼物,或者一只公鸡,或者一瓶白酒,或者二斤糕点,或者一块布料……得知自己怀孕后,公婆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高兴得合不拢嘴,三天两头来看自己,送青菜,送鸡蛋,送包子,送饺子,甚至送来下蛋的老母鸡……今年是公公七十大寿,大哥说在一起吃顿饭,大姐也想跟自己聊聊,自己怎好意思拒绝?但一想到何二壮那邪恶的嘴脸,公鸭般的嗓音,尤其是那双毒辣的眼睛,刘月梅不但恶心难受,而且全身战栗,便决绝地说:“还能怎么办?要去你去,我不想去。”

何三壮又看了刘月梅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到时去应付一下,就说你不舒服。”

刘月梅没有说话,起身进了堂屋,准备睡一会儿,却如烙饼般翻来覆去,心里乱糟糟的。去?自己实在难以忍受;不去?公婆肯定不会同意。

何三壮端来饺子,柔声说道:“月梅,起来吃饺子。”

刘月梅摇了摇头,不耐烦地说:“我不饿,你吃吧。”

何三壮定定注视着刘月梅,虽然神情忧郁,话语依然如棉花糖一般甜软:“月梅,吃了饺子才睡吧。再等一会,饺子皮就不筋道了。”

刘月梅实在不忍拂逆何三壮,起身端了饺子,味同嚼蜡般,默默吃了起来。何三壮见刘月梅吃完,又给她端来大半碗,而后端着自己的饭碗,另一只手抓着馒头蒜瓣,坐在刘月梅身边。刘月梅见何三壮端的是一大碗饺子汤,上面漂着稀疏的几个饺子,大多是烂皮掉馅的,便要把自己的饺子扒给何三壮一些。何三壮哪会同意?只是就着生蒜瓣,吃着凉馒头,时不时喝口饺子汤。

望着这个执拗地爱着自己的男人,刘月梅眼中汪满泪水,语气平和地说:“三壮,咱大生日那天,我还是过去吧。”

何三壮赶忙答道:“没事,你去不去都行——往年不也没聚过?”

刘月梅伤感地说:“我还是过去吧,这样的机会怕是不多了。三壮,孩子满月后,咱就去武汉找俺二哥,再也不回来了。明年咱大过生日时,咱就不在家了。”说到这里,刘月梅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呼呼流过脸颊,簌簌打湿衣襟!三壮这么老实,自己又带着孩子,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能不能活得下去?而且,爹娘年龄大了,公婆年龄大了,万一有个头疼发热,自己哪能放心得下?

何三壮看了刘月梅一眼,赶忙低下头去,擦了擦眼睛,无比坚定地说:“行!行!月梅,你不要怕,我啥活都能做,傻苦都能吃,无论走到哪里,肯定饿不住你和孩子!”

刘月梅含泪吃完饺子,来到院中散心。

天空澄澈如洗,阳光温和明亮,风儿清清爽爽,白云飘飘荡荡。

望着眼前的一切,刘月梅的心胸渐渐开阔敞亮:只要能走出何庄,走出噩梦,哪怕吃糠咽菜,哪怕露宿街头,也没什么可怕的!

很快到了星期天,何大壮早早开车回来,把爹娘和何三壮、刘月梅接到河岸酒家,汪玲和何欢已经在酒店等候。

汪玲一见刘月梅,就亲热的拉住她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聊些女人间的闲言碎语。

何三壮默默无语,静静坐在爹娘身边,时不时瞟向刘月梅。

见何二壮一家还没有来,刘月梅长出一口气,也微笑着跟汪玲闲聊,期盼何二壮能够缺席今天的聚会。

何二壮固然次次缺席爹娘的田间劳动,但今天的生日聚会,不但不需掏力,可以大吃大喝,还能见到魂牵梦绕的刘月梅,他哪可能放得过?之所以还没来到,是因为他不知道刘月梅会来这么早,去黑娃那儿逮鲶鱼了。

何二壮被范艳华咬伤抓伤后,虽然怪罪黑娃没来看望,感慨人情凉薄,但他的酒肉朋友实在太少,伤好之后,很快又跟黑娃黏到一起。

黑娃得知何二壮怪罪自己,不好意思地解释说,那几天轮窑厂实在太忙,自己没怎么上街,并不知道何二壮受伤,何二壮也只有选择相信。接着,几场酒一喝,臭味相投的两人,又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了。待何二壮被狼狗咬伤,黑娃得知消息,吸取上次教训,很快就带着礼品前来看望,同时拎来几条肥肥大大的非洲鲶鱼,说是从自己的鱼塘捕捞的,让何二壮尝尝鲜。非洲鲶鱼生长快,肉质好,又喜欢吃脏东西,动物杂碎、植物茎叶不够吃,黑娃让人把轮窑厂厕所的粪水都倒进去了。村民根本百姓不认这种鲶鱼,黑娃也不在乎赚这几个钱,便随便送给三朋四友,或者约朋友过去捕捞,吃吃喝喝的,赚个好人缘。因为不再投放脏物,朋友贪图口福,又见塘水干干净净,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争相前去捕捞。

何二壮和范艳华都是吃货,品尝之后,感觉鲶鱼肉质细嫩,味道鲜美,连刺都很少,最主要的是不用花钱,这样的便宜哪好意思不占?于是,何二壮隔三差五前去捕捞,借故蹭吃蹭喝;范艳华一天三顿蒸炒煎炸,吃得有滋有味。

黑娃家境殷实,几个内弟又都在轮窑厂干活,天天去黑娃家吃饭,顿顿离不开酒菜,并不在乎多何二壮一个。赵万冬和赵万夏被陈国虎羞辱后,连黑娃都恨透了陈国虎,何二壮更是对陈国虎恨之入骨,几人因此成为一丘之貉,有了共同话题,天天在酒酣耳热之际,高声痛骂陈国虎,不但十分过瘾,而且感情日间亲密,很快就成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知心弟兄。

但今天,何二壮拎着几条鲶鱼,竭力拒绝黑娃的挽留,说是爹今天七十大寿,大哥已经安排好酒宴,改日再聚吧。

黑娃正竭力巴结何大壮,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便跟何二壮一同来青龙集,给何大壮、何二壮共同的爹何修思祝寿。

到了青龙集,何二壮把鲶鱼送到家里,要范艳华带着女儿去河岸酒家。范艳华跟汪玲和刘月梅素来不睦,现在也只是看在何二壮依靠何大壮的份儿上,才勉强跟汪玲说了话,但心里依然疙疙瘩瘩,加上嫉恨刘月梅可能会生男孩,便以女儿没做完作业为借口,让何二壮先过去。

于是,何二壮带着黑娃,进了酒店包间。

黑娃见到何修思,赶忙上前拉住他枯瘦多皱的手,恭维一番“身体很棒”、“精神很好”之类,而后掏出五百块钱作为寿礼,递给何修思。

何修思不认识黑娃,哪好意思接这个钱?何大壮笑道:“大,玉石是我兄弟,又不是外人,你就收下吧。”

黑娃趁势塞到何修思兜中,对何大壮说:“大哥,老皇家的寿辰,怎能不通知我?今天的酒席,算是我孝敬老皇家的,谁也不能和我争!”

无论黑娃如何表现,何二壮都顾不得搭理,他那色眯眯的眼神如春风中的杨柳,在房间里摆来摆去,却始终离不开刘月梅。好久不见,刘月梅的肚子鼓突许多,脸盘也白皙圆润许多,如晶莹闪亮的玉石一样,闪烁着将为人母的光辉,比过去少了些妩媚动人,却更多了端庄圣洁,显得更有女人味了!不知不觉地,何二壮的涎水就肆意奔流了,他真想扑上前去,搂住刘月梅啃上几口,摸摸还未出世的儿子!

刘月梅见怎么也躲不过何二壮的眼神,感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再也没有心思跟汪玲闲聊,推说坐得腰疼,要何三壮带自己出去转转。

何三壮狠狠剜了何二壮一眼,搀扶刘月梅走出包间,走出酒店,来到深秋的青龙河边。

天高,云淡,日暖,风轻,草木绿中泛黄,河水微波荡漾。

两人不言不语,踩着脚下柔软的杂草,沿着河岸慢慢走着。

刘月梅扣着何三壮的胳膊,紧紧依偎在何三壮身边。

何三壮神情冷峻,目光坚毅,小心翼翼地迈步前行。

是啊,人生道路多有坎坷,但自己总不能止步不前!

待汪玲喊两人进屋吃饭时,两人已经进入忘我境界。

三人进入包间时,范艳华母女也来了,众人便按序入座。何修思两口坐在正位,何大壮和黑娃分列左右,何二壮靠黑娃坐了,汪玲和范艳华分别坐在丈夫身边,各自的孩子也挨着母亲坐了,何三壮和刘月梅坐在最外首。

刘月梅坐在何二壮斜对面,心里颇不自在,但本就在一张大圆桌上,哪里能躲开何二壮的视线?也就咬牙忍受着:事已至此,慢慢熬吧!这是,而且必须是最后一次!

徐永胜亲自送上两瓶五粮液,说是孝敬老皇家七十大寿的。

黑娃让徐永胜再拿两瓶五粮液,说后两瓶和菜算是自己的。

何大壮对父亲夸道:“大,这可是一等一的好酒,跟茅台一样,好几百块钱一箱呢!我上次送给你的那箱就是这酒,你别随便招待客人,留着自己慢慢喝。”

何修思紧紧盯着何二壮,神情颇为复杂,似乎想看透何二壮的丑恶灵魂。

何二壮装作若无其事,虽然双颊掠过一缕红霞,但转瞬之间就消失殆尽。

随着冷热荤素菜肴纷纷上桌,祝寿酒宴开始了。

何二壮当仁不让,主动斟酒。他最擅长干这种既出风头、又无须出力的面子活儿。

何三壮面无表情,低下头来,既不做任何解释,也坚决不接酒杯,似乎在生闷气。

黑娃深感遗憾,苦心劝导:“老三,今天是老皇家的七十大寿,你总得把酒接过去,敬个酒是不是?何况,这又是正宗的五粮液,咋也得尝尝啊!”

何二壮也尖着嗓子吵吵道:“三壮,你还是男人不是?男人哪有不喝酒的?”

何三壮怒视着何二壮,咬得牙床阵阵发木,真想拿起酒瓶,砸他个满脸开花!

刘月梅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汪玲不悦地碰了何大壮一下。

何大壮赶忙劝阻道:“算了,算了,三壮跟咱不一样,他还得照顾月梅呢。”

何大壮、何二壮和黑娃都是喝家。一开始,三人还中规中矩,举杯敬爹敬娘,说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祝福话,很快就斗起酒来,粗声大气,你来我往,热火朝天,斗志昂扬。

烟酒烟酒,三人只要喝酒,就都烟不离手。不一会,满屋便烟雾缭绕,犹如蓬莱仙山。夹在他们之间的两位老人,哪受得了这等烟熏火燎?不时捂住嘴巴咳嗽,但因为有黑娃在,也不好意思劝阻,只有苦苦忍受着。

坐在外首的刘月梅受烟雾影响小了许多,但却比公婆更难受!面对何二壮不时瞟来的猥亵目光,感觉就像盘中褪得光光的鸡鸭一样难堪!但面对这么多人,实在无法发作,只有低敛着头,用长发刘海遮住脸面,面对满桌美味,根本没动筷子,只喝了点何三壮盛的鸡汤鱼汤。汪玲关切地劝刘月梅多吃点,刘月梅只是微笑着说胃口不好,吃不下油腻的东西。

终于,熬到爹娘吃得差不多了,刘月梅便示意何三壮离席。

何三壮起身说道:“大,娘,大哥大嫂,你们慢慢吃吧。月梅身体不舒服,俺俩先回去了。”

何大壮连忙摆手劝道:“急啥?等会儿我开车送你们。”

刘月梅忙说:“大哥,你慢慢吃吧,我想和三壮走走。你把咱大咱娘送回去就行了。”

何修思老两口早已苦不堪言,也同时起身。

何修思说:“俺也吃饱了,出去透透气,你们弟兄仨慢慢喝,慢慢喝。”

何大壮急忙劝阻,说是菜还有好多呢。

何修思笑道:“大壮,俺吃也吃饱了,喝也喝好了,你们慢慢吃吧。”

汪玲见此情况,便笑道:“大壮,我带咱大咱娘去家里喝茶,艳华和月梅也一道过去吧。”这次,汪玲是诚心诚意地邀请大家,包括素来不睦的范艳华,去看她新添置的家用电器,新添置的沙发衣柜,新添置的席梦思床……

范艳华才不想过去呢,忙回绝道:“你们去吧,我还要回家洗衣服呢。”实际上,她是准备回家收拾鲶鱼,她感觉眼前满桌的荤素菜肴,还没有自己做的鲶鱼好吃呢。

刘月梅也说:“大姐,我想回家休息,下次再过去吧。”

范艳华和孩子也都起身离席。

只剩下何大壮三人边喝边侃。

没有旁人,说话就方便多了。

黑娃端起一杯酒,粗声大气地说:“大哥,这杯酒兄弟敬你!在咱青龙镇,我就佩服大哥!李成梁算是啥玩意?给你提鞋都不配!”

何大壮笑道:“玉石,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跟李书记现在满和谐的。我为什么把老头的生日宴安排在星期天?那就是因为,我在党委会上表过态,工作日中午不再酗酒!”

黑娃笑道:“这都在青龙集传为佳话了,我哪能不知道?大哥,你演得真好!”

何大壮得意地说:“那是,我要不主动表态,谁能管得住我?”

何二壮敬了黑娃一杯,笑道:“医生说我被狗咬伤,三月内不能喝酒!我他妈当时就怼上了:酒不就是消毒疗伤的?不但要喝,而且还要多喝!妈的,如果啥事都听医生的,咱就得烟酒不沾,女人不挨,那还活个啥劲?”

黑娃嘿嘿一笑,高声说道:“说得对!但凡男人,哪有不沾烟酒女人的?孔子不也讲究‘食色性也’?少林和尚还‘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呢,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何大壮告诫道:“这话虽然有道理,但也不一定全对。比如喝酒,你就得看场合,俗话不也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吗,像今天的场合,咱喝多少都无所谓;如果跟外人在一起,那就得注意些,别喝多酒、说错话、做错事喽。尤其是玉石,工作日中午尽量不要酗酒。要不,被李成梁揪住可就麻烦了。”

黑娃仰面笑道:“大哥,我算啥村干部?连这个村长都是我自封的,说白了,我只是个标标准准的村民组长!大哥,我都是党员了,你得赶快操作操作,给我弄个行政村书记当当!现在康庄行政村的两委班子差不多都被我收买了,就缺你一句话!”

何大壮做梦都想换掉看不顺眼的康富宝,但有李成梁和李志鹏在,感觉这事不好操作,便推脱道:“玉石,咱要从长计议。撤换村书记不是小事,得经过镇党委研究,还必须有正当理由。”

黑娃啪地干了杯中酒,将军道:“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我眼看都四十了,还要等到啥时候?大哥,李成梁屁家不当,说是镇党委研究,还不是你一句话?想找撤换康富宝的理由更容易,随口编一个就行!”

何大壮十分受用,但还是正色道:“玉石,话不能这么说,我还是挺尊重李书记的。这样的话,咱自己说还行,出去不能乱说。”

黑娃裂开大嘴,哈哈笑道:“那是!那是!在公开场合,我也是挺尊重李书记的,就像在公开场合,我从来不跟女人睡觉一样!”

何二壮嬉笑道:“大哥这是有涵养!咱镇的大事小事,哪一件不是大哥说了算?李成梁这个书记,也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二壮,这叫强龙不压地头蛇,”黑娃媚笑着接腔,话一出口,感觉有些不妥,急忙纠正道,“不!不!这叫强蛇不压地头龙!”

“玉石,别别,不用拍我马屁,”何大壮也笑了起来,说道,“我就想做个地头蛇。做蛇有啥不好的?龙说着好听,有谁见过?”

何二壮趁机起哄道:“老兄,今个儿就咱弟兄三个,大哥不敢轻易表态,干脆我替大哥承诺,只要你连干三杯,书记就是你的!”

黑娃哪敢怠慢,赶忙接腔:“那就一言为定!”说完,黑娃一手拿着酒瓶,一手端着大杯,边斟边饮。很快,满满三杯就下了肚。

何二壮连忙拍手叫好。

何大壮稳重地说:“玉石,干部任免是项严肃的工作,跟喝酒没有丝毫关系。不过,这事我会放在心上的。要不,我看能不能提拔你当康庄的村委会主任,先干着再说。”

黑娃喜出望外,忙笑道:“明白明白,这事就交给大哥了。咱今天只喝酒,不谈工作!”

又喝了一会儿,何大壮问道:“玉石,周天伟现在是什么情况?”

黑娃赶忙回答:“除了盖房子,其他倒没听说有啥动静。大哥,他跟二壮的债务纠纷要不要我插手处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啥可处理的?何大壮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让二壮尽快还钱就是了。”

何二壮显然不乐意还钱:“他这样告状,我屌毛都不给一根!咱大哥老是怕影响不好,一直逼着我还钱。”

黑娃思忖道:“二壮,这钱怕是省不掉给!李成梁倒不可怕,但周天伟现在攀上了李志鹏,李志鹏不但赊给工人种子化肥,还把周天伟的媳妇康雪梅招进鲲鹏集团,看样子是想给周天伟撑腰打气!李志鹏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可不好对付!”

何大壮想到赵亚洲的为官之道,以及李志鹏知晓自己从二壮手中拿钱的事,也不愿跟李志鹏事事作对,便叮嘱何二壮道:“二壮,听人劝,吃饱饭,你一定要把还账一事放在心上,不要搞得太僵!”

何二壮却似没听入耳,一脸坏笑,问黑娃道:“老兄,你说康雪梅进了鲲鹏集团?”

黑娃应道:“是的,听说她很受于静重用,当了烟酒店会计!”

“噢——,知道了。”何二壮点头笑道,露出不可捉摸的神情。

刘月梅让何三壮买了两个烧饼,一人一个,边走边吃。

深秋午后,天蓝云白,温暖的阳光照得大地一片金黄。

刘月梅挺着凸起的小腹,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在绿油油的麦田之间,乌黑的长发如二月的柳丝,柔柔地飘飞在飒飒的秋风中。

何三壮跟在刘月梅身后,感觉眼前的刘月梅,美丽到极致,优雅到极致,也圣洁到极致!他真想就这样走下去,走过贫寒的岁月,走向美好的明天……

突然,刘月梅一个趔趄,差点被土坎绊倒。何三壮赶忙扶住,而后用命令的语气,要刘月梅挎着自己的胳膊走。

刘月梅甜甜地笑着,娇羞道:“这是在路上!如果遇到熟人,还不羞死我?”

“没事儿!谁会笑话一个怀有身孕的母亲?”何三壮拉着刘月梅,固执地说。

刘月梅便顺从地挎着何三壮的胳膊,嗅着何三壮雄壮的男人气息,微眯双眼,面带微笑,感觉幸福就像眼前铺天盖地的阳光,紧紧地包裹着自己。

走着走着,刘月梅却又不可思议地想起何二壮,蓦地心如刀割,睁开眼来,长叹一口气,说道:“三壮,咱要是能永远这样走下去,那该多好!”

何三壮嗅着刘月梅发丝的芳香,坚定地说:“月梅,你就放心好了!无论走到天涯海角,还是地老天荒,我都会这样紧紧跟随着你,呵护着你!”

刘月梅抬起头来,轻轻吻了吻何三壮瘦削的脸颊,泪水顿如涌泉般盈满眼眶,赶忙低头看向远方。

何三壮见她的眼里汪满泪水,掏出手帕,轻轻擦拭,柔声说道:“月梅,有我在,你啥都别怕。”

刘月梅抿了抿嘴唇,说道:“三壮,如果不是……,我是真不想去武汉。你说咱到底该怎么办?”

何三壮笑道:“月梅,别害怕,去武汉挺好的啊!你放心,只要二哥能挣到钱,咱就能挣到钱。”

“那——,二壮,一旦孩子满月,咱就立马过去!”刘月梅紧紧地抱住何三壮的胳膊,柔声说道。

何三壮抬头看了看灿烂的阳光,又低头看了看嫩绿的麦苗,笑道:“月梅,好的!等儿子出生后,咱就去武汉挣钱,培养儿子好好上学,进大城市工作,说个漂亮媳妇,好日子都在后头呢,想想都让人心醉!”

刘月梅也满怀憧憬地说:“到咱年龄大了,干不动了,就帮儿子看看孩子,做做家务,让儿子好好工作!”

没过几天,晴朗多日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北风劲吹,飞沙走石,烟尘弥漫,刮得人睁不开眼。

吃过早饭,何三壮回屋说道:“月梅,万一落了雪雨,土路就不能骑车了,我想去青龙集磨点面粉。你想吃点什么?我顺便买回来。”

刘月梅说:“我啥也不想吃。你快去快回,别淋了雪雨。”

何三壮答道:“我这就去,可能得排一会队,你去咱娘家坐会吧,我回来后过去接你。”

刘月梅看了看铺天盖地的风沙,说道:“风刮得这么大,我想在家睡觉,就不出去了。”

何三壮应了声好,把两半袋麦子紧紧扎在一起,搭在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车子走出大门。

刘月梅跟在后面,目送何三壮骑车远去,然后插好大门,慢慢转身回屋,躺在床上,抚摸着隆起的肚腹,定定看着年画上那两个天真可爱的胖娃娃,心中充满美好的憧憬。

骤一变天,村民都怕落了雪雨,磨面粉的人特别多。

何三壮来到时,前面已经排了好长的队,好多份都是三家两家合在一起,拉着板车来的,上面摞着好几袋麦子。

何三壮十分着急,看情形,一时半会轮不倒自己,排到太黑都有可能。拐回去吧,如果落了雪雨,土路就没法骑车了;老老实实排队吧,几乎要占一整天,月梅肯定会着急的,自己也不放心。何三壮考虑再三,想把麦子放在熟人车上排队,回家把刘月梅送到母亲那儿,然后再过来,但前后左右看了一遍,并没看到熟人。

面粉坊斜对面的街角,有一家卖早点的,门口挂着“好再来包子店”的招牌。店外的十字路口就是临时的公交车站,几辆公交车杂乱无章地停在那里,驾驶员和售票员都站在车边,在狂风中眯缝着眼睛,望向周围的行人,看到像是去县城的,便争抢着呼喊:“汉原!汉原!有去汉原的没有?上车就走!上车就走!”

因为风沙太大,包子店非常冷清。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名顾客,慢慢悠悠地,吃着包子大饼鸡鸭蛋,喝着油茶稀饭胡辣汤。老板和老板娘也都无事可做,坐在屋内闲聊。

何二壮坐在店内靠窗的位置,一边吃着包子喝着胡辣汤,一边看着门外的公交车,准备饭后去县城。他昨晚喝多了酒,到现在胃里还在不断翻腾,只是慢慢吃着喝着,竭力把胃里的酸水往下压。

今天闲来无事,何二壮带了两万块钱,准备去县城买一辆摩托,再会会项秋月。那辆旧摩托都快摔零散了,入冬之后很难踹开,又三天两头修理,早该换一辆了。自己手头又不缺钱,花个万儿八千的,买辆大架雅马哈骑骑,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如果明年能挣大钱,再考虑买辆轿车开开。另外,自己昨天跟项秋月打电话,项秋月有说有笑的,解释说那天在陪同市里来的女领导,没顾得跟自己搭话。看样子,项秋月并没忘记自己,只是工作太忙!项秋月那么风流浪荡,怕是早就急不可耐,想跟自己黏糊一番,那可就太爽了!大哥天生胆子小,听说天伟跟李志鹏走得比较近,立马吹胡子瞪眼逼自己还账。听说项秋月赌得特别大,最好能跟着项秋月赌几把,赢个三万两万的,还给天伟万儿八千,暂且糊弄一下!

何二壮正胡思乱想着,突然透过窗户,看见面粉坊那边,磨面的队伍中间,有个高高瘦瘦的人,缩头巴脑,左顾右盼的,好像是何三壮!他顿时心中一动,赶忙喝完胡辣汤,快步走出门外。

四通八达的街角冷风呜呜叫着,搅合得尘土四下飞扬。何二壮用提包遮住头脸,往面粉坊走了几步,很快就看准了,那人果然是何三壮!

何二壮急忙扭回头,急匆匆往家赶去。

似乎眨眼之间,只见何二壮戴着头盔,骑着破旧的摩托,从胡同窜了出来。在沉闷而刺耳的轰鸣声中,摩托箭一般地往前飞奔。

几分钟后,何二壮来到老家的院子。他摘下头盔,把摩托停在墙边,站在上面,纵身攀上墙头,一跃而下,进入何三壮的小院。

正昏昏欲睡的刘月梅,突然如梦魇一般,听见摩托车响,吓得浑身一激灵,立马下了床,连鞋子都没顾得穿,飞奔着关堂屋门。

待刘月梅跌跌撞撞来到门口,发现凶神恶煞般的何二壮已翻过墙头,站在面前了,顿如五雷轰顶,颤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来看看咱儿子啊,怎么了?出来欢迎我?这就对了嘛!”何二壮望着惊慌失措的刘月梅,得意地笑道。几天前的酒店相见,让何二壮垂涎欲滴饥渴难耐,原以为美梦难圆,没想到这么快就心想事成了!

“你别不要脸!何三壮在家呢。”刘月梅赶忙撒谎道。

“三壮在家?我就是来找三壮的。三壮——!三壮——!”何二壮望着紧闭的大门,嬉笑着喊道,同时一手紧紧揽住刘月梅,另一只手摸向刘月梅隆起的小腹,那张依旧喷着酒气的臭嘴,直往刘月梅滋润光洁的脸颊啃去。刘月梅潮红而俊美的脸庞,以及散发着芳香温热气息的身体,比昨晚的美酒更加浓郁,令何二壮无比沉醉,简直就要飘飘欲仙了。

刘月梅欲哭无泪,呼呼喘着粗气,因为牵挂腹中的孩子,不敢过分争斗,只是如恶狼魔爪下可怜的羔羊,往外扭脸的同时,用手推何二壮的头,竭力躲避那张臭哄哄的嘴巴。

何二壮根本无视刘月梅徒劳的挣扎,蛇一般扭动的刘月梅,更激起他无比强烈的占有欲。他腾出从刘月梅腹部向下滑去的那只手,双手紧紧抱住刘月梅的腰身,往里间走去。

刘月梅猛力踢蹬双腿,却咋也阻止不了何二壮,很快就被放到床上。但她并不准备妥协,呼呼喘着粗气,大声喊道:“何二壮,你要是再动手动脚,我一定去派出所告你!”

何二壮恶狠狠地说:“妈的个逼!别给脸不要脸!再不老实,我立马掐死你!那一巴掌我先还给你!”接着啪地一巴掌,刘月梅顿时口鼻流血,知道自己远不是何二壮的对手,在后悔自己疏忽大意、没去婆婆家躲避的同时,竭力往床里面挪去,希望尽量拖延时间,等待何三壮归来。

何二壮知道何三壮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并不着急,悠然地脱着衣服,对刘月梅说道:“月梅,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咱俩都是老相好了,你还有啥难为情的?只要老老实实跟着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否则,就让三壮给你收尸吧!”

刘月梅瑟缩在床角,望着何二壮狰狞的嘴脸,真想一拳打个稀巴烂!如果真能打个稀巴烂,自己宁愿死一百次!连腹中的孩子都在乱踢乱蹬,给刘月梅加油鼓劲!现实却是,何二壮脱了上衣,脱了裤子,开始上床了,刘月梅只能呆在床角,绝望无助地瑟缩着!刀子虽然还在枕头底下,自己却很难不动声色地取到!

很快,何二壮的大手抓向刘月梅的衣服,刘月梅如火烧饭烫,奋力往外推去,大声喝道:“别碰我!”

何二壮色欲熏心猝不及防,差点仰面跌倒,不由恼羞成怒,双手如铁箍一般,紧紧掐住刘月梅的脖子。

刘月梅的喉骨几乎碎裂,咔咔地干咳着,憋得满脸青紫,像被扣住七寸的虫蛇一样无力地挣扎扭动着。

何二壮感觉唬得差不多了,便松开两手,压低声音,威吓道:“臭婊子,再敢动一动,我就掐死你!”

见何二壮猴急地撕扯自己的裤子,刘月梅下意识地护住下身,使出全身力气,抬腿向何二壮奋力蹬去!

何二壮差点跌落床下,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刘月梅的脚脖,呼地拽到床沿,猛力往她身上扑过去。

只听哎哟一声惨叫,刘月梅两手护向小腹,五官全都变了形。何二壮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刘月梅也随之坐了起来,如煮熟的大虾一般伛偻着腰身,双手紧紧抱住小腹,身下很快汪了一滩血,洇得床单一片暗红!

何二壮知道刘月梅肯定是流产了,顿时失去了兴致,在后悔儿子夭折的同时,更怕刘月梅把这事捅出去,便上前揪住她的头发,逼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千万不要想赖上我!否则,不但你死定了,三壮和你爹娘兄弟一个都别想活……”

刘月梅呆呆地看着何二壮,很快摸到席子下的尖刀,啊的一声大叫,奋力捅向何二壮。

何二壮吓了一跳,赶忙躲开,顺势扭住刘月梅的胳膊,伸手夺下刀子,一把推开,恶狠狠地说道:“臭婊子,找死!”

但看到刘月梅披头散发,眼冒凶光,一副随时扑向自己的母老虎模样,何二壮心惊胆战,不敢再待下去,连手中的尖刀都不敢丢下,抓起自己的衣服,趿拉着鞋子,飞奔出门,翻过墙头,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踹开摩托就跑。

刘月梅瘫软在床上,呼呼喘着粗气,双手搭在瘪塌塌的小腹上,感觉两腿间卧着黏糊糊的一团血肉,还不断有东西往外流。她想起身收拾一下,但根本无力动弹,只是双眼汪满泪水,呆愣愣地望着床头那两个笑眯眯的胖娃娃。

只听扑通一声,何三壮翻过墙头,扑进堂屋,看到床上的刘月梅,赶忙揽在怀中,急急问道:“月梅,你没事吧?”

刘月梅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何三壮,微微摇了摇头,又轻轻闭上眼睛,泪水如涌泉一般,流入凌乱的长发之中。

何三壮定定看着刘月梅瘪塌塌的肚腹,看着汪在刘月梅身下的血污,愤然抬起头来,悲苦叹息一声,泪水已经盈满眼眶!而后,他按了按刘月梅的胸脯,感觉心跳急促而有力,便不再说话,也不再动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拥抱着刘月梅。往日温柔平和的眼睛,却已射出利剑一样凌厉的寒光!

躺在何三壮的怀抱中,刘月梅渐渐陷入冥想状态。感觉灵魂已经出窍,化成一缕轻盈的薄烟,飘飞在广袤苍茫的天地间,又像化成一条孤独的小鱼,潜游于幽深晦暗的江海中……

许久,许久,刘月梅睁开眼睛,看了看何三壮,无力地说道:“三壮,孩子没了。”

何三壮点了点头,安慰道:“我知道了,是何二壮?”

刘月梅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悲戚地说:“三壮,咱去武汉吧,现在就走!”

何三壮劝道:“月梅,咱还是先去医院吧?”

刘月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家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何三壮答道:“那好!你说咋办就咋办!”

刘月梅满含热泪,慢慢地坐起身,褪下裤子,看着半个时辰之前,还在子宫里欢快跃动的小生命,现在却躺在冰冷的血水之中,一动不动,顿时,巨大的痛苦像无边的潮水涌上心头,又无力地瘫软在床头,泪水涔涔而下,有气无力地对何三壮说:“三壮,我不忍心再看,你把孩子兜出去,埋在枣树下吧。”

何三壮强忍心中的痛苦,默默地收拾好,而后端来热水,帮刘月梅擦拭身上的血痕,穿上干净的衣服,而后换了褥子床单,柔声说道:“月梅,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把小麦带回来。”

刘月梅说:“小麦无所谓了,你去后庄找咱大哥,就说我不小心流产,不愿在家蹲了,叫他借一两千块钱带过来,回头让他卖了咱家的猪牛粮食还给人家!”

何三壮答道:“好的,我这就去找大哥。”

刘月梅又叮嘱道:“你告诉咱大哥,对谁都不要说出流产的事,尤其是后庄的咱大咱娘。你也不要告诉家里的咱大咱娘。咱就这样悄悄地走……”

何三壮又答道:“好的,除了后庄咱大哥,我谁都不说。”

清楚何二壮人品的何三壮,早就猜到何二壮欺负刘月梅了——与人为善的月梅,坚决跟自己去教学楼工地,不但不理何二壮,连看向何二壮的眼神都冰冷似箭;性格温和的月梅,平时没跟人红过脸,却借拖欠工资的因由,狠狠扇了何二壮一巴掌,打得他口鼻流血嘴唇翻转;害怕出门的月梅,在娘家二哥半年前劝她去武汉打烧饼时,不假思索,一口回绝,现在却天天盼着出门,在家度日如年……

所以,前几天爹过七十大寿,刘月梅不愿意参加生日宴,何三壮也不想让她参加。宴会上,面对何二壮充满色欲而无法自抑的眼神,何三壮恨不得冲上前去,捅他个三刀六洞,再把尸首丢入粪坑!

一想到月梅受辱,何三壮就如万箭穿心,不但伤痕累累,而且鲜血淋漓,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像困兽一样,抓狂得几乎发疯。

但,刘月梅不说出来,何三壮也不多问。他可以让自己伤痕累累,却不忍揭开刘月梅心中的伤疤。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刘月梅,不但不敢当泥瓦工,连赶集都是快去快回。他对刘月梅的精心照料,与其说是伺候刘月梅养胎,倒不如说是想用执着而无言的爱,慢慢抚平她的伤痕!

今天磨面粉时,见排队的人太多,可能会耽误时间,何三壮本就心神不宁,后悔没坚持把刘月梅送到母亲家中。后来,他见同村的国富也来磨面粉,便上前搭讪。当听到国富说碰见何二壮骑摩托回老家时,他突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便推说有事,把小麦放在国富板车上,疯一般地往家赶,却还是晚了一步!

骑车去青龙集的路上,何三壮呼呼喘着粗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不断摸着腰间的三棱刮刀,决心舍了性命,也要戳何二壮百儿八十个透明窟窿!

但渐渐地,何三壮想到月梅的名声,想到爹娘的老迈,想到人言的可畏,想到月梅要跟随自己流浪他乡,度过剩下的岁月,便失了拼命的勇气,只能仰天长叹,热泪长流!

做人,怎么会这么难!

何二壮见刘月梅流产,知道事情闹大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仓皇逃离现场,夺路狂奔,很快就回到青龙集租房处。

孩子上学去了,范艳华也没在家,何二壮更加孤独无助。他想赶快去县城,却怕被何三壮堵在车上;想溜出去游荡,又怕何三壮拦住去路;而待在家中,更怕何三壮瓮中捉鳖!走投无路的何二壮,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院中转来转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为了壮胆,他把斧头、抓钩放到容易拿到的墙边,以应对何三壮可能的疯狂袭击。

过了一阵,何二壮渐渐放宽心了。自己跟刘月梅睡了这么多次,三壮不是屁都没放一个?这一次,刘月梅也肯定会顾及名声,不敢告诉三壮!即使三壮前来找茬,自己又没留下证据,就来个死不认账,他还能怎么着?

但做贼心虚的何二壮终归心神不宁,只有老驴推磨般在院中转圈,望着漫天的风沙,后悔得只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如果老老实实去县城,不但儿子不会出事,应该见到项秋月了,应该赢了不少钱了,晚上也能安安心心地跟项秋月睡一觉,明天起来再买辆摩托,风风光光地回来……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偏偏碰见三壮磨面粉!

何二壮正胡思乱想,何三壮伴着一阵冷风冲进院中,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照着鼻子嘴巴就是一拳。

何二壮立马感到酸酸咸咸热热辣辣的味道充满口鼻,赶忙用两只手护住头脸,同时拼命往后退去。

何三壮抓住不放,紧紧跟随,拳如疾风,脚赛雨点。累得何三壮气喘吁吁,打得何二壮头昏脑涨。

何二壮竭尽全力,却挣脱不得,刚想出拳还击,腮上又挨了一拳,只能护住头脸,焦躁地想着法子。

范艳华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个阵势,吓得匆忙跑出院外,连喊带叫,很快招来一群看热闹的闲人。

几名壮汉上前把两人拉开。何三壮跟何二壮怒目相对,都像咬红了眼的野狗般,呼呼喘着粗气,恨不得吃了对方。

何三壮见围观的人很多,知道此事不能说破,但满腔怒火的他,又不甘心这样退出,便伸手拔出腰间的三棱刮刀。

何二壮赶忙拿起斧头,范艳华也往人身后躲。

何三壮径自走向摩托,对准破旧的车胎扎去,随着滋滋的气流声,前后胎很快瘪了,而后把三棱刮刀揣进腰中,昂然走出大门,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这个人是谁?怎么这么凶!”有人问道。

范艳华呸的一声,恨声说道:“你问二壮吔——,还不是他的宝贝兄弟——何三壮?”

“何三壮?这是咋了?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又有人问道。

何二壮抹了一把鼻血,气愤愤地说:“不就欠他几个工钱吗?一点小钱都看这么重,以后没法沾边了!”

“看看,看看,我早就说不让你挨他,不让你挨他,你偏不听,偏不听,现在后悔了吧?”范艳华嘟囔道,“何三壮肉头吧唧的,啥事都听他女人的。那个骚逼女人,心眼比筛子眼都多,成天跟大女人嘀嘀咕咕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何二壮扭头痛斥道:“滚一边去!男人的事,哪有女人插嘴的份儿?”

范艳华不服气地反击:“爱听不听,关我啥事?难看都是你自找的!”

欲知何二壮的两万块钱丢在那儿,请看第七十章《丢钱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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