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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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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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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足迹》连载

第三章 怀揣彩翼踏征程 破茧成蝶第一课

自诗曰:初到都市赏芳容,梦想化成万千重。诸君兴怀话心情,每见一人手打拱。这是说王家宝初次到云岗大都市的感受和心理,既有欣喜也有陌生,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人生旅途。九月是非常普通的日子,也是无数新学子走入新学府新课堂的日子。

在幸福分场为王家宝开欢送会的前夕,全家人都劝王大炮不要做出过激行为。但是,王家宝心里清楚,父亲用自己的原则、信念和宗旨机械地衡量,自然是痛心疾首,痛苦不堪。这个世界开天辟地时,就是混混沌沌的,逐渐才变成今天这样清明世道。自古以来,千里做官就为吃和穿,直到中国共产党诞生才提出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想改掉几千年来的沉疴陋习,中央必须出重典下猛药,这一天应该不会远。作为老百姓应该庆幸,我们党和国家重拳打击贪腐,极力保障人民的权力。这些年,王大炮从爱国的执着到今天,逐渐转变成换取利益的思想。家宝经常劝说父亲:“你这个年龄要懂得一个道理,现实生活的碰壁不算啥,千万别造成他“敌人”疯狂的打击和仇恨。”

有时,人们对现在一些当官儿的光着屁股干裸事儿的行为,愤恨不已。现实就是现实,所有人看明白了不说,哪像王大炮看不明白,天天挂在嘴上瞎说,惹得人家不高兴,闹得人家下不来台。很多时候,王家宝暗自下决心:“以后,我要是当了官儿,要狠狠地收拾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从这些也能看出,九十年代国家对干部的监管,存在一定的疏漏,党群干群关系僵化可见一斑。

是的,脱离现实,极端高尚的理想,极端龌龊的行为,在社会上都是行不通的。社会发展和时代特点是现实生活的两条腿,只有这两条腿的节奏协调,个人的能力才会有力量。

转念一想,王家宝又浑身打冷战。这几年,他经常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关于信访的新闻。最近,老百姓口口相传的一条新闻:“内蒙古有一农民,为了土地纠纷连续两年上诉,最后被大队书记强制送到精神病院,精神病院出具诊断——精神分裂症,需长久入院治疗。该农民入院一切费用都由村委会承担,出院以后真成了精神病。最后,乡党委书记犯事儿,才给他翻案得到了国家赔偿。”

今年,离幸福分场不远的一个村,发生了灭门命案。据说一户与村长的小舅子住邻居,经常受欺负。四月份,因菜园夹杖子发生了争吵,村长的小舅子抡起铁锹把邻居砍伤。这家男人气不过,趁着黑夜拿着杀猪刀,把邻居全家灭了门。只剩下一个在邻居家借宿的十三岁男孩。现在成了孤儿,给同村的乡亲放牛为生。虽然这是极端个例,也许是捕风捉影;但是想到这些,王家宝脊梁沟一阵阵冒冷风。父亲兼有以上两个新闻主角儿的处境,千万不能让极端的事情发生在父亲身上。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敢想。

这些天,王家宝的情绪低落到了谷底。回想年前,母亲被抓到行政看守所,父亲被打伤,英姐被迫害到杳无音信,都让这个怀揣梦想,即将踏入大学校园的青年,思想踯躅不前。应该说,他的思想在快速成熟的漩涡中急剧翻腾和挣扎。那时,国家信访制度不健全,只一味地看信访率,把信访率作为党政一把手的政绩和升迁的硬指标。无论哪个地方出现了信访的人,哪个地方自行负责处理;如果哪一级信访率升高,哪一级干部的政绩和升迁就判了死刑。所以,这就导致了基层党员干部不择手段摆平信访事件,完全不顾公平正义和人民群众的切身感受。有的官员在信访事件中,说出了“你不肏他妈,他就不知道爹是谁”等无耻下流的话语。我们党是以人民立党,党员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儿子”,连世界公认的伟人邓小平说:“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那么,基层的党员领导干部,为什么大言不惭成了人民的“爹”呢?有人反问,干部的爹妈是不是人民。如果是人民,那他肏不肏呢?谁都知道,这样问题让那些飞扬跋扈的干部无法回答。

9月1日,幸福分场的上空无比晴朗,连续多日洇不拉的天气,一扫而光,瓦蓝瓦蓝的天空飘着七错八落的云彩,衬托着人们兴奋的心情。在初秋的习习晨风中,人们三俩一伙儿赶往学校的操场。从他们轻松的状态和谈笑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摆脱了夏季饲弄庄稼的疲劳,像现在天气一样疲惫的心情一扫而光,要趁这大场面惬意一把。当地人都知道,虽然现在大地的庄稼依然绿浪翻滚,但是人们已经看到了五谷丰登的景象。农村的谚语说,农历七月十五定旱涝,八月十五定收成。从刚入秋的光景看,虽然雨后的地皮仍然很湿润,但是今年肯定不会再受涝灾。这就预示着即将成熟的庄稼丰收,一个忙碌劳累的秋天马上到来。

幸福分场中心校的操场上人头儿攒动,农场党委书记郓良宇、宣传部长任学武、组织部长邱阳明、校长赵全和、第一生产队长鬼不信潇洒地出现在欢送会现场。

任学武和邱阳明都是“改朝换代”留下来的“旧臣”,他们二人的年龄相差十多岁。虽然不是同时提拔起来的正科级部长,却是同时降为副科级留用的干部。当年,他们二人都是通过组织提名、群众推荐、苦干实干、组织提拔的党员干部。改朝换代,幸福农场从省外贸管理局归并到厄尔古纳,农场从处级降到了科级,邱阳明级别降了,工作的积极性也没了。本来,邱阳明即将提拔党委副书记,殷切的希望成了泡影,五十岁的他只等着退休。他时常感慨人生时运不济——幸福农场“改朝换代”以后,一切都变了,他的命运也变了,即将走下仕途这趟列车。任学武与他截然相反,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暗下决心,要抓住他人生的转机。幸福农场改朝换代以后,一直处在死水微澜的状态,任学武没有抓到任何机会。王家宝高中两年考上了大学,像一块石头砸进了这滩死水,激起了千层波浪。任学武要抓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把儿,既显示了他的工作能力,又帮王家宝渡过了难关,一箭双雕。所以,他把厄尔古纳电视台的人马请来,想在总场的头头脑脑们眼前露把脸儿。

这时,党委书记郓良宇走上主席台,当仁不让地坐进主席台正中座位,两个部长一边一个,校长和队长把两边。任学武安排的有礼有节有序,就像人民大会堂的总指挥。主席台下第一排王大炮夫妻居中而坐,王家宝的小学班主任和初中班主任及高中班主任两边落座,王家宝紧挨着尚章文,小学发言代表、初中发言代表依次而坐,其他师生及家长各找方便。会场上一片喜气洋洋,那阵仗绝不逊色一场国家级的盛会。这时,任学武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分针指向了九点二十八,请示党委书记郓良宇大会开始。党委书记郓良宇看着宣传部长任学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并点头示意按程序进行。

会议正式开始,任学武拿出事先精心准备的主持稿,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宣布“幸福分场优秀学子王家宝荣升大学欢送会”正式开始。随即,他做了一个简短有力的开场白。

会议第一项是组织部长邱阳明做了题为《抓好组织建设促进幸福农场教育事业》的报告,报告洋洋洒洒地讲了四十分钟。邱阳明作报告的同时,台下议论纷纷,对他的讲话嗤之以鼻。大家议论,任学武的主持稿不错,开场白文字功力深厚、妙语连珠,热情而不失严肃,达意兴奋而不失文雅。这些年,无论领导怎么更迭,任学武都是领导的头面儿人物。任学武虽然没有实权,却备受领导青睐。领导一茬一茬地换,他凭借着手中的笔杆子,把每一个领导的政绩都写得十分突出。只要不出意外事件,在黑龙江垦区来说,哪一级来检查,都对幸福分场汇报的工作满意。但是,任学武一直没提拔起来,谁都说不出个子丑卯酉。

会议第二项是校长赵全河做了题为《热烈祝贺王家宝同学梦想成真》的欢送辞,简短而有力,文采飞扬。中心意思说,王家宝同学克服困难,努力学习,十年寒窗苦读,终于一举成名。王家宝的金榜题名,蕴含了父母的含辛茹苦,凝结了每个老师的智慧,祝福王家宝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台下,王清平和孙春枝泪水涟涟,教过王家宝的老师心情激动,台上台下一片掌声。

会议第三项是生产队长桂存信致祝词。桂存信是幸福农场第一生产队队长,职工送他外号“鬼不信”,用老百姓话说“他极不是东西,对老百姓什么屎都拉。”不是老百姓埋汰他,简直就是现代版的黄世仁,拄着拐,挎着筐,能拐就拐,能诓就诓。为了保住官儿帽子,对场长郝无心投其所好,奉上了自己的胞妹。他对职工铁心的狠,什么下三滥手段都用,职工都恨得咬牙切齿。大家从议论“鬼不信”,又转到了郝无心。大家说他是“饥不择食”,女人带“眼”就行。燕明来的老婆有气管炎,齁了气喘的;鬼不信的老婆胳膊腿儿粗壮,胸部平平,号称“太平公主”。让这两个女人把郝武鑫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长在她们身上。有个四十来岁的妇女插嘴说,她们那镶金边了呗,惹得周围人哄堂大笑。台上发言的桂存信以为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儿。其实,这是大伙埋汰鬼不信。鬼不信老婆为人诚实可靠,对左邻右舍热热乎乎,燕明来媳妇王二梅长的水灵。

这时,坐在妇女堆儿里的链子嘴儿钱老三冁笑着说:“你们这帮子老娘们儿,攋大彪儿也不分场合。知道吗?这是本事儿,你们行吗?娘们儿那玩意儿就像道边的车轱辘菜,踩不死、压不败,稀里糊涂随便玩儿。”他周围的妇女边捶打他边说:“你玩过,熊样儿,闻味儿你都靠不上边儿”。

这里交代一下,现在五队队长燕明来曾经是一队队长。一是由于鬼不信拿自己胞妹当筹码,把胞妹的清白送给了场长郝无心;二是由于燕明来作的太厉害,闹得民怨沸腾待不下去。所以,好无心把他俩对调。鬼不信当了这个近水楼台的场直队长,比燕明来更加不是物。原来,一队职工盼望燕明来赶紧滚蛋,来一个有正事儿的队长。没想到,这个鬼不信比燕明来还不是东西,一个党员干部竟然比黄世仁还可恶。

台上领导虽然听不见说什么,却看的清清楚楚。任学武看到郓良宇直矜鼻子,赶紧通过话筒喊道:“别吵吵巴火的,这帮子老娘们,真是的!钱老三,链子嘴儿!别在老娘们堆儿里胡扯六拉的。”

这时,台下的噪声逐渐小了下来,鬼不信又开始嘞嘞他那四六不着的“讲话”。鬼不信的发言有两层意思,刚开始两句祝贺王家宝考上大学,是幸福农场的骄傲。接下来,说的全是土地发包、缴纳公粮,完不成任务就是与他对抗等滥发淫威的话。他特别突出地提醒职工,对抗他就是对抗农场,对抗农场就是共产党。他的发言引起很多人的唏嘘,连一帮子妇女都听出了跑题,大家都别过头去,不惜得听他白话儿。莲子嘴儿钱三儿不管那一套,他大声喊:“谁是共产党?你能代表共产党?”把鬼不信噎得哏喽哏喽的!台上台下又小声议论起来,大家都觉得这话有劲儿,解恨儿!

会议第四项是家长王清平发言。当王清平走上主席台一霎儿那,台上台下的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大家都在猜想他今天会放什么炮,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等待着。尤其鬼不信,他真担心王大炮抖落他那些磕碜事儿。出乎大家意料,王大炮说了几句老百姓冠冕堂皇的话儿,竟然一炮没放就走下台去。

郓良宇端坐在主席台中央,看到王大炮今天的表现,内心感到无比的欣慰。他暗自想:“王大炮,可怜的王大炮,拼了老命供四个孩子不容易啊!作为一任党委书记,为自己没有帮上任何忙而感到无比惭愧。”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二百块钱,让任学武转交给王家宝。在大家眼中,郓良宇这个人经常良心发现,不断地同情弱者;转回头,又与郝无心同流合污。

组织部长邱阳明转头向校长赵全和低声说:“老赵,今天王大炮没放炮儿!看出来了吗?什么真主义、真思想,遇到自己也不马克思、毛泽东啦!”校长赵全和乜斜了他一眼没吱声,心里无比藐视这些阿谀奉承、误党误国的混蛋。赵全和是个内方外圆的人,内心与王大炮的嘴一样正义。他的人生指导思想“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他也想与王大炮一样,做一把有骨气的男子汉。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那样做,那是不负责的行为。赵全和的行为与王大炮不一样,他嘴上不说,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谨小慎微做着正事儿。王大炮嘴上天天喊,行为盲目,做事教条和执拗。

会议第五项是主角王家宝登台发言。来到台上,王家宝先向主席台后向台上台下,分别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腰,赢得了一片赞许声。这时,第二生产队一个妇女喊道:“要是我有姑娘,肯定给你当媳妇!”这一嗓子把大伙吓一跳!

原来郓良宇想,家宝这个欢送会不知道开成什么奶奶样;现在一看,大会开得很成功,王家宝上台发言了,他舒了一口气。欢送会也到了高潮。当主持人宣布王家宝讲话的时候,第二生产队妇女与钱三开玩笑,把会场的人都吓了一跳。王家宝刚要张嘴儿讲话,钱三儿当啷来了一句:“命苦啊,你生的全是带把儿的!”

所有人哄笑不止,直到任学武大声呵斥才安静了下来。这时,王家宝紧张得要命,手都不停嘚瑟,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当笑声停下来,他才从上衣兜里笨拙地掏出发言稿。

尊敬的各位农场领导、队领导、尊敬的各位师长、尊敬的各位同学和尊敬的父母:

你们好!

在这个盘点收获、金秋送爽的美好季节,在我荣入大学的欢送会上,此时此刻的心情无比激动和自豪。再次,我真诚地向各位场领导、队领导、师长和亲爱的父母发自内心地说一声“您们辛苦了”!尤其是尊敬的场领导和队领导放下手头繁忙的工作,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为我开欢送会,我感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今天,我能成功地迈入大学这个神圣的高等学府,决不是偶然的,我的成功完全归功于农场领导、队领导和老师们的关怀和培育,更是归功于父母辛勤劳动和年复一年的教导。今天在场与不在场的领导们,他们用良好职业素养、健康的身心引导我,有了你们的助力,使我认真学习和努力上进,才有了这次高考的好成绩。进入大学以后,我一定以你们为榜样,刻苦学习,天天向上,勇攀上游。学成以后,绝不辜负领导们、老师们和亲人们对我的热切期盼,用实际行动回报家乡。

“离别情依依,良言赠亲朋。”我马上就要离开家乡了,要离开生我养我的这片热土,奔向未知的大学去开创自己的新天地。到了大学以后,我一定时刻铭记我不是单纯的一个人,是代表幸福农场的风范和形象,我要尊敬师长、爱护同学,宽容大度,给大学留下幸福农场良好的印迹。我一定遵守国家法律法规,服从大学管理,与老师同学和睦相处,做到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言行得体,与佳木斯大城市的风土人情融为一体。

在我即将远行之际,看着我长大的父老乡亲肯定有千言万语要叮嘱我,让我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大城市不出差错。在这里我想大声说:“我的青春正在绽放,人生刚刚开始,自己仍需要万千努力。请父老乡亲放心!我会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幸福人”。

最后,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在坐的每一个人都为王家宝精彩的发言而动容,台上台下都夸这个青年人不愧是即将迈入大学的高材生,文采就是呱呱叫。今天,费剑锋准时来到欢送现场。此时,他真心为好朋友高兴和欢呼,尽情地鼓掌叫好。起伏的掌声和欢呼声,在幸福中心校的上空飘荡,如同“三军过后尽开颜”的胜利凯歌。看到这些,最高兴的是任学武。这是他煞费苦心改了若干遍,几乎是字字斟酌,熬了半个晚上才加工到这种高度。

其实,王家宝并不想按照任学武改的稿子念,但是他又必须照着稿子念。为什么呢?王家宝知道,他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如果他要由着性子来,那就加剧了父亲与领导之间的矛盾,或者说他怕辜负了任学武等人的一片好心。所以,他迎合了台上这帮玩意的心理,让他们内心痛痛快快地高兴吧!乡亲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早晚会淹没在汪洋大海中。王家宝心想,就让台上这些人孕育成不久的春风,成为党和国家刮骨疗毒成为殉葬品吧。

王家宝走下主席台后,其它名目林立的代表分别作了郑重其事的发言,无非是歌功颂德和表表决心。

大会最后一项是农场党委书记郓良宇作题为《教育带动农场事业发展,为一方父老造福》的讲话,这篇讲话有水平、有见地,会场人员听得人心振奋、欢欣鼓舞,如同一张大饼已经呈现在了人们的眼前。赵全和校长坐在台上听着郓书记的高谈阔论,脸上浮现出了微妙的表情变化。心想,现在的国有企业可不是当年的国有企业,党委书记就是聋子的耳朵配搭儿。虽然与场长的工资待遇一样,但权力就像一夜蒸发的空气。去年,他申请修缮学校窗户需要三千块钱,还是他到郝无心那“磕头跪门”才算批下来。赵校长想问题偏激吗?不是!因为国有农场改革以后,党委书记既不管人财物,又不管具体事儿,场长“一支笔”“一言堂”一切说了算。所以谁还把党委书记当回事儿?

欢送会哩哩啦啦开了三个多小时,最后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结束。任学武通知——九月四日六点,在场机关门口送王家宝同学登车。大会一结束,任学武心里很不痛快。按照他的设想,分场和生产队都出点儿血,给王家宝凑点钱解决些实际问题。哪知道都是嘴巴唆拉肉皮,面上光儿,结局狗咬尿泡一场空。反过来,他能体会到郓良宇的难处,只能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道梁子解不开了!在郝武鑫心里,王家宝与他有夺妻之恨,王大炮与他又不解之仇,巴不得他们一家嘎嘣死去。荒唐!荒唐!真荒唐!

欢送大会刚一结束,郝无心郝司令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把总场电视台的和主席台人员接到了招待所。按照郝无心的吩咐,把所有好吃好喝都上了来,桌子上摆了有二十二道菜。大家一咂摸,这桌美味佳肴咋也得千儿八百的。郝无心洋洋得意地说:“好家伙,各位,大家辛苦了!我必须好好犒劳一下。”

大家都忝属知己地夸赞郝场长豪爽,绝对够义气。郝无心摆摆手说:“这都是我们王主任的功劳!”

紧接着,他把话题一转:“好家伙,良宇书记水平高,重视教育,我这个后勤部长必须做好。党政搭班子嘛,我就是爹,他就是妈,爹不肏妈,日子能和谐吗?你们说,是吧?”说完,满桌子一阵狂笑。

谁不知道郝无心黑道儿出身,厄尔古纳黑白两道儿三大势力之一,外号“郝无心”,江湖人称“郝司令”,农场民间组织部长,一说话就带个“好家伙”的口头语。他今天这样说话都是客气的,试问天下他怕谁?

郓良宇虽然心里肏他八辈祖宗,但是脸儿上始终保持着笑容,顺势奉承道:“郝场长讲民主、顾大局,一心一意为职工谋幸福。”这句话说得不疼不痒,表面是表扬,越理解越有深意。

郝无心一下子来了神儿,掰着手指头算起了账:“与王大炮相比,我们分场更难。二十万亩土地,黑土地四分之一,二性子四分之一,碱巴拉一半儿;人口四千一百,未成年孩子五分之一,老弱病残五分之一,种地劳力二把刀;再说分场经济收入,一亩地,黑土地三十,二性子二十,碱巴拉多钱没人要;上缴利费税三百五十万,去年实际收入不到一半;畜牧业引进小尾寒羊,上打租投入二百万,职工养殖不善,投资打了水漂。现在背负债务两千多万。”

不管谁听了这一番表白,都觉得幸福分场穷掉了底儿,日子没法过了。看看眼前这桌丰盛饭菜,真是莫大的无情讽刺,说话也是真无心。但是,郝无心郝司令词儿多:“好家伙,穷庙富和尚,不能委屈了这帮干事儿的哥们。”

第二天早晨,在乡亲们的簇拥下,王家宝登上了改变命运的长途汽车。目送着汽车远去,郓良宇无限感慨:“人生一世好与坏、大与小、高与低,不过是留下一串串足迹啊!不知这个年轻人是否顺着足迹返回来?这谁又能说好呢!”

云岗经济管理学院敞开真诚的胸怀,接纳着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莘莘学子。王家宝拎着两个大提包下了火车,立刻被火车站周围雄伟气派的高大建筑,五彩斑斓的世界惊呆了。五层楼的火车站候车厅,站前广场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每个人都无心浏览眼前的圣境,都向着自己的目的地急匆匆走去。细雨潇潇地飘洒,把这座广大城市的喧嚣净化,把这座古老雄伟的城市打扮成温润多姿的少女,让千千万万领略这里风光的人陶醉。

站在第一次见到的繁华都市,王家宝再一次不自觉地哼起了《隐形的翅膀》。这是女孩们唱的歌儿,他不喜欢这首歌,又总是因时因景情不自禁哼唱歌词。因为歌词就像给他量身打造一样,总是相伴他的时运出现一般不二意境。“我知道我一直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给我希望,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追逐的年轻歌声多嘹亮……隐形的翅膀让梦恒久比天长,留一个愿望让自己想象。”是啊,任何困难都阻挡不住心灵的飞翔,能抗争命运不公,能包容所有苦难,走过失败,擦干眼泪,再次出发,一点点积累,一点点向前,即便是龟兔赛跑,他这只龟也能扣响梦想的门环。

在雨中,王家宝慢慢地挪动着脚步,用憨直的眼神搜寻着目标。突然,他的眼光停留在了离自己五十米远的地方。在站前广场的北侧有一顶红色的帐篷,在帐篷最前面摆了两张长条桌子,在桌子的两旁各立了一根两米多高的竹竿,两杆中间拉起了一条红色横幅。横幅上写着“云岗经济管理学院欢迎你”十二个白色大字块,靠右下侧落款“新生报到处”。王家宝忐忑的心落了地儿——真不像父母说的“贼城”有多可怕。

他提着两个大包费力地朝这边走来,向老师模样的三男一女询问。这四个人热情地接待了他,查看了录取通知书,让他在新生报到簿上签了字。其中那个女的嘱咐王家宝在帐篷里休息,一会儿学校来车接他们。王家宝一口一个“老师”尊称他们,让这四个人觉得不好意思。那个女老师摸样的人解释说:“王家宝学弟,我们不是老师。我们都是学生会干部,比你早到学院两年,你称呼我们学哥和学姐就行。”

短短的两句话让王家宝听到了一连串熟悉的新词:“学弟、学哥、学姐、学生会、学生干部”,他初次体会到了大学的与众不同。他能理解这几个词儿,却不能准确地理解真正的意思。他坐在帐篷里边观察思考,边默默地等待着。学生会,也许是王家宝进入大学后,攀登的第一个人生高峰;也许从这开始,他才真正把一只脚迈进了的社会旅途和殿堂。

在学生干部的指挥和引导下,王家宝随着全体新生的队伍涌到坐北朝南的学院检阅台前,按十七列站好队形,像歪七扭八的羊肠子。刚刚站好,从侧面整齐地走来一列男女混杂的班主任队伍,分别走在自己的班级纵队前站好。王家宝这列队伍前面站着一位年轻女教师,乌黑的齐耳短发,一米六几的身高,身材苗条如和风摆细柳,透着一股子亲近和信任感。她时不时地转过脸儿来,冲着自己身后的学生笑一笑。王家宝看到她面庞瘦削白皙,单眼皮大眼睛,与她对视更加感觉到无比的和蔼可亲。

这时,其中在火车站接站的一个学生会干部,用手持喇叭喊道:“学弟学妹们,欢迎你们来到云岗经济管理学院。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在这里生活三年。祝你们三年的学习生活愉快!站在你们队列面前的老师,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是你们在学院三年生活的组织者和管理者。”说完,这位学生干部走下了检阅台。

十七个班主任都不约而同转身与自己班的学生交流,都是自我介绍和办理入学手续的事情。王家宝的班主任笑盈盈地说:“同学们,我叫林碧君,是电算会计专业一班班主任。以后,咱们将在一起学习生活三年,希望我们快乐学习、和谐相处。现在,咱们去办理入学手续和领取用品。”

于是,电会先报到的三十多个男女同学,跟在林老师后面局促而行。看着和蔼可亲的林老师,王家宝比其他同学觉得亲切,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俗话说,人生哪如初相见,几个相交到白头。人与人初相见的感觉真好,虽说没有至深的感情,却有许多未来的憧憬。他想到了自己敬爱的尚章文老师。他想,如果林老师能与尚老师一样,那该多好啊。对于王家宝来说,尚章文除了传道、授业、解惑,还能给予学生难以忘怀的真情。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毕业若干年后,记忆最深刻的,往往不是传授知识最多的老师,而是给你生活中最多温情的那一个。这不只是王家宝一个人的感受,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知,每一个人也都会这样想,每一个人也都渴望这样的温情。尤其磨难重重的王家宝,对别人给予的温情体会更深刻,同时又是盼望最深切的一个。

在林老师的引领下,王家宝他们到新生报到处缴了学费,领了军训服、洗脸盆和被褥;林老师又按照名单分配了宿舍,把每一位同学都送进宿舍。王家宝的宿舍在609室,他是宿舍第一个报到的。进到宿舍,门手两侧有两排高低铺铁管床,每侧床中间各摆放着一个绿色铁皮柜。铁皮柜分上下两截,每截又分两个箱体。很明显,这是寝室八个人每人一个。门对面的窗户下面,摆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两把靠背椅子。林老师一边帮着王家宝收拾床铺、摆放用品,一边和王家宝拉起家常来。

林老师问:“你是不是非常喜欢文学?”

王家宝惊奇地问:“林老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林老师莞尔一笑说:“你不是有档案吗?而且你的高考成绩还很高,填错志愿了吧!”

王家宝脸一红,心想,我的苦衷您哪里知道啊!但是没有作太多解释,只是笑笑,算是回答了老师的问话。

“家宝,你这样朴实是最好的。没有不好的学校,只有不好的学生。学业的好坏,决定权在自己的手里。”林老师补充了一句。

他们初次短暂的接触,初次短暂的交谈,彼此都很注意自己的言辞,所以导致他们的谈话不温不火。这时,王家宝还不懂得打开自己的心门,敞开了迎接心性相投的人。这也难怪!每个人从理论到现实,都得在现实的洪流中打磨自己。从现实到理论不易,从理论到现实更难。王家宝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当口。成长吧,朋友!

王家宝心里可能敏感了一些,错误地理解了林老师的话儿。他认为,林老师把他的土头土脑故意说成“朴实”,避免自己难堪。刚才列队时,有些同学都自觉离开他一段空隙,尤其那几个坐轿车报到的学生偷偷地向他窃笑。一想到这,他的心像刀剜的一样难受。

自从王家宝懂得羞耻感后,他对周围人的看法和动作都很敏感,一个眼神儿、一句话儿……都会让他心里难受。到现在为止,他都会为了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耿耿于怀。换句话说,他把自认为这些蔑视的表现,都化作了他前进的动力。他是个有思想的人,时常想,不断地刺激一个人,更能激发他前进的动力。像王家宝这种自卑对年轻人成长有好处,但不能过分自卑,否则就活成了刺猬的样子。

那么,王家宝大学生活会一帆风顺吗?要想知道他如何扬起色彩斑斓的风帆,且看下一章军训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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