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陆游《诉衷情》曰:当年万里觅封候,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这首词描写了作者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一段岁月,反映了一位爱国志士的坎坷经历和不幸遭遇,表达了作者壮志未酬、报国无门的悲愤之情,追忆了作者昔日戎马疆场的意气风发,当年宏愿只能在梦中实现的失望,抒发了敌人尚未消灭而英雄却已迟暮的感叹。整首词苍凉悲壮,语言通俗易懂,用典自然,不加雕饰,如叹如诉,感染了一代又一代有理想有抱负的人。
且说,桂存英一心想助爱人成功。所以,她找林觉民来见证,把亲爱的宝弟硬生生推到谢可欣怀里。此刻,王家宝自愿选择了恨,他恨自己无能,恨富恨官,恨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他认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官和富造成的,完全失去了一个大学高材生的水准和思想。
从王家宝到幸福分场生活,他满眼是重实利、重竞争、重效率、重私利,亲身体会到唯利主义、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唯我独尊的社会负能量。他失去了对官员的信任,出现了道德无奈。王家宝之所以仇富仇官,就是因为以上这些现象。幸福分场副场长孙不二的儿子孙铭伟,与王家宝是同届同班同学。孙铭伟初中一年级没念完,阿拉伯十个数字写不端正,更别说不会记基本的流水账。在他父亲的运作下,被安排到物资供应站担任统计员。他经常牛逼哄哄地吹:“不会不怕,每月我爸让农场会计弄一回,啥问题都解决了。”而孙铭伟自己每年种着黑地,成年到头雇工夫匠,喝着小酒,哼着小歌,轻松地赚个五万六万的。在孙不二的身上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郝无心刚上任不久,与扶贫帮扶职工的媳妇在办公室干风流事儿,让这个职工摁了个正着。郝无心想大事化了,通过孙不二和另一名副厂长当说和人,给这个职工三万块钱了事。没成想,孙不二与那个副厂长一人分了一万,拿五垧黑地怼给这个职工。虽说这样,但是也平息了风波。人不说嘛,一个风气败坏的家庭无法滋养孩子,可能是给孩子提前掘好了坟墓。但是,眼前的现实,不得不叫人气愤和无奈!
相比之下,王家宝这个大学生又值几个钱?没有当官的和有钱的爹,只有满腹的学识,只能去卖豆腐和揽零工。从理论上说,无论家庭和官场近亲繁殖,不是出傻子就是天生缺陷。近年来,厄尔古纳官场近亲繁殖成了普遍现象,堵死了王家宝这样青年俊彦的门路,败坏了无数革命先烈打下的江山,腐蚀破坏了党和国家健康的肌体,像光滑细腻的皮肤上长了个毒疮,实在让人恶心。当时,在厄尔古纳有一种奇怪现象——穷人骂共产党,富人骂共产党,当官儿也骂共产党。这是为什么?清醒地分析一下一目了然,就是农场的干部变成了贪官污吏,把党和国家的政策私有化,把职工的利益置若罔闻,把鱼肉职工当作乐趣,所有人看不到公平正义的希望。就是一句话,干部职工看不到公平正义。
桂存英把孩子哄睡后又回到桌边坐好,拿酒瓶子给王家宝和林觉民倒上酒,小声说:“嘘,咱们都小声些,别把孩子吵醒了。”说话的时候,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能看出来,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命!
桂存英斩钉截铁:“家宝,咱俩缘已没份已尽,要说咱们还有联系的话,小英宝就是纽带!咱们分开后小英宝必须留给我,我就和这个孩子共度余生了。咱们都难受,可难受是一时的,生活是一世的。换个角度,你发达了,还能忘记我们?我不信!”
王家宝又不是傻子,他知道桂存英的脾气秉性。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小英宝,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子,一个打掉牙往肚子咽的累赘,桂存英都接手过去,这是驱除一切磨难,用一生来助他王家宝成功!
面对眼前的一切,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向桂存英说什么。他双手抱头“呜呜”大哭,哭得是那么伤心和恣意,想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不如意都倾泻出来。一直默不作声的林觉民,也像一个软弱的女人眼泪婆娑。此刻,桂存英勉强压着万剑穿心的悲恸,一滴眼泪都没掉。可能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说这话的人,他才是心才铁石心肠。事情没放在谁身上谁不知道疼。
第二天,迷离着双眼的王家宝,又与桂存英涕泪横流交谈了一场。最后,气急败坏的桂存英摇晃着家宝的肩膀说:“家宝,我知道,这是刻骨铭心的锥心之痛,想出人头地,就得付出代价,知不知道!这就是现实!”
是啊!就像歌中唱的,没有人随随便便成功。想要生存得好些,必须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
历经少年贫困、求学艰辛和怀揣两代人的希望,王家宝接受了英姐的指引和安排,她要用刻骨铭心的锥心之痛铺平爱人通往成功的坦途。故事讲到这里,没有人不想哭。哭吧!发泄吧!王家宝再有学识和能力,他得攀龙附凤才有向上的可能。现实与差距的距离,不是有多远,而是无法逾越。社会就是在现实中跌跌撞撞前进,社会不是爹更不是娘,她没有义务像爹妈一样给予和奉献。一个人要想在社会上得到什么,先要想好付出什么。这不是负能量!就是这样残酷的现实,只有残酷的现实才能教会每个人的成长进步。
要说社会是爸妈,它是所有人类的爸妈,不能光偏爱王家宝这一个孩子。所以,任何人不要抱怨,一有机会就诉说自己的不平。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要想得到彩虹就要经历风雨,没有人不让你去沐浴风雨,就看你有没有胆量去沐浴风雨。价值,永远都是等量才能代换;命运,永远都是努力才能转变;荣耀,永远都是代价才能冠冕。幸福等于价值加上命运才能获取荣耀。
由于桂存英的坚决态度,王家宝与桂存英棒打鸳鸯的现实已成定局。这时,林觉民内心亦喜亦忧。他喜的是自己有机会追求桂存英了,忧的是桂存英和王家宝能不能分开。现在,王家宝还没有真正离开桂春英,依然处于藕断丝连的状态。他心里很明白,自己还不能明目张胆展开追求攻势。桂存英明确要抚养小英宝长大成人,一个没有稳定收入的女人,想要抚养一个孩子,那难处不是想象那么简单。这也恰恰给了他一个机会。
在王家宝要回厄尔古纳农场报到前,林觉民单独约他出来一叙。林觉民未开口之前像个大姑娘,欲语还休,吞吞吐吐说:“家宝,咱们可称得上过命交情,有句话不得不说。你是奔自己大好前途了,你想没想过英子——你英姐怎么办?”
一句话触到家宝的痛处,他双手抱头,久久不语。是啊,这几天他一直纠结在痛苦之中。自己马上要离开英姐,自己倒是奔个好前程去,英姐怎么办?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林觉民接着说:“家宝,你走以后,我可以从一边帮衬着,但不是个曲子。你让英子守寡等着你,你也对不起谢可欣对你的一番深情啊。你真得好好琢磨琢磨——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话说到这,林觉民以为王家宝能听明白。但是,王家宝依然沉浸在痛苦之中,没有一丝理解。
突然,王家宝发现林觉民这个小吃部多了一台黑白电视,这是林觉民打发无聊时间的最好方式——看电视。电视上正播放迎庆八一节节目,一个上校军人被采访,他说:“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领土,我们军人誓死捍卫祖国领土完整。”
不知道王家是什么思维,一下子从眼前悲伤情绪跳到今年5月20日。现在,他记不起是在阅览室那个刊物上看到到。台湾第一任民选总统李登辉宣誓就职,明显表现出了亲日言行,尤其提出“两国论”,极大地触动了全国人民敏感的神经。在台湾民选前,我国举行了大规模军事演习,意在收复台湾,因为军内出现间谍,所以收台目标没有实现。反而,李登辉获胜成为民选第一任总统。对这些,王家宝记忆特别深刻。
至于,九六年军演间谍案,到两千年台湾三一八大选前,才彻底公之于众。这个间谍是原解放军总后勤部军械部部长刘连昆,同时拥有两岸少将身分达七年之久,因被台湾策反泄露国家对台军事演习机密,而导致国家对台政策意图没有实现。刘连昆是厄尔古纳市人,解放军后勤学院毕业,担任总后军械部长,常出席各总部重要会议,接触各种极机密资料,军中人脉甚广。投向台湾的动机,是提升中将退休的愿望未能实现,因此心生怨恨。对他策反是台湾“国防部军事情报局”最重要的项目,代号“少康项目”。他1992年成为台湾间谍,至1999年东窗事发被处死,七年间向台湾提供大量重要情报,被认为是建国以来最严重的间谍案。九六年军演时,根据刘连昆提供的情报,演习的底线原先为:实弹射击、越过海峡中线、动员潜舰、攻占外岛,整个演习的预算编列了四十亿人民币。所以,台湾展开反制的军事部署,同时美国派出两个航空母舰战斗群。北京随即调整演习部署,下达"三不原则":导弹不飞越台湾本岛、战机和军舰不过海峡中线、不占外岛。这些消息,透过刘连昆实时提供,让台湾官方掌握了北京的底线,顺利完成“总统”选举。台湾军情局发展刘连昆,由解放军大校邵正宗从中搭线。邵正宗原为总后勤部军械部处长,他在被捕后招认,他由一位张姓“台商”发展,加入台湾军情局,被封以"少康一号",刘连昆加入台湾军情局被封为“少康二号”。给刘连昆带来杀身之祸的情报,是李登辉在1996年抛出‘两国论’——引发台海危机时,李登辉透露大陆准备试射导弹,并指出导弹是空包弹,弹头部分仅为精准测试系统。直到捉获叶炳南,最终才侦破了这起最大的军方间谍案。当然,以上这些不是电视里播出的。
林觉民觉得王家宝这个人,应该算作生不逢时,一遇到国家民族和社会问题,他把自己的烦恼全部抛光。连现在与英姐分别在即,亲骨肉分别在即,他的痛苦竟然被电视一条台湾新闻彻底吸引了过去。林觉民与他喝着酒,听他滔滔不绝讲台湾多么不可分割,李登辉多么不是人,全国人民多么痛心,一言不发,内心对他无比失望——这样的人何谈雄心壮志。林觉民心说,一个沦落不堪的大学生,一切前途未卜,还有心思讨论收复台湾,简直不可救药。人生这个舞台,虽然都由自己来掌控,但是你王家宝实在可恨。眼睁睁看着爱自己的女人痛苦,却思想飘忽不定。
香港回归之年,北方春天即将绽开美好的笑脸,似乎比往年早一些,给幸福分场树木花草多了一些温暖。在谢可欣、厄尔古纳农场宣传部副部长任学武和计财科长管长信的陪同下,王家宝神情庄重、内心激动地走进了幸福分场的会议室。大家坐定后,宣传部副部长任学武朗声宣布:“任命王家宝为厄尔古纳农场幸福分场报账会计,负责幸福分场财务科目所有事宜。”
任命宣布完之后,任学武又庄重严肃地说:“为了幸福分场的发展和郝场长实现宏图大计,咱们德高望重的场长谢传承同志亲自指示,给你们派来了一位财务专业的大学生,也是未来财务战线上的专家。王家宝同志是土生土长的幸福人,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是云岗经济管理学院财务专业的高材生。这次农场在干部超编的情况下,农场又下决心吸收了王家宝等五名大学生,希望你们重视起来,他们都是农垦事业的储备人才。”
任学武一段精彩的描述和评价引来了一片掌声,似乎都认同他的说法。郝无心也不情愿地拍了拍巴掌,示意赞同。郝无心郝司令虽然黑白两道通吃,但是在厄尔古纳的地盘上,他不敢和谢开荒一家掰手腕子。除去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之外,经济建设大潮嘛,各行各业都讲究实力,谢家的势力不是用强大不强大形容的,那是无可替代。在厄尔古纳农场,官场讲究靠山实力,经商讲究经济实力,黑道讲究明暗双重的实力,就连普通百姓最次都要巴结一点儿关系。郝无心经常拿黄瘸子与乔四当例子,他说乔四开始跟着黄瘸子混,等乔四有了实力,不但把黄瘸子一脚踢开,而且把他撵得无立锥之地。他还极其炫耀了乔四天天入洞房、夜夜做新郎,所有女人都必须是处女。他说这是自己的梦想,做西门庆也要做一个乔四一样的西门庆。
计财科长管长信开口说道:“老武,在座的各位领导,人才是给你们送来了。业务上我负责,其它管理上是你分场的事儿。”这是一个正脸的汉子,也是心底无私、业务精湛、直来直去的一个人,简短两句话后再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接下来,郝无心和书记郓良宇都发表了欢迎致辞,副场长孙不二和王厚莲也表示了欢迎。到此,欢迎王家宝入职的仪式结束。在办公室主任小王的陪同下,王家宝来到自己的新天地——办公室。办公室四白落地,陈设简单,一副办公桌椅、一台电脑,靠门侧墙角一个脸盆架,上面放着一个崭新的花姿脸盆,对面一个两米高黄色的木制卷柜,卷柜侧面立着一把红铁皮暖壶。王家宝哪里知道,这是办公室王主任连宿搭夜给准备好的。今天早起,他到长吉乡驻地砸开门现买的暖壶,可谓很用心。王家宝是觉得无比的高兴,这些年的付出终于换来了今天人生的第一步。王主任嘘寒问暖地询问他还需什么,像一条温顺的看家狗。王家宝礼貌地表示一切都很好。谢可欣在一旁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嫌卷柜旧,就是嫌办公室简陋。当着办公室主任的面儿,弄得王家宝上不来下不去。王家宝暗地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乱说话,意思这样对谁都不好。哪知这位大小姐没尽兴,又指着电脑说:“这是什么破电脑,228早都淘汰了,跟苹果机有什么区别,真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我说让我爸给你分配到红旗或干巴河子分场,你非要到这艰苦的地方锻炼。不知道能锻炼个啥!”
王家宝赶紧捂住了她大声的嘴巴,示意她小点声别让领导听见。谢可欣翻了翻眼珠子,说了句“怕啥”才闭了嘴。小王主任陪着笑脸解释说分场穷,等条件好的时候再给配备和更新。
这时,任学武、管长信跟随着郝无心进了他办公室。刚坐好,任学武小声说:“郝场长,你明白吗?这个王家宝是老大未来的姑爷,你接了厄尔古纳的一尊大神儿。咱们谢场兴许是厄管局未来的老大,你要答对不好,可……”下半句话他没说。管长信补了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不可貌像,海水不可斗量。”也不知道管长信冲谁说的,阴不阴阳不阳,没人听明白,也没人接茬。
郝无心苦笑一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时,小王主任进来略躬着身子请求说:“场长,饭菜准备好了;二一个,谢大小姐提出要一台车去长吉县,给王会计买点办公用品。”
郝无心没说话,摆了摆手,意思让小王主任按照谢大小姐的要求办。以郝无心为首的幸福分场四名班子成员,陪同着任学武、管长信、谢可欣和王家宝来到招待所。王家宝看着曾经来过一次的一号厅,内心涌起了无限感慨。由于郝无心的兴致不高,所以这顿饭吃得不温不吐,不香不臭,酒宴必要的礼节性程序进行完,都各自低头吃饭不言语。郓良宇时而出一两声,根本没有以往官场那种热火朝天的场面。不知道欢迎的人分量不够,还是分量太重。
刚一踏进办公室,谢可欣搂着王家宝的脖子,迫不及待地腻歪一会儿。王家宝紧忙推开她,安慰着说了些不冷不热的话儿。谢可欣赌气地坐在椅子上不理他,拿出对付父母的那一套。王家宝倚靠在桌子角上与谢可欣商量:“我想下午领你回家里看看,明天上午再去县里采买一些东西;然后,后天早上送你到厄尔古纳火车站,赶紧返回学校,千万别落下了专业课。”
王家宝考虑,谢可欣明年毕业,今年所有课的程都是专业课,落下了就很难补回来。即便自己专业课很棒,也无法给她补回来。在他心底,无论以后能否与她结婚,都希望她把专业学好,在未来的工作单位得心应手些。这是表面上的想法,另一层他还沉浸在与英姐痛苦分别的情绪中,根本没有一丝与谢可欣亲近的感觉。
听到这,谢可欣嘴巴撅得更高啦!她说爸爸与院长李加成认识,早回去晚回去都行,甚至这一年不回学院,都能顺利拿到毕业证。这一点,王家宝也确信不疑。于是,好说歹劝地哄说了半天,谢可欣才半面开晴,答应王家宝后天返校。但是,她要求王家宝这两天必须陪她,今天下午到县里采买东西。为了让这姑奶奶赶紧返校,王家宝痛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来到县里,第一站来到百货大楼三楼服装层,先给王家宝买了两身行头,一套西装、一套休闲装,又配了一双正版皮鞋,一双休闲版皮鞋,一条金利来领带。在试衣间就让家宝把休闲的一身换上,将王家宝原来那一身,顺手丢到装垃圾的纸箱子里。王家宝看着十分心疼丢的那一身,那是自己在云岗大集上买的新衣服。当着众人的面儿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扁着舌头咽了回去。
第二站下到二楼家具家电层,买了一张一米二的床、一套被褥、一个小型冰箱、一把自动压力水壶、一个三人座有机玻璃茶几,一套茶具。
第三站来到电脑专卖店,买了一套宏基牌电脑,并配备了最好的音响,是时下办公最先进的计算机。
第四站又回到百货大楼一楼食品店,从喝的到吃的买了五六百块钱的长期食品。
这四站逛完了,王家宝粗略地算下来谢可欣就消费了将近两万元。虽然不是花自己的钱,但也让他心疼够呛。为讨谢可欣欢心,不让她别再节外生枝,他也就没作声。话说回来,谢可欣这也是给自己装点门面,任性就任性吧。谢可欣拿着一沓票子送到司机手里,让他想办法给运回去。司机琢磨半天,用手机给办公室小王主任打电话请示。小王主任告诉他到劳务市场雇一台客货,办好谢大小姐吩咐的事情。司机办好雇车、装车,记好车牌、车主手机号等琐碎事情,拉着两位贵人往回走。幸福分场到长吉县八十里地,一个多小时安全顺利地返了回来。司机刚要往场部机关院子里拐,谢可欣告诉他直接到王家宝父母的住处。
下车时,谢可欣嘱咐司机转告办公室主任,把她们买回来的物品摆放好,她和家宝晚上要回办公室住。司机答应一声,一脚油门回了场部机关。这时,家宝的父母和弟弟妹妹都从屋里出来迎接,像迎接从来没有过的尊贵客人。小弟家根和小妹心高跑过来拉住大哥的手,一边一个儿,像两只快乐的小兔子合不拢嘴儿。王大炮夫妇看到儿子领着一个穿着漂亮的姑娘,仔细拢了拢目光,认出来是谢可欣。夫妻二人笑呵呵地说:“哎呦,姑娘快进屋,快进屋……”
谢可欣一看,这哪是房子啊!虽然不是那年来时的塑料大棚房,但是新盖的土坯房转不开屁股。一间半的泥草房,比正常房子矮半米,瘪瘪瞎瞎,墙面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进到里面,谢可欣感到室内空气闷乎乎的,憋闷的喘不上气儿来。王大炮赶忙把邻居给的粗糙木头桌子放在火炕上,拿来两个小瓷碗,倒上热腾腾的白开水,让着谢可欣和儿子喝水。
瞧了半天,孙春枝说:“这姑娘也毕业啦?”
“阿姨,我和家宝现在是对象,明年一毕业就结婚。”谢可欣大大方方地说。
听着谢可欣干巴溜脆的回答,王大炮夫妇虽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对眼前这个心直口快的姑娘非常满意。他们觉得自家的祖坟冒了青烟,自己儿子能娶到厄尔古纳场长的千斤。诶呀呀!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啊!
夫妻二人眼睛放光地说:“太好啦,太好啦!我们这就做饭去,你们俩唠啊。”
这时,王大炮转回身直截了当地问:“家宝,这次光领着媳妇见我们,还是有其他事儿?”在他心里,儿子王家宝已经在云岗市某公司工作,突然回来,不能只是领媳妇见家长。
王家宝高兴地告诉父母,这次回来就不回云岗了。谢可欣抢着说:“叔叔阿姨,我爸把家宝安排到分场当会计,都已经报到了。”
刚开始,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勾勾地盯着家宝眼睛, 等待着肯定的答案,王家宝重重地点了点头。孙春枝立刻兴奋地说:“我说呢!今早儿一起来,一对喜鹊围着咱家房前屋后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你爸还说喜鹊报喜,不知道能有什么好事儿。”
听说儿子不但被分配到场部机关上班,而且老丈人还是厄尔古纳总场的老大。王大炮这个曾经当过农村大队书记的人,内心无比地激动和幸福,他的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儿。他想,他的儿子终于当了官,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啦,鬼不信那帮王八犊子,看谁还敢捏咕他,他又马上嘱咐儿子:“平时,你要小心这帮坏心眼子!”
“没事儿,他们谁敢嘚瑟!”谢可欣顺嘴儿胡说。王家宝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别胡说八道。
王大炮越想越觉得腰杆直溜儿,越想越觉得今天得庆祝一下,庆祝一下就得喝点儿酒。可是——家里没有酒。说起来真可怜,这个刚强的东北汉子,三年多没沾过酒星儿。从五宝山搬到这里来以后,种地老天不让收,四个孩子三个上学,尤其是大儿子上大学,头拱地都挣不着钱,哪有闲钱儿喝酒呢?今天,他家的门头不一样了,有一个做官的儿子。他觉得苦日子熬到头啦,这是老天开眼呢!想着想着,他心中的无限感慨都涌到了脸上。
王大炮刚要张嘴向媳妇要钱,孙春枝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让他赶紧到小卖店买些好吃喝,款待第一次登门的新媳妇。谢可欣虽然不是第一次登门,但原来都是以儿子同学的身份。农村的风俗,儿子只要把对象领进家门,要以贵宾的方式招待。大家不但这么普遍认为,而且谢可欣主动承认是家宝的媳妇。王大炮夫妇更加确信欢欣无比。他们知道,儿媳妇是儿子的福星,更是他们家转换命运的幸运天使。所以,他们必须以百倍的热情,千百的真心,万倍的劲儿头迎接这个儿媳妇。
王大炮走在农场的沙石街道上倍感幸福,一连碰上几个人都主动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并夸赞他好福气——生了个好儿子。进到小卖店门,店主郭胖子两口子赶紧热情地招呼:“老王大哥,恭喜呀!家宝到场部上班,你可抖起来啦哈!听说儿媳妇还是谢场长的千金,哎呀,好福气,您就等着享福吧!哈哈,您来点啥?”
王大炮表面上笑呵呵地应承着,不屑于他们含沙射影的话语。以前,就在三天前,王大炮来赊点生活日用品,他们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挖苦和讽刺;今天又像哈巴狗一样摇尾巴,极尽势利小人的嘴脸,让王大炮觉得十分恶心。王大炮买了半斤猪头肉、半斤猪肝、两袋油炸花生米、一斤韭菜、一斤芹菜,还有一斤生猪肉,凡是动称的,郭胖子都把称杆儿扬得老高儿,每样都多出一两来的。王大炮前脚刚出门,郭胖子老婆就埋怨他把称撅得太高。
郭胖子数落老婆头发长见识短,反唇相讥:“王大炮再不济,狗尿苔长在了金銮殿上,人儿子在分场当了会计,又娶了总场场长的姑娘,谁不得打点溜须……”正说着,没成想王清平一拉门又返了回来,弄得他们两口子很尴尬。
生活中,郭胖子在幸福农场除了名的老油条,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论什么场面,他一到绝对冷不了场,就算是王母娘娘召开蟠桃盛会,什么鬼啊神啊不在话下。看王大炮返回来,他急忙干笑了两声,得知王大炮忘了买酒,顺手拿过两瓶高粱白递过来,横拉竖挡,说啥也没要他的酒钱。他们夫妻知道,王大炮肯定听见了他们夫妻的对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是的,王大炮很清楚地听到他们夫妻的对话,兴奋的心情使他没有功夫与他们计较。王清平心里盘算,现在他是农场王会计他爹,又是总场场长的亲家,自己这素质必须得提高,怎么能跟普通老百姓一般见识呢。再说,郭胖子送他两瓶酒,表明他们对刚才语言过失的弥补,他必须以德服人。往常,他要买酒可不舍的买这三块五的高粱白,买的都是袋装酒精勾兑的劣质白酒。这袋装酒虽不好喝但便宜实惠。
王大炮扬眉吐气地拎着吃喝往回走,看见大路两边的任何东西都顺眼。这时,他觉得水泥电线杆子都比往日挺拔直立,像一排卫兵向他敬礼;各家堆放的蓬蓬松松柴草垛都比往日顺眼,像一个个油光锃亮大面包诱人;脚下坑坑洼洼的砂石路比往日平坦宽阔,像一条金光大道在眼前锦绣伸展……时不时从他身边蹿过一只小猫小狗,他都觉得是焕发希望的精灵,刚有青芽泡儿的老杨树都像围绕他左右的哼哈二将。是啊,一个压抑了多年的苦命人,终于看到了幸福的景象和希望。这突然的幸福到来,他兴奋的心情能不像火焰山一样急速地喷射吗?
家英从堆放在猪圈旁的十捆枯树枝中,抱来一捆儿放到灶坑前。孙春枝乜了一眼提醒说:“这不是等你大哥结婚时用的吗?”
家英骄傲地回答:“这柴火做饭好吃!新嫂子上门不得好点儿。咱自己咋都好对付。以后,我再捡去!”
孙春枝转回头来没言语,心底涌起了无限歉疚。在四个孩子中,她觉得欠大姑娘最多;四个孩子中,只有家英早早地辍学,没白没黑地干活,从来不一句抱怨的话。家宝考上大学那会儿,她想等大哥毕业了,工作分配到云岗市,她要到大城市做小买卖。没想到,他哥哥工作拖延到今天才分配。虽然没有实现她到大城市做买卖的愿望,但是她也高兴大哥回家当官。这样,幸福分场就没人敢欺负他们家,她觉得能抬着头走路啦。
要说家英这孩子真懂事儿,去年刚收完秋,她独自一个人去捡了十天的枯树枝,都顺头顺尾捆成捆,码放在猪圈的后侧。她告诉父母,这个柴火不能动,等到家中有大事儿才能烧用。王大炮夫妇明白,她说的大事儿,就是她大哥结婚。今天,王家宝领着女朋友进家门。她挑了一个大捆儿,嘱咐妈妈千万别心疼柴火。的确,树枝木棒火硬,炒菜烧饭格外香。在农村,尤其幸福分场座落在平原,没有大片的树林,都是人工植树的小片树林,大片的有上千棵,小片的十棵二十棵,能捡些枯树枝很不容易,每家都把枯树枝当成金贵的物件。平时,这里人家都烧苞米和向日葵桔秧,烧用毛草的人家占多数。老百姓日子不就这么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