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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清平调词》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首诗，李白把花比作美丽的杨贵妃，花容玉面，相互映衬，物我交融，言在此而意在彼。诗中语语浓艳，字字赞美。无论何时何地读这首诗，都如觉春风满纸，花光满眼，人面迷离，无须刻画，美人玉色即成眼前。没想到，现实中的王家宝遇到了他生命中的第一位杨贵妃，从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到他怜香惜玉、感恩戴德、负重前行，直至一生内疚。
且说，王家宝听了侯来俊拿自己钱买烟送礼，怨恨自己的同时，更加怨恨侯来俊。心想，就会借别人的腿儿搓麻绳，拿别人的钱送礼。周大山似乎看出了家宝的心思，也生气地说：“你真会送人情！”
侯来俊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说：“哥两个啊！你们这样可不够意思啦——你们出钱我跑腿，天经地义的事情。我要是不和门卫搞好关系，我能方便出入吗！”
周大山又返回头附和侯来俊的说法。家宝心里认同却心疼他的钱，默不作声地与他们一起喝酒。周大山人如其名，一瓶白酒他自己倒进杯里一多半，侯来俊拿着三两酒的瓶子对瓶喝，王家宝用牙起开一瓶啤酒陪着他们，没有过多的话语。周大山边喝边捅咕侯来俊：“你给我们讲点有趣的事儿，调节一下喝酒的气氛。”
侯来俊几口酒下肚，脸红耳热，心潮也有些起伏，就施展开他的长项：什么编八造七、什么添油加醋。而且，他无论讲笑点多高的笑话、讲什么样有意思的段子，都面不改色心不跳、身不动来膀不摇，一副瘦削大佛的形象。在这点上，王家宝和周大山很佩服他，他们又学不来。
侯来俊拍了两下手掌，“各位听某道来，我给你们讲一下咱们班闹鬼的故事吧。”
侯来俊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讲这个故事前，就必须先说一说咱们班幺明月她爹幺大胆。”
周大山用胳膊肘捌了他一下说：“别啰嗦，你他妈快说吧！”
侯来俊活灵活现，把幺大胆当上保卫科长的经历说了一遍。又补充说：“你们知道幺大胆为什么现在更低调了吗？因为有社会大哥警告他小心一些，要不就强奸他姑娘。幺明月那多漂亮！”说着喷着酒气儿的嘴里发出“啧啧”的怪动静。他的话语引起了周大山和王家宝的反感。
周大山仗着酒劲一拍桌子低吼道：“快他妈说，又整屎尿一堆。”
“好好！”瘦小枯干的侯来俊，还真怕体壮如牛的周大山。看着侯来俊的奴才相儿，王家宝心里觉得十分好笑，没有过多语言表示，两眼盯着他听下文。
侯来俊讲了一段充满迷信与正义交锋的神秘故事，绘声绘色。当年，小日本侵华时，有一个鬼子的大队驻军，这是日本驻东三省开拓团的一部。他们在这里发展水稻生产，是保障日本侵华战争粮食供给基地之一。那时，日本畜生毫无理由地屠杀中国同胞。厄尔古纳农场一中的所在地，就是日本畜生屠杀了几十个中国人埋下的万人坑。抗战全面爆发后，抗日联军创建人、哈东支队司令赵尚志，派遣以赵长阳为首的一个营兵力，到厄尔古纳周围开展抗日游击战，目的是尽快收复这块土肥水美的粮食基地。很不幸，1943年赵长阳与日本“开拓团之父”大尉东宫铁男的亲信矢野忠雄带领的鬼子大队遭遇。赵长阳率领的两个连近二百名战士，全部牺牲在厄尔古纳农场与长阳镇交界处。为了纪念烈士们的英勇壮举，长阳镇人民偷偷把尸体抢救回来埋了。建国后，长阳镇人民政府为赵长阳等烈士修造了墓园，并立起了赵长阳烈士塑像。厄尔古纳农场和东阳镇人民永远缅怀他们，他们也永生在了人民的心中。
据老一辈人说，赵长阳等烈士仍然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守卫着人民的家园。从他们牺牲后，日本鬼子开拓团部经常闹鬼，矢野忠雄在夜间经常被剥得赤身裸体挪到床下，很多小鬼子不知不觉地消失。大家都传说是赵长阳带领烈士们的魂魄干的，让这些畜生早日滚出中国去。从一联串的怪事发生后，矢野忠雄这群畜生屠杀迫害乡亲的行为逐渐减少，大多时候缩在乌龟壳似的住处不敢伸头儿。
很多人在传，农场高中经常闹鬼，是过去死难者的鬼魂在鸣冤叫屈。自从农场在这儿建校后，每天都近两千人在这些忠魂和怨鬼的身上践踏，烈士忠魂们实在忍不住，才时不时地出来警告一下活人。侯来俊信誓旦旦地说，这次高一一班闹鬼，只是小打小闹，半个世纪的生灵已将那些冤魂的法力消磨殆尽，没有了那么大的能量。否则，学校将发生天塌地陷。
侯来俊接着说：“幺大胆怕鬼闹大了，他带人捉鬼不成就屈服。有一天夜里十点半带着老婆和幺明月，到学校后面的乱石岗子烧纸送鬼。你俩没注意幺明月这段时间面容憔悴，精神不振？你们别不服，自从幺大胆送完鬼后，再也没发生鬼火点灯的事儿……”
周大山虎背熊腰却胆小如鼠，听了侯来俊讲述，喝着酒的脸色变化无常，眼神游离不定。王家宝很佩服侯来俊的记忆和语言表达能力，以及他严密的思维，能把久远的事情和现在人们口口相传的奇闻异事结合的那么严丝合缝，真是一种特殊的能力。但是听了他讲的班级闹鬼、捉鬼、送鬼的经过，家宝心里既对幺大胆及议论这件事的人们感到无比悲哀。同时，他又对自己偷摸到教室学习，而闹出的荒唐闹剧感到内疚。
原来，高一一班闹鬼的主角就是王家宝。因为王家宝在寝室学习，受定时关灯断电的影响。他就等周大山和侯来俊睡着后，偷偷溜到教室学习。当幺大胆和更夫到教室“捉鬼”的时候，他就躲到教室墙角的课桌下面，蜷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所以，他一直没被发现。后来，闹鬼的风言风语和学校保卫科行动，王家宝再也不敢去教室学习了。随之，高一一班闹鬼事件也就销声匿迹。
从古到今，祖祖辈辈都流传着鬼的故事。从《山海经》到四大传说，都是因为鬼才显得结局圆满；从三皇五帝到《封神榜》，都上演了人鬼情未了。从教室中闪现鬼火，到保卫科长老幺捉鬼，到候来俊讲鬼故事，再到人们反复传颂，都因人们的心不安定。是啊，鬼是什么啊？没人能说得清楚！一旦人的情绪得不到满足，就有鬼出现在面前。鬼是善良人们心中的美好期盼，是作恶作端行为的护身符，是阴谋诡计的欺骗。在现实生活中，人即是鬼，鬼即是人；人人皆鬼，鬼鬼皆人。
王家宝没有喝多少酒，思想伴着酒劲儿任意驰骋。他想到尚章文老师义薄云天，好朋友费剑锋情真意切，父母的殷切眼神，只能鼓足前进的勇气。他咀嚼着鲁迅先生的那句话：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与鲁迅先生相比，王家宝身逢盛世，他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不知道还要付出多大的牺牲。
第二天，兄弟三人分别，各自坐早车放假回家。单说王家宝，当他跨进家门的时候，他的内心世界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家人寒酸地挤在一起，呼出的口气变成了白霜。他进家门一杯水的功夫，父亲王大炮笑着说：“家宝，爸给你说个好事儿。”
看着父亲后背微驼，头发已现花白，脸部皮肤皲裂的皮肤无法瞎眼儿，王家宝一股怜悯的热浪涌上心头。于是，他认真望着爸爸等待下文。王大炮叹了口气说：“咱这盐碱地涝洼塘，一年到头儿出力不打粮，也收不了几个钱儿。你这一读高中住校，全家勒紧裤腰带，还是力不从心！”
看着痛苦的父亲，王家宝心中刀铰木烂。一直以来，父亲在外奔波，从没与自己近距离谈心。现在，父亲显然把自己当成大人。上高中半年来，他自己也沉浸在痛苦之中。因为他看家人都为自己痛苦煎熬，自己却无能为力，真是老牛掉到井里有劲儿使不出。
父亲顿了一下又说：“鬼不信碰见我说，要将他妹子桂存英许配你。虽说比你大八岁，但是他们全家承诺供你念完大学。你妈也同意，我就应承了下来，就等你回来选个黄道吉日定下来。”
家宝妈春枝低沉地插嘴：“宝啊！你也大了，什么事情也有了主心骨。我考虑你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她们还要上学，我才没反对。但是妈妈声明一点，这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没等王家宝张嘴，王大炮霍地站起严肃而大声地说：“拿什么主意！我几十岁的人啦，答应的事情还能改？再说，全分场都传遍了，怎么改？”没等家宝说话，父亲的威严十足。
看着父亲为了尊严发火，等于父亲间接告诉自己，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本来，王家宝要反驳父亲几句。看到爸爸才四十多岁，背驼如弓，脸色铁黑，皮包骨头，他不忍心再说什么。王家宝知道，在农村早订婚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像爸爸说的这种情况，是过去老辈儿人的习俗，就是女方看上男方，自愿许配给男方。以后，无论男方是上学、结婚、盖房，一切事情都由女方操办。但是，男女结婚以后，与自己的父母家脱离一切关系，只有生的孩子姓男方的姓，要是女方不同意也跟女方姓。这与倒插门有异曲同工之妙。从八十年代开始，这种婚姻形式基本消失。王家宝越想越难受，一句话没说，转身去了小屋。王大炮夫妻相互瞅了一眼，谁也没说话，各自坐在炕沿上想着心事。上小学一年级的小家根跑到小屋，摇晃着大哥家宝的胳膊，央求大哥帮他制作冰爬犁。看到大哥不吱声还流着眼泪，他拍手笑嘻嘻地说：“大哥，你要娶媳妇啦！还哭，不丢。”
王家宝爱惜地抚摸着弟弟天真的小脸蛋，默默地跟在家根后面，到外面给弟弟做冰爬犁和冰镩。
王家宝边干活边琢磨着父母的话语，内心像翻江倒海一样翻腾着，怎么办？他稚嫩的心头压着重重的石头，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反驳父母的理由，苦苦逼迫内心下定了决心。这个有独立思考能力、敢于在困境中拼搏、遇到磨难不服输的大男孩，面对因现实生活的无奈，在挚爱的父母和人生幸福抉择的节点上，他犹豫了，他哭泣了，他不知道何去何从，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第二天，桂存英主动约家宝到她的办公室。王家宝犹豫再三，还是准时赴约。因为是星期天，所以除了烧锅炉的和看大门的以外，分场机关大院里再也没有任何人。为了避嫌，家宝还警惕地扫视了周围的情况，巧妙地躲避开了烧锅炉的赵老财的视线。
幸福分场机关还是五十年代末建起来的砖混结构的平房，北面是一排跨度三十米的办公室，约有三十多间，东面是锅炉和四间车库，南面的九间房子是农场公安局派驻分场的派出所。整个分场机关大院占地约五千平方米，相对于普通农家土平房小院，无比豪华气派。但是，农村不缺土地，像有的大户人家院子的占地面积比机关大院还大。虽然院子占地面积很大，但是它的利用价值并没有多大，甚至所产生的经济价值，都不及城里人想象的百分之一。每当王家宝走进或跨进这个大院，心底就升腾起莫名的怒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火气从何而来。他从书中看到过“政府机关建得越高大宏伟，老百姓越贫穷”的语句，在他稚嫩的心中，总是充斥着无法调和的矛盾。一个半大小子的怒火，即便发泄出来能起什么作用呢？何况，他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发泄。
当王家宝迈进分场机关大厅时，桂存英早早地等候在门里。桂存英面含和蔼亲切的微笑，热情地抓着家宝的手说：“家宝，走，到我办公室去。”
王家宝下意识地想抽回她攥着的左手，但是没有抽动，这让家宝吃惊她的柔弱力量。王家宝被让在钢管木板床上坐下，床上铺着一尘不染的洁白床单，床头安放着整齐的白被罩套着的棉被，上面放着一个绣花面枕头。这个宿舍兼办公室朴素而又温馨，让家宝对这个姐姐产生了说不清的好感。
“天冷，家宝喝点水吧。”桂存英温柔地说道。家宝仍然局促地用双腿夹着双手，低头盯着脚尖儿，没有作任何回应。
桂存英把一杯水放在床头的小桌上，默默地坐在靠背椅上，目视着宿舍门一动不动。一个成熟的女性面对这个青春期的大男孩，实在找不到交流的开场话题。但是，这场近乎滑稽的谈话还必须进行。桂存英知道，这场谈话只能是她主导。都在一个地方两年多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已经很熟识，仅限于见面都打招呼。如果爸爸没告诉家宝订亲的事儿，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俩还很投缘。但是，提到订亲这件事了，两个人都觉得羞于出口，就连平时的家常话都没有了。从进门，二人就开始沉默。
沉默，沉默，仍然是沉默。
家宝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座钟，时针都指到了下午一点的位置，竟然默默坐了两个小时。王家宝的内心躁动了起来，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实在无所适从。他站起来向门口走了两步，又转回身坐了下来。王家宝被沉默压得实在熬不住，不安地问：“英姐，我还像以前叫你英姐吧。你找我想说什么？我……”
他想问桂存英找他什么事儿，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这个从小学就喜欢文学的小伙子，第一次感到了自己“江郎才尽”。
原来，王家宝和桂存英订婚这件事情，是郝无心和她哥哥桂存信的诡计。燕明来因为去年洪灾救助和修路风波，让郝无心接二连三下不了台，和王二梅的丑事儿又传得沸沸扬扬。郝无心担心传到上层领导耳朵里，那可就坏菜了。俗话说的好，丑事人人有，不露是好手。所以，郝武无心把燕明来与第五生产队长桂存信调换，强迫燕明来把家搬到了五队。桂存信早都想调到第一生产队，近水楼台先得月，离分场机关这么近，不为升官，各种好处自不用说。就拿上次修路来说，一队分的筑路款就比其它五个队还要多。郝无心把桂存信调到身边，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桂存信的妹妹桂存英这个漂亮妞。这个色鬼早就对桂存英垂涎三尺，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机会下手。话说回来了，他一个党员干部不能像以前，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人大姑娘给强奸了吧。所以，要把这个大美妞弄到手真得下一番功夫。于是，他想到了贪财的桂存信。
在他看来，王二梅那点儿事不错，终归是残花败柳的老娘们，与桂存英这个成熟的黄花姑娘没法比。她们俩，一个是纯洁的白天鹅，一个是出众的大白鹅，根本不是一道菜儿。于是，他想到了一箭双雕的计策——燕明来与桂存信互换。第一生产队在场直属，一队队长与其他五个队长同样是队长，但捞到的好处可就大相径庭。可以说，一队队长一年捞的油水儿,是其他五个队总和的一半。另一方面，一队靠近分场机关，升迁道路向阳花木早为春。桂存信在五队人称“鬼不信”，为人胆大心细，八个心眼一肚子转轴，为获得利益他比燕明来舍得付出。
就这样，桂存英被哥哥鬼不信当作礼物送给了郝无心。她的贞洁人生完全葬送，从此身体、名誉一切清白，毁于一旦。准确地说，她现在应该是未出嫁的少妇。为了颜面、家族压力和这份可望不可及的工作，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屈从。从那以后，她成了郝无心手中的把件儿，表面上无比珍爱，实质上就是一玩儿物之一。对一个任人摆布的软弱女子来说，在功名利禄和亲情的威胁下，她不得不受这个色鬼的控制，就得认命。俗话说忍字头上一把刀，那刀绞的滋味，只有感同身受才能真实地体会到。
今年春节，桂存英全家人聚在一起，七大姑八大姨摩肩擦踵盈门而入。她心里明白，这些人都是冲着大哥这个队长来的，无非是放臭屁捧臭脚，竭尽全力地得到些好处。他们心中没有是非对错观念，一心想赚便宜，就像一哄而上的苍蝇盯住臭肉一样。用他们的话说，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这是多么可笑的逻辑，这是多么可耻的行为！没办法，社会现实的浪潮改造人就这么简单。在底层的现实中，就是不管有多么高尚行为的人，没有钱也是让人瞧不起，所以人就不高尚了。在幸福分场，父母穷的儿女都抬不起头来。王大炮的子女就是现成的例子，总觉得比人家矮一头，与同学相处都不硬气。每天，桂存英都是草草地吃口饭，转身到另一个房间休息。她想尽快逃离虚伪虚假和荒唐的热闹场面，逃离这个充斥着假面、假话、阿谀奉承的家庭。
春节这几天，她无时无刻不顶撞哥哥，来往的亲戚都劝说她。几乎都一个腔调：“英子，你不对！咱家人要没有你哥，能有现在的成色儿吗！存信坐镇一方诸侯，你又在场部机关工作，天天围着领导转，我们脸上都有光。”
听到大家的话，桂存英恶心得想吐，心像刀剜了那么痛。为领导服务，是“服务”，没有比这更到家的服务了！桂存英觉得自己无比屈辱，又无以言表。是啊！桂存英经常痛骂自己，痛骂这个浮华社会，骂自己无能。她用少女贞洁和纯美的肉体换来了眼前的荣耀，换来了大哥现在的位置，也换来了周围人们外在的甜言蜜语。她能怎么办？想清白，除非一死百了；否则，想逃脱这一切的枷锁，想清白地活着，痴人说梦。桂存英的人生已经名存实亡，像一叶孤舟上漂浮在罪恶无边的大海上。她经常这样唾弃自己，就当自己死了。现实生活中，不要说自己不幸福。像有人羡慕光鲜亮丽的桂存英，羡慕她工作体面，在机关没人敢说个不字。大家不要去羡慕，有什么羡慕的，谁幸不幸福，嘴上不说而已。
众人散去。鬼不信找了个合适的机会，把母亲和妹妹叫到西屋，他谨慎地插上门，转回头说：“妈，我爸死得早，有些事我就得多想点。眼前，有件事和你们商量一下。”
看了一眼哥哥，桂存英厌恶地转脸朝向西墙。自从她被郝无心和鬼不信设计糟蹋以后，再也没有和大哥说过一句话。
鬼存信接着说：“英子也老大不小了，我想将她的终身大事定一下——你们看行不行？”
鬼存英听到这，迅速地转过身来，用愤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哥哥，像一包炸药即将燃尽引信轰然爆炸一样。
“英子，先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鬼不信边安抚着妹妹边说出了想法。
鬼不信把妹妹的清白送给郝无心后，内心也十分愧疚，总想找机会掩盖他的无耻行迹。另一方面，他想到自己不能像燕明来那样与王大炮死磕，要极力改变这种剑拔弩张的敌我态势。眼前的现实，王大炮对哪个干部都看不顺眼，就像纪委干部一样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样下去，他鬼不信总觉得碍手碍脚,长时间会使自己因小失大。如果说燕明来的狡猾使蛮力，那么桂存信的狡猾更隐蔽。自从他调任一队队长，鬼不信始终在想一个万全之策。这个完全之策，必须让王大炮不但不与自己为敌，而且还要成为自己帮手。所以，鬼不信把算盘打到了自己妹妹和王家宝的身上，让这对年轻人订亲，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己和王大炮成为儿女亲家，王大炮再混蛋也会顾及儿子的前途。
当鬼不信提出这个想法，桂存英心里一热，感到无比满意，依然躺在炕上没发表任何意见。他母亲担心女儿比王家宝大八岁，王大炮两口子要不同意咋办。鬼存信诡秘地笑着说：“妈，这点儿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让王大炮心甘情愿，而且还得让他扒着咱们下巴颏。英子，你哥这盐不是白吃的吧？”
说完这番话，桂存信打了个响指，摇头晃尾巴地出了西屋。从内心出发，桂存英很喜欢王家宝，把这个大男孩当弟弟，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哥哥突然提到这个话题，久别的少女的羞涩涌上心头。她知道，在农村媳妇比丈夫大十多岁并不鲜见，都是家族葫芦搅瓢的丝丝缕缕的关系。
鬼不信与母亲和妹妹沟通过后，心里非常得意这美妙的一笔。他从头到尾把这件事的操作步骤、利害冲突及预想的结果，向妻子炫耀地讲解了一番，炫耀他一箭三雕的计策。他对媳妇分析：“首先，眼前王家宝这孩子很优秀，妹妹英子从心底里满意，对于自己祸不起萧墙，他仕途也就有了稳固的后方；其次，郝武鑫既能天天抱着美人归，他这个大舅哥就高枕无忧，一队队长坐稳了；第三，化解了王清平的敌对情绪，王大炮熄了火儿，一队就没有人再敢起刺儿。达到这三个目的，他鬼不信就是幸福分场最牛逼的人。再往深里说，王家宝肯定能考上大学，毕业后成为国家干部，可以使我们老桂家后继有人。”
他妻子听完点点头回应说：“嗯，你终于办了点儿人事儿！这事儿要是办成了，也算对得起英子啦。他爹，你怎么这么有把握？”听妻子肯定自己的作法，他越发得意自己这步棋下得巧妙，佩服他自己有张良四两拨千斤的妙计。
“我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哈哈……要不说，你们老娘们头发长见识短！我问你，王家宝是不是马上到总场读高中，学习费、住宿费哪个不用钱，就王大炮那个破屋漏风的家怎么办？王家宝上高中后，我找个合适的机会提出这件事儿，王大炮不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还能不同意？王家宝是他们家的希望，王大炮两口子不惜一切都得供。供得起吗？现在情况没有外援，王家宝还得辍学，他们指什么，啊？”
自从鬼不信结婚以来，他媳妇对他的言行嗤之以鼻，但是有孩子缀着也无可奈何。她与孙春枝一样典型传统思想的女人，性格比小姑子还软弱，索性由着鬼不信瞎折腾。对婆婆和小姑子，她尽量周旋，踅摸地向着她们。尤其，小姑子被郝武无心霸占以后，她痛恨死了丈夫。这是哑巴吃黄连的事情，她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说，流氓不可怕，可怕流氓有文化。这鬼不信都分析到了王大炮的骨头里，王大炮想不就范都难。从定下计策之后，鬼不信掌握着这件事成功的不二法门。所以，鬼不信有着十足的底气。真如鬼不信自己所预想的，拿捏着这件事的关键，等待着出手的时机。他一定要在王大炮走投无路时，以一副大善人的面孔出现。
真如鬼不信算计的一样，王家宝上高中以后，王大炮的家庭正在一步步走进现实生活危机的旋涡。王大炮夫妇便拆东墙补西墙，东挪西借，给这个风雨飘摇的穷家雪上加霜。秋收后，去掉必须的开支，收入还不够家宝的伙食费和学杂费。外人看王大炮一家，天天里外劳累，想不到会困难到这种程度。要不说，人过日子是要点气的，王大炮就是没了点气，一步错步步错。
鬼不信就瞅准这个时机，在一次全队职工大会后，当着队书记李夕照把王大炮留下。鬼不信又递烟又让水，王大炮深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于是，他一本正经地等待下文。李夕照很清楚鬼不信的为人，他不像燕明来那样明目张胆欺负人，无论什么事儿都蔫坏，比燕明来更可怕。事实就这样，在日常生活中，咱们身边不怕明枪就怕暗箭。所以，李夕照起身就要躲。他不知道鬼不信要给王大炮下什么药，怕自己粘包想躲开。
“桂队长找王老大哥谈话，我就避嫌了。我这还有事儿，你们先唠着。”李夕照说完，抬屁股就往外走。
鬼不信伸出猴爪子一样的瘦手，一把摁在他的肩膀上，把李夕照硬生生地按回座上。然后笑嘻嘻地说：“唉呀！避嫌避什么嫌，谁是嫌？关心我们队上的职工，你我党政同责！而且，我这是替你做工作。”换了口气又说道：“李书记，老王大叔既是我们的职工，又是我们的好大哥。他现在遇到了困难，我们能不搭把手吗。”
被鬼不信这“大哥”和“大叔”的瞬间转换，闹得王大炮和李夕照晕三五四的。他这云山雾罩的一顿悬话，真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到鬼不信这么肯定又严肃的神情，李夕照真猜不透他要屙什么屎。所以，他愣愣地坐在那不接茬儿。
对于鬼不信，王大炮没有好印象，也没有太坏的恨意。毕竟，鬼不信没明目张胆地欺负他。每次，鬼不信都笑嘻嘻的，说起话来阴阳怪气，让他琢磨不透鬼不信的心思。今天，鬼不信冷锅冒热气，他半辈子的经验还真摸不着头绪，只能静等他的下文。
鬼不信一看自己拿住了要害，抢占了火候和先机，双手一摊说：“老王大叔，咱就这么说吧！家宝老弟上高中以后，让你和我婶捉襟见肘，花的钱越来越多。你家孩子那么多，你们两口子再扑腾，也填不满这么大的窟窿啊！万一绷不住，家宝老弟这么优秀，要断了血脉不就废了吗？夕照书记你说是不？”
当然，王大炮和李夕照都知道他说的“血脉”是钱。但是，被他这一顿机关枪打得晕头转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李夕照冷静了三十秒一咂摸，鬼不信说得全是人话。于是，张嘴问道：“老桂，你说的都对。但是你到底想说啥？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一二三，你就别卖关子啦。”李夕照顺势又把绣球抛了回去。
鬼不信兴奋地说：“老李啊！你问得好！我想到了一个让老王大哥既减轻负担，又能让家宝能顺利奔个好前程的好方法。”
王大炮半信半疑，没有接茬儿，静静地听着。
鬼不信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让家宝与我妹英子订婚。”
鬼不信亮出了底牌，紧接着往前凑了下身子说：“老王大叔，我知道你疑惑的是什么。英子比家宝大八岁，两人年纪相差大些。你看，我家英子可是咱们幸福的第一美女，又是农场正式干部。从英子他们订婚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家宝的吃喝拉撒所有一切花销，都由我们家全部承担。你们两口子就能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其他三个孩子身上，既缓解了眼前的重重困难，又能多培养几个人才。”
说着，鬼不信瞅了一眼李夕照说：“老李，你说是这理不？”
别说，这几句话都说到了王大炮的心坎上。连两方世人的李夕照，都觉得鬼不信说得完全正确，没有一点儿鬼话。李夕照心说，都说桂存信连鬼都不信，你看他今天这举动，句句话都打动人心，事事分析全有道理。甭说处于实际困难的王大炮，任何人都会认为是好事。更何况王大炮正处于生活泥淖呢？于是，王大炮瞬间被这张大馅饼砸懵了，坐在那里仍然没说一句话。
王大炮为什么不说话？其实，他一直琢磨鬼不信是不是给自己下套。所以，他一直盯着鬼不信面部表情，相看出点什么来。但是，他什么也没发现。想知道这次联姻陷阱如何，请看下一章无边大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