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自诗曰：清晨噩耗暴风雨，蜚声流言忌危语。不期鬼魂来索命，荻村惊魂何时去。这几句话是说在招商引资工作中突显的意外，幸福分场发生了人命，给这个平静祥和的小地方增添了恐怖色彩。
上一章说到老谢开荒、东方燕翔与睢象生，在文革那个时代血与火凝结成的友谊，将会成为谢传承招商引资无坚不摧的力量。别说是谢传承能想到这些，就是普通百姓也会想到和利用这天然的优势。虽然关系渠道有了，怎们争取有利的政策和资金，谢传承仍然两眼一抹黑，不知道从哪入手好。
实事求是地说，谢传承这是利用东方燕翔私情办公事。中国人历来讲究感情是工作的最佳动力，工作是感情的润滑剂，利用工作之便处私人感情。这没什么不好，要看这两个天然因素落在什么人手中，什么人来操作，落到好人手里能办好事，落到坏人手里能办坏事。这符合马克思主义的矛盾定律。虽然谢传承剃头挑子一头热，心中默定了东方燕翔；但是他不知道东方燕翔到底是什么态度，能不能接这个橄榄枝。于是，谢传承决定私下与东方燕翔交换思想。在这件事上还是急性子，谢传承自认为思考圆全后，抄起桌上电话给东方燕翔拨了过去。谢传承装成急切地说：“东方，快来！”
东方燕翔一看农场老大召唤，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谢传承办公室。一见面，东方燕翔急三火四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洪灾和下岗经常发生聚众包围农场机关的事情，所以东方燕翔才这么急切。
谢传承急忙站起身来，拉着老朋友来到茶几后的沙发旁，两只大手把他摁坐在沙发上。转身，谢传承拿出茶叶沏水。东方燕翔客气了几句，也就心安理得地坐在那等待。谢传承沏完水、递上烟，才在沙发上落座。稍作停顿，谢传承开口问道：“老伙计，儿子分配到哪了？”
东方燕翔回答：“哈咿，唠什么家常！有话直说。”
谢传承一绷脸儿说：“问啥答啥。”
“分配到管局农科所。”东方燕翔心里划回儿。
谢传承“哈哈”笑着说：“这就对啦！当年，我就说。像英才这样的人才必须得回来，建设家乡嘛。不过，哪天得把他弄回来。咱自己的孩子，得为咱场出力，干嘛弄到管局去。”
东方燕翔知道眼前的上司，光屁股的发小，现在谈的肯定不是正题。这是他每次与他人谈话的前奏，也是多年来一贯的习惯。官场一贯如此，这样才能显示出领导平易近人。是啊，谢传承这招儿还是跟老父亲学的，不仅能消除与他谈话人的紧张心理，还能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东方燕翔知道虽然公安局不归农场管了，但他们毕竟是光屁股的发小，同在一个锅搅马勺，还在人家的地盘上。所以，东方燕翔也习惯了他的习惯，半真半假地半推半就。
谢传承一看润滑得游刃有余了，才不紧不慢地切入了正题。谢传承说：“老伙计，我遇到难处需要你帮忙，你帮不帮？”
“帮！”东方燕翔脱口而出。说完，他又有些后悔答应的爽快，带着疑问的表情等待谢传承下文。
“别紧张！虽然不是掉脑袋的事儿，但也是扒层皮的事儿。这件事儿只有你能帮上忙儿，厄尔古纳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你看，国有农场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改革，现在彻底断了奶，而且欠国家利税两个多亿。这倒好说，国家要也没有，能挺！但是，农场账面还有三百多万元，实际现金也就百十来万。你知道，将近二十万人啊，一平均才五块钱的流动资金。老百姓过日子还得存个三头五百的，你说我咋办？”谢传承抖擞着双手，一脸的哭丧相儿。
东方燕翔把谢传承上下打量了三遍，如同不认识了一样。然后，他“哈哈”大笑着说：“老伙计，老谢，我是印钞机啊？你找我，‘哈哈’……”
谢传承严肃地直盯着他说：“你就是印钞机摇钱树，你比印钞机还厉害！两膀子一晃不说黄金万两，也是财源滚滚！”
“别闹西胡了！”东方燕翔边苦笑边摇头。边说边默默地掏出一支烟，谢传承赶紧打溜须地给他点上。东方燕翔像是没感觉，边吐着烟圈儿边陷入了思索，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其实，东方燕翔在想：我这个发小可不轻易这么扯淡，从来都是庙里的主持一本正经。今天，这是犯了什么风，看似风轻云淡实则烟熏火燎。难道是让我出任招商办主任，还是给他姑娘要编制。要是给姑娘要编制，凭他谢开荒和老谢开荒的能量，还不是煎饼卷大葱手拿把掐的事儿。
“老伙计，你别霜后的老黄瓜种干闲着了！胡同里撵猪直来直去——请你出山当招商办主任！行不行都得行，怎么着吧！”
“不不不……”东方燕翔连珠炮似的拒绝。
“你先别裤裆里耍大刀鸡飞蛋没，先听我说。我说不清你们那帮老虎皮的道道儿，但我知道你们改革后，是公务员编制，吃国家饭，牛逼哨子滋滋响；可是，我又不让你脱下那层虎皮，继续当你的副局长，我特聘你副处级招商办主任，代表农场，代表我去招商引资，拿双份工资，一年干不了几天活儿，再给你们公安局二百万费用，上哪找这天大的好事儿，还不不不，不你个锤子！”谢传承来了个暴风骤雨的猛攻，激动之余俏皮话儿连篇。
东方燕翔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要想到农场任职，必须得除警籍脱警装。你看农场干部要想成为警察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警察要想成为农场干部却轻而易举。实质上，农场的干部算个啥呀，不过就是在农垦范围内活动的，与民营企业的管理人员没啥区别。官本位思想严重的北方却不一样，受流动性和封闭性的限制，人与人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上岗不容易下岗更不容易，农场干部与政府的公务员没区别。而且，农场面对成千上万的种地职工。
谢传承看东方燕翔沉思不语，他做了个玩伴时期的举动，用肩膀头子扛了扛东方燕翔：“唉？发什么愣啊。我话没说完呢。”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东方，农场招商办主任非你不可。”
东方燕翔急得站起来两手摇摆说：“不，不……你饶了我吧。你让我脱警服！知道的人说我为农场做牺牲做贡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犯了啥错误呢。再说，你让我扔了公务员，当一个所谓的干部，你不毁我吗！那不是没卵子找茄子提溜着吗！”
聪明的人谈话不用啰嗦，谢传承将身子往后一仰，也陷入了思索之中。约摸十多分钟后，他严肃地说：“东方，咱别口头会气。我们落到纸面上，而且我到管局去请尚方宝剑。先别说行不行，我刚才说的给你落实，你名利双收，咋样？”
被谢传承步步紧逼，东方燕翔被将到了死角，一时语塞。
在回公安局的路上，东方燕翔想：“就搭着你谢传承手眼通天，你能大过国家吗，那体制在那摆着呢。别说你谢传承，就是管局局长、总局局长都办不到，难道你比他们还能。哼!就算你谢传承能瞒天过海，我东方燕翔也不是三岁小孩子。最后，东方燕翔在心里笃定主意——就是不辞去警籍。哥们归哥们，感情归感情。只要不拿自己的命运和工作开玩笑，你谢传承咋地都行。”
这是正常人的心理和想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也没权力指指点点。谢传承经历了生活磨难和政治风雨的人，他怎能不理解。同时，谢传承也知道，招商办这个蛋糕无论多么诱人，无论散发着多么无与伦比的香气，至少目前还是望梅止渴，还是写在纸上停在脑中的大饼，说破大天甘甜不垫饥。刚才，他谢传承豪言壮语地说保住东方燕翔的警籍和职位，那是动员东方燕翔的无奈之举，他要真正落到实处长翅膀也无法实现。这两天，他吃不香睡不足，如坐针毡地在办公室和家里踱来踱去，像是困在笼子里的一头狮子气急败坏。把这件事前前后后反复思摸了好几遍，依然无计可施。他给已经在家休息等待退休的党委书记邱国友打电话，请他给自己出出主意。邱国友分析说，现在公安部有六项禁令，要想办成这事儿很难。后来，他灵机一动，他让谢传承找老场长严爱民讨个主意，老场长位高眼界也高，说不定能有好主意。谢传承咂摸了一阵子，感觉此法可行。他马不停蹄赶到管局，已是上午十点。严爱民看到老部下的到来，十分热情地接待。面对曾经一个锅搅马勺的上司，谢传承除了把对东方燕翔讲的之外，还特别强调招商引资的重要性。他说：“今年是历史上罕见的大灾大难，大旱之后又是大涝，还伴随着下岗大潮。就目前情况看，不想办法破局，这个年是过不去了！”
就着热乎劲儿，谢传承把厄尔古纳的困难说了一大堆，好似喜马拉雅山和冈底斯山脉那样难以攀登。其实，不用谢传承详细说，严爱民对农场情况了如指掌。一是他任场长那么多年，二是他耳目众多。
最后，谢传承奉承说：“老场长，今年你的抗旱设备和资金支持，我表示十二分真诚的感谢，爱民局长是名副其实的爱民领导！”
严爱民一看事儿谈完了，给办公室打电话安排饭店。谢传承一把按住他的手说：“老场长，有件事儿你答应帮我，我就答应留下吃饭；否则，我没心思吃饭，还得背着猪头投别的庙门。”
他说完眼睛直盯着严爱民的双目，等自己想要的回答。严爱民很纳闷，这个谢开荒葫芦卖的什么药，他今天要求管局倾斜救助厄尔古纳，自己已经满足了要求，怎么还揪着他不放。严爱民幽默地说：“老谢，你的要求我也答应想办法啦！难不成让我扛面粉去扶贫吧！让我陪你一块沿街乞讨，啊？”
“得了吧，你能扛几袋，能救助几户！这事儿办成了就是给了一座金山，你信不信？”谢传承故意卖关子。严爱民转动着眼珠子咂摸谢开荒的话，这小子给我打什么埋伏，心理防线不自觉紧张起来。
严爱民知道谢传承很少开玩笑，今天又这样死缠烂打，知道他说的是正经事儿。所以，他又稳了稳心神坐在办公椅上。
谢传承把谋划调东方燕翔任招商办主任的前因、后果和困难，详详细细地和盘托出，请老场长给出主意。怎样既能保住东方燕翔警籍，又能让东方燕翔安心干招商办主任。
严爱民沉思良久，给组织部长打电话询问了一些情况，管局组织部长告诉他农垦总局没有特别规定，不让公安干部担任农场职务，只有公安部规定不让民警在私人企业与场所兼职。也就是说从国家到农垦没有明文规定，公安人员不能在协管的国有企业任职。
看着如饥似渴的谢传承，严爱民一拍大腿：“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谢传承惊喜地等待下文——严爱民接着说：“既然从国家到地方没有明文规定，也就可以说有缓冲地带。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一切事情都给经济让路。你启用东方是为了招商引资，是为了厄尔古纳经济建设，何虑之有。你就大胆启用东方，我为你撑腰做主。不过，让东方这个公安局副局长兼职招商办主任，该走的程序你得走。说白了，你要召开一个党委会，在召开一个班子（扩大）会议，要扩大到机关中层和公安局长、政委，而且事先要和公安局长、政委通气儿。如果说有什么不妥那也是集体责任，不会影响你和他个人。”
为什么严爱民说的这么钢板剁字？因为党的十五届三中全会讲得很明白，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农业和农村工作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在这个决定里，中央高度评价农村改革二十年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和创造的丰富经验；而且决定指出，二十年来全国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废除人民公社，突破计划经济模式，初步构筑了适应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求的农村新经济体制框架。严爱民有了这把尚方宝剑，才这么有底气向谢传承献计献策。通过严爱民这么一解释，谢传承心里更加一块石头落了地儿。
从这一日三变的大起大落的心潮中，谢传承深感人生世事的浮浮沉沉。心想，都说党委书记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关键时候党委这个挡箭牌还真的受用。历来，我们国家各层党委集体领导下的分工负责制，体现了人民民主专政的精神实质。虽说改革开放以来，在广大基层党委集体领导的概念淡化，实际工作中行政一把手主导，几乎没有民主的影子；但是在场合上、记录上党委的说辞还是硬头货。因为经济大潮席卷中国大地以来，人们都致力于解决“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这一基本矛盾，一味地追求经济建设数字，打破了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话又说回来，在基层一把手真的讲绝对的民主，什么事情也干不了。什么叫顺应天下大势？一心一意搞经济建设就是顺应大势。全国人民轰轰烈烈沐浴在经济大潮中，我厄尔古纳农场想方设法搞经济建设肯定没错，谢传承越想越高兴。想着想着，谢传承抬屁股就往外走，严爱民着急喊他吃饭，谢传承大声回了一句——这比吃蜜还甜！说完，扬长而去。严爱民苦笑着摇摇头，看着一向沉稳的谢开荒浑身兴奋地匆匆而去，一种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他心想，自己号称爱民场长，真没有谢传承这股子劲儿。
很快，谢开荒敲定了招商办一系列事宜。东方燕翔既是厄尔古纳农场公安局副局长，又是农场招商办主任。农场班子会的决议是东方燕翔的主要精力投放招商工作，公安局有大事，东方燕翔再参与，农场机关楼和公安局都有办公室，一马双跨。这在厄尔古纳掀起了不大不小一番议论风潮。有人说，东方燕翔这些年掌握农场领导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抓住了某某领导把柄；有人议论，东方燕翔这些年搂足了，花大钱买了这么个有油水的屁股。总之，厄尔古纳高中低三层和老百姓都议论纷纷。
东方燕翔的走马上任，农场上下才真正意识到招商引资已经尘埃落定。虽说大家看不上招商办这个大饼，但是配置人员级别确是极为诱人。大人事板上钉钉以后，小人事又掀起了一场“屁股”争夺战。
东方燕翔从谢传承言谈举止和速战速决中，看出了招商引资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在中国无论什么单位，只要一把手重视的事情再难都能办到。东方燕翔能不明白这点儿规矩嘛！东方燕翔对遴选手下这两个科员格外慎重，这两个人必须有能力，有学识，懂经济，能写会算。因为谢传承将这个人事决断权交给了东方燕翔，所以东方燕翔现在冷手接了个烫山芋，一时还真做不出决断。
面对新事物，面对眼前这摸着石头过河的事业，他不得不小心谨慎。这两天，东方燕翔的家门被踢破了门槛子，很多人都觊觎这两个职位，不少科级干部都想平调或降级这个岗位，他们都知道天天跟钱打交道，即便搂不着啥也能捞付好下水。尤其，东方燕翔的老部下协警侯真敬，他这几年想从协警转为正式警察，钱没少花，办法没少想，就是没达成心愿。这次，他看到他真正走上仕途的绝好机会。于是，他拿了两万块直奔东方燕翔的家。东方燕翔迫于现实情况，终于向他吐了口。最后他拿褶子说这事儿能不能成还得等农场党委会定，我这的大门肯定向你敞开。东方燕翔掂量来掂量去，他觉得侯真敬为人势力，坏主意太多，做起事儿来鬼头蛤蟆眼儿的正适合。人们不常说嘛，什么人玩什么鸟儿。同时，东方燕翔想到他这样的人好控制，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能给他足够的便宜，他就管你叫爹。关键侯真敬会像哈巴狗一样舔叫人受用，身边还真缺不了这样的人。
东方燕翔把侯真敬敲定，他又开始盘算第二个人选。他前思后想，左右衡量，他确定了王家宝。因为他藏了个心眼，招商办荣辱兴衰就是鬼画符的大饼，自己的荣辱兴衰必须与谢传承紧紧绑在一起，有谢传承的姑爷在这条船上，他的心里才有底儿。这就应了那句话——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拿。东方燕翔把一切数算清楚，他形成正式书面报告呈到谢传承的办公桌上，谢传承仔细地看了一遍，沉吟半晌无语。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词，谢传承没有动心，侯真敬他也没有在意，唯独把女婿搁心里翻了几个个儿。他知道东方燕翔这是把姑爷驾到火上烤，也是把自己绑到这条船上，给他自己加了个双保险。
谢传承试探性地问：“家宝这孩子年轻，荒废了专业不说，再给你捅了娄子咋办？”
“老谢，老伙计，你交给我这冷锅冷灶的，再没个能写会算的，让人卖了我都不知道！”东方燕翔一语双关把谢传承顶到了死胡同。
很明显，他如果不同意自己的姑爷上这条船，东方燕翔肯定撂挑子，所有一切努力都成为遗憾的泡影。思考完毕，谢传承笑吟吟地问：“我的大主任，我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喽？”
随着谢传承话音的落幕，二人往椅子背一靠会心地大笑起来，意味着厄尔古纳招商引资事业真正拉开了序幕。
在这浩浩荡荡的经济大潮中，就厄尔古纳的条件而言，招商引资虽然如同一张喷香的大饼挂在空中伸手摸不到，但也是厄尔古纳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死逼梁山的一步棋路。
九八年农历十月末，北方的冬天的酷寒开始崭露头角，幸福分场百草树木已经穿上了孝袍子，寒意十足的悲凉和压抑，撞击着每个人的心。天空已经飘了几场清雪，不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沉重的生活负担不像雪花那样轻松，越来越沉重地压在人们心头。不仅幸福分场这样萧条和压抑，整个厄尔古纳都处在萧条和压抑中。谢传承这个当家人急得如日热锅上的蚂蚁，前进和撤退都无处落脚。在明年吃饭和再生产的压抑中，他再次召开了招商引资、缓解严峻经济形势的动员大会。客观上说，从荀有志往下都是磨道里的驴听喝。他们想，反正都是一把手说了算，成了是你谢传承的政绩，不成也是你谢传承担着。因此，两次动员动员大会都开得鸦雀无声和不香不臭，只听谢传承一个人讲。
谢传承心急如焚，这次拍板定音，算是领导班子达成了共识。这次动员大会一结束，场班子成员为东方燕翔出征送行。东方燕翔就像赴死的悲壮英雄，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劲头儿。在场的人都明白，他肩上扛着巨大的压力，靠回忆的感情去拉真金白银，这里的困难可想而知。东方燕翔从车的后风挡看见，谢传承久久地挥舞着手臂，怀着一阵阵难过的情绪向北京和上海进发。谢传承率领班子目送新时代垦荒小分队远去，心中发出无限感慨和心神不宁，忐忑不安地期望着美好的结果。他想，即便不是大钱，弄回来三瓜俩枣也行。
这时，他手机上显示“郑洞国”三个字。他想都没想接起了电话：“谢场长，东方局长走没走？幸福分场发生了两起命案，同时报案！”
“啊？！”谢传承张着嘴巴听郑洞国汇报，不知道怎么接茬，一句：“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会议室说。”声中挂断了电话。
“什么事儿，老谢？”荀有志问。
谢传承一挥手：“到会议室！”
郑洞国首先开口：“各位领导，我就不客气了。事情这样的。”
今天早晨，幸福分场派出所所长凌德怀电话汇报：“职工黄瘸子吊死在外屋地，是他表姐报的案；另一个是王大炮报的案，他起早去东大河放羊，在靠近河边草窠里发现了一具男尸，已经被毁容。我和马健康已经出了现场，能发现的情况就这些。局里派刑警队接手！”
另外，凌德怀简单介绍了黄瘸子上吊自杀的原因。据黄瘸子表姐姐郭桂琴说，黄瘸子腿脚不好，种了两垧地又绝产，家里断了顿，媳妇跟同村一个男的跑了；加上黄瘸子找队上和分场要救济，让鬼不信和郝武鑫臭骂了一顿，心里憋了口气，喝了半瓶子酒就上吊了。
本来死人是公安局的事儿，用不着向谢传承及农场汇报。但是，郑洞国在刑侦业务上是个外行，他想把东方燕翔抽调回来破案，迫于现实他必须向谢传承打招呼。谢传承听了郑洞国汇报，让他到会议室汇报。为什么呢？谢传承有他的打算——东方燕翔让他派走了，又发生了职工因困难上吊自杀的事儿，这天大的事儿不能捂着盖着，必须摆到农场的台面上。当场，谢传承拍板：一是公安局与农场组成工作组，公安局负责侦破无名尸案，农场荀有志和郓良宇牵头重新普查幸福分场的困难情况；二是成立专门职工困难救助工作会，各分场成立工作站，负责职工春节走访慰问、日常帮扶、大病救助，党政工团抽调人员，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随着会议的结束，相关人员行动起来。谢传承把任学武叫到办公室，想让他挑起职工困难救助工作会的担子。他认为任学武为人正派，关键有为群众办事的热情。任学武分析说：“谢谢场长的信任，我担不起这副担子。这些年我净摆弄文字了，缺乏基层和群众工作经验。不夸海口说，宣传部这副担子谁担，选不出人来。我建议你让郓良宇担这个担子，我兼着办公室。这样既黄瘸子因困难上吊的风波，也让郝无心小孩拉屎挪挪窝儿！”
谢传承思考一阵子没表态，开口问：“你熟悉黄瘸子吗？”
“了解！黄瘸子原来是幸福农场时期的供销科长黄志尚的儿子，从小上树摔断了右腿，仗着他父亲的阴凉儿算是娶上了媳妇，好吃懒做，坐吃山空，媳妇能不跑嘛！”一口气吐漏出来。
任学武回到办公室思摸着刚才一幕幕，觉得自己有点儿冒失了。尤其向谢开荒推荐救助工作会人选的问题，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不经大脑。他把从与谢开荒接触以来的事儿回忆了一遍，任学武认为谢开荒变了，精神上感到大大失望——从一个实干家向阴谋家转变。其实，任学武就像谢传承当副场长时的想法一样。官场现实，不是你认为应该正义，按道理就能行得通的。任学武也不想想，郝无心是严爱民的心腹，即便是坨屎那也是金銮殿上的屎，不是谁想撮走就能撮走的。当一把手的人心智要无比强大，否则，保护不住自己不说，有可能就踩了“党纪国法的红线”，从显赫一时的人物成为罪及一方的祸首。这多可怕！
任学武算是在幸福分场长起来的，随父亲从绥化市调到幸福农场。那个时候，幸福分场在一片涝洼塘上鹊起，成为国家建设篇章上的一颗明珠，曾经让周围农村羡慕的乡村明珠。这些年几经改革流转、改朝换代，职工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离国家建设社火主义新农村还有很远的距离。虽然勉强过着自给自足封闭落后的日子，但是一直沉浸在安贫乐道的生活中。多少年来都没出现丢牛丢羊的现象，甚至鸡鸭鹅丢了都给送回来，竟然出现一个职工自杀，一具无名男尸陈尸荒野，不管二者有没有什么联系，给这个荻花飞舞的僻静村落蒙上一层恐惧色彩，职工们一擦黑儿就不让孩子出去玩耍，早早大门上了锁，房门插好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由于长时间干宣传工作原因，所以使任学武出奇关注幸福分场杀人案。
公安局长郑洞国带领刑警队人员着手陈尸案，荀有志与郓良宇着手调查黄瘸子死因和职工困难程度，双管齐下，行动果断。据法医检验该无头尸死于五天前，作案者故意毁容，衣装完好，典型杀人后抛尸，杀人灭口，瞒天过海，这里是第二现场。所以，郑洞国将抛尸案定为12.18无头案。郑洞国陷入了思索——在幸福分场敢杀人的也就是郝无心，难道有人触动了他的要命利益，否则他也不会轻易杀人灭口啊。又一想，不对啊，他要杀人也不会在自己地盘上。对这个靠溜须拍马坐上公安局长位置的郑洞国来说，他真是双手捧刺猬扔不得拿不住。但是，他先让刑警队轰隆起来，撒下人马大张旗鼓展开侦查，以幸福分场为中心向外辐射，关注近期失踪人口报案的信息。
荀有志对黄瘸子自杀案也有了定论——从小残疾，长期好吃懒做，妻子与外来氓流发生奸情私奔，他气不过给自己戴绿帽子，想不开上调自杀。与郑洞国汇总意见后，定为12.18自杀案。两起命案，在刑事上走完了程序。对黄瘸子的定性也没有通知黄家人。因为黄瘸子是独生子，父母已经去世，就剩下郭胖子和郭桂琴两个表亲；所以，荀有志就没有通知郭家姐弟。
荀有志和郑洞国一合计，无论从客观上还是从主观上，郝无心都得负点儿责任。因此，以私人的角度与郝无心交换了意见，敦促郝无心把黄瘸子的善后处理好。郝无心什么人呢？他立刻心领神会。凭他这些年经验——老百姓不怕光明正大的手段，因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得实惠就行；官员不怕老百姓和他讲法理，因为凡事随便找个推诿理由就拖，拖来拖去就拖黄了。
第二天，荀有志安排郓良宇继续职工困难情况普查，他与郑洞国赶回总场向谢传承汇报情况。他们要迎合上眼皮雷厉风行的作风，要让谢传承有权威感。要不说，官场是最微妙的。如果说黑社会是暴力权术，那么官场就是温柔阴谋。就拿荀有志和郑洞国行径来说，典型的阳奉阴违，阴阳交错，谢传承就是神仙也很难分辨清楚。纵观历朝历代，阳谋总是在阴谋猖狂暴露时才能显现威力。
一年来，谢传承真是累！看到荀有志和郑洞国善解人意的行为，他由衷地信任了他们。听了他们有模有样的汇报，他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催促语。即便他了解些什么，他也手大捂不过天来。
时间本来像奔腾的大河滔滔而去，在谢传承望眼欲穿的心里却细如缠丝，又百转千遭。从上秋开始，厄尔古纳的职工都抄着手儿，三一群五一伙地围着生产队、分场、或是其他有利害关系的“衙门口”转悠，都在找机会捞点油水。这一年来，先旱后涝，把他们的希望砸成了齑粉，秋收的果实毛都没收着。即便是有点收成的职工，也就是解决温饱。从各方面汇总的情况看，厄尔古纳得有一半的职工吃饭成问题，五分之一的职工没有住房，三分之二的农田设施需要恢复，六分之一的地块需排涝深耕。厄尔古纳偌大个家业在垦区各层眼里，那都是当官理政的肥肉，管局每一年干部调整，厄尔古纳都是大家争夺的好地方。管局大大小小的干部想提拔重用，谁不想到厄尔古纳镀镀金，谁不想坐镇厄尔古纳积累上位的资本，到厄尔古纳都挤破脑袋！眼前，谁又能体会到谢传承的苦楚和辛酸？全场干部的工资、退休人员的补贴；全场明年备耕备产、畜牧防疫、居民基础建设、工业上项目；全场二十万口子吃饭穿衣。一切都需要解决，都需要钱来解决，这一切都亟需开展起来，都需要钱，就像无边无沿的滔天巨浪，让谢传承在这巨大压力下难以喘息。谢传承带领第二三代垦荒人怎样破局，这是他废寝忘食夜以继日思考的问题。
正当谢传承在细如缠丝中度日如年，东方燕翔打来了报喜电话，已经按照他们既定计划接上头了。谢传承兴奋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他在班子碰头会上通报了这件事情。
谢传承发表了一番打气鼓劲的讲说，仿佛东方燕翔这次之行，肯定能满载而归。说句实话，他心里毛毛愣愣。他也在猜想，睢象生和吴生友能不能买东方燕翔的账。人心虽然都是肉长的，但是时隔多年，谁知道他们咋想的。
要知道感情真假，请看下一章事不与心重千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