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诗曰:梦想未捷身无栖,现使鸳鸯泪满襟。亲情破碎风飘絮,时运浮沉雨打萍。大道通行遇藩篱,官路有道财路兴。买到屁股官生钱,钱抬官升终成空。虽然语句浅白无韵,但是意境丰满令人发颤。一个人一旦失去根本,要想前途一帆风顺难上加难。因为提前有约定,王家宝和桂存英到干巴河子一游有说有笑,无所不谈。
一品香老板虽说不知道桂存英来历,但是看出来这个姑娘是好人。所以,老夫妻对这个俊俏勤快的姑娘非常满意,担心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找便宜,看到一些歪毛淘气的,老头老太太亲自上菜,让桂存英躲到后厨去。再加上,桂存英看到一些脸儿熟的人,主动躲了出去。很长时间以来,周围邻居就知道老夫妻的女儿来帮忙,根本不知道老两口雇了服务员。这老两口对桂存英好到什么程度,脏活累活宁可自己受累都不让她插手。老太太心细,知道桂存英租房子照顾弟弟上学,每周都让她带个好菜带回去。人心都是肉长的,桂存英对老人投之以桃,也报之以李,周一到周五,早晚都干活到很晚。有的时候,她和家宝吃不完的饭菜,王家宝便拿回宿舍与周大山、侯来俊分享。这哥俩也跟着改善生活,彼此之间的感情一下子增进了不少。
事情都处在好与坏两面的矛盾之中,桂存英和王家宝做梦都想不到秘密会暴露。说起来,事情就坏在侯来俊的父亲候真敬身上。周末,除了王家宝周末不回家以外,其他同学基本上都回家。最近,侯来俊回家就向父母炫耀,他交了个铁哥们,铁哥们叫王家宝。为了让父母相信,他告诉父母王家宝住幸福分场第一生产队。而且,他向父母介绍说:“王家宝虽说家里十分困难,但是特别讲哥们义气,还品学兼优,对我们特别照顾!”
他父母哼哈地答应着,没有半点表示,基本上都是他说他的,父母该干啥还干啥,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他父母听烦了,反驳他:“一个穷鬼有什么可炫耀的!”
侯来俊心里有些失落,暗自怨恨父母嫌贫爱富,太势利眼。平时,候来俊父母一见到当官儿的,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和没有利益关系的人连话都不说,导致邻里关系很臭,左右邻居都没有搭理他们家的。候来俊想:“如果我要说某同学是某领导家的孩子,你们眼睛立即发亮,刨根问底,还得让我好好处着——多给点零花钱儿。”这天,正当侯来俊转身出门的时候,他父亲侯真敬张嘴问:“王家宝,你是说他家在幸福?”
侯来俊一看父亲问道家宝,高兴贴到父亲跟前详细介绍起来。当候来俊说起家宝的表姐时,侯真敬产生了深厚的兴趣,顺手拽出一张四寸的半身照片问:“是不是这个人?”
侯俊来接过照片仔细看了好几遍,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她,又不是,家宝的表姐显得有些土。……只是头型十分像。”
侯真敬不耐烦地说了声“废物”,把儿子骂跑了。候来俊跑到院子里回敬了一句:“你愿意问,我就不知道,能咋地?”
说完这句话像兔子一样飞跑,不跑,就得挨一顿胖揍。那时,儿子不太敢和老子顶嘴。在农村,和老子顶嘴的人,左邻右舍都没人搭理你,认为这是二流子行为。哪像现在的孩子,和父母顶嘴家长便饭,一赌气就离家出走。
侯来俊离开后,侯真敬看了看一旁不屑一顾的老婆,心里开始拨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在想:如果王家宝的表姐真是大哥要找的姑娘,自己无疑立了一大功;那么大哥一高兴,自己转正的事儿不就有谱了吗。他越想心里越美,决定挖地三尺也要查明白。查个人,对候真敬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他现任厄尔古纳公安分局协警,善于钻营取巧,摆弄个旮旯胡同的事儿,那是易如反掌。
他大哥是谁?侯真敬无疑指的是郝无心。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一个近五十岁的人,怎么管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叫“大哥”。这事得从十年前说起。
八十年代初,郝无心就混成了厄尔古纳的“大哥”级人物。从小因为家里穷,吃不上穿不上,老早就不上学了,与一些歪瓜裂枣纠结到一起,成天不务正业不说,纠集了一帮人闯社会。后来,因为他能砍能杀,身边的兄弟没有不佩服他的,而且郝无心不吃独食。由于他的凝聚力强,身边聚集了一帮不三不四的小青年。当然,他们到处伸手,欺行霸市,收保护费,什么来钱快干什么。他们不怕国法利剑?能不怕吗!只不过当时法律处于原生态萌芽期,国家一切以发展经济的宽松政策为主,鼓励各行各业发展,不涉及刑事就没有大事儿。尤其,农垦系统有自己独立的公检法,从上到下,多多少少都能扯上点儿关系。再说,郝无心是有头脑的一个人。在表面上从不与法律对抗,都是暗地里做手脚。他们俗称道上。一开始,郝无心靠胳膊粗力气当大哥,后来靠脑袋当上大哥开始动脑子。那个时候,大哥之间像山大王争山头一样猖狂,谁敢玩命谁就有话语权。正经过日子的人,谁去惹他们。
郝无心就是这么起来的大哥,是对改革开放认识较早的一批人。他有了钱,大哥位置做的就牢。一进入八十年代,他就认识到光靠江湖那一条道行不通,早晚都得被国家收拾了。因此,他意识到抓钱儿是根本,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马上,他从欺负老百姓转到笼络掌实权的官员。因为他觉悟早,所以积累了一笔原始资本。这里有资金积累,也有人脉关系的积累。所谓人脉关系,就是采取威逼利诱拉住了实权派。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扛着耙子搂草卖。郝无心是继农场建起第二个稻米加工厂,一处泥草房,一台机器三五个工人。他通过流氓无赖的手段收购稻米,与公办稻米加工厂上下内外勾结,购进购出,以次充好,挣的钱海了去了。时间一长,他成了厄尔古纳名气很大的企业家。这就增加了他的政治资本,名正言顺与农场搞联营。实质就是扯着虎皮拉大旗,掏空了集体企业,肥了他的加工作坊。这时,郝无心与官员打交道越来越频繁。他认识到,要想在厄尔古纳成气候,必须当官儿。跟当官儿的打交道,无论公事还是私事,他故意摆出一副大咧咧的姿态。所有与他有交往的农场干部,都说他没心没肺,有人就给他起了个外号——郝无心。时间长了,他的大号到没人知道了。后来,不断有领导干部纷纷知道了他的经历,才知道他是最大的黑老大,随即郝司令的美名传了出来。改革开放以来,农场经济飞速发展,往往忽略了社会治理的一些事情。郝无心就是这么一步步走到了幸福分场场长的位置,成了一方诸侯。
八十年代中期,已经三十三岁的郝无心,一脑门子钻营要进入厄尔古纳官场。哪有那么容易,从一个私营业主成为一个干部,那不是说的那么轻巧。他积极响应农场制度和政策,先后被评为经济能手、经济标兵。恰逢,他赶上农场以工代干的好政策,拽着猫尾巴上了炕。平时,他就现金、茅台、中华烟地喂着一些人。但是,等他提出要进入农场当干部,农场领导还是坚持了原则——都投了反对票。后来,总场把干部使用权下放给分场,他在八六年除夕夜拿着炸药包,来到红旗分场场长家,谋了一个农业技术员的位置,很快当上了红旗分场的队长,又活动到农场建设科科长位置。幸福农场改朝换代归并到厄尔古纳,他就当了幸福分场的场长。至此,郝武鑫彻底完成了从一个地痞混混,到一名党员干部的蜕变,坐稳了农场干部体制改革的第一班车。
大家都知道,农场的雏形由官兵转业演变而来,知识青年下乡插队、农场招工,逐步演变到现在的模样。在干部以工代干之前,农场干部都是从底层成长起来的,除了职位名称上不同以外,其它与部队一模一样,就是一手拿枪一手拿农具的军人。大面积兴起以工代干的浪潮后,领导意图逐步代替了干部培养、选拔和任用的体制。这种打破任用干部僵硬体制,对深化农场的改革,搞活当地经济起到了至关重要作用,有力推动了农场事业的全面发展进步。话说来了,凡事利弊相随相伴。这种新兴事物,农场没有现成的经验借鉴,摸着石头过河。这样,混进了一批像郝无心一样的干部,极大地败坏了党风政纪,给国家和百姓带来了祸殃。其实,农场干部任用是一个缩影,思想活泛和有心机的人,通过搞关系、建立假档案、威逼利诱手段发迹的很多。单纯从经济指标来看,在全国大背景快车下,一度掩盖了这一拨人的巧取豪夺行为。那个年代,所有人发家致富都红了眼,谁管你甘甜不垫饥的事儿,每个人都奔着钱使劲,谁挣着钱谁就是大爷。
侯真敬回忆着大哥的前半生轨迹,心里既羡慕又嫉妒又佩服。当郝无心荣任幸福分场场长后,侯真敬这个五十来岁的“小弟”,第一时间拜见了三十多岁的“大哥”,并送上了一万元的贺礼。郝无心对投之以桃的人,从来都是报之以李,这也是道上的弟兄愿意跟着他混的原因。不久,郝无心运用关系把侯真敬弄到农场公安局当了一名协警。目前,侯真敬正攒些钱给“大哥”送去,争取能拿到正式编制 “鲤鱼跃龙门”。正当他为没攒够“子弹”发愁的时候,大哥全力以赴寻找桂存英。候真敬心领神会,不用大哥许诺,要办成大哥的事儿,自己的事儿也就水到渠成。侯真敬兴奋地和老婆念叨了好几次,他老婆阴一声阳一声,不以为然,使他心里兴奋之余有点小失落。心想,我成了正式警察就休了你。
从儿子那里得到这一消息后,侯真敬迫不及待地给大哥打了电话,骑着他那台除了喇叭不响以外,到处都响的幸福牌摩托,急匆匆地赶到了公安局办公室。等他到的时候,郝无心已经在那等他了。在他的办公室,你一句我一句地密谋对策,决心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侯真敬献殷勤地说:“大哥,我利用在公安局的有利条件,排查一下可疑区域的户口。你呢,把咱们的弟兄召集几个,来个双管齐下。”顿了一下说:“我就不信啦!厄尔古纳屁大点儿地还能跑了她。”是啊!农场场直方圆十里八里,当地人形容说,一根香肠,一只猴,一把瓜子嗑到头儿。最后,郝武鑫思索片刻说:“猴子,动作不宜太大,要注意影响!咱们都是官场的人,不能公开地干这些事儿,啥都得谨慎,明白吗!”
二人仔细商量找人的整个流程,以及找到以后怎么处理等等环节。有了大哥的口风后,侯真敬如获圣旨一般,开始按照商量好的主意行动。侯真敬呢,有自己的想法,拿捏着整个事件的节奏。他的想法,既让大哥心痒,还得让他看到自己的能力。
且说,从高一下学期开始,王家宝过着有生以来最滋润、最幸福的日子。因为有了桂存英的资助和照顾,他又摒弃了家中琐事的一切烦忧,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各科成绩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哪个老师不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何况,这个孩子各方面都优秀,简直成了师生口中的香饽饽。所以,王家宝生活既有规律,又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临近六月的一个周末,他向英姐诉苦:“英姐,谢可欣总是借口学习,缠着我这个那个,嗲声嗲气,贼烦人!”
桂存英好言劝导:“宝弟,有同学靠近你,这不是好事吗!不要因为自己学习好就目空一切,有点儿耐心!”
“英姐,你怎么说话的口气像我妈似的,处处替别人想。哼!我看她目的不单纯。”家宝直接了当地回道。
桂存英对前半句没在意,因为家宝就这个脾气,正处于年轻气盛的年龄段。后半句,她警惕起来。高中生都是大男大女的,像宝弟这么有才气的,格外吸引女孩子的注意。这半年来,从家宝的话里话外,这个女生对他十分有好感。依照自己对宝弟的了解,他是不会干出什么过格的事儿,节外生枝不是不可能。
她看到,家宝高一学习生活即将告一段落。桂存英虽然尽其所能照顾他,但是王家宝仍然满脸倦色,形容憔悴。桂存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什么办法打开他的心结。她心里清楚,王家宝胸中憋着一口气。如果让他一味地累下去,那么迟早会出现问题,兴许整个人就会累垮。会考前的星期六下午,桂存英主动找家宝到出租房。家宝感到很奇怪,问英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桂存英高兴告诉他,自己向老板请了半天假,明天想到外面溜达溜达。听英姐这么说,王家宝高兴得像七八岁的顽童。吃晚饭的时候,桂存英温柔地说:“宝弟,你学习成绩已经远远超过他人,别再那么拼命,把身体累垮了得不偿失,你说呢?”
王家宝深切地望着英姐没说话,把桂存英看得羞红了脸。家宝清楚,英姐发自内心对自己好,除了父母以外没有第二个。但是,他肩上扛的不光是个人的前途,还有全家的希望、老师的期许和挽救英姐的责任,他把“输不起”当座右铭!想到这里,他苦笑着摇摇头说:“英姐,我知道你的心情。放心吧!我会调节自己的。”
桂存英仍然盯着他的眼睛说:“宝弟,你知道我为什要出去溜达吗?不光想让你休息一下,也想让我自己翻翻篇,调整一下生活节奏,就算当作我对过往生活的告别吧!”
低头听着桂存英说的一字一句,王家宝心里一阵阵缩紧,真正觉得那是心疼,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英姐。他想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想到这,王家宝抬起头与英姐四目相对,软声说:“英姐,我听你的,咱们真应该换换心情啦!”
于是,二人约定明天到干巴河分场的渠首游览一番,常听人说那是厄尔古纳的一景儿,一直把它当作美丽的奢望。
第二天,王家宝早早地起来,翻箱倒柜找衣服,试了又脱下来,最后换上严晓勇送他的的确良半袖,穿着半旧的唐绒平跟布鞋,收拾利索匆匆往外走。来到英姐住处,他看见桂存英仍然穿着那件半新不旧的夏衫儿,就催促地说:“英姐,你那么多好衣服,换换,好不容易出去一趟!”
桂存英表面上执意不换,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心里明白,男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她的宝弟知道爱美了,知道让自己美了,这说明家宝心里真正有自己。在她思想深处,她不愿意穿好衣服,为的是与家宝在一起协调,便于拉近他们的关系。家宝因为家庭条件差,高一快结束了,仍然穿着初中穿的中山装,常年穿着廉价非军用的黄胶鞋。桂存英想,她原来与家宝一点关系没有,自己穿戴影响不到谁;现在,她与家宝是订了婚的情侣,在言行举止上,她不能不注意,怕伤了家宝的自尊。所以,桂存英无论如何也不穿时新的衣服。她要在衣着上与家宝处于平等地位,从心理上看做平等。换句话说,要与她心爱的人同甘共苦。在这点上,家宝很感激她的英姐。相处半年来的时间,没有一点儿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是啊!桂存英无疑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爱一个男人,要时刻注意对方的感受,时刻体会他内心的柔软的地方。一个要强的男人,无论处于任何年龄段,他的自尊心都强于女人。越是他爱的人、爱他的人,他越需要对方注重照顾他的心理感受。这是要强男人与平庸男人的最大区别。男人的这个特点或隐或明,女人千万要时时处处注意。否则,就算再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甜蜜如意,到最后都得劳燕分飞,走向爱情和婚姻的坟墓。
王家宝和桂存英这次出游心情格外放松,两个年轻人都放下了眼前琐事。从人生来讲,人一生就两件事:生与死和爱与恨,无论你多智慧与愚蠢,都会终结在这两件事上。就像这对年轻人,相爱容易厮守难,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他们为什么要到灌区渠首游玩呢?厄尔古纳干巴河灌区,东北水稻四大灌区之一,从日本侵华时就开始建设,到现在已经蔚为壮观。渠首壮观清新雅静,给人们心旷神怡的自然魅力。那时,旅游在人们心目中还是模糊的概念,尤其面朝黑土背朝天的职工,为生存生活而忙碌,哪有心情到渠首看风景呢。在这生活惯了的人认为,这不就是水库吗,还能什么特别之处。老人们常说,饱暖思淫欲,没有生存的保障,还谈什么其它的呢!像王家宝和桂存英这样的闲人,都是第一次到渠首来,那些忙忙火火的人哪有时间。
他们在干巴河叉道口下车,等客车一道黑烟向分场驻地开去,才顺着第二条岔道来到了渠首,毛石砌成,水泥勾缝,坚固无比。相对于水闸坝,渠首地面龇牙咧嘴,如两重天界一样的区别。如果风息浪止,一个两万平方米的镜子镶嵌在大地上,形不成永久的图像;如果风来浪起,这个巨大的天然镜片会缓缓地涌起皱纹,形不成什么波澜。就像眼前这两位观光者,在清混不定的盛世中度时光,只能从内心去选择是清是混吧。这个蓄水人工渠三面环绕着高的小山,小山海拔百十来米,与人工坝形成了这面镜子的框架。从上空向下望去,酷似一个巨大的盆子装满了水,水里映照着小山上繁茂的绿树红花,和着蓝天白云飘乎不定,犹如仙境。二人畅游在仙境中,谈笑风生,不知不觉,达到了物我身心两忘的境界。
家宝乘兴说:“英姐,这世间的事儿太奇怪了!这么好的胜境居然叫干巴河子。再一个,这个水库再扩容一下,能灌溉水田更大的面积,甚至成为咱们农场天然的宝贝。”
桂存英看着率性天真的“小丈夫”,“咯咯”地笑了起来。心想,年龄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岁数不到,很多事情嘴上懂心里不懂,这是自然规律。就说眼前,至少她全身心地爱着这个大男孩,这个大男孩也喜欢她。她把她们比作梁山泊和祝英台游春,彼此同气连枝,却又要彼此保持距离,就像两条平行线又直又平。笑了一阵后,桂存英讲了一段美丽动人的故事。
传说日本鬼子侵入东三省之后,日本的农业专家就发现了厄尔古纳及周边的土地肥得流油,是种植水稻的良田沃土。日本昭和十四年,天皇从山形、福井等八个县先后组织了三千多人,十个武装配备的开拓团和一个勤劳奉仕队,陆续开赴厄尔古纳地区实施“垦荒”计划。日本人每年驱使成千上万的中国劳工挖渠垒坝,兴修水利工程,建立了水稻种植大型灌区。劳工们吃的猪狗食,干的是牛马活,被折磨死的的中国劳工不计其数。仅干巴河灌区的劳工就有十多万之多,平均每天就有三十多人死去。据建国后统计,从1939年到1945年,干巴湖灌区中国劳工死去了五万多人。所有死去的中国劳工被日本开拓团都堆埋在现在的渠首,成了让每一个中国人永远铭记的万人坑。当然,现在应该成为附近的红色教育圣地,却没谁想到去开发。
就在日本开拓团进驻厄尔古纳农场的第二年,渠首——大黄沟的两米深水量一夜之间消失怠尽。无论日本人怎么引渠蓄水,白天蓄上水夜间就干了,折腾得日本人筋疲力尽豪无办法。直到日本天皇正式宣布投降前夕,日本开拓团仅开荒三万多亩,也没有达到日本总部的预期目的。干巴河大黄沟一直干涸到日本人被赶出中国。
东北解放后,厄尔古纳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里。这时的厄尔古纳山河带笑、大地欢腾,人们憋足劲儿,誓要叫日月换新天。可是,干巴河大黄沟一点水也没有,怎么办?男女老少弯腰撅腚地敬天拜神,求上苍哪位神仙行行好,给干涸了的大黄沟蓄满水。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的一天,天空阴云密布下起了小雨,小雨仅下了半个小时就停了,人们激动的心情又回落到万丈谷底。正当人们失落到了极点时,有人喊大黄沟水满了,全村男女老少不约而同地集合到了大黄沟水池边。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水库,人们都激动得哭出了声,都自发地跪地向上苍叩头。回归平静以后,人们利用这神来之水种植水稻发展生产。茶余饭后,人们都在猜测大黄沟的水是哪里来的呢?其实,在大黄沟三面山下都有泉眼。上下游水量集中时,就通过泉眼注水。决定大黄沟水量是上下游的降水量,紧靠干巴河子这一方降水满足不了它的蓄水。所以,大黄沟水量一夜之间干涸和充盈,让人们感到神秘和无法解释,全部归功于神。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人仍像桂存英一样倾向神的传说。
客观没答案,理解全靠神。在人们无法找到科学答案时,本地一位跳大神的老太太给出了答案。据她说,黄河水神冯夷还是凡人的时候,死前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叫叶莺。冯夷为寻找水仙花修仙淹死了在黄河里,叶莺痛苦无比、无法排解,她逐渐变得精神疯癫,四处狂奔寻找冯夷。有神人指点她到大鲜卑山采食野果,就能得道成仙,然后与冯夷相聚。冥王后土因贪恋叶莺的美貌,把她霸占为第九十九个小妾。叶莺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地被冥王囚禁,几乎终日强迫叶莺与他交媾,折磨得她死去活来。趁一次冥王醉酒,在后土大儿子夸父的帮助下,叶莺逃了出来,一路狂奔向大鲜卑山。但是她跑到干巴河子大黄沟处,误以为到了大鲜卑山,就在大黄沟住了下来。天天采食野果、渴饮大黄沟水,饱受日精月华无意修炼成了山林大神。当日本鬼子驱使中国劳工修渠垒坝无以计数地倒下时,她动了恻隐之心,用法力吸干了大黄沟所有的水。干巴河子回到了人民怀抱里,人们求神拜佛地求水时,她眼巴巴地着急,却毫无办法恢复大黄沟的水量。
多少年来,冯夷来求得叶莺的原谅,叶莺都没原谅。这天,冯夷又来向叶莺请罪,叶莺向他提出了恢复大黄沟的水量。冯夷是黄河水神,他的法力仅限在黄河里,距大黄沟跨了几个省几千公里,逼得冯夷真魂出窍也无法办到。后来,他跪在东海龙王敖广庭前三天三夜,哭诉他与叶莺的感天动地真情,哭诉叶莺的一系列不幸遭遇,终于感动了东海龙王敖广,朝着大黄沟方向打了个喷嚏,恢复了大黄沟以往的水量。冯夷满足了叶莺的要求后,又求昔日恋人原谅,叶莺依然没有答应。后来,她给冯夷的答案:她已经失身,再也配不上他心爱的人。说完隐身而去,永远执着地守护在干巴河大黄沟,使这里的水永远不受损害。她把大黄沟当成黄河,把干巴湖的人民看成了水神冯夷,永远地守护了下去,一万年……万万年。
讲完这个故事,桂存英泪流满面地哽咽着说:“当地人为了纪念叶莺,干巴河再也没有改换名字。改了以后,怕热烈凄美的叶莺女神找不到家。”
王家宝明白英姐讲这个故事的缘故,也明白真情告白背后的弦外之音,是让他放心地做冯夷,她甘愿做叶莺。眼前,家宝无法分辨现实和虚幻。他没想到神仙的爱情也和凡人一样,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王家宝情不自禁地张开了怀抱,紧紧搂住他的爱人,嘴里喃喃地叨念着:“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放心!”
他们紧紧拥抱着哭泣了很久很久。当二人分开各自整理情绪时,都觉得自己刚从幸福的龟眠中醒来。由于情绪的高涨,他们心头压了重重的的情感巨石,胃里有一种饱饱的鼓涨感。于是,二人拎着带来的吃喝一点儿没动,下到叉路口准备坐客车回去。这时,桂存英抬头看见一辆吉普车开了上来,正是幸福分场一号首长的座驾。他们再想躲已经来不及,只好傻楞楞地站在那,等待暴风雨的到来,王家宝像泥塑的蜡像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没动。
郝无心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来到他们跟前,非常潇洒地向王家宝和桂存英打招呼,显示出了应有的风度和礼貌。但是,家宝二人都用鄙夷和不忿的眼神瞧着他。从他们的眼神中明白了原委,郝无心知道,桂存英肯定是将一切告诉了这个小崽子。但郝武鑫那是老江湖,对付两个雏儿还是有一套手腕的。依然端着他那领导的架子,和蔼关切地说:“英子,这些日子也玩了个够,回去上班吧。”顿了一下又试探地问:“要不再玩些日子?我回去向你哥和母亲通报一声,告诉他们不要担心啦!”
旁边的中年男人干咳了两声,意思要急于发表一番高论。郝武鑫立刻会意地介绍说:“这是农场公安局侯警长,也是未来的治安队长,大名侯真敬。对啦!家宝,在学校谁欺负你,你就找他,不用客气。”
说完,拉着王家宝走出五六十米,假作关心状询问,学习适不适应、生活上有无困难、自己作为父母官关心不够等无聊话题。其实,王家宝的心里像点了电灯一样明亮,郝武鑫这是故意引开他,让侯真敬劝说桂存英回心转意。王家宝边应付郝无心,边不时地向侯真敬和桂存英处张望,生怕发生了什么意外。王家宝熬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侯真敬向郝无心走来,边走边摇头,向郝无心示意谈判失败。他观察到郝无心的脸色突变,目光中充满了凶狠和恶念,让他悬着的心又提高了一节,几乎要从嗓子儿眼蹦了出来。
郝无心虽然是江湖大哥,但是他限于党员干部身份,他不敢光天化日胡作非为,党纪国法这个紧箍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强压抑着内心的愤懑,坚持要把桂存英和王家宝送回农场,二人与他们小牛打架定了牛儿。最后,郝武鑫一脚油门驰离开了渠首。回农场的路上,王家宝再三追问侯真敬与桂存英的谈话内容,桂存英只字不提,只是安慰家宝不要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刚刚燃起了爱情之火的半大小子打破砂锅问到底,没办法,桂存英告诉他,侯真敬苦口婆心劝她回去上班。王家宝知道英姐没有说实话,总算止住了漫无边际的猜想,又进入了另一个猜想。总之,他心乱如麻,预感到将会发生天大的事情,这帮王八羔子不会轻易罢休。
生活就是这样,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往往让人无法抵挡暴风骤雨般的生活磨难。王家宝和桂存英幼稚的作法,怎么能逃过这帮恶魔的手掌心。现在,郝无心不想伤害桂存英这个美人,附带也没有伤害王家宝的想法,只想把桂存英逼回去上班,达到他满足兽欲的目的。这要是郝无心动了杀心,这两个幼稚的人哪有活路。经过经济建设、改革开放十余年之久,一切以经济为主,一切向前看的欲望风暴吹开了中国底层,厄尔古纳流行起来一句话“买屁股”。初看到这个词不懂,只有圈儿里人才懂。买屁股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那是要命的主儿。王家宝不懂,桂存英可懂。
什么意思呢?九十年代初,厄尔古纳农场放开了干部任用体制,比以工代干政策更放开。说白了,打破了以往论资排辈及条条框框的僵化用人体系,从上到下头头脑脑的位置,需要自荐和竞争,提倡能者上庸者下的新兴政策,考核任用干部胆子大一点儿,步子大一点儿。凡事都有两面性,有正就有反,一旦掌握不好就会显现出弊端。会议桌下的竞争衍生了出了很多暗语,把钱叫子弹,把一万元叫一沓儿,把竞争的职位叫屁股,把一把手或者定坨的人叫老板,把女人叫花儿,把宾馆旅店叫方子,把警察叫条子……
想知道这对苦命鸳鸯结局如何,请看下一章笑对磨难一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