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诗曰: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742年,李白怀着远大的政治理想来到长安,任职于翰林院。两年后,被奸人谗言积毁而离开朝廷,内心十分愤慨,他开始了浪迹天涯的生活。753年的秋天,李白来到宣州,他与族叔李云饯别写成此诗。诗中并不直言离别,而是重笔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牢骚、愤懑。此诗,此时正喻王清平的心情。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现实夺人心。让王清平生气的另一种现象,每个乡领导都与各个大队书记称兄道弟,平常在一起勾肩搭背,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利用各种方法在各大队开垦黑地。当然,这也是公开的秘密。他不明白,这人咋转变得这么快,思想解放的太快了,“改革”把为党为民的思想改革成了中饱私囊的思想。“改革”对不对呢?这个文盲一样的年轻人的思想开始模糊起来,他坚决拥护党的一切决定,更愿意为之奋斗到底。从来到五宝山,他忧国忧民的大局思想常常与现实冲突,往往使他束手无策。从王清平的言行和状态来看,他没有看透,或者说这偏僻的山沟沟落实党纪国法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从改革开放一开始,邓小平总设计师就指出: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一刻不能放松党员干部的监督和管理。而且,早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我们党成立了以陈云同志为书记的纪律检查委员会。
王清平有疑惑的想法很正常,一个底层农民能了解多少呢!实质上,改革开放无比正确,这个国策让十几亿人口吃饱了饭,鼓起了腰包。但是,在农村改革的过程中,地方党组织和政府组织没有看住干部的欲望。随着社会发展,这些欲望会肯定会被无情地斩断,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大潮流、大趋势。
正当他思想激烈冲突时,刘玉芳拽了拽他的衣襟,提示他到主席桌前进行剪彩。就见刘玉芳让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扯起一条长三米的凡士林红布,分发给孙奇财、刘玉发、王清平每人一把剪子,自己也拿上一把,共同剪断这条红布。“剪彩”这个环节是刘玉芳的杰作,她想独出心裁地给大家一个奇景,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和见识广博。剪彩怎么来的呢?李玉芳向大家介绍,据说:一九二一年美国圣安东尼奥州的华狄密镇,有一家百货公司将要开张。老板威尔斯为了讨个利市,一大清早开门,按当地风俗在门前横系着一条布带。在正式开张时刻前几分钟,他十岁的女儿牵着一条哈巴狗,从店里匆匆跑出来撞断了横在门前的布带。门前久候的顾客和过路的行人,以为该公司正式开业了,大家蜂拥而入购物,生意兴隆,大开利市。不久以后他开了第二家联锁公司,他在开张时刻用剪子剪断横着的布带,果然吸引了顾客和路人。后来,在公司店铺开业,人们用彩色的绸带代替了单色的布带,找几位当地德高望重的乡亲用剪子剪断彩带,表示大吉大利讨个彩头,再后来人们给它起了个“剪彩”的名称。至于什么时候传入中国的,刘玉芳根本不知道,在她心里这就是中国制造。
剪彩之后,王清平心里稍有些安慰,毕竟他剪彩这一场景证明,他为之奋斗的事业有了良好的开端。
随着王清平这些年心愿的达成,他的事业告一段落。在学校开学典礼的第二天早晨起来,二垃子屯的一个村民,来找他解决邻里纠纷。王清平似乎忘了开学典礼的不愉快,又精神抖擞地跟着这个村民往外走。春枝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说:“一天净瞎折腾,什么正事不干,地马上收了,荒草一人来高,我累死也干不过来。你天天跑扯落腿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王清平没接茬,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春枝的谩骂声渐渐甩在脑后。天刚擦黑,王清平喝得红头涨脸,哼着不成曲调的曲子走进了院子。看着不着调的丈夫,春枝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豪气地骂道:“又上哪灌的猫尿儿?”
王清平心里非常感激春枝,从结婚就跟着自己过着担惊受怕、忍饥挨饿、颠沛流离的日子;现在日子稍微好过了,不用为吃饭穿衣犯愁,自己天天忙大队的事,让媳妇家里地里忙活,心里非常不落忍!想到这,他笑嘻嘻地走上前说:“受累了!媳妇。”
“滚开,别挡害!”春枝一甩膀子将王清平扒拉个趔趄儿。
像王清平这个大男人,从来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在哪都是一把好手,无论什么场合都是说上句的。本来,他怀着对春枝的愧疚,被春枝扒拉个趔趄,酒劲一涌顶到了脑门子上,嘴上说软乎话的电门突然关闭,嘴不对心地嚷嚷起来。
“你个败家娘们,好赖不知”王清平火呛呛地骂了一句。
这一句骂得春枝怒火冲天。她站在院子里连哭带说地数落起来,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的糠都掘了出来。她从嫁给王清平说到如今一系列的遭遇和不幸:“你从结婚到现在不顾家,家里的活儿一点不干,孩子也不管,家里家外就累我一个人。刚结婚时搞大集体没办法,那倒行!现在分开单干了,其他大队干部都忙活自己的事儿,就你王清平一个人傻了吧唧,为大队的事上蹿下跳,地也荒了,房盖也漏了,整天是事儿也不管……”春枝在院子里控诉王清平的声音越来越大,屋里的王清平不时地回一句,撩拨得春枝更加激动。
这时,东院邻居杨老太太,从东边小栅栏门走了进来,踮着封建的小脚,夹着山东东北两地混杂口音,边走边劝道:“两口子吵吵啥呀!快进屋说,让人听了多笑话!”她说着拉春枝进了屋。
王清平看见杨老太太拉着春枝进来,王清平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大娘来了。”
杨老太太慢条斯理地说:“两口子吵吵吧火地,不怕人笑话?”春枝像被苦难生活浸泡得太久,朝着杨老太太哭诉了起来,把刚才在院子里对王清平的控诉又抖擞了一遍,非让杨老太给评出里和表。否则,她就和丈夫没完。
杨老太苦笑了一阵子,边劝说春枝夫妻,边数说自己的不幸。她的目的是现身说法,让这两口子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
杨老太太名字叫辛显荣,1918年出生在山东地主家庭,二十岁之前条件优越,是典型的富家千金。从小裹脚缠足,读书认字,读过女子学校,经历了中国近现代历史的各种事件。直到1934年“打土豪,分田地”, 辛显荣的家庭开始慢慢龟缩。生活环境虽说没有一落千丈,但是大不如从前。女中毕业后,在父母的包办下嫁给高密县一个杨姓地主家的少爷。文化大革命初期,丈夫被武斗而死,她领着唯一的儿子逃到这里,一直与儿子相依为命。近七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人活一辈子难呢!辛显荣在半封建社会中诞生,在土地革命中和抗日战争中成长,在新中国初期教育改造,在文革中洗礼,在辗转流离中颠沛,历尽了人世间的沧桑,阅尽偿尽了世间悲苦。但是在无数次坎坷、磨难中一次次跌倒又爬起来,始终保持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始终拥有一颗温柔善良的心。她是前兴农大队为数不多的有文化、有阅历、长寿的老人,谁有拿捏不开的事情都愿意向她请教。
杨老太太先是默默听着春枝的哭诉,不发一言,听到春枝发问,她就用安慰的表情回应一下。是啊!这么一位历尽风雨磨难、见证了多次改朝换代震荡的老人,没有她不理解或感受不到的事情,她多么理解春枝一个女人的哭诉啊!
春枝连哭带说,一天的疲劳都涌了上来,使她再也不愿多说一句话。杨老太太这才开口说:“孩子啊!过日子难哪!你们这才是哪儿到哪儿呀。人这一辈子不经个七灾八难的,可能吗!”
杨老太太如数家珍地诉说了她的往事,使王清平和春枝听得唏嘘不已,感动得泪流雨下。杨老太与他们两口子做了五六年的邻居,也深信他们的为人和品质,今天才将自己压在心底几十年的秘密说了出来。当然,她现在不怕什么运动啦。因为国家的政策一天比一天好,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安稳。
王清平倒了碗水递过来,打断了老人的思绪。杨老太转头对王清平说:“清平啊,你是公家人。当过兵,现在当大队干部,是得给公家办事,这没错!但也得把日子过好。这几年,你们两口子总吵架,再好的感情也吵没了。家要散了,你这四个孩子不就遭罪啦!清平,趁着这个机会,咱娘俩说点体己话儿。”
杨老太太用平静的、体己的话分析了王清平的事情。她说,王清平这几年光忙活公家的事儿,大儿子家宝买条红领巾七毛五分钱,都得向她这老人借。同样的地打粮食比别人少,同样的房子住得不舒服,同样的大队干部,别人明白的道理他王清平不明白。现在分单干了,谁有能力体现在过日子上。何况你们大队干部没有固定收入,连公社干部都想方设法弄地挣钱,他王清平凭什么不去挣钱。党和国家是个大概念,我们是党和国家的一分子,各家各户把日子过好,就是为党和国家做贡献。单干以后都是自扫门前雪,大队干部都没啥事,不发展自家的经济建设干什么。杨老太也说了句时髦的词儿“经济建设”。
杨老太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让这个走南闯北的年轻人很震惊。连古稀老人都懂的理儿,他竟然不懂,这是多么羞人。旁边的春枝边听边插言赞成,王清平一句没有反驳,在内心深处若有所思。他又一次怀疑自己是否真错了,国家不可能错。
杨老太太看到王清平动了心,继续苦口婆心地说:“清平啊!远的不说说近的。就拿开学典礼的事儿吧。你想法长远,费劲儿巴力、跑前跑后地把学校建了起来,功劳归了刘玉发他们。现在,大家都议论刘玉发肯为老百姓办事事儿,知情人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他们呢?他们都笑你傻。他们全力以赴地搞自己的“经济建设”,擎现成的功劳,你还在饿肚子“学大寨”干革命。过时啦!你想想,我这个老太太的话有没有道理。和春枝把家先过好。”
从理想的理论上讲,杨老太的话存在偏差;从现实的角度讲,每个人都要安身立命,她说的没有错。换句话说,没有一个人能脱离现实去追求理想。所以,这里没有必要争论杨老太说的对与错。
王清平吧嗒着嘴,抽着浓浓的旱烟,思想巨烈地撞击着。春枝忍不住地说:“你看人刘玉发他们抽啥烟、穿啥衣服,再看看你自己。”
王清平心里真不是滋味,这两次到公社办事、大队开会,其他大队干部都抽六毛三分钱的“友谊”,最次的都是三毛五分的“大生产”,只有自己卷着老旱。虽然自己觉得摆那个排场没有用,但是那也说明自己没有那个富裕钱儿。其实,王清平现在也就是刚解决了温饱问题,要是与刘玉发他们比,他就是要饭花子。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婆孩子。反过来想想,他又不觉得曾经的努力和付出不对。于是,他暗下决心,以后在照顾家的情况下尽量坚持原则,尽最大努力为党为国多干点事儿。平时,乡领导耻笑王清平是编外纪委干部,而且像正疼片一样的纪委干部,没有他不过问的事儿。虽然大家都躲着他、避着他,但是他厚着脸皮插嘴插手。要不,他心里痒痒,过不去思想上那道坎儿。谁会说他不对呢?我们国建是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坚持人民民主集中制。现实中,公社干部既有民主的权利,也有集中的权利。王清平只有观察和评论的权利,没有决策的权利。
农村大包干的好处,王清平最深有感触。一是社会政策稳定,经济持续向好发力,生活的物质日渐丰富起来,衣服的花式渐渐搬上了商店柜台,还有一些私人开起了商店。他来到五宝山后,不但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土地,一家人不用天天为了吃饭而劳神,现在都为了吃点儿啥而劳神。无论上山挖点儿药材,还是在田地上下功夫,都能有很大的经济收入。原来,代表生活水平的缝纫机、手表、自行车、收音机——“四大件儿”,现在逐渐被摩托车、录音机、缝纫机、电视机所代替。王清平一边享受着大包干带来的成果,一边烦恼现在党员干部的庸庸碌碌。人往往是这样,他懂得越多越烦恼。尤其王清平经历了刚建国时生存的困顿不堪,又经历了火热的军营锻炼,然后在宝山经历了意气风发的奋斗历程,他一直自以为看懂了社会,悟透了人生。没想到,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社会变革打的措手不及。从小到大,他怀抱着为党为国的积极思想,他一刻没有放弃这种思想。现在,老杨太太等大伙竟然说他错了。
他的烦恼根源很简单:他用僵化思想衡量现在党员干部的思想和行为,看不透社会变化深层次原因,只是机械地衡量一切;改革开放的实质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把捆绑劳动者的绳索放开,发挥出最大的潜力。因为他看不懂这些问题的实质,所以他纠结于大包干的‘对与错’纠葛之中。”
这是因为王清平没有来得及反应,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改革大开放的时代快速到来,确实让这个衷心向党、勤奋为公的人转不过弯来。他认为党员干部只能为人民服务,无论有多大阻力和困难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他不明白,随着时代发生变化,党员干部为人民服务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本应该,他日子好过了,本想过成诗却过成了歌,时而找不到谱,时而找不到调儿。
改革开放初期,我们就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宝山大队也好,五宝山公社也罢,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没有现成的经验让我们操作。这两地的人民非常幸福,土地随便开垦随便耕种,只要你真心热爱土地,它就会给你无穷的汇报。王清平被现实教训以后,他开始琢磨大家的忠告。从杨老太分析之后,他开始扑在自家的经济建设上。今年,他把自家的地都种上了黄豆。春枝知道丈夫十五岁务农,对土地的了解超过了对他自己的了解,丈夫说怎么干,她无条件地服从。根据这些年的经验,每垧地黄豆产量六千多斤,其它粮食作物和经济将作物都比不了。
五宝山,不光王清平看清楚了这一点,大家都是这么干的。改变了过去大部分种粮食作物的单一局面。现在,大家都种经济作物挣钱,用钱再买商品粮,客观的经济账老百姓最会算。但是,饿怕了的王清平夫妻,每年都种够口粮的小麦,其余的地才都削上黄豆。这样,他们心里踏实。
讲到这里,王家宝对以后的事情了如指掌。他与母亲一块回忆从那以来的是是非非。
王清平从内心深处发誓,一定要把自己家庭经济建设搞好。于是,他在行动上立刻有了转变,让周围的人看到了一个农民的本色。大队里的事物,分内的他一丝不苟,原来编外纪委干部的烂事儿,彻底从他的脑海里抛弃,至少他从来不在场合上提了。从乡领导到村干部,对他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拐弯儿,与他的关系也缓和融洽了许多。为了表示与王清平友谊依旧,刘玉发主动用拖拉机给他开荒了三垧山坡地。
改革开放的脚步越走越快,五宝山乡已经长成完全独立行走的少年。现在,前兴农村从一个狩猎跑山的小村,变成了人丁兴旺、农业繁荣的大村庄。王清平环望着青山绿水、树翠花红包裹的居住环境,让他的心情格外舒畅,生活惬意。王清平感到从出生以来,生活从未有过这么幸福,日子从未有过这么甜蜜。所以,与媳妇春枝日出而作日落同归,红红火火的日子从里到外流淌着甜蜜。夫妻从田地里回来就忙活着做饭、喂猪喂鸡,安静祥和的田园生活让内心无比的纯净。与原来相比,他们夫妻感受到生活还可以这么幸福。春枝比原来更加勤劳,心情更加愉快,整天与清平说说笑笑,一扫以往的心里阴霾。
今年,从谷雨种上地后,风调雨顺,需要小雨下小雨,需要大雨下大雨,而且是下够即停。王清平夫妻想,什么是风调雨顺,什么是太平盛世?这这大概就是吧!再有半个月就该动镰割黄豆,丰收即在眼前,夫妻心情无比舒畅和激动。从看出大丰收景象的那天起,春枝在心里盘算,原来有三垧半地,刘玉发又白给了三垧地,共六垧半地,种了八亩地的小麦,八十七亩黄豆。小麦已经收了有四千斤,够两年的口粮,八十七亩黄豆看成色,根据往年经验,今年能多收四万三千斤。按照去年的标准,去掉选出等外大豆榨油和生豆芽菜的,去掉交皇粮国税的一万七千多斤,能按议价卖给国家粮库两万五千多斤,一等豆两毛七,二等豆两毛二,三等豆一毛七,平均能勾到两毛一分多,能卖多少呢?春枝搁心里算了一周,没有算出真正结果。实在忍不住了,她问丈夫到底能卖多少钱。王清平也不帮她算,还不敢向邻居请教,怕邻居知道今年收入的实底儿。为这事她憋屈了很长时间。虽然春枝算不出来,但是王清平早就拿摸个八九不离十,今年至少收入一万九千块钱,好一好就能过两万元。这不但让他心里有谱,而且也非常吃惊!过去,宝山大队一年的收入,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单干以后,这么一个小家庭,居然收入这么多,他感觉到不可思议。
荣威雄大会小会鼓励干部,带领群众实现万元户目标。一不小心,他王清平轻松实现了两个万元户目标。其实,他今年一心扑在自己的土地上,基本没出过门,全乡冒尖儿户都有超过十万百万的了,即便是那些奸懒馋滑的都手里有个千八的存款。有时候,他与媳妇猜想宝山大队什么样了?春枝肯定地说,宝山大队起步早一定超过了五宝山,王树信大哥的日子比他们要红火。王清平连连点头,盼望着与老哥哥王树信见一面。其实,他们夫妻心里也清楚,过日子鸡鸭鹅狗的要伺候,大大小小的孩子要伺候,人情往份的要走动,哪有走亲戚串门子的时间呢!
看着眼前大丰收的繁荣景象,他对刘玉发的情绪十分矛盾,不知道是理解还是反对。总之,他没有以前那么愤恨啦。眼前,这是王清平说不清楚的一种感情,恨李玉发窃取了权力,把自己蹬在一边,也不且实际;认为李玉发狼心狗肺吧,如果没有他白给的三垧地,也收入不了这么多钱。也许到以后王清平会明白,这是刘玉发一类人窃取国家和人民财富的一种手段。但是改革开放、联产承包责任制初期,人们都处于生活条件改善的欢乐和幸福之中,还没来得及思考,或许还没有时间仔细咂摸。
三春不如一秋忙!这是对农村丰收后的真实写照。即便是再苦再累,所有人们都起早贪黑地玩儿命干。为什么呢?每个人都明白,这是为自己干的,尤其是丰收的年头,人们都在往家里搬元宝。
他们的大儿子王家宝放学后,边哄着小妹家梅和小弟家根,边帮着七虚岁的大妹家英做晚饭。家英已经和好了面,揪出一个个小面积子,再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饼,爸妈把它叫单饼。四岁的家梅和两岁多的家根调皮地帮忙烧灶火,家宝就烙饼,还得留意着弟、妹别被灶火烫伤烧伤,姊妹四个忙得热火朝天。烙完饼,家宝领着弟妹到园子里薅葱,择点小白菜、芫荽,洗好后蘸酱吃。家宝拿着薅好了菜往外走,家梅和家根一人手里拿着一根葱,嘻笑争抢着往园子外跑。农民的菜园子可是个百宝箱,餐桌上的蔬菜一应俱全,每年六月到十月应季的蔬菜吃啥有啥。
家梅突然停住,大喊着“大哥,大哥”折返了回来,家根不知道咋回事也跟着折回来。家宝快步走了出菜园子,顺着家梅手指的院门口看,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开门走了进来,边走边问“这是王清平家吗”?
家宝怔怔地点点头,老太太兴奋地上来抓住家宝的手说:“我是你奶奶!”
家宝警惕地把手抽回来,撑开两条胳膊护着弟弟妹妹,怕这个素昧平生的老人伤害他们。家梅突然冒出一句:“你不是我奶奶,我奶奶在那院。”
说着,家梅一指东院子。家宝心里明白,妹妹说的是东院杨老太。他耸了一下手制止她不要说话。这位老太太热面贴了冷脸,自知没趣,拎起地上包往屋里走。
家宝快步跑到屋门口,两手一张把她截在外面。老太太只好在院子里找了根圆木墩坐了下来。看着四个孩子忙里忙外干着家务活,她心里既高兴又有些难过。他高兴孩子都长这么大了,难过这些孩子把她这个奶奶当坏人。
天渐渐擦下黑儿来,人的视线模糊得看不出五米远。这时,由远及近地传来了牛车的吆喝声,这亲切的吆喝声飞快地传进了四个孩子的耳朵。孩子们知道,这是爸爸妈妈快进家门了。他们要加快自己手中的活计,好让父母进屋就吃现成的。家英听到爸妈回来的讯息,会意地加快了手中削土豆皮的速度。她小手里拿着硕大的菜刀,削两下缓下手儿。因为她的手太小,既拿不住土豆,也拿不住菜刀。家英顾不得手麻指酥,一心想着快点削完土豆,等她爸妈一进门就炒菜。这样,一家人的外餐能提前一些,全家人也就能早点睡觉休息。
其实,近段时间以来家英心里很郁闷,怎么也练不成炒土豆丝,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再不就是炒胡了。总之,咋也炒不出爸妈的味道。正在家英还剩一个土豆没削完的时候,清平和春枝赶着牛车进了院子。春枝跳下牛车急奔屋里,她想看看孩子把饭菜做到了什么程度。看妈妈进来,家英削好最后一个土豆放在盆里,端起土豆盆跟随妈妈的脚步,汇报着他们做饭的情况。这时,家根张着小手找妈妈吃奶,春枝顾不得搭理大女儿家英,伸手抱起老儿子家根横在胸前,解开上衣两个扣子,掏出鼓涨的奶子塞到小儿子的嘴里。小家根一只小手乱划拉着,畅快地吮吸着妈妈干甜的乳汁。喝干了这边的奶水,春枝一倒手像倒金箍棒一样,把家根掉过头来,让家根再吃另一个乳房的奶水。
王清平把牛卸了车套,拎起水桶打水饮牛。家宝紧跟过来喊到:“爸爸,咱家来个老太太,说是我奶奶。”
清平听大儿子说完愣了一下,“在哪呢?”清平追问。
家宝领着爸爸来到陌生老太太跟前。这时,老太太站起来说:“清平,我是你妈。”
王清平听着既陌生又熟悉的平静声音,心里升起一股暖流,随即又压了下去,用低平的声音说:“来了!进屋再说吧。”
平时,王清平咬牙切齿地恨母亲,今天母亲站在眼前,他又恨不起来。天下没有狠心的父母,同样也没有狠心的儿女。如果不是事情头逼到那儿,谁会做出有违良心道德的事情!
春枝正哈着腰低头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炒菜,也觉察到一个外人进了屋。等端着炒好的土豆丝到里屋,看见炕桌边坐着一个老太太,调整了一下眼神,仔细辨认十几秒,才认出是自己的婆婆。春枝看到曾经绝情的婆婆与当初没什么变化,只是额角多了几根白头发。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春枝虽然十分讨厌婆婆,尤其想到她当年做的那些绝情事,心中怒不可遏。但是,她想到得给孩子做个样子,不管怎么说也改变不了她是丈夫的妈,孩子奶奶的事实。所以,春枝紧咬着牙硬挤出了一句“妈,来了。”
说完又拿着大酱碗去添酱。就在她拿着添酱的碗走了五米远的距离里,十余年的苦和罪一下子涌上心头。尤其,她想到婆婆和二小姑子告丈夫的“罪行”,胸中升起了一团火球。春枝反复琢磨着,让不让婆婆在这呆呢?不让吧,让丈夫这个当儿子的犯难;让吧,心里实在心不甘、情不愿。春枝很会劝自己。她想到,毕竟婆婆是长辈,就不管是不是有点丧良心!再说,这个累死人的秋天,也真需要个儿人帮着带孩子做饭。
吃完饭,因为有生人到来,所以孩子们显得格外兴奋。四个孩子谁都没有睡意,围着爸妈问这是谁,为什么这么晚还不走。春枝和清平无耐地解释了一遍又一遍。尤其家梅尖着嗓子说:“我奶奶是东院的杨奶奶,不是她。”
央告着爸爸妈妈该睡觉了,让这个不认识的奶奶回家吧。王清平心里乱极了,自己的孩子不认亲奶奶。这能怨谁呢?王清平知道,幼小的的孩子还不理解世事,也不能怪他们。春枝看出了丈夫的心思,用妈妈的威严催促着孩子睡觉。孩子们一改往日的顺从,连蹦带跳地玩耍不听话儿。最后,她拿着杀手锏“打”,才逼着孩子们钻进了被窝,用假睡来骗爸爸妈妈。
王清平对着母亲十分尴尬,来到眼前不说也不行,总不能让春枝开口吧。思之再三,开口问道:“妈,你这次来干什么?怎么找到这的?”
“我听说你当了大队书记,也有了能耐,想让你把二弟三弟弄过来。”她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回答儿子。
王清平听着母亲提出的要求,想到一系列的往事,内心十分矛盾。他虽然心里极其不愿意接受母亲的任何要求,但是面对生身之母怎么也下不了绝情的决心。要是坚决说不管自己的母亲,他的内心无论如何做不到。就算自己把这一切的一切都放下,妻子春枝这一关能过吗?想到这些,王清平太纠结了!
自从王清平记事儿起,母亲都任由自己的性子做事儿,从来不顾及他人的感受,说话做事总是处处伤人。像他自己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扁了圆了都无所谓。但是,把左邻右舍和远近亲属都得罪了个精光。那真是老虎掉道山涧里——伤人太重。因为王清平现在还摸不透妻子的心思,所以王清平“噗嗤噗嗤”地一根接一根抽着旱烟,不时地用眼睛瞄着春枝,春枝闷坐在那既不抬头也不吭声。知妻莫若夫,王清平知道媳妇正怀揣着复杂郁闷的感情,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在生活中,道德品质高的人总是顾忌这顾忌那,自私的人不会百转千肠。就像现在,要是掉过头来,他们夫妻是王贵贤的立场,王贵贤就会毫不客气地把他们捲出去,一点儿都不会犹豫。
王清平闷极了,抬屁股到院子抽闷烟,加上劳作一天疲劳让他所是从。今天的夜比哪天都黑,像墨汁抹的那么黑,好像专门为这场母子相聚挑的天气。
春枝坐在那恨恨地想:“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活该!有好日子不过,非得走道儿不说,把她和丈夫逼上梁山。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多玄乎这家人就不在了。”
想到这一切,春枝实在憋闷不住,像机关枪一样把这些年的苦水往外倒。从被迫离开巨一变大队到住羊圈、地窨子,王清平如何被人打、遭人暗算,春枝如一样一样哭诉出来,指责婆婆当年的绝情,婆婆咔吧着眼睛无动于衷。看着母亲无动于衷,让王清平更加生气。王清平想,母亲至少应该说点儿软乎话,让妻子春枝顺顺气儿。这道坎也就过去了!可是,母亲大萝卜脸儿不清不白,让人在感情上实在没法接受。话说回来,妻子说的话也正是他这个儿子想说的,一点没有水分。
孙春枝说:“你既然来了就先住下吧,咋说也是孩子的亲奶奶,有什么事等收完秋再说吧。”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和清平收秋忙不过来,你在这给做做饭,照看一下孩子!”
要知道王贵贤老人是否借坡下驴,请看下一章血不浓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