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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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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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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足迹》连载

第五十八章 经世孤雁眼被啄 亲情救赎恶气咽

俗话说:龙在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狸猫得势凶似虎,凤凰落魄不如鸡。这是历代尝尽人生酸甜苦辣人们总结出来的精华语录,没有什么出处却道出了现实心声。有些生活阅历的人对这番话别有滋味儿在心头,也有一些人不认同这个观点。无论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到临头自分晓,理到明处方知高。

这些年,恽相愆借着信访吃了不少甜头。可是,没想到这次终年打雁被啄双眼,曾经一路顺风今折双帆。他不但没捞着便宜而且身陷囹圄。身处牢笼,他还想着分析对策。哪知心思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就像一头受惊的老马力不从心。

郝无心经过倾情表演,让受灾职工和围观职工内心阵阵感动。他们觉得场长不是传说中的那样,一下子改变了传说中印象。郝无心让大家都到队部集中开会,趁热打铁给职工上了一堂形势任务课。他说:“同志们,现在是法制社会,不是谁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人人都得遵守法律。你们告燕明来黑地合情合理,这是每个职工的权力。但是,你们聚众到总场上访,这就属于违法。……”当然,他着重说明聚众上访违法,不允许再发生此类事件等等。虽然这样也让职工心里亮堂了许多。他接着说:“幸福农场刚刚归并到厄尔古纳才八年,由原来主营畜牧业转到农业,由原来的大锅饭转到打破大锅饭。现在从上到下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出现问题很正常,这不是某个领导的错误。我请求你们能够正确理解分场和生产队,我会带领分场干部夙夜在公、殚精竭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解决,肯定能够让你们越来越满意。我让郓良宇书记正在组织干部给20户受灾职工捐款,马上到总场争取年末救济款,保证所有受灾职工和有困难的职工过一个祥和的春节。我在这里郑重承诺,你们要有困难随时直接到办公室找我,千万不要一冲动就上访。你们也看到了,恽相愆已经被关了进去。上访有什么好处?既劳民伤财又伤害自己。在座的各位职工,你们没有谁愿意受这牢狱之灾吧。啊?”

职工绕开上访这一话题,又重新提出生产队把地都卖给了周边农民,侵害了他们的利益。

郝武鑫解答道:“同志们,你说的情况我不了解。从现在开始,我会要求燕明来给我做出汇报,我要调查清楚。不过,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各位职工要冷静,不要无事生非。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看燕明来不会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生产队肯定有统筹安排。再一个,土地是农场的唯一资产,没有土地运转,干部的工资哪来,职工的养老统筹哪来,大小衙门吃啥喝啥,这你们得理解。”

最后,郝武鑫严肃地以“分场调查,生产队统筹安排”为借口,堂而皇之地把职工安抚了下来。实事求是地说,郝无心坑害人和装孙子的伎俩很棒,征服力量无比强大。在他自己看来,做什么事情都要软硬兼施,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软也好,硬也好,都离不开一副好口才。俗话说,好马出在腿上,好人出在嘴上。

郝武鑫伪装的表演,让不了解他的职工既认可又感动,那二十户户上访职工忿恨意识逐渐减弱,直到被他甜言蜜语感化了过来,甚至有的职工还后悔与他相见恨晚。这次五队发生“天火”后,郝无心忙前忙后指挥,对燕明来指手画脚,又马不停蹄挨家走访慰问,还和颜悦色给他们摆理说事。老百姓看啥?就是看干部实际行动。在幸福分场干部眼中,别管真假,郝无心能虎能蒙能哈下腰,让五队职工从愤怒到悲伤,悲伤到悔恨,悔恨到感动,自然而然平息下去了。五队职工盼望好干部就像饥饿已久的人,即使看他猫哭耗子假慈悲这样的美食,他们也会幻想过过眼瘾也好。郝武鑫的“釜底抽薪”之计,以及他魑魅魍魉伎俩,土里刨食儿的职工哪能看透这些鬼吹灯呢。再说,恽相愆被扣起来以后,这些人也没了主心骨;日后,恽相愆即使放出来,也成了撤水的鱼。

本来,派出所所长凌德怀想借这次大案要案翻身。可是,他没想到郝无心三整两整,二十户职工自动撤了案。这让他内心好不痛快,一次绝好的机会又落空了。

恽相愆被派出所扣押起来以后,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只是将他关在派出所禁闭室。禁闭室是一套桌椅、一张床的单间,在单间东西隔了一趟铁栅栏,将房间南北分为两部分。北半部分靠里侧是一张铁床,铁床上铺了一条草褥子;南半部分摆了一套桌椅,都是老式的办公桌椅。虽然类似于部队的禁闭室,但是看上去十分冷森瘆人。恽相愆被松了手铐子,关在北半部分栅栏里。令德怀又通知燕明来转告恽相愆家属,让家属给恽相愆送套被褥。恽相愆的儿子骑摩托给送来了被褥,还稀里糊涂地在拘留证上签了字。当恽相愆与儿子见面,得知家中失了天火,仓库烧了个一干二净,住宅被烟熏火燎成了花脸,气得咬牙切齿。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拘留在这小黑屋里,咽不下这口恶气,也是老牛掉到井里有劲使不出。面对儿子的劝说,恽相愆直扑楞脑袋,他告诉儿子要一告到底。

令德怀嘱咐手下的兄弟,对恽相愆不能打不能骂,一日三餐别亏待了他。这里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派出所拘留他是迫于郝无心的压力,是不合法的;二是恽相愆是分场出纳项仁春,总场办公室主任项仁政的姐夫。基于这两个原因,令德怀不能再有太过格的行为,怕以后无法收场;而且,他还弄了个“小太阳”电暖器送到禁闭室。

有人会问,公安已经成为公务员,只不过受农场协管,凌德怀为什么还言听计从。黑地的利益,恽相愆触碰到了群体利益。黑地这条链儿一旦中断,不光上上下下受损失,他凌德怀也损失很大经济收入。就像当年王大炮家的天火案,表面看似毫不相干,实质牵一发动全身。

幸福分场这么个屁股大的地方,恽相愆被拘留的事情轰动全场。人们说长道短、品头论足的声音沸沸扬扬,不过都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发表意见,没有人真正去计较对错。生活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项仁春看到姐夫被拘留,心中说不上是喜是忧。无论从家族利益考虑,还是从礼拜天情人的角度,她都不希望姐夫这么干。她这个人很有意思,给郝无心当情人捞了钱儿,却没有过有钱人的人子。她衣着朴素,吃饭大葱蘸大酱,一分错钱也不花,更不资助兄弟姊妹,就让它躺在银行里睡觉。上访事件发生后,她恨姐夫贪图蝇头小利,而把自己和弟弟陷入被动和尴尬的状态。姐夫这事儿,她要管明摆着与情人对着干,不管陷显得自己没有人情味儿。她还想着弟弟现在如日中天,未来有很大前途,不能让这点小事儿害了他的前途。所以,她不但劝姐姐和外甥瞒着弟弟项仁政,而且嘱咐所有与弟弟相关的人瞒着这件事。做完所有这些事情,她开始盘算与情人和姐夫周旋的办法,达到她息事宁人的目的。

其实,郝无心第二次操纵了天火事件,内心后十分后悔,不如说十分后怕,怕事态闹大以后无法收场。在忙乎天火善后这些事情上,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与老百姓打交道不能用黑道的方法,得用收买人心的方法奏效。因此,他一直致力于积极补救,想把这件事的影响消除得一无踪二无影。等到他的礼拜天情人找他谈的时候,他内心已经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摆上第一位。郝无心爽快地说:“春子,只要你姐夫不再闹,这事到此为止。”

很明显,向仁春感觉到了情人的温暖。所以,项仁春重点要说服姐夫。她了解姐夫,这是一个醉死都不认酒钱的倔驴。要想说服他,得让他看不到希望,还得给他希望。项仁春没让派出所放恽相愆出来,她就在禁闭室与姐夫谈。她怕姐夫一使性子跑了,无法达到谈话的目的。一见面,向仁春不无讥讽地问:“姐夫,这单间住的舒服吗?”恽相愆翻楞翻楞眼仁儿没搭腔。

“你就是一头倔驴,不撞南墙不回头。姐夫,你这是何苦啊!你咋就不听呢!”向仁春又是一顿打击。

在向仁春心里,对姐夫又气又疼。向仁春和项仁政从小在姐姐家长大,虽然姐夫小姨子却是情同父女。所以,向仁春挖苦、讽刺和打击,也是出于心疼的角度。

恽相愆一看见小姨子进来,他就猜到是郝武鑫的主意,心想“哼!好无心,你甭想让亲情这根锁链拴住我”。

话又说回来,他也真佩服郝武鑫的精明之处——还真怕小姨子。他和妻子把小姨子从小抚养成人,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是顾及相濡以沫的亲情!一家人从泥垰拉里摸爬滚打,她和小舅子从十多岁就给他们夫妻带孩子,到大地里干农活,有苦一起吃,有乐一起分享。一开始,向仁春为了他这个家和兄弟姐妹始终没成家,后来思想跟着周围诱惑索性不成家。所以到现在,她还是火柴棍没头光棍一条。这两年,她与郝无心风流事儿沸沸扬扬,恽相愆一家与她接触逐渐减少。今天看见小姨子进来,恽相愆不惜的瞅她,干脆低下了头不拿正眼看她。项仁春咯咯一笑说:“老恽同志,这也不是啥磕碜事儿,啥了不起的!你打算在这过年呢?”

恽相愆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表情告诉小姨子他这也是无耐之举。“姐夫,说正经的。你也别犟了,收拾收拾回家吧。你记住!历朝历代小胳膊都拧不过大腿,咱一个老百姓再硬能咋地?……”项仁春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智者批评起父亲一般的姐夫。恽相愆咋说也憋了两天,再不愿意搭理小姨子,也抬头翻楞两下眼珠子。

接着,项仁春又把恽相愆此次上访前后的成破利害,分析了一溜十三遭儿,劝姐夫别在煮熟的鸭子嘴硬。看到姐夫像撒了气的皮球,她又好言安慰道:“有什么难事儿,我能袖手旁观?孩子明年结婚钱不足我再想办法。”

这次轰动厄尔古纳的上访风波算是告一段落。这场风波虽然没给农场改变起到实质性作用,却也暴露出了农场从上到下的种种弊端。从社会前进的角度来看,国家对农场改革必须动刀子,或者顺应社会发展,或者取缔这个国中之国、城中之城。

年前,把这场上访风波平息,郝无心甭提多畅快了。在这次事件中,党委书记郓良宇认为,从控制事态、情况调查、走访慰问到捐款一系列工作,所有干部都算积极主动,尤其是参与处理这场风波的人员都立下了汗马功劳,应该着重表彰一下,便于往后各项工作的开展。郝无心虽然认为恽良宇搞形式主义,小题大做,但是他没有正面与郓良宇顶牛,冠冕堂皇地附和同意。于是,两个一把手研究了奖励的标准和范围,直接安排王家宝与项仁春一对一办理。因为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儿,所以也不大张旗鼓地开表彰会,直接来实惠的。分场领导层四位领导每人一万元,各副科级部长每人五千元,其他人员一千元,第五生产队干部不奖不罚。王家宝和项仁春二人询问怎么下帐,郝无心一瞪眼珠子说:“我知道怎么下,要你们干什么!”

他的作法虽然简单粗暴,却也直接有效。王家宝和向仁春乖乖走了出去,按照安全生产奖励的办法下了账。这一举措令机关的工作人员都非常兴奋,都私下议论着这位领导的豪爽。拿着真金白银谁不高兴呢?所有拿着实惠一片心平气和。到最后,郝无心私自给项仁春和王家宝享受科长待遇。王家宝高兴地到他办公室致谢,郝无心笑笑表示不值一提,爽朗地说:“只要跟着我好好干,这不算什么。”

郓良宇还像以前一样,在机关逢人就说发奖金这事儿是他提议的。大家也都习惯了他“阳虚”的说法,没有谁与这位书记较真,都点头“呵呵”一笑表示认可他的说法。

王家宝回到家里给了母亲两千块钱,让母亲多置办些年货,宽宽绰绰过了个年。母亲孙春枝还不无担心地问他:“给老丈人家准备了没有?”王家宝劝慰母亲不要担心,把奖金的情况说了一遍。孙春枝很高兴地愉悦地说:“这样好啊!往后有钱不用给家里,多给媳妇和老丈人家。你工作结婚都靠着人家,咱处处得敬着人家!”

家宝默默地点头表示理解母亲的苦心。王大炮听着她们母子的对话,他虽然高兴但觉得心里哪块别扭。他认为,当官的为老百姓服务理所应当,为什么干完一件事就得发奖金呢,他心里想的就说了出来。家宝劝父亲说:“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是每一个领导都惯用的学问,能激发属下工作积极性。”

王大炮辩驳:“这些当官的就是春秋忙乎两三个月,平时连个影儿都看不着。凡是头头脑脑们都种着不花承包费的地,或是低价地,哪有心思管老百姓的事儿。”

王家宝又耐心地劝解,农场现在这种工作状态是体制的原因。他说,现在农场彻底改革了,尤其是归并到厄尔古纳后,像农村一样分开单干了。干部就是春种秋收忙乎两季,组织组织,督促督促,其他没什么事儿。既然是市场经济,又不违反国家政策法律,谁能管得了。家宝进一步解释,现在讲究的是“位”,有“位”才有财。比如说他们家吧,原来王家宝没有农场当会计,王清平的据理力争不但没有挣得“位”,却几乎弄得家破人亡;现在,王家宝刚刚到农场当了一个报账会计,娶了厄尔古纳一把手的姑娘,立即博得了他们全家人的“位”,也博得了财。通过儿子王家宝通俗易懂的讲解和劝慰,王大炮似乎理解得深刻了一些,心里磕磕绊绊地不舒服,也不像以前凿死卯。王大炮仗义执言的想法刚一升腾又掐灭在了心里,因为他马上想到儿子的工作和前途,所以迅速回归到现实。忽然,王大炮插开话题问:“你媳妇什么时候放假回来?”

听到问话,王家宝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父亲的问话。他知道农村的风俗,大年三十儿媳妇必须在公婆家,尤其是他与谢可欣婚后第一个年。但是,昨天谢可欣打电话让他提前几天回去,都到她爷爷奶奶家去过年。而且,他听得出妻子的口气不容置疑。王家宝现在左右为难,不知道怎样回答父亲的问话。这时,母亲也追着问:“你没打个电话,赶紧问问,我和你爸什么都准备好啦!”

王家宝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现在根本不是选择题,而是一道必答题。所以,王家宝含糊地答应父母给妻子打电话。

突然,手机上显示郝场长,王家宝立即回到分场机关。见面之后,郝武鑫焦急地说:“家宝,燕明来报告说恽相愆又要上访。年前,还有十了天,要是再出现不好收场的事儿,咱们不用过年了。你给他印象不错,又是生脸儿,先去摸摸底儿。”

王家宝真想推掉这个临危受命的任务,稍微一思考又没说出口。为什么呢,王家宝又上来这个优柔寡断的劲儿。他怕郝胖子误会他的用意:一是怕郝胖子理解成自己仗着岳父,他这个上眼皮指挥不动;二是怕郝胖子理解成因桂存英故意与他较劲,故意给郝胖子设置障碍;三是不知道郝胖子是何居心,为什么偏让自己蹚这个雷。于是,尽管王家宝不情愿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务任务。情急之下,郝武鑫拿出一万块钱交给他。明确地说:“钱儿不够再言语,一定保证年前恽相愆不能上访。”

王家宝知道,各级领导就怕年底上访。因为年底涉及到领导升迁或调整的关键时刻,所以各级领导都要想方设法杜绝年底访。而且,家宝从岳父话里话外听出,已经升任管局副局长的严爱民还没坐稳,郝无心与严爱民又藕断丝连。如果这时候厄尔古纳出现风吹草动,那就等于给严爱民吃瓜落儿。郝无心是严爱民的铁杆儿奴才,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吗!王家宝思想上纷纷扰扰,一不留神儿把车顶进了过路的羊群里,撞死一只母羊,碾伤两只半大子 。王家宝丧气地踩住刹车,双手抱头懊悔不迭。这时,放羊的老头“啪啪……”拍打车窗,满脸怒气示意他下车。

在协商赔偿过程中,放羊老头纠结在那只母羊上。他说:“那只大母羊揣仔三个月,至少生一对小羊。按至少一只小母羊算,还能生羊……”说来说去,他让王家宝赔偿三只羊两千八块钱。王家宝执意按市场价赔偿一千七百块钱。放羊老头一怒之下趴在车上放赖,王家宝不给钱他就不起来。无奈之下,王家宝拨通了“110”,“110”指挥中心把情况通报了长吉县交警。一个小时候,长吉县交警中队两名警员来到了现场,首先要求查看王家宝驾驶证和行车证。从买车以来,王家宝始终处于非驾状态。事实就在那摆着,厄尔古纳交警谁敢查他;即便遇着长吉和长平两县交警上道查车,亮明身份一提朋友关系,互相谁不给个面子。可是,王家宝今天遇上两个生瓜蛋子,非要扣车不可。无奈之下,王家宝拨通了郝武鑫电话说明了情况。郝武鑫指示,羊钱要多少赔多少,扣车的事儿不用担心,他马上给长吉县交警中队长打电话。家宝撂下电话十分钟,两个交警笑嘻嘻道:“哎呦,大哥不知道您是中队长的朋友,误会误会。”家宝哈哈一笑开车扬长而去。

家宝边走边想:什么了不起的,法律还不是人制定的,两个不知好歹的生瓜蛋子。现在,王家宝的思想俨然一个社会老油条,流越来越与郝无心、鬼不信之流靠近,早把当年追求正义和公平的思想抛往了九霄云外。

王家宝来到第五生产队,在队部没找到任何人影。他又来到燕明来的家中,王二姑娘一脸笑意迎了出来。没等王家宝开口,王二姑娘喋喋不休地叨叨起来:“家宝,你来得真是时候。昨晚,恽相愆要串联出发,扬言不整出头尾决不罢休。你说说这帮子刁民不是吃饱了撑的吗?”一副燕明来的嘴脸和口气。

王家宝满腹交通事故的余悸,心里没好气嘴上没好意,没接她的话茬儿,口气严肃地问:“我燕大爷干啥去了?”

王二姑娘听出叫“燕大爷”的口气没好意,心中不痛快又挑不出什么理儿。她认为王家宝狗尿苔不济坐上了金銮殿——她们惹不起。她依然满脸堆笑地对答,表现出一派尊敬和亲切。自从王家宝上任分场会计以来,她发现王家宝对他们夫妻一直诚恳和尊重,没看出任何一点挟私抱怨的举动。猜不透王家宝今天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她依旧嗲声嗲气地告诉王家宝:“你燕大爷从前十天就开始到处走动,一直没闲着!这年关岁尾的,哪像你有这么硬的后台。你燕大爷就不一样了,他的后台就是靠自己……”

王家宝苦笑了一下打断她说:“燕大娘,你快说说恽相愆的情况!”

王家宝没有深说,稍作提示就停了下来。王二姑娘对自己的颠三倒四抿嘴一笑——表示不好意思。王家宝打量了王二梅一眼,只见王二姑娘变化很大,很有贵妇的意味儿。她上身穿着朱砂红的高档羊毛衫,下身穿紧称的靓丽体型裤,脚上蹬着女式军勾,皮肤细嫩,画着淡妆,披肩长发。半老徐娘的风韵一点儿没减,透着成熟女性摄人心魂。王家宝不自觉地在心里拿她与谢可欣、桂存英做了个对比,真有“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感觉。要不经世的男人肯定输给这压过二八佳人的芳华,拜倒在二姑娘这样的徐娘的风韵下。

王二姑娘东扯葫芦西扯瓢地说了一大堆,家宝总结起来一句话——恽相愆要串联上访,燕明来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即使他回来也毫无办法。王家宝客气地向她告辞,向恽相愆家奔去。短短的距离,王家宝想了许多关于燕明来的是是非非,真想借这个机会干倒他!他又一想,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闹不好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

恽相愆住在五队的最东侧,离队部有二里地之遥。这短短的二里地路程,他故意放慢车速,边走边思考对付恽相愆的办法。据他了解,恽相愆与父亲有相似的地方,国家政策、法律有一定了解,经常用政策和法律压人三分点儿,从中赚点便宜,乡邻送他外号“抠腚沟子”。恨不能大粪车经过门口他都要尝一尝咸淡,从职工到干部都惧怕他。因为八九不离十的东北人大声说话、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声骂娘是风俗,所以东北人讲究痛快、干脆、丁是丁、卯是卯,坚决不跟你整没用的曲里拐弯,生气就把眼珠子瞪得能摔地下当球踢,高兴就能把嘴丫子扯后脑勺还嫌不解渴。用老人的话说地道的东北人:“咱?吐口唾沫都是钉,有魄力,让人心里信服和熨贴。”恽相愆老整狗洞来猫洞去的事儿,即便做的对也不受大伙待见。王家宝心里明白,“抠腚沟子”就是处处赚便宜的意思,只要给他便宜他就会消停。这个便宜怎么给才能让恽相愆心悦诚服?王家宝动起了脑筋。

王家宝把车一直开到正房门前才停下来。刚下车,恽相愆的老伴项仁华迎了出来。王家室称呼了一声“项姨”,跟随项仁华进了屋。项仁华赶忙客气地让坐在炕上,又倒了一杯白开水。天火把房子周围烧个精光,红砖墙黑出燎光儿,透出一副滑稽模样;本来光华耀眼的红砖房现在突兀地站在那,一点没有生气,就像霜打了的茄子只剩茄秧杆儿立在那。王家宝心里想:“有好日子不过,非得弄成现在这个瘪犊子样!”

看着王家宝稚嫩的笑脸,项仁华根本想不到这个小伙子的心理和目的。此时,她虽然掩饰不住由内而外的愁意,但还是客气而又温情地招呼王家宝。这个“大娘”级的老女人,与妹妹向仁春神韵极其相似,只是一个皮肤细腻白皙,一个皮肤黑糁糁的粗糙。王家宝虽然从心里讨厌恽相愆和项仁春,但是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十分亲切。他心里想,这真是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同时,家宝总听人们议论,项仁华一朵好花插在了“抠腚沟子”这泼牛粪上,这不是老天弄人吗!

当王家室说明来意,项仁华告诉他恽相愆没走远,肯定在谁家玩扑克呢,立刻转身出去找丈夫。王家宝叫住了往外迈步的项仁华说:“恽大娘,我今天能在这蹭顿饭吗?”

“小王会计啊,我请都请不来!这咋说呢。”项仁华大笑着走了出去。王家宝能看出来,项仁华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从内心感受到被家宝的爱戴和尊重。王家宝麻溜掏出二百块钱塞给项仁华,项仁华说什么也不拿,二人撕巴了好一阵子,项仁华才难为情地拿着钱走了出去。他仔细观察着这个富裕农民家庭环境,四周墙壁用雪白的涂料刷得平整落地,炕梢立着四排的被格,油着彩漆图案;靠南窗下摆着四人座沙发,沙发面上铺盖阒白色的网罩儿;沙发东侧立着一个电视柜,电视柜上放着一台二十九吋的彩电,在电视柜里还有一般人家没有的放像机,是那种播大磁带放像机。他信步推开西屋的房门,其摆设与东屋大同小异,与众不同的是地中央停放着一台幸福一五零大摩托。王家宝看完了室内摆设,心想这确实是富裕家庭,是幸福分场上上等的家庭。他又转身坐回到东屋的炕沿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白开水。他想,主人没在家不好瞎转悠,回来撞个满怀显得自己不地道。他默默地把与恽相愆交锋的步骤和关节重新梳理了一遍,把可能出现的漏洞又完善地思考了一番,准备与“抠腚沟子”展开舌战。

正当王家宝沉思熟虑时,恽相愆和老伴儿拎着滴了嘟喽的青菜和塑料袋子进了门。恽相愆朗声笑着说:“要不说今天喜鹊围着房前屋后叽叽喳喳不停,这不贵客登门啦!哈哈……”王家宝觉得这笑声里充满了皮笑肉不笑的味道,更没有听出一丝的真诚。

恽相愆把东西放到厨房后快步折回东屋,与王家宝握了握手,又拿暖壶给蓄了水。从表面看不出任何敌对的情绪,王家宝心里多少托点儿底,故作轻松地与这个老谋神算攀谈起来。

“恽大爷,我这那鸭子上架。你看……”没等王家宝说,恽相愆开门见山说:“王会计,你怎么管起信访了,这不是骒马驾辕——儿马撂挑子了吗?‘好无心’又耍什么鬼把戏?我看他是闭眼瞎划拉——没招儿了吧!”

王家宝笑呵呵地看着他没接话茬儿,看他到底能嘞嘞出什么。

恽相愆接着噗嗤:“王会计,我没有不敬的意思。你说还有王法吗?我正常上访,他‘好无心’不调查、不问情况,直接把我关笆篱子蹲了五天……”他虽然不断地吐着苦水,但没有说到什么实质问题。无非是说郝无心当官不为民作主,派出所违法拘留他,燕明来胡作非为,他不把这件事弄出子丑寅卯不算完。王家宝苦笑着心想,燕明来这个跑江湖的,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早晚得处事儿。他说:“燕明来比中国第一贪和珅还可恶,就得像嘉庆皇帝抄和珅家一样才解恨!”确实,燕明来张胆地贪,破坏力无比巨大,葬送了职工对农场最基本最朴素的情感;往大里说,他都破坏了老百姓与党和国家的感情。

实质上,燕明来也是人,是人都想生活得滋润一些。王家宝刨根问底儿——燕明来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为什么能进入到党员干部序列,而且还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生产队长。恽相愆说:“那就是历史遗留问题啦!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这时,项仁华从厨房走进来制止丈夫,让他有话好好说,不要对着王会计满嘴儿跑火车。“项大娘,没事儿!恽大爷有什么苦水可劲倒,于公于私我都理解。这有什么?关起门又不是外人。”王家宝摆摆手说。其实,王家宝想摸清他们的底牌。

不成想,王家宝这句话把恽相愆感动得眼泪没掉下来!为什么?从上访开始,王家宝是第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而且还是分场的会计。喝!这家伙,恽相愆这那诉说了近一个小时。他握着王家宝的手,眼圈红红的,语调激动,仿佛多年没见的亲人,又像千载难逢的知己。作为高水平的大学生,一个情商十足的年轻人,王家宝理解了恽相愆上访的真正原因。恽相愆出生在建国初期,他从半饥半饱中奋斗过来,现在不说天天大鱼大肉,那也是顿顿饭菜捏一壶,天天生活比蜜甜;在生产队人们的眼里,小舅子和小姨子都是“高官”,有个大事小情都格外高看一眼。就这样一个富裕户成了农场上访钉子户,成了左邻右舍心目中瘟神。说到底,他心中不平衡!同样付出劳动,同样多的地亩数,燕明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就比他多收入;这也就算了,燕明来竟然从职工身上压榨地亩数,按照市场价卖给周边农民从中牟利。这几年,周边的农民肥得流油,本队职工想多种点儿地没有。所以,恽相愆想借这个敲燕明来的好处。恽相愆没想到燕明来寡妇当婊子死磕到底,平日里死鬼擦粉戴花死不要脸。

听着恽相愆一肚子正义遮盖下的牢骚,王家宝嘴上应承和搪塞,心中却充满了对恽相愆的鄙视。现在,王家宝已经完全站在“官儿”立场上思考问题,几乎没有了以前受苦受难的同情心。他知道,人一旦走上官场儿这条道,就会以官场儿的规则处事;否则,这就像在玩一款网游,你不遵守它的规则连玩儿游戏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王家宝这种心理还算能理解,毕竟社会还没发展到那么高级,人的思想也没达到那么高的境界。

随着老伴的提醒,恽相愆歉意地说:“王会计,我不冲你,别见怪!”说着去帮老伴儿弄饭菜……

要知道王家宝怎么吃这顿鸿门宴,请看下一章人生喜忧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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