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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欧阳修《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诗曰：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此词咏叹离别，于伤别中蕴含平易而深刻的人生体验。中天明月、楼台清风原本无情，与人事了无关涉，只因情痴人眼中观之，遂皆成伤心断肠之物；只有饱尝爱恋的欢娱，分别才没有遗憾，正如同赏看尽洛阳牡丹，才容易送别春风归去，将人生别离的深情痴推宕放怀遣性的疏放。这种豪兴正是欧阳修最大的特色。所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论及欧词此数句时，乃谓其“于豪放之中有沉着之致，所以尤高”。
欧阳修是离别，东方燕翔与吴生友是老友重逢。睢象生接待是真情，吴生友接待于真情之中掺杂社会万象。在上海宾馆，吴生友、东方燕翔和家宝一人一个房间，都与睢象生安排的差不多。唯独不同的是洗澡之前，一个服务生领来一排九个比基尼美女，吴生友让东方燕翔和家宝先挑。把他俩当时就干蒙了，哪见过这么大阵势，让美女陪浴做梦都没见过。二人都熊瞎子打立正连连摆手，吴生友不依不饶硬摁下三个，其她人都撤了出去。吴生友领着一个回房间，家宝捏着鼻子领走一个。一回房间，家宝打发小姐走了，告诉她照常结账。且说，东方燕翔扭扭捏捏地让小姐搓了背，陪着唠会儿嗑。对于东方燕翔来说，与一个鲜活美貌的姑娘一起沐浴，心里刺挠地还不好意思放开。这个小姐就像与他结识多年的老朋友，非常熟悉，给东方燕翔讲笑话：“一次，我接待了一个客人，刚开始不好意思上手。我就逗他——把他手放在我下面，问他这是什么，他吭哧了半天回答是老干部活动中心，你说有意思吧？”说完，她自己先“咯咯”笑起来，东方燕翔也随着笑起来。笑到半截，东方燕翔感觉不对劲儿，板着脸问：“你是不是讽刺我？”
小姐赶紧又搂脖子又撒娇：“大哥，我哪敢啊！这不是逗您开心嘛，别当真啊！”
可能能是小姐嗲声和妩媚激发了东方燕翔的荷尔蒙，反手一把把小姐搂了过来，胡乱地啃了起来。就这样，东方燕翔第一次畅快地与老婆以外的女人云雨了一番，也顾不得怜香惜玉的温柔了。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东方燕翔没让小姐陪睡，早早地打发小姐走了。东方燕翔躺在床上回味了不知多长时间，那纤弱的身躯像一条温柔的蛇，扭动的小屁股一巴掌都能捂过来，奶油一样雪白的肌肤真想一口一口吞下，与老伴皱褶面袋一样下垂的乳房相比，这对乳房就是欢蹦乱跳的玉兔……再一想，虽然这个小姐给他讲黄色笑话，但是没有感觉到她轻佻和下贱，没有他以往扫黄抓的小姐那么恶心。想着想着，东方燕翔在美丽的悸动心情中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亮，东方燕翔早早起来在房间内欣赏了一番。等吴生友和家宝进来，东方燕翔抢先说：“生友，咱是正了八经人，可别整哪没用的，让我把那姑娘打发走了，别不给人付钱。往后把这零碎都免了！”说的是戆梆硬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吴生友点头哈腰地应承着补充：“大哥，带彩的不喜欢，喝酒没问题吧，我听睢大部长说了，啊！”
在吴生友热情地想让下，东方燕翔和王家宝坐在了主位。吴生友谦卑地坐在客位，服务员开始斟酒，开动电动玻璃桌面。每一道珍奇的菜到东方燕翔面前，服务员就按停桌面电动按钮，并详细介绍这道菜的原来料和特点。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又进来一名靓丽的女歌手，温婉地唱起来《东方红》等六十年代歌曲，把情境带进了那水深火热的激情年代，把这对老友拉到了二十年前的回忆。
吴生友下乡时兴趣广泛，吹拉弹唱、写词谱曲都有个三两下子。在干巴河子小学教课业余时间，文革之始风不猛烈，与睢象生一起琢磨毛主席语录操，利用绘画插图呼出造型，组织学生演练，配上革命歌曲。语录操像不像做比成样，抬出来讨工农兵校长欢喜。经过反复钻研琢磨，每节操除体操动作以外，还有简单的舞蹈动作造型。第一节：“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挥臂运动，挺胸抬头，双臂举过头顶有节奏挥动，口中喊“共产党万岁”，表现出对中国共产党、马列主义无限信仰和崇敬。第二节：“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农场”，全身运动，双手握拳做打夯和挥镰的劳动动作，双脚边跺地，表现一心一意为北大荒奉献力量。第三节：“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踏步运动，双眼平视，原地踏步走，全身紧凑有力，表现为雄赳赳，气昂昂，一往无前的勇气和魄力。
这三节毛主席语录操一问世，就风靡了干巴河子，迅速扬遍厄尔古纳。当时，谢开荒谢传承出来讲话：“这套语录操突出了‘斗私批修’，突出了‘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做一次操就是上一堂生动的毛泽东思想课！”
在做操时，所有参加者高声读唱毛主席语录，用准确有力的体操动作，表现出对毛主席的无比热爱，对阶级敌人的无比仇恨，体现出无产阶级革命派的革命造反精神。六七年，毛里塔尼亚伊斯兰共和国总统莫克塔·乌尔德·达达赫率领代表团，参观了北京体育学院，受到师生员工和红卫兵小将的热烈欢迎，人们聚集在学校门口，高举着毛主席画像，挥动着《毛主席语录》，高呼口号，向客人表示热烈的欢迎，师生们表演的体育节目——“毛主席语录操”。后来，北体学院经过进一步改编，十八节的“语录操”由电视台和广播电台向全国播出，学习者以百千万计。六九年后，“语录操”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存在了大约四年的时间。虽然“毛泽东语录操”面世短暂，但是给那个时代文化留下了深深烙印。
吴生友凭着这套语录操名噪一时，却也给他和睢象生自己挖下了陷阱。当时，告吴生友强奸的妇女一家，串联了一帮人给他和睢象生栽赃——他们听见这两个密谋计划，用语录操表象掩盖他们毒害社会主义的事实。当然，北体学院“语录操”在电视台和广播电台播出没几个人知道，即便在广播里听了一耳朵半耳朵也不理解。厄尔古纳这个大荒原，有收录机也是摆设。那时，收录机都是用干电池。在物资匮乏的当时，想买到干电池不容易。所以，收录机老是挨饿停摆。何况，怕被抄“四旧”，有收录机的人家也不敢拿出来听。多亏了东方燕翔私下找到谢开荒，才平息了那场要命的风波。谢开荒出来澄清：“我到北京参加劳模大会时，这套语录操是毛主席表扬的，毛主席让做的，你们敢反对毛主席……”
其实，这是谢开荒急中生智顺嘴儿胡诌的。头些年，谢开荒是到北京出过差，但他没被评上过劳模，更没参加过劳模大会。因为谢开荒是厄尔古纳开国功臣，群众威信特别高，一言九鼎，稀里糊涂把这场风波化为乌有。王家宝听他们讲这些，就像小孩儿过家家闹着玩儿似的。可是，这对老友确确实实经历了这些滑稽的事情，把这些事情说成光怪陆离，一点也不奇怪。
吴生友频频举杯：“东方大哥，我的救命恩人，家宝救命恩人的后代，请受我一拜！”说着，九十度大哈腰三十秒，起身双手给每人把酒杯举到手中，回到座位边站直身体，恭敬地干掉杯中酒。
因为吴生友讲的绘声绘色，王家宝听得热血沸腾，更加深了他们与东方叔叔感情理解。与睢象生相见一样，喝酒没数，唠嗑无度，只为释放这一份情怀，打开心中的结儿。有了上次经验，东方燕翔彻底放开了，喝透了，唠透了，情就透了，情一透事儿就成了。家宝想作为陪护的都没做成，不知道怎么回的房间，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里十点。
不大功夫，吴生友晃晃悠悠拉着他们，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酒吧，家宝都没看清什么名字。其实，就在这个酒店里。三个人一会儿洋酒，一会儿红酒，一会儿啤酒，反正稀里糊涂灌了一肚子，怎么回去又是不知道。第二次醒来，家宝才知道是第三天的早晨。在他熟睡期间，经过保健医生检查没有危险，一个服务员专门守护在旁边，一会儿给他喂水，一会儿用湿毛巾给他捂脑门。这就是星级酒店的待遇，保证客人绝对安全。等他睁开眼睛，东方燕翔和吴生友笑眯眯地望着他。的确，长这么大，王家宝第一次喝这么大。
三个人两顿酒淹够呛，吃完早餐都聚到东方燕翔的房间，开始谈到正题儿。吴生友率先开口：“东方大哥，睢部长过话了，就是没过话我也义不容辞。从我公司现在规模来看，给厄尔古纳投点儿资不算啥。你们干巴河子灌区工程立项已经批了，睢部长很快就把款子批下去。咱研究一下，我们研究立什么项目好。”
接下来，吴生友把他的思路摊了牌。吴生友意向是化工行业。因为自己对别都是外行，这行业他轻车熟路，而且有成熟的技术力量。因为厄尔古纳地皮有的是，没有环境管制要求，所以投化工行业他心里有把握。没想到，与东方燕翔一拍即合。家宝刚开始一直不吱声，一看二人就把这事儿定了，又谈框架又谈建厂，好像已经板上钉钉儿。根据实际和长远来看，对厄尔古纳不是好事儿，所有一切都掌握在吴生友的手里，厄尔古纳就是搭了个好看的台子。家宝忍无可忍插了嘴：“吴叔叔和东方叔叔，我是一个小孩子，没有发言的地位。但是，我想说农场办化工厂，我觉得此事不妥。按理说，我们要建的这个厂子，应该直接与农业挂钩，让职工直接尝到甜头儿，而且当年就能立杆见影得收益，这样才能长远。”
二人心里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见地，嘴上没有反对——只是应付说这是意向，还要与农场详细谈，尤其与他岳父谢传承详谈。这，王家宝就不能再插嘴。吴生友咋想呢，因为投资厄尔古纳，那是谢传承地盘，遽然反对他姑爷的意见，就是为以后系了扣儿，必将影响他的生意。而东方燕翔想，自己一点一滴都在家宝眼皮底下，就说这次吴生友安排小姐的事儿，瞒谁也瞒不了这小子，要是传出去——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不咬人膈应人。所以，二人在立项上开始向家宝妥协。家宝偷摸给岳父打了个电话，探讨了吴生友投资立项的事儿。家宝提议建糖厂——厄尔古纳一半旱田，糖厂原材料供应没问题，厄尔古纳市方圆百里没有大型糖厂，这就说明销售没问题，而且职工种田菜当年见效益，能给招商引资坚定信心。谢传承高兴地说了一句“知道了”，草草地结束了通话。
谢传承刚撂下家宝电话，东方燕翔电话打了进来：“老伙计，我给你放响了第二炮，吴生友同意投资，就是项目还没谋划好，想听听你这个老板的意见。”
谢传承没急于表态：“老伙计，你的意见呢？”
“我和吴生友意见是化工厂。”东方燕翔试探性地说。
“化工厂嘛，我有不同的想法。吴生友不管开什么‘托拉死’，他是商人，一切都掌握他的手里，我们职工有啥啊？”
东方燕翔一听口风，肯定是王家宝给谢传承打电话啦，而且翁婿交换了意见。这他早应该能想到，马上应对：“哈哈，我们都忽视了一个人，咱们听听他的意见如何？”
谢传承马上心领神会，觉得东方燕翔这个招商主任选的恰当。但是，他不知道东方燕翔妥协的原因。老人们常说，人别做亏心事，做了就受人限制。就拿这次初步立项来说，东方燕翔倾向与化工厂启动。只要把老化工厂扩建，能省很大一笔钱，以他的脾气能轻易服软？就是因为王家宝掌握自己一点一滴。他不能由着性子做事。所以，两个饱经世故的老家伙会心同首，彼此避免正面冲突，又互相举重若轻，把这么严肃的问题解决了。
在第二次与吴生友正面接触中，东方燕翔和家宝的口风出奇一致。吴生友一想，建什么项目都无所谓，自己必须报之以李，还东方燕翔一个人情。他还神秘地告诉东方燕翔，国家现在富强了，免除农业税已经开始酝酿，农业的春天即将到来。这个消息让东方燕翔和家宝兴奋不得了，二人对建糖厂更加有信心。
吴生友与睢象生联系，安排人和车去接睢象生。吴生友带领庞大的队伍把睢象生接进上海宾馆，说说笑笑，携手揽腕走进一个会议室。一进会议室，吴生友直接和盘托出，把他们谈的成果详细介绍了一番，并要求睢象生给些政策的支持。都是自己人，睢象生也没了以往的矜持和架子，一口答应了下来。他表态：“干巴河子灌区已经通过发改委和农业部审批，工程款正在下拨，而且也关照省里专款专用。另外，你们商谈的糖厂项目实际，对职工受益长远，你们要认真对待。我这个媒人就有脸了。”
这番话说的力度均匀，有里有面，达到了双方都满意的目的。有了睢象生的肯定，吴生友敢有啥说的，口口声声允诺。家宝有了王牌，心里就有了无比的勇气。在整个谈话中，他也大胆地参与，发表了中肯意见。虽说他自认为分寸拿捏得刚好，但是让东方燕翔心里极其不舒服。这也给家宝埋下了拦路的种子，对家宝仕途成长设下了障碍。这真是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呢！
吴生友毕竟是商人，他的眼睛里全是利益，与睢象生有着截然不同的本质。从内心出发，如果没有睢象生亲自安排，他只会礼貌性地接待老朋友，并秀一秀财大气粗的肌肉。因为有了睢象生的亲自安排，他不敢私毫怠慢，除非以后他不再求睢象生任何事儿。他心里很清楚，没有睢象生的帮助，他不会有今天。而且，睢象生将走上部长的位置，那可是财政部的部长，他不是财神爷说话那么简单，真能决定一个公司的生死存亡。从睢象生给他打电话，他都想明白了——即便是拿出几千万打水漂，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并且还得面带笑容双手奉上。在这个基础上，别说还有那一段沧桑岁月的感情，就是来几个白丁，他吴生友都得当大神供起来。这样的条件，东方燕翔一行还有办不成的事儿吗？所以，他们一锤子定音——建糖厂和灌区项目同时开工。
这两件大事儿在厄尔古纳掀起了滔天巨浪，以荀有志为首的都惊掉了下巴。大家都在猜想，谢传承变了什么戏法，竟然办成了这两件大事，把深渊中的厄尔古纳一下子拽到了珠峰顶，往后还愁什么呀！谢传承上任以来，三把火两把火都没烧明白，差点惹火烧身，让九八两大天灾折磨的皮包骨。没想到，轻而易举地咸鱼大翻身。谢传承决定把这两件大事办成造福职工的百年福祉，让农场世世代代都能享受福祉。于是，接到东方燕翔电话同时，他就开始张罗招标会。会议刚一落幕，远近公司就像从地里冒出来，呼啦一下子围着谢传承。有跟到办公室的，有追到家里的，都是死缠烂打的主儿。这两个工程不是小数儿，谁拿到手都都得乐疯了的工程。谢传承让东方燕翔按正常程序招投标办，他最后拍板定事儿。最后，东方燕翔把宇宙公司和大地公司呈报到谢传承面前。谢传承大笔一挥选择了宇宙公司，让其尽快使工程开工。谢传承哪知道自己这笔一挥，让大家全部欢喜，都奉承他英明选择。因为在招标会后面隐藏了许多他不知道秘密。
所有竞标的公司铆足了劲，直接走谢传承路线，现金和礼物双管齐下，唯独宇宙公司从没找过谢传承，谢传承认为有实力的公司不会弄这些。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宇宙公司。岂不知，宇宙公司背后这些做得最足，只瞒着谢传承一个人，凡是与这两个工程有关的人大小都有份，给王家宝和东方燕翔一样多，每人五十五万。王家宝怕惹祸上身，葬送了自己大好的前途。这更加让东方燕翔对他有看法，想方设法给他使绊子。那个时代不奇怪，所有公私营企业都设立公关部。公关部干什么呢？就是通过各种手段拿工程，管事儿的人好哪一口就给哪一口，无非是金钱、美女和权力，只是手段和形式不同罢了。有甚者，坐镇一方的大公司都干预和控制官员的人事安排。
事情就是这样，一顺百顺。从谢传承拍板后，班子好像更加团结了，所有相关人员得令便行，让这项工程进展得非常顺利。吴生友投入资金三千一百万迅速到账，工厂选址、开工、建设一字摆开；干巴河子灌区工程设计、施工迅速拉开序幕。谢传承一看，这两项工程当年建设当年受益已成定局，高兴得抓狂起来。谢传承把糖厂地址选在了原来化工厂，他下令把化工厂下令铲平去去晦气，也让所有人看看他谢开荒的魄力。开工仪式那天，宇宙公司举行了破土动工剪彩仪式。这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观看仪式的人越围越多，让谢传承自豪自己的想法。在这个仪式上，谢传承见到了老板王宇宙。这是一个平头正脸的中年人，穿衣打扮非常朴素，黑黪黪的面皮显得他格外稳重，给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剪彩仪式的前半部分兴高采烈，大型铲车已启动，突然出现一百多人，把机车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喊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的口号，喜庆的气氛一下子跌下谷底。
都是坐地炮，谁不认识谁。谢传承看着一百多人能叫上名的海了去啦，他双臂平分左右摆动，大声叫道：“老亲少友们，我在这，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咱们当场拍板儿！”
有了谢传承这话，大呼小叫的声浪下来了一大截，一会儿只剩稀稀拉拉的声音，再一会就剩三两个杂音。谢传承直目瞪眼地等着大家平静下来。谁都明白，七嘴八舌及说不明白，也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没有多大功夫都静了下来。这时，原化工厂的技术副厂长金大吉，站在队伍最前面大声说：“谢场长，我们不是来找麻烦，实在是山穷水尽。所有人要吃饭，所有孩子要上学，怎么办？就是来讨个说法！”
谢传承对金大吉熟悉，原来他当常务的时候总打交道。金大吉不到五十岁，典型的北方汉子，四方大脸，粗黑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大嘴岔厚嘴唇，一米七多的个头儿，给人一种威慑力，超出了人们对朝鲜族人的想象，反正与当地的朝鲜人不同。凭阅人的经验来说，这种面相的人不善言谈，尤其是少数民族。恰恰相反，他能言善辩，语言的穿透力和煽动性极强。当年，严爱民兴建化工厂，从省会哈尔滨聘过来的。因为他是工农兵推荐的大学生，称不上专业里的尖子，为人又直炮筒子，在原来的厂子不受领导待见；所以，不知怎么的，就奔严爱民开出的十万块年薪来了，连家一块搬了来。他儿子金顺风没考上大学，直接参军到特警部队，在部队已经提干当了排长。虽然一直没正常生产，也没拿到严爱民承诺的工资数。这些年就这么紧紧巴巴地过，心里憋足了怨气。去年又彻底下了岗，按下岗政策承包了几晌稻田地，由于不会饲弄没挣着几个钱。他逢人就说，领导的承诺就是屁，听领导忽悠母猪都上树。
谢传承高呼：“职工们，你们虽然下了岗，农场并没不管你们，给你们分了水田。你们……”谢传承被嗡一片嘈杂声浪打断，金大吉压下众人声音激动地说：“狗屁水田，拿扳子的手非得让我们拿耙子，成心饿死我们！谢大场长，别的都打住，我们就来澄清两个问题。一是糖厂建好用不用我们，二是我们会计李文辉不明不白失踪怎么办？答复了这两条都好说，别扯那哩哏唥！”
“职工们、同志们，我听明白了。第一条我现在就答复，糖厂建好后，让你们优先上岗；第二条我得找公安局郑洞国问明白才能答复。你们先散了吧！选出代表，好好酝酿酝酿，咱们改天专门坐下来谈！怎么样？”
“说话算数？”金大吉反问。
“算数！你老金算一个，我答复不明白，你们摘我乌纱帽！”谢传承肯定回答。接着，他又说：“职工们，你们想的是怎么吃碗饭，我想的是怎么给你们一个饭碗。这个饭碗在哪？就是即将被铲平的化工厂，即将建起来的糖厂。这次兴建的糖厂规模很大，不光要安置你们这些人，还要安置一些人，比你们想象的前景还要好……”
得到了谢传承肯定的回答，绝大所数人陆续离开了现场，只有几个人在剪彩现场转悠。世间就是这么回事儿，有因就有果，不管是苦果还是甜果都得有人往下咽。前任严爱民把甜果摘了去，后任谢传承就得咽下这个苦果。从这一点看，谢传承确实流淌着北大荒人耿直友爱的热血，没有不管严爱民屙下这泼臭屎。
谢传承拨通了郑洞国电话：“郑局长，想必也听说围攻糖厂的群体事件了！人家提出两个问题：一是下岗再就业问题，二一个是关于糖厂会计李文辉失踪问题。第一条是我的，第二条就是你的。我想知道，幸福12·18无头案侦破的咋样？李文辉失踪有没有头绪？我得给人答复啊。”谢传承语气平缓坚决，没表现出一丁点儿责问的意思。
“啊，谢场长，我们正全力以赴侦破。DNA样本已经送市局检测，咱管局没这套家巴什儿。至于——李文辉失踪案，我们没有头绪，家属也说不明白怎么失踪的，就说被人找去市里喝酒，人就没回来。打电话的是公用电话，如果查李文辉的DNA需要个人承担费用！再一个，我们经费紧张出趟门儿都掰着手指头算，你看这——”
谢传承对公安局工作不满意，对郑洞国一番对答也不满意，毕竟不归他直管，他不可能随意指手画脚。
谈判对谢传承这个粗犷的汉子来说，真是那鸭子上架。没办法，与金大吉为代表的谈判势在必行。在他谢传承心里，始终认为人心换人心。只要他竭尽全力为职工办事，职工不能不理解他。眼前的形势，原化工厂职工下岗再就业没有问题，李文辉失踪他解释不明白。显然，金大吉与那些职工嗅到了什么，与他一样心里清楚化工厂的一切，苦于没有证据翻不了天。难道要拿李文辉失踪说事儿？太费解了！
他不自觉有想到东方燕翔，这个老伙计有两下子。现在是招商引资的关键时刻，没有他坐镇有很多关节打不通。再者说，不能因为人家有觉悟，就把人家当软柿子捏咕。这当空儿，东方燕翔一头扎进来。进门就吵吵：“老伙计，你忙乎啥呢？你到干巴河子看看吧！那料进的，多得多少的少，多的用不了，少的不够用，啥玩意儿！你管不管？”
谢传承陪着笑脸又倒水又递烟，气的东方燕翔一甩的没接谢传承的烟，掏出自己的中华烟自顾自点上，狠狠地嘬了起来，一片烟气遮住他的脸，雾雾蒙蒙，依稀可见怒气冲冲的面容。谢传承坐回办公桌：“老伙计，我这身子劈成八瓣儿了，说说。”谢传承抻悠地劝慰。
“干巴河子的料，我都安排好了。今早荀有志领去个人儿，说是严爱民的什么亲戚。最可气的是把沙子水泥钢筋都拉了去，我怎么办？这都什么狗操的事儿！……”
谢传承一听就明白了，这个扣不是严爱民就是荀有志做的，明显是来分唐僧肉。他们俩不管是谁，他这个拿事儿的都不能刚性处理。但是，钱儿是东方燕翔要来的，事儿东方燕翔促成的，有好处也得是人东方燕翔的，他们现在来摘桃子太不义气。
咋办？不能没有明确的说法。如果东方燕翔一撂挑子，不光这事儿不好弄，就连吴生友建糖厂都狼嬗。“老伙计，你这头订的料儿有没有缓和余地？呃——把他们的留下三分之一，你订的全部运来。”看东方燕翔脸色没缓和，谢传承将话锋拐了弯儿。
“就这么地吧！”东方燕翔抬屁股就走。谢传承把他摁倒沙发上：“老伙计，我的事儿没说完呢！”
“别和稀泥啊！”“想哪去了？我要请教你12·18案子的事儿。”
“12·18案没结果，李文辉失踪了，有没有可能，那具尸体就是李文辉？没有依据，我这是瞎猜。”谢传承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怎么地，你又让我去破案？”东方燕翔气夯夯的。
谢传承把糖厂剪彩奠基遭围攻学说了一遍，一再声明以金大吉为首的职工就是要说法，没有聚众闹事的意思。
东方燕翔思考一下说：“ 既然问到这，我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别说幸福了，总场屁大地方，一条街两颗烟走到头，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利益争夺时不可解了。当然，这也是猜的。”
谢传承问：“就是瞎猜，你肯定有根据，能不能说说你的想法？”
东方燕翔分析，银山化工厂建设，是第一拨儿招商引资的笑话。农业为主的地方，没有化工厂的原料，没有技术力量，冷手抓热馒头，肯定是死耗子的结局。另外一个原因，严爱民申请了国家的专项资金，如果不用在立项上那资金就得退回。至于，原银山化工厂会计李文辉失踪，是不是12·18无头案的死者他不敢说。他说：“一个单位财务情况，应该就是会计了如指掌。李文辉吃喝嫖赌不干人事儿，失踪很可能与他吃喝嫖赌有关。办案讲究证据链，不是你我在此猜测。”
东方燕翔佩服地点点头，认为东方燕翔分析的有道理。化工厂的事儿，从申请、选址、资金、管理，直到现在倒闭，他谢传承比谁都清楚。谋划这个项目的时候，他提出了合理的反对意见，被班子成员八比一否定。时间和实践证明了谢传承反对意见正确。现在，他在替当时错误的决议埋单。由此，他把自己主导的干巴河子灌区工程和糖厂工程仔细考虑了一遍，想做到完美无缺，真正成为造福农场和职工的百年工程。于是，他问东方燕翔：“这两个工程总指挥名义上是我，实际工作都是你。你觉得这里还有什么漏洞？”
东方燕翔抬起屁股说：“老儿子娶媳妇大势已定，方向肯定是正确的。建设上出了问题你找我！”
说完这两句话，东方燕翔火燎屁股似的跑了。谢传承看到发小兄弟这么卖力工作，心里感到了莫大的欣慰。他觉得农场能有今天这样的繁荣面貌，是因为有东方燕翔这样一批恪尽职守的干部，带领职工发扬北大荒精神，风里来雨里去，不计得失，奋斗不止。不要说厄尔古纳农场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再完美的集体都会出现问题。所以，看事情看主流，社会总是在曲曲折折中前进。实事求是地说，在抗旱保墒、对抗洪水，没有党员干部带头冲锋，没有党员干部中流砥柱，职工群众就成了无头苍蝇，职工生命财产比现在损失大多。幸福分场在抗洪战役中，没有项仁政付出生命的代价，至少得死于洪水五六个人，那财产损失根本无法统计。就连鬼不信和燕明来这样的宵小之徒，也在抗洪战斗过程中做了一定的工作。所以，至纯至坏的人没有，都为农场今天的繁荣做了工作，不过就是大小关系而已。这也是谢传承没下狠心收拾郝无心的一个原因。
在招商引资最后一次动员会上，谢传承曾经说：“我的同志哥们，我们赶上了国家和平盛世，为职工造福时不我待！”
确实，谢传承累得皮包骨不敢停歇。他感到党和国家政策这么好，给所有人搭建了一个干事创业的平台，任何人包括自己有什么理由不跑起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越来越好，国有农场自主经营管理全部放开，周围的农村面貌焕然一新，农民个个富得流油。厄尔古纳土地多，土质肥沃，机械化程度高，又争取来了灌区工程项目，人人必须像拖拉机一样开足马力。这样一想，谢传承对马上与化工厂的谈判底气十足，有信心收拢人心，实现自己“农商并举”的大计。
要知道这场谈判是否顺利，请看下一章扁舟平趟翻波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