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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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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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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足迹》连载

第一十四章 一号人物定乾坤 看似平静涌暗流

杂句云: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话说,宝山空缺了多年的“一号人物”,终于尘埃落地——王清平,在春耕大会上已经牢固了他的地位。宝山人民如饥似渴地盼望,盼望着小王书记立刻带来福运,马上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共产主义生活。

王树信心里是怎么想的呢?面对王清平的真诚和荣书记的殷切希望,他若有所思地插话道:“荣书记,清平说的有道理,也能看出来您对清平的信任和厚爱。我大老粗一个,没什么说的,全力以赴地配合清平。清平让我上东绝不上西,让我打狗绝不撵鸡。真的,说话不算数都不是带把儿的,天打雷劈!”

荣威雄频频点头,连连摆手说:“树信啊,我相信,相信!相信你和清平能把宝山整好!不用发这么重的毒誓。男儿嘴里有黄金,这是我们达族的言语,你只要言不二出就行!”

听了王树信这番表白,王清平感动了半天。他知道,当地人发誓比签字画押都管用,何况王树信还发这么毒的誓。当今,很多人把发誓看成笑话一样,或许有的人把发誓当成放屁那样轻松,上头说,下头出。但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那个偏僻落后的山沟子,人们把发誓看成天高地厚一样沉重。抛开上面的一切,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应该信守承诺,履行自己的社会责任,或者兑现自己说的每一个诺言。大丈夫不说吐个唾沫儿是个钉,也不能满嘴跑火车。

正晌午头儿,阳光温暖和煦,宝山大队春耕动员大会正式开始。大队部房前的空地上聚满了社员,北侧摆了两张办公桌,桌子的后面摆了三把椅子,中间坐着公社书记荣威雄,王清平和王树信一边一个侧座相陪,算是大会主席台。主席台后侧竖起两根木杆挑着会标,会标是用破了的半条白被单子做成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宝山大队春耕大会”。当时,准备会标这件事让宝山这两个基层干部很犯难。因为他们想找一条完整的白布都没有,这横幅布条是钱凤梅和孙兰枝两个“半边天”翻箱倒柜,用家里破被里子拼接成,请全村唯一会写字的潘学文写的。这,让王树信搭了半斤酒和两个菜。会场上有十多个半大孩子在会场中穿梭嘻闹,给这场严肃的大会增添了不少稚嫩的活力。会场上人头攒动,社员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个别年轻人还吹着口哨,大姑娘小媳妇叽叽喳喳地唠家常,使整个会场热闹无比。荣威雄看着这热闹红火的会场,心中也激动不已。宝山大队他来了几次,从来没有这么热闹的会议场面。参加会议的社员们激动地议论着,都没见过这么隆重和正规的场面。从建队立屯以来,宝山的那女老少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会。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小王书记不愧是上面派下来的人。一些见过世面的老人,都在猜测和议论着,他们说小王书记能改变宝山的面貌,肯定能把党的好政策带给宝山,肯定能福泽宝山一方。

春耕大会由大队长王树信主持,王清平安排工作,荣威雄讲话。王清平清了清嗓子,安排了三方面的工作:一是全面恢复党的集体领导,土地、农具都是集体财产,这一转变需要逐步实行,社员们先做到有思想准备。全大队有土地12000亩,9450亩按人头均15亩计算方法作为上缴公粮,余下的粮食再按人头工分计算,分到各社员家中,剩余2250亩产出的粮食,作为大队集体公粮储备起来。农具现在尚属各社员私有,大队以折价办法收购,作为大队集体财产。二是大队想办法争取公社支持筹建小学,让大队的孩子们都有识字的机会。三是社员出门串亲戚,到公社、旗里办事,要到大队部开具介绍信,否则,要扣除一定工分,得不到相关接待,大队概不负责。王清平提着气、壮着胆宣布完他的“新政”,在零下15度的天气里,他的脑门都渗出了冷汗,他赶紧用袖子抹了抹,以遮掩他紧张的情绪和神态。

台前,涌满了男女老少,男人想听一听改变宝山的大事儿,妇孺不为听新政,只为看看公社的大官儿。年轻的社员相互交头接耳,议论新政的长长短短,声音高一句,低一声,已经影响到会场秩序。王树信“啪啪”拍了两下桌子,大声喊道:“吵吵啥,别吵吵!谁在胡咧咧,滚家去!”

这几声吼真好使,所有社员都静默下去,连几岁的顽童都停止了哭闹。在宝山村,王树信就像传说中的麻猴子,那是真辟邪啊!很多时候,人们常听说拿麻猴子吓唬淘气的孩子。

据说,麻猴子是隋唐年间专吃死孩子的人。经过一千多年的流传和改编,各种传说版本,让人无法定论。隋炀帝下令开凿大运河,南粮北运,下令举全国之力开凿了长江以南京淮段,镇江太守麻相谋负责镇江段。他依仗天字号工程,巧取豪夺,从占田亩霸占民女演变成盗墓。有一天,有人报告发现了刘勰之墓。他知道这是大文豪之墓,定有宝藏。待到破土开穴时,他迫不及待地探头察看,一股沆瀣之气喷出,把他呛晕在地。等好了之后,他吃什么都没有滋味儿。于是,他天天打骂后厨仆人和厨师。逼得厨师没办法,偷摸地给他做了点儿死孩子肉,他吃成了珍馐美味。从此,麻相谋吃死孩子传至民间,越传越玄乎。从那时开始,就有了麻猴子吃孩子的传说。不过,人们在口口相传中,演绎传成了各种版本。当然,这个版本也是传说。大家不要当作历史考证。

听着王清平发布的“新政”, 大队长王树信心中十分佩服。心想,王清平有些道道儿,难怪荣书记那么器重他,还让公社派出所长保驾。宝山的所有人也很佩服王清平,谁也没想到他有两下子。

王清平话音刚落,他赶紧迎合地说:“王书记说的,是我们俩人合计的,请示公社荣书记同意后才宣布。全体社员要听话,要不就会惹乱子没人管。听见没?”王树信说着挺了挺胸脯、清了清嗓子,又大声说道:“全体社员拍巴掌,让荣书记训话。”

他想说“全体社员鼓掌欢迎荣书记讲话”,但是他肚子里墨水不多,一紧张,脑子里怎么也想不出“鼓掌,欢迎讲话”。说完,红着脸冲荣威雄笑笑。荣威雄也明白他的意思,就没有挑他这个理儿,只是向王树信报以一笑。

荣威雄知道这个大队是“生瓜蛋子”,有大队建制之名,无集体领导之实,一直是历任公社书记的心头大患,这些年都束手无策。而且,土地是社员们自己开荒的,农具是社员自己购买的,现在王清平一下子变成集体的。他在想,公社这块“实验田”能成功吗?王清平能站得住脚吗?头脑里充满了疑问。可以肯定,这场“革命”充满了明枪暗剑的利益斗争。我能帮助王清平点儿什么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王清平背后竖起一个高大的牌子,上面写上“尚方宝剑”四个字。想到这,荣威雄干咳了两声,开始了他严厉而有策略的讲话,算是为清平保驾护航。

全体社员、同志们:

十年动乱的年代已经过去,新鲜幸福的生活扑面到来。宝山大队自组建以来,历届公社干部没少往这跑,但是大队书记只有老丁头一位,他死后公社再也没派来得力的书记,致使你们身居“桃花园”,不知外界今昔是何年。年前,我们公社党委经过认真研究,派王清平同志来担任你们大队的书记。王清平同志虽然年轻,但是在人民军队考验了四年。当然,他是无比忠诚的好战士,也是毛主席最忠诚的战士,他也是我儿子荣子君的战友。我相信,他一定会带领宝山大队全体社员艰苦奋斗,自力更生,让宝山大队早日体会到党和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

今天,全体社员基本上都到齐了。在这里我郑重地严肃地告诉你们,王清平是公社培养的年轻干部,我们公社把最年轻最优秀的同志派给你们,你们不要把他当成生牤子看,更不要欺负他单门独户。他既是宝山大队党的代表也是公社派给你们的好干部。刚才,小王书记把他的工作措施都宣布完了,树信大队长也表了态,我也同意!这是什么,啊?这就是宝山大队的方针、政策!违反了它就是忘记了毛主席他老人家,就是对抗党中央。这是公社最终的表态!换句话说,谁不听话,我就让派出所抓谁。

荣威雄故意把最后一句话抬高声调、加重语气,让大家知道王清平的份量。他侧过脸来向王树信说:“树信大队长,具体怎么干,你和小王书记商量,我不参与过多的意见。”王树信频频点头,表示非常顺从。荣威雄因为有敖耀武这个煞神,所以他心里底气十足。

荣威雄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社员群众长篇大论。

社员同志们,现在已经是一九七八年四月份了。我去旗里开会,听说中央已经开始纠正“十年动乱”中的错误。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是受不了批判批斗才跑到这里的,说句难听的,你们都是江湖好汉。既然是江湖好汉就要把力气用到刀刃上,不能再像以前那些年无组织无纪律。现在党和新中国正在召唤你们,让你们回到公社这个社会主义大家庭,过一种新生活。如果谁不想过好日子,谁在大队搞破坏,不但大队要动“家法”,我还让公安战士动国法……

潘学文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认真地听着公社书记的每一句发言,迅速搜集他讲话中想要的信息。他心想,每次公社书记来都长篇大论,每个蹲点干部也说,也没起啥作用。哼,这回派来个小生瓜蛋子,就好使?荣威雄又是“家法”,又是公安战士,又是国法,不就是给小生瓜蛋子插旗立杆吗?吓唬谁呀!王树信这个熊包货,有了新主子就把我这个军师给忘了。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恨恨地想:“听你们放狗屁没用,宝山大队还是我老诸葛掌盘子,你个小周郎,不但让你赔了夫人还得折兵。”

潘学文似想非想,站在人群里琢磨着坏道儿。这个潘狐狸是何方神圣呢?王树信心理一清二楚,他真怕这只狐狸再划什么坏道儿。于是,看着潘狐狸的微妙表情,他不断地在脑子里转动,想对付这只老狐狸的办法。

潘学文从辽宁省丹东县宽甸满族自治公社荒草沟大队搬家到宝山大队,是满族正白旗,自己私下号称是清王朝皇族正宗后裔。他从小读了几本厚黑学一类的书,自比诸葛亮。在辽宁荒草沟时,他与同村要好的陈虎子运筹帷幄地 “打天下”,将原大队书记顾海民砍伤,事情败露后,连夜搬家逃走。来到宝山大队,过年给乡里乡亲写写对联,帮着王树信处理大队的事情,使用的都是尔虞我诈、小恩小惠的伎俩。朴实的王树信在这山沟里长大,哪见过他那一套。父亲在世时,对大家有不少的恩泽与威信,又靠他们家“七狼八虎”的野蛮势力,他站在腰宝山喊一嗓子,东西宝山都抖三抖。潘学文抱着这棵傻大黑粗的大树,日久天长,就成了王树信的腹黑的参谋。在这蔽塞的山沟子里,王树信跟他学的拉帮结伙、投机取巧的作法很奏效。但是,王树信的本质不坏,再加上媳妇钱凤梅时刻对他纠正和匡扶,使他逐渐认清了潘学文的嘴脸。尤其王清平来了以后,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让王树信感到耳目一新,值得信赖。王清平这个晶莹剔透和憨厚的小伙子,让王树信由衷地感到佩服,自动疏远潘狐狸。潘学文看到王树信与自己分壶尿尿,竟然还尿到王清平的壶里。于是,他耿耿于怀,一言一行,千方百计地从中作梗,等待时机将这个外孛秧薅掉。

荣威雄精悍有力地讲完后,宣布大会结束。王树信、王清平簇拥着他走进大队部,王清平赶紧把卷好的旱烟递上。坐定后,荣威雄语重心长地说:“树信,清平你们把架子拉开了,具体事儿还有很多,你们还得选一个大队会计,光靠你们两个人是不行的。”王树信嘬着牙花子说:“这不难为人嘛,这个大队没有人上过学,大多数人连名字都不会写,甚至别人写出来都不认识。”

“这要论能力吗,我看潘学文行!”王清平直率地说。

王树信听后连连摆手,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他,他要当了大队会计,咱俩没法干了!”

王清平和王树信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大队会计的人选,荣威雄抽着旱烟微笑地瞅着他们,很是欣慰。他心想,宝山大队在我的任上终于看到走上正轨的迹象。

突然,荣威雄打断了他们的讨论,慢条斯理地说:“你们说的都对。树信,你是太了解情况而犹豫;清平,你是不太了解情况而放空炮。”他顿了一下又说:“嗯――我看这么着,就让潘学文当大队会计。”

荣威雄话一出口,王树信和王清平四只眼睛,同时盯着荣威雄的那张老谋深算的脸儿,知道他有高见。荣威雄不以为然地解释开来:“潘学文有才无德,总想拔掉这个扳倒那个,心术不正,野心勃勃。你把他放在一个生产小队,放心吗?莫不如把他弄到身边看着,只要你们俩不听他的鬼吹灯,他还有什么咒念。如果他要敢在大队的帐目上做手脚,你们要抓他个一着三错,把他送笆篱子里,永除后患,又有什么不可呢!”

荣威雄的一番高论,让他们二人目瞪口呆,感觉眼前的公社书记就是高大的天神,那么复杂的问题让他几句话说得心里透亮。二人暗暗下决心,以后要死心踏地听荣书记的话,他的话就是圣旨。大家可能会觉得荣威雄狡猾、闷坏,作为党员干部应该光明磊落,实事求是。是,没错!这是理论上的说法。那个年代,做农村工作,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否则,正规的方式方法行不通,还造成举步维艰的窘态。用荣威雄的话说,对待潘狐狸这种腹黑人,就得采取明暗手段,才能让他们销声匿迹。他调侃说:“群众中间也有坏人,我们不能想当然。”

这个棘手的问题解决后,荣威雄挥了挥大手说:“树信,我给你们解决了那么大的事儿,还不好好犒劳犒劳我。下回再来可就是清平轮你了。”说完“哈哈……”大笑一阵。

王树信忙不迭跑出去张罗饭菜。这时,荣威雄拉着王清平的手说:“清平,你可得把握好。宝山大队情况复杂,千万小心。”顿了一下又严肃地低声说:“你知道,早在去年安徽省就偷偷搞农业生产大包干。听说农业生产大包干很受欢迎,邓——也非常倾向这个。毛主席去世华主席上台,“四人帮”倒台,邓小平复出,国家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宝山大队从散往回收不能太急,很可能又要分回去,你要拿捏住这个分寸,别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儿。”应该说,荣威雄的后半截话是发自内心的。

王清平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没有真正明白荣威雄的意图。刚刚,他还想雄心壮志地想大干一番。现在,荣威雄又告诉自己摸不清中央的动向。宝山这一方土地到底何去何从,搁谁都飘忽不定。他感觉自己的人生道路,也像祖国一样多劫多难。可眼下,到底是收归集体好呢,还是继续分着干好呢,让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百思不得其解。思考到最后,他决定顺着历史的潮流走,过哪河脱哪鞋!从他这个小人物来说,不这样也不行,历史不会因为他想什么而改变。

一切都安顿好,王清平一板一眼地开始他的施政,让偏安一隅的宝山社员内心再一次躁动起来。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内蒙古边陲的村屯和公社,大有“春风不度玉门关”的意味。即便春风吹到的地方,很大程度上,人们需要等待很久。国家的政策一级一级传达下来,至少半年,自治区到盟里,再传达到旗和公社,传达到农民耳朵里,起码小一年。当然,这不是各级组织和干部不作为,而是内蒙古地域广袤,交通闭塞。像西瓦尔图公社向各大队发个通知,都得十天半拉月。很多村屯连条像样的土路都没有,送个信儿,翻山越岭。骑马坐牛车能到达的村屯,都使人欢欣鼓舞。

王清平所在的宝山大队,交通条件是公社最好的之一。宝山通往公社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原始的山路,只能步行,连自行车都无法通过;另一条是王树信带领群众开辟的新路,虽然坑坑洼洼,但是能走马牛车。第一条路近一半,难走;第二条路远,好走。这两条路走哪条,完全取决于进出村的人有无急事儿决定,或者看轻身还是走车。进村的人一般选新路,怕老路危险,多绕几步;出村的人一般选老路,怕耽误时间,省点鞋底。

每次,王清平去公社办事儿都走老路,春枝都嘱咐了又嘱咐。王清平年轻又当过兵,根本不把妻子的叮嘱放在心上。每次,他从不用大队车马,就靠轻便的“11”路。他觉得这样既省事儿,又节省时间。担任支书半年多来,王清平只用大队马车一次。上一段时间,女儿家英重感冒,才用马车将女儿送去医院。回来时,荣威雄派吉普车将娘俩送回来的。因为王树信同他讲过“黄家仙”老爷子的经历,所以借给女儿看病的机会,与老爷子攀谈起来。当谈到治一些奇怪邪道病时,老爷子严肃地说:“小伙子,你是党员,可能不信我们这一套。但是,年轻人啊,你不要不信,我要嘱咐你千万小心。”缓口气儿又说:“眼前你春风得意,眼看着大难临头!”

说实话,王清平不信却没反驳,知道老爷子是善意的。他在想,无论他故弄玄虚,还是吓唬自己,完全是个玩笑,没必要让老人难堪。经过这些年的打磨,王清平有了克制心性的能力。当然,这得是他认为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

王家宝插嘴问道:“妈,怎么越听越玄乎。咱家就是在风雨飘摇中度过的?”

“你还别不信,那时候你一两岁能记着啥呀!”春枝劝儿子耐心地听她讲下去。

春播动员大会召开以后,王清平这个一号人物正式大展拳脚,让这个僻静的山村很快热闹了起来。老谋深算的狗头军师——潘学文,感到了冷落和危机,痛恨王树信卸磨杀驴。原来,宝山实质上的“一号人物”姓潘。王清平以来,姓潘的从权力巅峰跌落到谷底,他实在不甘心。可是,从内心顶峰慢慢回归低潮,潘学文潘狐狸的心,像从珠穆朗玛峰跌跌到了尼罗河。一个人从平凡到伟大很难,从伟大到平凡更加无比艰难。就是这个道理。在宝山,不光这只老狐狸密切关注王清平的一举一动。其实,所有人们仍然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这里即将发生变化的一切……这里好比一洼浑水,越搅越浑,静等时间沉淀成清流。

王清平压力重重,如何让社员令行禁止,如何勾勒发展蓝图,如何带领宝山纳入公社的真正领导,如何彻底改变过去“公社管不起来”的疲软状态。宝山大队就像藕断丝连的风筝夹杂在风雨中,飞也飞不起来,落也没有方向。王清平这边愁肠百结,潘学文那边搅动是非。能怎么办?年富力强,他只能挑着这副重担往前奔,而且都不能松一口气。

春耕大会后,潘学文明显感觉到王清平急于坐稳“江山”。他更急于再次重回权力的巅峰,而且是刻不容缓的心态。但是,潘学文自知不能明着与王清平掰手腕儿。王清平是西瓦尔图公社党委任命的大队书记,人家是名正言顺。我潘学文什么东西?不过是靠着给王树信当狗头军师,顶多暗中的“一号人物”。说到底,他见不了天日啊。现在,王树信彻底倒在了王清平的怀里,无论明里暗里,潘学文主政宝山的美丽泡沫逐步破灭,心有不甘,必须要反击,必须掐死这个嫩瓜纽。这几天,他连续请王树信的四弟王树双喝酒,不断地诋毁王清平,不断地宣扬王清平如何威胁“七狼八虎”等等。虎啦吧唧的王树双,一边没头没脑地吃喝,一边在肚子里鼓劲。席间,潘学文不无刺激地说:“真是没心没肺,宝山大队的天都要改头换姓了,你还腆脸地吃啊喝啊。”

王树双微睁着迷濛的双眼,不以为然地说:“改了,咋地?不也姓王?”他的意思还是他大哥说了算。

“呸!真是没救了。那是一个“王”吗,你管叫爹啊?”潘学文故意挑逗地反问。潘狐狸知道,逗人玩,与逗狮子老虎一样,你得逗到点儿上,逗出他的野性与无知。

王树双虎着脸问:“我大哥压着我,你说咋办?狗头军师!”

潘学文嘿嘿一笑说:“老四,那是被荣威雄和王清平灌了迷魂汤。你是咱们宝山的黑煞神,大将军啊,除了你没人能震住这个外鬼。这么多年观察,你才是老王家的顶梁柱。这档口儿,你不尥蹶子哪行,净指着吃了迷魂药的树信?哎呦呦,也不想想!”

当潘学文把王树双的火拱足了,附在王树双左耳边“嘀咕”了一阵子。王树双神气地点着头,意思完全理解了老狐狸的诡计和阴谋。王树双真把自己想像成一位即将出征的大将军,那样威武神气的劲儿,精神得抓狂到癫狂的顶峰,挥舞着双拳吃人的骇相。搂着潘学文的肩膀哈哈大笑:“老潘,你真他妈是狗头军师,我他妈就是力挡八方的将军”。

潘学文边假意的奉承王树双,边用轻蔑的眼神瞧着他醉熏熏的脸儿,心里盘算着如何看王清平的笑话儿。

春耕大会后的第五天,王清平、王树信召集队干部开会。大家坐定后,王清平宣布:“现在召开宝山大队第一次会议,会议的中心话题是:潘学文调到大队当大队会计,补选东宝山生产小队长。请大家广泛发表讨论。”

王树信强调,潘学文调到大队当会计,公社荣书记亲自拍的板,谁也不许有异议,大家再补选一个东宝山生产队长是主要议题。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潘学文一时后悔捅咕王树双带头闹事。想阻止王树双,现在已经来不及,坐在土炕里侧一时语塞。这时,他头脑像汽车高速运转的轮子,急速地思考着对策。王清平看着潘学文面目丰富的表情,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于是,他先开口说:“对于补选东宝山生产小队长接替老潘大叔,我看,应该让老潘大叔推荐,树信大哥把关。”

本来,王树信就是没主意的人。听王清平一说,他不断地点头称是,并催着潘学文赶紧推荐一个人选。潘学文盘算着,合适人选就是熊明海。熊明海在东宝山号称“屯大爷”,既不欺负别人,别人也不敢欺负他,打起袈来不要命,干起事儿来有板有眼,可谓有勇有谋。一直以来,他总和自己对着干,推荐了熊明海,对自己没一点好处。他这样思忖了半天,才慢条斯理地说:“我看树双能担此大任,其他别无他人。”

“不行!树双太年轻,就凭一股子勇劲,会给树信大哥捅娄子的。”王清平立即反驳到。

潘学文似笑非笑地说:“小王书记,你年轻,不也当了宝山的一号吗!再说,捅什么娄子?你是一号,你不吱声,他能有什么错!”

王清平明白潘学文的作法就是在挑拨离间,这是自己事先没有想到的。于是,他瞅着王树信说:“树信大哥,我们本着公心看待这件事情,这事儿还是你把关吧!”

王树信一看,球踢给了自己,思索了半天问:“清平,牵扯到老四,我说深浅都不是。你划个道儿?”

王清平不假思索地说:“我听大伙议论,都对东宝山熊明海评价很好,大家看这个人怎么样?”

“树信,王书记的提议挺好!他能压得住茬,也和社员们打成一片。我看行!”钱生实事求是地接话说。

“行,行,行个屁!他再行,也不如树信的一奶同胞听话。我一个外人都知道里外,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什么意思?”没等钱生说完,潘学文又摇头摆尾地挑拨离间。他突然地一抢白,把钱生造蒙圈了,再也递不上管儿。王树信不但脑子像棉裤腰,嘴更像棉裤腰,他更是一个词儿想不出来。

“老潘,这是大队开会选干部,不是拉裙子扯带子。”王清平这一炮轰到了老狐狸的要害。

看着潘学文阳奉阴违和钱生实事求是的平静,王树文心里暗恨四弟树双不成器,暗自埋怨王清平不通理儿。反过来一想,让四弟当这个队长,弄不好真捅出娄子来,谁都不好收场儿。现在的政治气候不是原来那些年,再靠野蛮行为行不通。要想成事儿,必须走正道。想到这说:“王书记,大哥你们下决心吧,老四不是当队长的料,我赞成钱生哥的看法。”

正当事情悬而未决的当空儿,大队部的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了,王树双两眼凶光四射,蹿上来,薅住王清平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个外来的鬼,还想反了天!”

说着给王清平两个耳光,王清平鼻子窜出一股鲜血,也是年轻血气旺盛。正当王清平胡乱挣扎的时候,鲜血蹭了满脸。王树信急忙过来薅住四弟后脖梗子扯了过来,顺势甩了他个马趴。王树文、钱生七手八脚地把王清平扶起了来。春枝在东屋听见“扑通扑通”的声音,赶紧跑过来,一看清平满脸花儿。看到王树双依然不依不饶,上蹿下跳。孙春枝立刻明白了咋回事儿,一下子火窜上脑门。她瞅冷子操起板凳子,奔着王树双脑袋狠砸了下去。王树信猛地抬右胳膊一搪,板凳子掠着王树双左脑袋飞了下去,砸在屋地上,地上被砸了一个坑。王树信用左手托着右胳膊蹲在墙跟,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同时,王树双用手捂着的左耳朵,血“哗”地一下淌了下来。在场的人被春枝的虎劲儿吓懵了,尤其王树双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去。要不是王树信搪了一下,王树双的脑袋就被开瓢了。春枝浑身哆嗦成了一个儿,嘴里嘟囔着:“欺负人,以命换命!”

实话实说,在那野蛮的时代,胳膊粗力气大,打架不要命,在农村人骨子里,历来能站住脚。换句话说,谁的命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春枝这次冒虎气,在宝山立了腕儿,让王树双之辈退避三舍。

王清平顾不得多想,脸也没洗,看到王树信的胳膊丢儿当地耷拉着,很明显他胳膊折了;再看王树双左耳朵砸掉了半拉,他赶紧捏了一些旱烟面捂到伤口上,从衣襟撕下布条胡乱缠上。随后,又指挥钱生赶紧套上马车,拉着王家哥俩奔公社卫生院。到了卫生院,坐诊大夫就是王树信向说的土郎中——黄家仙。老花镜卡在鼻梁上,除了中医世家出身以外,他还善于摸骨接骨。原来,公社没请他来坐诊时,他专门装神弄鬼,为乡亲们看点儿邪道病什么的。据说,他还有一手绝活无人可比,专门能治狐黄二仙附体这种癔病,所以乡亲们尊称他“黄家仙”,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沟医院,旗县医院的大夫不愿意来,公社只能采取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作法,不得不把这本地的土郞中请来坐诊,护士和工作人员都是公社干部的家属,只能给拿个正痛片,扎个肌肉针,包扎个外伤,连静脉注射都不会。王树信来后,老大夫询问了情况,认真摸了摸王树信受伤的胳膊,顺嘴说:“没事,就是错环了,接上就行。”

王清平听完一颗心落了底,借机会到水缸边洗了洗脸,用衣服袖子抹了一把。转回身来,王树信的胳膊已经接上。老中医正在帮他按摩活动。王清平立刻转回身看树双的伤情,他早都不见了踪影。王树信气夯夯地说:“别管他,死不了!”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在黄家仙的推、抻、转三个要领的动作下,王树信的胳膊基本恢复了正常,就像孙悟空吹口仙气那么简单。

想知道黄家仙这次说出什么谶语,请看下一章旗政府组织学习考察,刚出污泥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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