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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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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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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足迹》连载

第七十三章 同气连根一家人 重情晓义才是真

清朝蒋士铨作诗《岁末到家》曰: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寒衣针线密,家信磨痕新。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母爱大海一样深不见底,无私无畏,说不尽天下的父母爱子之心。诗中的母子之情,与王家宝母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正合多年来他们母子生活经历。王家宝上大学时,正是孙春枝“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的心境,无尽的关怀和怜爱、思念和期望。从小到大,王家宝四季衣服针脚细密,都是孙春枝一针一线的神情。从方方面面来看,王家宝都体现着穷人孩子早当家的典范,一直是孙春枝的心尖儿和骄傲。因此,她母爱的天平在四个子女中,总是向大儿子王家宝倾斜,家里家外谁都能看得出来。从生活的现实来看,哪个父母的天平不倾向自己心目中优秀的儿女呢!往往父母期望的儿女,不是顺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欣喜若狂,就是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让自己悔恨终身。当然,王家宝是让父母欣喜若狂那种。

因为吴生友没见到王家宝来赴宴,所以表情和语气都表现出不高兴。东方燕翔无可奈何、极不情愿地给他打了电话。王家宝一进门,差点没把谢传承和东方燕翔鼻子气歪。为什么呢?一看家宝蓬头垢面、眼窝深陷,满身油脂麻花的工作服,活脱一个流浪汉的形象。除了吴生友之外,其他人对家宝都嗤之以鼻。东方燕翔不屑地说:“你这不就是故意显摆自己干活了吗!”

吴生友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家宝这个年轻人真能吃苦,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他喜欢得不得了,把家宝连拉带拽到自己身边。的确,家宝忙得脚不沾地,吃饭喝水都紧吧紧的。因为东方燕翔进这套设备是二手的,是大的糖厂淘汰设备进行的翻新,分装和封口是人工操作。这样一来,劳动力陡然增加,至少要增加二百个工人才能满足生产需要。这可就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家宝心里倍儿清楚事情原委。从家宝的心理来说,无论如何不能拆东方叔叔的台。为了达到斤装每袋上下不差五克标准,王家宝利用业余时间,和费剑锋一边研究自制机械分装,一边指导人工最高效率分装法。那真是火烧火燎、火燎屁股一样连窜带蹦。今天应约来参加宴会,王家宝也是故意整这一出儿。

从吴生友与以谢传承为首的大爷们的思想活动来看,吃皇粮的和自己打食儿的区别很大。吃皇粮的更多讲究明的暗的规矩,当官儿以自己面子和内心感受舒服为主;自己打食儿的更多研究谁的本事儿大,明里暗里的规矩就是给自己挣钱,从来都以别人的面子和感受为主。初出茅庐的王家宝,他现在还没有完全理解深刻,凭着年轻气盛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这也就是谢传承的女婿,换作其他人,东方燕翔早就一脚把他踢飞。冲这个年轻人的幼稚行为,真就得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经受社会现实的洗礼!

东方燕翔为了显示自己识才用才,对家宝轻描淡写地表示了几句,转头表扬起了费剑锋:“我们有个费剑锋,这个小伙子二十出头,没上过大学,干活有窍门。你说他身为机电车间主任,从来不背手儿走道儿,撂下扳子拿钳子,样样抢在前头,抬抬扛扛与工人打成一片。哎呀,那是见人不笑不说话,对领导毕恭毕敬,赢得了上上下下的尊重……苗子啊苗子!”像作报告一样,他长篇大论起来。

现在,全场上下都认可东方燕翔是一号功臣,他也时不时地以功臣自居,在这些农场父母官面前他丝毫没有掩饰。谢传承充当了主持人的角色,第一个由东方燕翔隆重开场儿,接下来按照身份地位依次致欢迎词,敬欢迎酒,宴会场面热烈非凡,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精彩的笑容。吴生友受到了农场干部职工热烈的欢迎,情绪亢奋到了极点。王家宝感觉自己很突兀也很别扭,除了时不时站起来斟酒倒茶之外,就是傻乜乜地坐在那儿。这样,他有时间想自己的心事儿,先想到吴生友在爷爷那吃煎饼、大葱蘸大酱,白开水一杯;后想到好朋友费剑锋真是很厉害——两年来的农村铁匠营生锻造了一身技术,从门外汉到把锹锹镐镐修补的精致,受幸福全场的职工信赖。现在,糖厂的机修又干的有模有样,把机械设备修、改、补、焊、平、连、切、通八字要领手拿把掐。最主要的是他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和方法,整个糖厂机修车间没有不佩服的。这次,对人工分装、封口进行机械改造,他三比画两比画就出样子啦。要不说,实践出真知。这就是“理论——实践—理论—再到实践”的基本原理。

时间的腿比曹操跑的还快,转眼到了阳历七月份,正是北方雨季正酣的季节。整个农场被雨水洗涮的清新靓丽,宛如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舞动在勃勃生机的黑土地上。这天,母亲打电话问王家宝:“你媳妇是不是到了预产期,我哪天去侍候月子?”

这时,王家宝才意识到把妻子扔下很长时间了,内心产生了无比的愧疚。由于第一个孩子没有保住,全家人都格外重视这一胎,加上受到上次宴会的挫折,王家宝决定让东方燕翔尝尝忙乱的滋味儿,一张请假条放在了厂长的办公桌上——回家照顾月子。

对于丈夫的暖心行为,谢可欣感到无比幸福。伴随着北方夏季的热浪,王家宝的女儿降生了。他看着女儿粉奶奶的脸蛋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小英宝。也许是岁月侵染的原因,也许是条件改变的原因,对女儿有着无尽的爱惜和疼爱,心中不时泛起阵阵爱抚欲望。是啊,从结婚到现在,王家宝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爱情与婚姻的甜蜜和幸福,总有隐隐的苦涩和迫不得已的交换,咀嚼起来还有点儿像苦涩的沙,浑身疲惫,说不清道不明。回到眼前,他觉得婚姻有点甜有点幸福,婚姻的果实,生命的延续,不用疲于奔命地为生活担忧,他认为这就是人生最大最好的归宿。时不时,他感谢他的英姐,牺牲自己,为自己争得如今的安稳和幸福的生活。他的父母,他的全家,都在他与谢可欣成婚后,改变了苦巴苦业的景象,一家人在人前人后光鲜靓丽。一路走来,责任的压力,窘迫的现状,挟持着他一路向前。到现在,王家宝应该歇歇脚、喘口气。可是,他时常在内心深处想:现在还不行,他还没有完全释放自己的能力,没有完全实现曾经的目标,还有很多任务没完成,继续向着远方拼搏。

是啊,一个人要完全被责任绑架,他一生都会深陷在人生的泥沼之中。王家宝到现在不顾母亲时常告诫——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别把什么都背在自己身上,恩情不是一下还的。他呢,完全弄拧歪了!认为这是母亲最有力量的鞭策。

儿媳妇生孩子,婆婆侍候月子,这是中国人的老传统,孙春枝更加不例外。谢可欣提前两三天就住进了农场医院的高间,在丈夫和家人面前娇滴滴的嗲来嗲去,那真是话都不会说了。孙春枝哪敢怠慢,提前一天来侍候月子。从第一脚迈进病房,孙春枝就后悔不跌,强烈的自卑感让她无所适从。满屋子非富即贵的太太们衣着华丽,闪闪发亮的首饰让她都不敢正眼相瞧,而且她们指手画脚地出谋划策,比自己女儿临盆坐月子都上心。孙春枝想把自己背来的鸡蛋小米找个地方放下,被周爱梅一股脑堆遂到床底的旮旯里。她想干点什么,只要一伸手就被亲家母断然制止,只能傻愣愣地随着人流窜来窜去。而且,这些人挑眉挤眼儿的神态,让这个知趣的乡下老太太退到了门外。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的王家宝,看见母亲退了出来就明白怎么回事。他凑到母亲耳边嘀咕:“妈,你回去吧,这你也插不上手!”

“那能行吗,儿媳妇生孩子,我这个婆婆走了,那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孙春枝坚定地回答儿子。

这时,房间里传出了窃窃的说笑:“原来光知道可心儿嫁了农村的,没想到……这……”“嘘——小点儿声。”低低的话语声像滚滚的雷声刺激着母子。咋说,两个生活层次,两个世界生活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王家宝担心母亲受不了如此奚落,只能无奈地劝母亲。哪知道,母亲比他想象的豁达。她说:“宝啊,这不算什么。你老丈人家台面高,咱沾着人家的光呢。人说啥听着吧。”

这两天,老谢开荒夫妻拉着孙春枝的手说话,让孙春枝心里很热乎。老谢开荒说:“家宝他妈,你别看这帮人围前围后,关键时候还是咱自家人。你可别感到失落!”

孙春枝向两个老人家讲起了自己的过往,从“闯关东”到住羊圈,再到在幸福分场受的白眼。总之,她说自己大半生都遭白眼和冷遇,也习惯了人们世俗眼光。

“对,家宝妈,人都是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的。你这么想就对了!”老谢开荒赞成地说。来关心慰问和道喜的人看到老人家重视孙春枝,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冷嘲热讽了。

到谢可欣临盆这一天,医院把办公室的皮革椅子在产房外摆了两溜儿,院长和党委书记站在人群前指挥。以老谢开荒为首的坐了两溜儿,谢家人一站起来全都跟着站起来,谢家人一坐下全都“唰”地坐了下来,就像排练好的演员一样整齐有序。医生护士在拥挤的人群中钻来钻去,每个人都洋溢着笑模样。嗬,厄尔古纳一把手的女儿生孩子,恨不得全农场女人都生孩子一样。为了避免剖腹产的剧痛,医院给谢可欣进行了全麻,谢可欣像睡了一觉儿顺利生产完。剖腹产后排气是很遭罪的事情,但谢可欣在医生护士的辅助下也没遭啥罪。产妇和孩子挪到病房,人们又一窝蜂似的跟到了病房。所有的人都像在一根指挥棒下,充分体现了围绕中心、服务大局的观念和行动。

从来到医院,孙春枝在病房蜷缩的位置都没有,大多数时间堆遂在走廊里。除了王家宝和谢氏老夫妻大声招呼,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农村老太太的存在。从儿媳妇生孩子到现在,孙春枝一直没靠上前儿,一直徘徊在走廊和医院正门前。时近中午,既没机会与儿媳妇交流,也没机会接近孙女,她感觉到一阵阵口干舌燥。这时,谢传承来到医院看见亲家母在大门口徘徊,主动热情上前打招呼,简单问候几句匆匆去往女儿病房。王家宝看到岳父的到来,主动迎上前报告情况,其他人们“呼啦”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恭喜祝福,谢传承边点头示意,边顺着大家主动让出的二十多公分的小道儿穿行到女儿身边,安静地坐下来看着女儿安详的面孔。他知道女儿的麻药劲儿没过,从均匀的呼吸中感受到女儿的成熟,也增长了对家族兴旺的信心。

王家宝同岳父岳母商量操办的事情,谢传承有所迟疑,周爱梅大咧咧地说:“这回你别打不拢搅,姑娘结婚没好好办,这次必须得好好办一下,谁管我和谁急!”

谢传承看老伴意见坚决,姑爷也要好好张罗一下,没表态也没说话算是默许了。这娘俩好像忘了谢可欣在医院躺着,风风火火地忙去招待客人。谢传承苦笑着摇摇头,心想:“现在咋这么浮躁,净热衷这些没用的,分不清个主次!”

人们“呼啦”一撤,产房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孙春枝这才有机会进到病房,把零乱的铺面收拾平整,到水房打来热水,给亲家倒了一杯,又招呼儿媳妇需要点啥。谢传承连忙劝阻:“亲家啊,受累啦!这你看,一上午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快坐会。一会儿,让司机拉你去吃饭。”

“亲家你快去吧,我在这照看孩子!”孙春枝高兴地回应。谢传承还想再想让,孙春枝坚决地说:“亲家你不知道,我烦咕这样的场合!尤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不会说啥。”

谢传承一看亲家母执意不去饭店,打了声招呼,带着司机回了机关食堂。作为农场的一把手,他知道自己不能像老伴和女婿那样张罗,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随份子。所以,他干脆也不露面。

谢可欣看到婆婆饱经风霜的那双手,厚厚的老茧,星罗棋布蚂蚱口,黑黢黢的纹路清晰可见,心中既觉得恶心又觉得怜惜。由于这种矛盾心态还说不出口,所以婆婆拿水不喝,整东西不吃,问话也不吱声。孙春枝好似面对了一个玻璃人,就这么尴尬地同处一个空间。孙春枝虽然没有那些夫人八面玲珑,但那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她看出来儿媳妇是嫌自己埋汰,主要原因还是自己穿戴土、言语木讷,给她们家人这颗珍珠上蒙了尘。孙春枝又有一点儿想不明白,儿媳妇没和儿子结婚前,里里外外,黑漆漆的泥草房,乌漆嘛黑的灶台。每次同学相约去,她都大嘴马哈地带头吃喝。原来为什么不嫌弃,现在为什么嫌弃了?而且,从与儿子结了婚,儿媳妇从乖巧变得不可理喻。孙春枝能容忍儿媳妇有点儿小脾气,撒撒娇,蜜罐里的孩子,这都可以理解。可是,进了一家门,处处要把儿子从这个家隔离出去,这是孙春枝无法忍受的。为了儿子,她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吧!还好亲家公和他老爷子明白事儿!

也许,现在人太容易随着环境改变而改变,根本无法理解孙春枝的传统作法。她与姐姐春兰从山东逃荒过来,与丈夫王大炮组成风雨飘摇的家庭,度过了文革后期那段艰难岁月,经历了五宝山改革开放初期富裕生活,搬到幸福分场又跌入困难生活谷底,一路风雨,一路艰辛,一路找不到调的小曲儿。现在,她过上了衣食无忧,让人高看一眼的幸福生活,正想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偏偏美好的生活给她出了这个难题——儿媳妇高高在上。是啊,人不信命不行。她当儿媳妇时遇上了那样的婆婆,她现在当了婆婆又遇上了这样的儿媳妇。一个从小生活在底层的人,不用命儿来解释,其它她也解释不通啊!

这场庆生宴会红火热闹、风光无限自不必说。王家宝和周爱梅忙三火四地前后张罗,脸上挂着难以言表的快乐和激动,这都是人之常情。让他们二人感到遗憾的是,一家之主谢传承始终没有露面,来的客人很多都问,使他们尴尬地应付着。应该说这场面一点儿瑕疵都没有,所有人看到周爱梅和女婿那得意自满的神态,都羡慕得眼珠子掉了下来,都满嘴的阿谀奉承。王家宝的心如同欢乐蹦跳的小皮球,膨胀得没法没法,眼里全是金玉满堂和歌舞升平,满嘴的高调儿和高大上,没有一丝接地气的亲和力。有些人虽然看不惯但是没办法,人家好赖不济长在金銮殿上。在厄尔古纳,年纪轻轻当上了正科级副厂长,这有几个?所以说,谁再有怨言不也白扯!

回到妻子产房,谢可欣一脸愉快地问:“女儿庆生宴会大气吧?”。这样的事儿,谢可欣十分愉快地理解,这是她和丈夫共同的荣光。

王家宝美滋滋地模仿宋丹丹小品里的语调和神态说:“那还用说,那场面人山人海,相当地壮观!”

妻子抿嘴笑脸盈盈的说:“我刀口疼,你别逗我!”

这时,他转身才看见母亲就着白开水吃煎饼,张嘴埋怨起来:“妈,你这是干啥?这不打我的脸吗!”

他意思嫌乎母亲不去饭店,这不是省几个钱儿的时候。谢可欣加刚说:“老太太也是的,咋去啊,穿的不像样!”

王家宝白了妻子一眼,把母亲的煎饼夺了下来,快步出了产房。一会儿工夫,家宝拎着菜饭回来了。给妻子喂了半碗小米粥,给母亲买了一个肉菜和一个毛菜,又缓和语气说:“妈,别差那几个钱儿!”

孙春枝嘴上答应着,却嗫嚅着说:“富日子得当穷日子过,这不差那不差,总有差的时候。”

“不是差不差的事儿,咱是啥家庭啊?”王家宝抢白了一句。

孙春枝嘴上教导儿子:“是啊,虽说过哪河脱哪鞋,可是也不能浪费啊!”心里却非常理解儿子说的话。说来也怪,同样的话儿挂儿媳妇嘴上,每次她都感觉十分不舒服;现在从儿子嘴里说出来,她感觉似乎有道理。要不说,她这明白人也有糊涂的时候。中国婆媳之间有矛盾,都是这只言片语和毫不起眼儿的小性子造成的。如果婆媳话出口前,都能仔细思索一下该不该说;如果婆媳都能换位思考,收敛一下小性子。所谓婆媳是天敌,婆媳矛盾自然而然消失。往往,越是亲近的人话赶话越赶趟,彼此没有戒备不收敛,导致小矛盾不断,时间一长,小矛盾拖成大矛盾,大矛盾膨胀爆炸,与中国式信访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在此时,王家宝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暂时的尴尬。孙春枝看见儿子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电话,十分精致。等儿子接完电话,她问:“宝啊,你换电话了,挺好看的……”

“家宝啥身份,还能用那破电话?这是掌中宝九九八!”儿媳妇抢着打断了婆婆的问话。

家宝告诉妻子,东方燕翔通知他明天回去上班。谢可欣嘴一撇,扭过脸儿去不高兴。家宝说:“媳妇,你看他离不了我吧。我就是晒晒他,一天把权把得死死地,不信那个邪了!”

孙春枝看到儿子骄傲自大的样子,担心地劝说:“宝啊,咱不能这样,得好好干呢!不能骄傲啊,他是他的事儿,咱得踏实,要不然饭碗子丢了,咋整?”

小两口不约而同地说:“妈,你思想过时了,跟过去不一样!”

孙春枝不好再多说什么,无奈地笑笑,把刚才尴尬一起翻篇过去。本来,孙春枝从来不与人抬杠,她知道年轻人思想活,人都见过世面,自己老了就少说话吧。

东方燕翔对王家宝的张狂越来越不顺眼,真想一脚把他踢出去。他又一想:不行。其一打狗得看主人,自己的命运在谢家手里捏着;其二已经把家宝拉倒这个车上,里里外外事儿太多,不小心不行。所以,与其让王家宝放风筝不如把线轴抓到自己手里。

王家宝呢,也想到了东方燕翔的心理。他不把东方燕翔这块顽石弄走,他就没有出头之日。当然,二人在面上都冠冕堂皇,心里都暗自较劲,表面上相安无事。

谢可欣坐月子这件大事,搅得两家人都不得心安。王家宝上班,侍候月子的重担就落在了娘家妈和婆婆的身上。两个妈迥然不同,娘家妈周爱梅像庆生的那一天,凡事都讲形式,整啥东西都得好看;婆婆孙春枝同样像庆生那天务实,凡事讲求实用,无论弄啥能节俭就节俭。无形之中立起了摸不着看不见的一堵墙,横在亲情之中,使亲情一分为二。这样一来,婆媳互相隐忍着。这时候,周爱梅要是会当妈多调和,就会使她们婆媳关系缓和起来。哪知这个从教一辈子的老师,面对女儿和亲家母糊涂起来,嫌贫爱富的心理越来越重,不但任由女儿任性而且向女儿絮叨孙春枝的土里土气,直接导致女儿反感婆婆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不断逼近爆炸的临界点。作为老实巴交的农村婆婆,孙春枝小心翼翼说话做事,基本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她想,就是地狱自己也得熬啊,绝对不能让两方世人看笑话。她又想到,自己生家宝的时候,丈夫被冯阎王和董霸天刮进了笆篱子。儿子三天后,她就天天给孩子洗褯子,做饭挑水。姐姐春兰实在看不下去眼儿,才忙里偷闲帮伸把手。那时候,婆婆不但忙着改嫁,还咬牙切齿骂自己。看眼前,儿媳妇躺倒福堆里,自己像小丫鬟一样恭敬着,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唉,社会变化太快了,随着大流儿走吧。

孙春枝夹在亲家母和儿媳妇中间,实在太不容易,主动承担起扫地打水跑腿儿的粗活,还经常受到她们娘俩的指责。虽然指责的语言温和平静,但是就像刀子一样戳到她的心里,尤其亲家母阴阳怪气,拿腔拿调,她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多年颠沛流离生活教会她忍辱负重,她从不向儿子吐露半个字儿。这才两天,她感觉恍如隔世,只能找没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孙春枝多亏一直延续了抽烟这个爱好,一遇到时不可解的尴尬就出去抽烟,让大家都避免了直接冲突。

这一天,孙春枝抽烟回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与出来的鬼不信撞了个满怀。鬼不信笑嘻嘻地连连说:“老王大婶好,老王大婶好!”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孙春枝准知道夜猫子进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看见儿媳妇娘俩喜气洋洋地窃窃私语,赶紧又躲了出去抽烟。等再次返回来的时候,孙春枝看见娘俩正在数一包子钱。看见她进来,谢可欣母女一脸惊愕,马上镇静下来,尴尬地笑了笑。这几天,孙春枝都习以为常了,随礼的人不断,来人她就躲出去。不过,今天这份礼太大而已,看样子得有三四万。由于今天这事儿,儿媳妇娘俩对她有了友好的转变,嘱咐她别跟家宝说这件事。当然,受宠若惊的孙春枝连连承诺一个字不露,剑拔弩张的气氛再次恢复到了相安无事的状态。

孙春枝只想到鬼不信来打溜须,却想不到他来求儿媳妇办事。因为九八年抗洪,他临阵脱逃惹怒了郝无心。虽说郝无心是他实质性的妹夫,但是他必须给全体干部职工一个交代。最主要原因,桂存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痛恨的仇人王家宝步步登高,郝无心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能好受吗!一怒之下,从九九年一开春,他撤销了鬼不信的队长职务,让李夕照党支部书记代理队长,以治安员的身份留在生产队管事,以观后效。由于鬼不信经营多年,李夕照这个党政一把手生存夹缝中,继续他受夹板气习惯。第一生产队工作就像他俩的心情,一直这么锯锯拉拉地支应着。这一撤职就是一年多,他这个妹夫没有给他恢复的迹象,鬼不信可找了急。怎么办?一开始,他就隔三差五地给王大炮夫妻打溜须,这一年也没啥动静。正好赶上王家宝弄瓦之喜,鬼不信歘空儿给谢可欣送来三万块,求谢可欣在王家宝和谢传承美言,给他安排个合适职位。因为多年来的仇口,他找王家宝肯定不好使,找谢传承小鬼见玉皇大帝不可能的事儿。

谢可欣只想到收钱,没想到丈夫在东方燕翔跟前不得烟抽,父亲更不可能管鬼不信的闲事。自古以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谢可欣在丈夫和父亲面前说了几次,没有得到他们的回应。她认为自己办不成此事,鬼不信也也拿自己没办法。于是,她耍小心眼儿地把这事眯了起来。虽然如此,但谢可欣收了鬼不信的钱,心里好像生了蚂蚁那么不自在。她一边嘱咐婆婆别跟家宝说,一边小心翼翼保护这个小秘密。为了她的小秘密不被识破,她决定把婆婆撵走才放心。可是,要想撵走婆婆,也得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行。于是,她使出了锦衣纨绔、饫甘餍肥的拙劣招式,对婆婆指手画脚、挑三拣四、莫名其妙生气。为了在众人面前好看,孙春枝一忍再忍。其实,孙春枝能看不明白儿媳妇的计俩吗?可她偏偏为了面子,只当儿媳妇一身的公主病,扁了圆了要对付一个月。这就造成了婆媳顶牛的局面,谁都不明说,谁抽谁都别扭。

这一天,她跟丈夫气哼哼地说:“家宝,我要回家!”

“好——你要感觉住的不舒服,咱就回家。”王家宝知道妻子小脾气,说干啥就干啥。他想,回家更好,母亲侍候月子更方便一些。所以,他很耐心地哄着妻子。

回到家,王家宝就后悔了!因为母亲住平房的习惯,与住楼房天壤之别。从第一天开始,母亲就表现出焦躁不安的情绪。就说一样,孙春枝养成了多年抽烟的习惯,儿媳妇坐月子不能在屋里抽,上楼下楼,穿鞋脱鞋,那别扭劲儿甭提了!犯了烟瘾的母亲像师父被抓后的孙悟空,抓耳挠腮地坐不住,忙忙叨叨地整理这摆弄那,惹的谢可欣在卧室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王家宝偷摸与母亲沟通:“妈,实在不行你回去吧!嗯,她妈有事我雇保姆。”

母亲语重心长地说:“宝啊,这才不到一个礼拜,回去让邻邻居居的笑话。儿媳妇坐月子,我这个婆婆待不下去,对谁脸上也不好看!”

就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谢可欣大叫道:“王家宝,你给我死过来!”把母子俩惊得抬腿儿往卧室跑,以为孩子发生了什么事。

母子俩前后进来,谢可欣指着婆婆:“你出去!”说话语态非常生硬。没办法,孙春枝只能转身出去。

王家宝刚想瞪眼睛斥责妻子,又压下来声音沉静地问:“干什么?吓着孩子。”

一转眼儿,谢可欣变脸猴子一样温柔地说:“来,老公我有事和你商量。”“什么事,不能小点声,孩子才几天!”“那我不是急嘛!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这狗一下猫一下,把王家宝整的气不得笑不得。他下意识地想,这女人孕期综合症太难缠,一天阴晴不定,发着发着火又变成了秧歌戏,不知道哪是真哪是假。考虑到这些,王家宝温和地说:“可欣,你别风一阵雨一阵,我妈心脏不好,再出点儿事对谁都不好!看我的面子,卬!都是我的错。”

“那你告诉我,刚才和你妈都说啥了,说没说我坏话?”谢可欣孩子一样地追问丈夫。

王家宝气乐了:“我的好媳妇,你是我们家有功之臣,谁敢说你坏话。刚才,我和妈商量让她回去,她怕邻居笑话。你就嗷唠一嗓子,把我们吓了个半死。这不,让妈回去,我还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呢!”

“你妈真没和你说我坏话?你说实话什么都行。”谢可欣想套出婆婆说没说那钱的事儿。母亲什么也没说,王家宝哪想到这些啊!

谢可欣听丈夫说让婆婆回去,搂着丈夫咯咯咉咉地唠了起来。从这一刻起,谢可欣恢复了刚结婚时对婆婆的称呼,一会喊妈休息会儿,一会儿又叫妈到走廊抽颗烟。既体贴入微还周到温馨。今天,王家宝看明白了——母亲这段时间很遭罪,妻子一直不想让母亲在这。他虽然明白了妻子真实用意,只能迂回地把问题解决掉。王家宝这一表现,与他当了糖厂副厂长很大关系。现在,无论工作还是生活,只要遇到问题就采用迂回办法解决。

侍候妻子吃饱喝足睡去后,他来到母亲跟前:“妈,我这么想的,你先回去呆些日子,到可欣快满月那两天再回来。有人问,你就说家里有急事。在楼上你不习惯还憋屈,你说呢?”

孙春枝那是经历风雨和见过世面的人,朴实并不等于看不透事儿。她听儿子说的轻巧心里很沉重,很痛快地采纳了儿子的意见。是啊,一辈儿不管两辈的事,尤其儿子在中间难做人。

王家宝庆幸母亲没有执拗,与妻子没有起大的冲突。虽然欣慰婆媳没发生大矛盾,但是看到母亲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总是疙疙瘩瘩不舒服。这段时间,厂子事情乌央乌央的,一早一晚回来不定时。所以,他告诉妻子让岳母来侍候月子。

王家宝没想到,自己摁下葫芦起来瓢。岳母刚侍候了几天,与妻子吵得不可开交。什么原因呢?都是爱造成的。岳母当了一辈子人民教师,冷不丁一退下来心里没着没落的,把所有心思和力气都用在女儿的月子上。每天带着老花镜给女儿琢磨月子餐,按照书本上说的一板一眼地做,花色样式看着都垂涎欲滴。可是,一到了嘴里就不是看着的那个味儿。而且,她又把别着女儿谈恋爱的劲儿使了出来,逼着谢可欣按照书上说的定量吃,三顿定量少一点都不行。书上说喝汤,谢可欣吃一口干的都不行;书上说吃干的,谢可欣喝一口汤都不行。这机械教条的举动,谢可欣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知道周爱梅机械教条侍候月子,会出现什么风波,请看下一章王家宝陷入美人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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