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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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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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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足迹》连载

第一十五章 重返故乡取真经 刚出污泥入陷阱

唐朝白居易《天可度》诗曰: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劝君掩鼻君莫掩,使君夫妇为参商。劝君掇蜂君莫掇,使君父子成豺狼。摘取白居易这首诗前八句,目的警告人们生活和工作事事小心谨慎,切莫像王清平这样粗心大意,差点陷到万劫不复的陷阱拔不出来。

且说,王清平、王树信、钱生三个人来到医院外面,三人相对苦笑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坐上马车往回走。在回大队的路上,马车慢慢悠悠地在山路上晃着,三个人对这突发事件交换了意见。钱生意思说,如果这件事惊动了公社,王树双搅闹大队,殴打大队书记是犯罪,弄不好就得去坐牢。那么,不惊动公社怎么办呢?经过认真思考,王清平决定把这件事压下来。王树双耳朵被春枝砸掉了半拉算是扯平。王清平知道,自己要是揪着这件事不放,势必会伤害了他与王树信刚建起的政治友谊。现实,使他必须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思考半晌,王清平说:“树信大哥,宝山刚刚起步,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问题。有啥可追的,不就是灌点猫尿,撒点酒疯,别让他再闹事儿就行了。”

王树信一听,王清平这台阶给的敞亮。他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管教好四弟,不让再浑浊闷楞。从这件事开始,王树信一直非常感激王清平的宽宏大量,不停地感谢王清平高台贵手。王树信是个明白人,在这个政治挂帅的年代,事情要是真闹大,四弟不得蹲笆篱子!他老婆孩子都受影响不说,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三个人坐在秋千一样的马车上,各自思考着各自的心事。统一的是,他们同时在想如何整治狐狸,必须铲除这个贻害四方的毒瘤。

“俩一号,看我的主意咋样?保证你俩高兴地请我喝一壶。”钱生边赶着马车边说。

王树信不耐烦地说:“一个车老板子卖什么关子,说!”

钱生不紧不慢地说:“树双这次冒虎气,肯定是老潘捣的鬼,你看今天老潘那老狐狸,以为自己当上了大队会计,就啁哩老四拉拢树信你,想把王书记挤走,还像以前那样控制你,控制宝山大队。你们说也是的,公社荣书记怎么就让他当大队会计呢!”

王树信咧着嘴动了动右胳膊催促说:“快说你的主意吧!净扯哩哏唥。”钱生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着和王树信的关系当了这个队长。平常,他这个大舅哥倒像小舅子。可是,这个老实人有时也耳聪目明,想出的主意别人都意想不到。

钱生咳嗽了两声说:“别着急呀!听我慢慢道来。”

钱生说,潘狐狸既然想拉拢老四,咱们也拉拢。你是他大哥,把王书记想为咱们大队好的道理给他讲透,再让他当大队的民兵连长,让他为你和王书记保镖不就行了吗。王树信、王清平听了频频点头,二人认为这是绝好的主意。既拆除了潘学文的诡计,又增强了他们的力量,会给以后的工作带来莫大的好处。

当天晚上召开家庭会议,王树信把孩子撵出去玩,全家人聚到一起开家庭会议。会议由当家人王树信中心发言,严肃地说:“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了,更不是前些年了,谁胳膊粗力气大谁就是爷!你们现在都长大了,不是小的时候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别再干出什么虎事儿来。今天,老四到大队部搅闹会场还打人,要是王清平去报告公社,老四你不得蹲笆篱子啊!再说,我要不是搪一下,王清平老婆不把你脑袋开了瓢?你可不能再耍浑了,除了你找死!”

王树信一提到孙春枝,王树双身子一哆嗦。生活就这么回事儿,没事不惹事,遇事儿不怕事,这才是英雄呢。你像,老实巴交的春枝这一板凳子让他记一辈子。

“那也不能让四哥白挨,咱把平了他!”老五王树全插话说。

随着老五的插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辩起来。年龄大的弟兄主张息事宁人,年龄小的哥们力主报复。王树双的媳妇哭哭啼啼埋怨丈夫不走正道儿,王树双瞪着一双牛眼佯言威胁,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表情。眼看好好的家庭会议要乱成一锅粥。王树信似乎大梦方醒一样,一改往日的没主见,斩钉截铁地吼道:“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们呛呛个啥!报复什么呀?不犯法!王清平来了以后,一心一意为党办事,为大队办事,给咱们家面子,他有一点私心吗?老四占理吗?上次老四打砸放火,人家心里明镜一样,一声不吱,你们还想咋地?这回老四搅闹会场、打人,王清平不但没报告,还要提拨老四当民兵连长,你还想报复!报复谁?那是人干的事儿吗?”缓和一下语气,王树信接着说:“做人得够一撇一捺,不能猪狗不如吧……”

王树信的话虽多,句句敲在七狼八虎心坎上,都低下了头不作声。这次家庭会议是王家有史以来转变思想、走上正轨的会议,也是让宝山大队扭转乾坤的一次家庭会议。上个世纪五六十年出生的人,对那个时代的农村人际关系都有深刻的体会。那时,人们头脑中没有任何法制观念,能约束人们行为的,一般都是靠仁义礼智信的道德,靠家长制的传统观念约束人们的思想。宝山社员从四面八方聚来,还没有形成一定的公序良俗,一种野性的利益占有,成为禁锢思想的无形篱笆。哪里还谈得上任何规矩?在那样一个环境中,人们可以想象,王清平的处境有多么难!

“你大哥说的对,潘狐狸什么人?人也交不下他,鬼也交不下他。老四,你跟着跑,真是离着进笆篱子不远了。今天,我撂下句话——谁要是再和潘狐狸走近,我就不认他这个兄弟!”大家一看,嫂子钱凤梅咬着牙根儿说话,都频频点头表示哥嫂说啥听啥。

第二天,宝山大队继续开第一次会议。王清平一改往日谦和作风,会议开始,宣布大队新成员名单:大队会计由潘学文担任,民兵连长由王树双担任,妇女主任由钱凤梅担任;继而宣布了东宝山生产小队长由熊明海担任。

潘学文听着这份任命宣布,心中疑惑不解,他在心里默默地打着自己的算盘。王树信心里不胜感激,不但让四弟进入大队干部行列,还把自己的媳妇摆在了台面上。从建立宝山大队开始,老王家在这里生活了两代半人。在他这一代,王氏家族的荣耀走到了顶峰,心里感到了无比的自豪。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王清平,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王书记的作法,我举双手拥护。王书记说咋干就咋干,把宝山的事情弄好!”

钱生带头鼓掌,表示拥护这英明的决策。潘学文稀里糊涂地拍着巴掌附和,实在不明白王清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儿。从这一边倒的情况看,王清平对他暗地里使坏,肯定是一清二楚。那为什么还让他当大队会计?潘学文心里想,看看局势再说,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着。不行,再来他一计——釜底抽薪。

王清平心中也感到无比的舒畅,他听到王树信把称呼“小王书记”改成了“王书记”。可以说,到现在他才在宝山踢出了第一脚。

宝山还真是“宝山”,种子下地后,几场及时的春雨跟了上来,百分之百抓住了青苗率。全大队的社员无不欢欣鼓舞,仿佛看到了秋天丰收的金黄景象。社员传言着这样的说法,毛主席是文曲星下凡,下凡后拯救了全国人民,升天后把他的几个贴身书童打发到下界,看哪方有难就来治理哪一方。王清平就是毛主席派来的书童化身,咱们宝山能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人们都为宝山有褔而高兴,都认识到以后不能再瞎撞钟,跟着王书记就是跟着毛主席。这,简直成了村东西两头热议的话题。王清平听到这些付之一笑,劝大家少议论这些不着头脑的事儿,警惕吃了运动的亏,劝解大家要把心思投到庄稼上,不要相信那些封建迷信。乘机,王清平召开大会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他说:“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毛主席才是中国人的大救星,这没错。既然从旧社会的水深火热中走出来,我们就要响应中央的号召,向实现共产主义目标奋斗。等实现了共产主义以后,大家吃好的,穿好的,家家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吃饭四个菜一壶酒。”

王清平把一个非常朴素的华丽目标,呈现给了闭塞的社员们。大家听了他的告诫和美好愿景描绘,心中高兴的不得了,就连走亲戚时都不忘实现共产主义目标那几句话。

在一切都走向欣欣向荣的时刻,宝山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西宝山的修牤子找到王清平和王树信报案:他的庄稼被毁坏了半晌地。王清平和王树信去勘察了现场,看到修牤子被毁坏的玉米苗碴口,一圈都出现了干涩的痕迹。很明显,这不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王树信把全村有可能干这事儿的人想了一圈儿,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人能干这事儿。一开始,王清平主张不报案。修牤子死揪着不放,冲着王清平吹胡子瞪眼,扬言解决不好,就要对王清平不客气。后来,王清平又担心查出凶手后,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好收场。但是,修牤子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靠着讹人吃饭,什么不拉屎的钱都往兜里揣,四六不懂的混蛋。

公社派出所所长敖耀武兴师动众来转了一圈儿,对此等小事不屑一顾,勘察了不到半个小时,又坐着吉普车匆匆走了。不是这个战神不重视群众财产损失,而这是农村常有的事情。要么小孩子作祸,要么山猫野兽撒欢儿,要么邻居因为鸡毛蒜皮报复。反正,查不如不查。他与王清平的想法一样,这样的事情查起来,劳心费神,还起不到好作用。这事儿,不如事主儿自行解决。

这回,修牤子抓着理儿啦。王清平走到哪,他跟到哪。王清平在家吃饭,春枝把饭菜端上桌,他坐下就吃。晚上缠磨王清平到半夜,实在瞌睡极了,倒头就睡。连续三天,王清平实在扛不住了,他下决心要给修牤子破案。第四天早晨,王清平告诉修牤子回去吧,向他承诺明天晚上就给他破案。

王清平愁眉不展,与妻子商量对策,孙春枝也垂头丧气地沉默。突然,孙春枝说:“我听俺大俺娘说,过去丢了东西,老一辈人都利用‘转簸箕’找回来。而且,一转一个准儿。”

原来,转簸箕一种民间迷信作法。就是在簸箕里放上一碗清水,上面盖一面镜子,再放上杆儿秤和秤砣,找三个姓的人,每个人都用中指托顶着簸箕,由主持公道的人念叨咒语:“清如水,明如镜,秤是公道佬儿;如果这件事儿是‘某某’干的你就转,如果不是‘某某’干的你就不转。”

“转簸箕”这种法术必须在夜间十二点准时进行,半夜十二点之前,簸箕都不会转。夫妻病急乱投医,当天晚上叫来王树信夫妻开始破案。由王树信夫妻和王清平三人负责托举簸箕。由法师孙春枝念咒语,孙春枝把预想的嫌疑人“潘学文、郑凌峰”念叨了一遍,簸箕连动都没动。

四个人垂头丧气地坐下,都在思考另外的嫌疑人。王树信又提议了几个人簸箕依然不动,好像孙春枝这个法师法力不到,使他们再次陷入了僵局。突然,凤梅嫂子提议转一下修牤子。四个人再一次庄重地作法,说也奇怪!当修牤子大名“修元贵”一出口,簸箕口迅速地转向修牤子家的方向。反复几次都是如此。

后来,四个人就确认了真凶。修牤子为什么要这么干?四个人都通陈了各自的意见,最后,把意见统一到潘学文在背后架拢事儿上。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他们是四个经历过世事的精明人呢!尽管如此,这也只是猜测。

但眼前最要紧的是如何破这个局——修牤子不会承认是自己干的。王树信又提起了黄家仙老爷子,要借“黄仙姑”之口指正神事儿。当夜,他们谋划了破局的全盘办法。

第二天,王清平和王树信在大队部的山坡上搭起了法台,法台上有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一个太上老君神位,引得众多社员和孩子们围观,大人孩子说笑着指指点点。天一擦黑,由钱生用大马车拉着老仙姑——黄家仙进了大队部。这时,王树双把家家户户的代表通知到了现场,尤其是大队小队干部和事主修牤子站在最前列。就看,黄家仙老先生仍然穿着五彩莲衣,怀里捧着那把溜光锃亮的桃木剑,稳稳当当地走到法台上神位前。只见,老先生从怀里拿出三道符,符上写画着只有他自己认识的字儿。他嘴里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咒语。第一道符飞向天空化成了灰烬,第二道符没点燃飞贴在神位上,第三道符随着宝剑的指向飞贴到了修牤子胸前。正在大家发愣的时候,黄家仙老先生宝剑一指,朗声说:“孽畜!太上老君请你马上回府。”

说着,他又把宝剑向西南上空一指,接着念他那套咒语。最后,他又烧了几张纸钱,恢复了他肉体凡胎。他向在场的人解释:“由于修牤子日常行为不端,太上老君派他的仙猫下凡到人间惩罚修牤子。因为这只仙猫附了到他身上,所以他自己拿着镰刀,毁坏了自己的玉米地。”

谜底揭开了,修牤子瘪了茄子。

到底怎么回事儿呢?处于收与放的乱哄哄特殊时期,潘学文这个大队会计,在王清平和王树信的严格控制下,他除了做那点儿可有可无的账目以外,其它什么事也不让他干。他只能拿着公社不定期、不连续送来的缺期断张的《人民日报》相面。时间长了,他越看越心烦,怎么也找不到文革那些年风生水起的机遇。这段时间,他看王清平带领宝山社员干得热火朝天,人心越来越靠近他。他除了私底下唉声叹气以外,骂天骂地,再就是公开场合唱赞歌、报喜喀,弄得身心疲惫。他坐在自家的炕头上恨恨地想,不能让这个年轻的小崽子消停。第一次会议离间计没有奏效,第二次挑唆修牤子闹恶作剧没起作用,他又想出个“美人计”釜底抽薪,让王清平个兔崽子彻底滚出宝山。

正当王清平缠身于烦乱的琐碎事务时,公社通知大队书记、队长到黑龙江省长吉县长吉公社巨一变大队学习考察。见到荣威雄后,王清平迫不及待地了解情况,想要弄明白为什么去那儿参观学习。荣威雄告诉他是旗里的决定,要改变全旗落后农业落后现状。据说,“四人帮”被抓后,黑龙江省长吉县长吉公社巨一变大队,率先走上了农业先进化,农业亩产达到一千公斤。莫旗县之所以决定去那参观学习,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大队离莫旗县最近。莫旗是内蒙古游牧民族达斡尔族自治旗,这里人达斡尔族占到百分之九十。建国以来,这莫旗都是靠着国家对少数民族的优抚政策生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国家和自治区才开始陆续断奶。由于缺乏农业生产常识,全旗农业生产始终处于撂荒地的水平,大片的土地闲置和撂荒,年年伸手向国家要返销粮。从“四人帮”倒台开始,国家优抚政策做了调整,让具备农业生产的少数民族自力更生,自行发展农业,自食其力。因此,旗委旗政府决定,组织全旗大队干部到巨一变大队取经,尽快提高全旗农业生产水平。

这是王清平离开家乡后,第一次听到那块伤心地的消息。他虽然伤心但还是无比的激动。王清平和王树信坐在解放卡车的后槽厢里,极目四望,碧绿无涯的田野风光,胸中像开了五味杂陈的杂货铺,思念、怨恨和惆怅的情绪随着卡车轮子涌动。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野草、树林在眼前快速通过,所有的情绪潮来又退,爱恨前拥后抿,就像那过去的残酷的往事催促他快速成熟,让这个历经了无数次风霜的年轻人多了几分老练。

恰巧,王清平和王树信被安置在当年牛棚董大爷的儿子董玉贵家。董玉贵家两间土坯房,与当年自己居住环境并无大变化。通过交谈得知,社员目前最大的难题仍然是吃饭问题,一直延续着“广积肥、大开荒、多造田”的口号,董霸天只手遮天弄虚作假,他们少报地亩数,多报产粮数。总之,他们延续了“大跃进”浮夸风的作法,往上报的全是假大空的数字。秋天收获后,粮食基本上按地亩数上缴了公粮,社员们饿着肚子到地里干活。下不了地的大姑娘小媳妇,在家养点鸡鸭鹅还受限制,养五只以上就是资本主义,被大队发现就要“砍掉”资本主义尾巴。

早上,董玉贵媳妇煮饭时,把土豆干、一捧苞米面和一把小米投入到十二印大锅的沸水中,再次煮开,趁着还没煮化,再舀两舀子冷水激入,粥米和土豆干沉底。董玉贵媳妇把锅底“干货”捞起一些:第一舀子给董洪顺,以便出荒干活;第二舀子给三个孩子中的男孩,以便长好身体传宗接代;剩下的搅拌一下给自己和姑娘。然后再给客人做饭,董洪顺媳妇把大队拿来的苞米面一少许白面和好,两手抓起一团,“啪啪……”拍扁后贴在滚烫的锅侧,俗称“大饼子”。看着她一系列动作,王清平再熟悉不过了,倒是王树信感到新奇。王树信虽然从小日子也很苦,但是吃饭还是不成问题。他的父亲是猎户,他家一般是土豆和野兔狍子肉为主。从六十年开始,他们才以小麦和大豆为主,玉米几乎不种。所以,他看到玉米饼子的作法很新鲜,吃起来更是又香又甜。

闲暇时,王清平问董玉贵:“兄弟,你这吃不饱,得想想办法。实在不行,跟我到宝山落户吧。”

董玉贵趴到王清平耳朵上说:“我正学着看事儿,红的白的都学。等学成了,就不愁吃喝。”

王清平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原来,董玉贵是说当阴阳先生。

白天,王树信与王清平跟着大帮哄参观学习;晚上,他们闲谈。王树信问:“当年你在这“文化大革命”闹得凶吗?”

清平一笑:“你看现在这种状态,就应该知道啦。现在的大队书记就是当年造反派头子,让这么一个人在台上,社员们的日子能好过吗!他们这些野心家,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从清平忿恨的话语中,王树信能看出他痛恨争斗,祈盼平静的生活。想到这些,王树信才理解了王清平遇事以和为贵,更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好搭档;多亏自己当初听从妻子,没与清平争来斗去,否则就失去了一位美玉一般的朋友。

“这次来看见的真实情况,他们自己都吃不饱,咱们能学到什么呀?”王树信又问。

清平严肃地回答:“树信大哥,我跟你看法不一样。他们虽然弄虚作假,因为我从小在这生活,所以有两点收获:一是他们种地的技术是一流的,从保墒到收获,他们都一套成熟的经验和作法,;二是他们有学校,孩子们都能上学。回去后,我们首先把适合自己的农业生产抓好,其它什么都不干,咱也得把学校弄起来,让姑娘小子有学上。再一个,我听荣书记说‘道理是直的,道路是弯的’,树信大哥,不知你咋想的,我是真信!”

建学校让孩子上学,这是一件多米普通的事情啊。但是,对于宝山来说比登天还难。最困难的不是钱财和物料,而是找不到老师。目前,这对兄弟都在为大胆的设想感到高兴,心里都热乎乎的。因为他们想到了一起。换句话说,他们从小没能上学,现在他们能为孩子创造上学的条件,这是多么神圣的事啊。俗话说,人不学,不知义!过去没有条件,现在国家好了,头拱地都要做到。

直到此刻,王树信对这位领导、搭档、朋友加兄弟的年轻人,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也为他们有了共同的奋斗目标而激动。但是,在宝山那个闭塞的山沟办学,难,太难,难上加难!现实摆在面前:一是虽然说打倒了“四人帮”,但是谁敢保证再也不发生灾难性的运动;二是即便千辛万苦建起了学校,上哪去找老师;第三条最重要,就算前两个困难都解决了,公社批不批。王清平呢,没有去想怎么能建学校,先开始琢磨老师的问题。他带着王树信到青年点儿转了一圈儿,想摸摸青年点儿的情况。因为青年点儿都是文化人,所以他想挖几个知识青年去宝山。

到了青年点儿,王清平大失所望。现在青年点儿只有六七个人,有随着国家政策返城的,有在当地成家落户的,有投奔亲戚朋友的。最后,只剩点儿长以高青春为首的六七个人。王清平动员这几个人去宝山,大多都是顾虑重重,怕再重复巨一变的重茬罪。高青春因为成了大队的红人,根本不理王清平那根须子。

王清平、王树信结束了像模像样的考察,两位首脑人物带着没挖到老师的遗憾回到了宝山。王清平刚一进家门,春枝就迫不及待地问东问西,主要是想了解二姐春兰的生活情况。

王清平颇有感触地说:“春枝啊,咱们搬家就对了。巨一变现在都吃不上饭,遍地刮起了浮夸风。哪比得上咱们这,国家往这拨粮食和钱不说,光咱们大队的地就肥的流油。巨一变就不一样了,缺吃少穿的,没个瞅!。”

紧接着,清平又把在董玉贵家的情况,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春枝听得直咧嘴。清平又把去二姐春兰家吃了顿饭情况,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他补充说:“二姐夫偷摸跑外干木匠活挣钱,二姐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但总算能吃饱饭。对了,我给他们扔了三十块钱。顺便给了老董头二十块钱,他们太可怜啦!”

听到二姐日子过得还行,春枝算是放了点心。但是,一想到二姐马上要生孩子,姐夫又不在家,她眼前又浮起了愁云。看看自己的实际情况,春枝实在脱不了身,心中不免难过起来,心头像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正在两口子说东道西的时候,老奸巨滑的潘学文笑嘻嘻地闯了进来。王清平客气地招呼:“老潘大叔来了,快坐!”

潘学文嘘寒问暖地说:“清平书记,这次学习考察收获一定很大吧!这回可以大展拳脚,给宝山父老乡亲造福了,哈哈……”

王清平边“哼哈”地应承,边拿过旱烟笸箩,二人熟练地卷成烟卷儿点上。清平虽然处处提防着这只老狐狸,但是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因为都在一个村里搅马勺,所以不能把事儿做得太露骨。

当潘学文悠然地吐着烟圈,发出虔诚地邀请:“王书记,你和树信大队长学习考察来回趟儿,一路坐着敞蓬大轿子太辛苦,我让你大婶做了几个菜,下午咱捏他几壶。”

他没有断然拒绝,随着潘学文的拉拽往外走去。春枝心里老大不高兴,丈夫刚回来就被拉去喝酒。清平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春枝扯嗓子喊到:“回来就灌猫尿,少喝点儿!”

二人理也不理地走了。到了潘学文家,王树信早已经盘腿坐在了炕上等他们。二人迅速把鞋脱了上炕盘腿坐定,潘老太晃着臃肿的身躯里外忙乎着。炕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农家菜。王树信伸手拿起一棵肥绿的大葱,在大酱碗里抿了一下,大嘴马哈地吃了起来。

潘学文端起满满一小碗白酒,十分恭敬地说:“两位领导不辞辛苦地考察回来,我既是为领导接风洗尘,也是提前学习一下取得的真经。”

说着先带头弄了一大口,王树信、王清平也跟着喝了几乎同等的酒量,三人你来我往地推杯交盏。

说实话,那年月物资匮乏,酒是很奢侈的稀罕物件,请喝酒是一项很尊贵的交流活动,绝大部分农村人到过年才能弄两口。而且,很多社员认为喝酒是当官的、二流子的专利。因为平民百姓也没有闲钱买酒,或者说宝山有钱买酒也费劲。从这一点上,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中央提出的“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基本矛盾”,定位准确,改革开放无比正确。

潘学文劝酒的功夫很有一套:“男人不喝透,感情还不够;宁可胃上烂个洞,不叫感情裂条缝。”

他这套嗑说得王清平心服口服,不喝也得喝。本来,他不劝都抢着喝。这一套酒喀下来,王清平彻底醉倒了。其实,人在任何时候都要少喝酒。再有定力的人往往酒杯一捏,所有的戒备心理都脆弱了许多。刚来进门,王清平和王树信都提防着这个老狐狸,但是一碗酒下肚后,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哪知喝出了一场生死风波!

王清平喝得直接往后一倒就睡了过去,王树信东歪西晃下地,趿拉着鞋要往外走。潘学文里倒歪斜地扶着王树信往家送,边往外送边冲老伴嘀咕了一句:“按咱们商量好的办”。

“你就作孽吧!不得好死!”他老伴不情愿地吼了一句。

王树信五迷三道,根本没理乎,俩人一步三摇奔王树信家。潘狐狸老伴边收拾着酒宴残席,边气夯夯地摔摔打打。潘老太看着他们出了门,收拾完残席,把被褥铺好,把老姑娘潘丽艳叫了过来,吩咐给王清平脱衣服,陪王清平睡觉。

潘学文这个老姑娘今年十七岁,自小高烧烧坏了脑子。说话是个半语子,只知道傻吃苶睡,饥饱不知,拉屎撒尿都不知道避讳人。潘学文对这个姑娘十分恼火,屡屡喝点酒就打老伴和傻姑娘。老伴和傻姑娘在他面前就是避猫鼠,大气都不敢出。对潘狐狸作威作福,她不但没有反感,反倒愧疚地认为自己不争气,生养出个不争气的孩子。所以,对潘狐狸的话言听计从。王清平当上这个大队书记以来,阻碍了他的“宏图大业”,给王清平屡屡设绊不成,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前天,他想到了一个绝妙计策——美人计。所以,今天借为领导接风洗尘摆了一出“鸿门宴”。与老伴商量的时候,老伴坚决反对,他又使出了淫威把老伴捶了一顿,软弱无能的她只好屈服。他那傻姑娘懂什么呀?

潘老太和傻姑娘把王清平扒光衣服拉进了被窝。正当傻姑娘解扣脱衣时,院子里传来了春枝的叫喊声:“清平!你还死到这啦。”

春枝踩着声音闯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惊呆半晌。看看清平烂醉如泥的神态,一愣之后,立即明白这是要陷害呀!心里升起无名大火,跨到外屋地舀了一舀子凉水泼在清平的头上。清平激凌了一下,翻个身后仍然呼呼大睡。春枝抡起右手抽了清平两嘴巴子,王清平还是不醒。潘老太扎撒着手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傻姑娘裂着怀退到炕里角,绊绊磕磕地说:“爸爸…让…陪睡…觉,打我!”

春枝薅起了一摊泥似的清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穿上裤子,拎起上衣,背起丈夫踉踉跄跄地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起来,春枝连哭带骂地把事情学说了一遍。王清平惊出一身冷汗来,吓得他瘫软在炕上半个小时没动地。王清平为自己的忘乎所以懊悔不已,嘴里不住地骂自己的同时,一再向媳妇春枝赔不是,并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春枝气呼呼地说:“跟我保证,有个屁用!你得管住那张灌猫尿的窟窿。”

这个让风雨吓怕的女人,开始数说与王清平结婚后的不幸,一直说到了眼前。王清平失去了夸夸其谈的风采,规规矩矩地听媳妇教训自己。等到春枝说累了,也哭累了,王清平才算如释重负,起身抱柴火烧水做饭。

地位和权力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的宝贝。一旦得到这个宝贝,就要处处小心;否则,就会步步陷阱,步步惊心。在宝山,潘狐狸怀着吞天吐地的野心,千方百计地攫取地位,竟然不惜拿亲骨肉作筹码,干出了违背良心和道德的事情。

孙春枝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她四鬓汗流地对儿子说:“如果要不是我去的及时,你爸都得让人打死都没地儿伸冤。”

欲知王清平还有多少险滩要过,有多少深坑要越,且看下一章小王书记大展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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