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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诗曰：春节一过重整装，踌躇满志再招商。人情火热事业发，接连立项说辉煌。这几句话是说东方燕翔招商引资大获成功，让厄尔古纳农场迅速扭转被动局面，让干部职工看到了时代盛世。
东方燕翔和王家宝挪到这个小宾馆以后，心里犯嘀咕——睢象生确实在报恩，出手这么阔绰，接待这么热情，能不能给办事儿呢，确实没看出来。他们连续待了一周，心里一阵阵发急，就像等待久别重逢老情人那样的滋味儿。这天，他们简单吃了早餐，东方燕翔对家宝说：“家宝，咱们都快捂出虱子，傻老婆等乜汉子也不行啊。我看咱也趁这个机会吃吃玩玩。咱把故宫、香山、长城、全聚德烤鸭、东来顺涮羊肉、京味儿小吃都玩个遍儿吃个遍儿，成不成也算对得起这一路颠簸。你说呢？。”
王家宝一听，玩的吃的，全是自己听过没见过没吃过的，可以说梦寐以求的名胜和美食。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可能这辈子都得失之交臂。对于东方叔叔的提议，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不停地夸赞东方燕翔英明。东方燕翔郑重其事地嘱咐家宝：“告诉你啊，回去不许向你老丈人说，咱们不能让他说咱们假公济私！”
“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南西北风。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南北与西东。”家宝俏皮地回了一句。
东方燕翔心想，这孩子到底是大学生，既告诉了你答案，还不明说，练达几年也是个人物啊！
东方燕翔虽然在游玩与美食中享受，但是他身系此行使命，心里一刻都不敢忘怀。在游玩过程中，他侧面向王家宝打听对睢象生的印象。王家宝不掖不藏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作为睢象生那么高级的干部，能看出来他生活朴素，重感情讲义气，特别对东方叔叔您毫无保留，大有甘脑涂地的架势。他听李秘书说，对于东方燕翔给他带来的大米和红小豆，都激动得热泪盈眶。最后，王家宝拍马屁地说：“东方叔叔，你不用担心，你谁也——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我看一点问题没有，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人不分职位高低，有时候遇到忐忑不安的情况，就是有个三岁小孩告诉他肯定的话，他心里都像块石头落了地一样。东方燕翔放下了心里的负担，也就放开了玩儿啊吃啊，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
到北京的第十九天头上，东方燕翔和王家宝刚起床，李秘书风风火火地找到他们——睢象生来陪他们吃早餐，专门与两位家乡领导谈正事儿。这消息比晴天一声霹雳还响，比这段时间游玩吃喝还香。东方燕翔与王家宝心中激动万分，一边盼望着睢象生快点儿到来，一边琢磨准备的材料是否充分。如果要去发改委应该怎么说，去农业部怎么说，那都是大干部脑袋不白给。于是，东方燕翔在心中默默打着腹稿，重点阐述干巴河子灌区的重要性，需要注入支持资金多少，项目上马以后会改变厄尔古纳旱育稀植水稻落后状态，每亩地提高产量四到六吨，甚至会顶起北大荒产粮半边天。把这些说辞想了又想，他要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
七点不到，睢象生来到酒店。他告诉东方燕翔：“今天，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推掉了，专门领着他们申请干巴河子灌区项目事宜。”
东方燕翔先谈灌区建立后对厄尔古纳的意义，又用准确数字说明灌溉的水田和提高产量的认证依据，最后谈到资金问题，他洋洋洒洒谈了两个小时。睢象生和秘书听得至清明白，李秘书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写了好多篇。听完东方燕翔的叙述后，睢象生爽快答应：“这么好的事情，我愿意为家乡繁荣建设出把力，你立即着手准备可行性报告，也不用一层一层地走程序了，可行性报告直接由我递到国家发改委和农业部，我会找相关领导沟通运作。但是，干巴河子灌区项目资金得由省拨往农垦总局，再由农垦总局拨往厄尔古纳，你必须让谢传承跑跑总局。省里面我自然会关照。”
睢象生嘱咐的这些，他们在出发之前都做了相应的准备。东方燕翔从包里拿出可行性报告递给睢象生，睢象生拿着报告笑了笑说：“你们这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呗！——唉，东方兄，这头事儿就这么着。你再到吴生友那看看，可不能便宜了那小子。现在，他可是什么托拉死啊，让他给你们投点儿钱，办个农产品深加工的项目！”
“是啊是啊，我们正琢磨这事儿呢！”东方燕翔麻溜接着。
睢象生和李秘书前脚出了门，东方燕翔就迫不及待地给谢传承打电话：“传承啊，这头十月怀胎孩子落地，你老小子怎么奖励我吧！”
东方燕翔办成了这么大的事儿，心里意得志满，说话底气十足。回头瞅了一眼又说：“传承，孩子在跟前儿不开玩笑了。水稻灌溉项目敲定了，我打算下一步到上海，一气呵成，把咱们合计的事儿一勺烩，怎么样？”
有一部分人就是像东方燕翔一样，干出点儿露脸的事儿就摇头晃脑，总想在谁的面前显摆一下。这次不怪东方燕翔这么得意，谁能撬动国家部委为一个小农场办事，也真就是他东方燕翔。
谢传承惊喜之后说：“我的好东方，这头都开锅了。本应该这么办，但是情况不允许啊。幸福出了两条人命，一个是职工自杀，一个是无头尸案，到现在不黑不白，你快回来吧！管局头头脑脑都像催命鬼一样，咋办？”
“唉——”东方燕翔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你把案子大概说说。”他举着电话默默地听着。
谢传承说：“据郓良宇和郑洞国汇报，黄瘸子的死就是为情所困，但是他表姐郭桂琴一口咬定，他弟弟因为吃不上饭才上吊自杀。让郝无心安抚善后，郝无心却安排鬼不信派人看着。说白了，采用了软禁，弄得幸福分场沸沸扬扬，甚至都传到了总场。那个无头尸案一点线索没有，听可心儿说有可能是原来化工厂会计。郑洞国接到了家属人口失踪报案却不并案侦查，一直压着案情，我又不好插手。”
在经济建设大爆发的年代，行政一把手就是爹，爹就得把经济搞上去，说白了就是钱儿挣来。这个没干好，其它都是座机通话——免提。本来，公安局独立办案，跟谢传承一毛钱关系没有。可是，公安局驻地是农场，他就必须发挥协管作用。
因此，谢传承无奈地催促东方燕翔回来。其实，黄瘸子的死还有更隐忧的事情，只是谢传承不知道罢了。且说，郓良宇和郑洞国让郝武鑫安抚住郭桂琴。谁的亲弟弟死了，都不像死了一只鸡那么简单。即便一切都是正常的，心里也放不下。郭桂琴想，弟媳妇跑了，弟弟死了，扔下个九岁的孩子，自己虽然承担起抚养的义务，但是未来孩子上学的钱、成家的钱都在哪出啊，趁这个热乎劲儿向分场要点儿赔偿，孩子以后就不愁指向啦。但是，郝无心一向强硬为主，从来不向老百姓出血，完全以压服为主，郭桂琴还捽了死铆儿。鬼不信给他出主意，把郭桂琴弄到精神病院，开个精神病诊断完事儿。他信誓旦旦地说，宁可把钱给精神病院也不能给这帮穷鬼。
东方燕翔放下电话，与王家宝退了房间直奔火车站，在出租车上给李秘书打电话告辞，并声明随时听从睢象生的通知。家宝也乐颠颠地给媳妇打电话报告行程。
谢可欣在公安局没有正式编制，以协警的身份在信息科工作。其实，连公安局内部人都不明白信息科是个干什么的地方，这是候来敬给想出的名堂。既然大家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地方，也就没有谁关注谢可欣在干什么。谢可欣这个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这下可放了鹞子，每天能到单位扎一头是好的。在她的印象中，上班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像爸爸那样就是傻子，一天没个一把手的威严，与下属忙上蹿下跳的。另外，他对丈夫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作法也嗤之以鼻。因为丈夫王家宝总是说领导给的任务，不干不行，屁大点事儿这重要那重要。
这段时间，家宝随东方燕翔到北京招商引资，谢可欣可是腻歪得不轻。早晨睁眼，母亲把饭菜端到跟前儿，吃完一抹嘴儿，碗筷子一推，挺着怀孕五六个月的肚子，拉着母亲再去逛街，天天重复一样的动作。自从怀孕以后，手机被母亲周爱梅给没收。但是家中座机遭了秧，话费像芝麻开花涨了起来，邮电局以为盗线了打来电话核实。王家宝手机成了热线，很多电话都接不着，经常因为手机占线碰领导一鼻子灰。在北京这段时间，弄得家宝没办法，迫不得已就直接挂她电话。他心想回去再向妻子解释，顺便劝她不要那么任性。
谢可欣很早就提议回婆家过年，全家人都表扬她明事理，自以为是个天下难寻的好媳妇。在家宝出差的这段时间，她打电话反复商量这件事情，把家宝磨叽得心里发慌。家宝知道，虽然家里盖了新房子，但是跟取暖楼没法比，所以他提前嘱咐父母把该准备的都提前准备好。王大炮夫妇当然高兴，自己儿媳妇主动到这穷家薄业过年，而且还身怀王家的骨肉，老夫妻准备着侍候祖宗那样侍候。
王家宝从北京回来，就被郓良宇抽调到办公室帮忙，东方燕翔回到公安局抓破案工作，招商引资办公室暂时由候来敬负责一切。
在郓良宇的眼里，现在王家宝可不得了，不但是谢传承的乘龙快婿，而且又在正科级位置上，还由东方燕翔带着到北京见世面，以后就是接替厄尔古纳场长的不二人选。他心想，多亏在幸福分场自己破裤子先伸腿，与这个太子结下不错的友谊，现在更得抓住一切机会多亲多近。所以，郓良宇利用代理困难职工帮扶主任的机会，走一步拽一步。当然，到受灾最严重的幸福分场跑得最多。年关，幸福分场三件大事：一是12·18大案，二是受灾救助，三是王大炮儿媳妇回来过年。因为这三件大事，所以郑洞国郓良宇王家宝三大巨头来的就多；因为他们来得多，所以幸福分场机关就热闹；因为分场机关热闹，所以招待所就忙乎。这一切与大灾后的萧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多职工就像曾经的王大炮一样，在公开场合出言不逊——这他妈什么世道啊，一提干正事儿没钱，天天不落桌地吃喝就有钱。王大炮听了还给打圆场儿，惹来许多人的不满，但谁也不敢与他较劲儿。王家宝忙里偷闲回了几趟家，家中的热闹劲儿不亚如分场。他一看家里人来人往，除了左邻右舍以外，就连与父亲交恶的人都成了常客。一看家宝回来，大家一窝蜂似的追捧起来。王家宝虽然很反感和不耐烦，但是看到家人灿烂的笑脸，心里也很受用。从诞生人类社会那天起，人类相处都是现实的——寒门嘴里肉也臭，富贵门前屎都香。
王家宝一回来，鬼不信肯定到。见面把王家宝夸上了天，妹妹桂存英只字不提。而且，他必须在王大炮家摆一桌，香的辣的一应俱全，哄得王大炮乐呵呵的。母亲孙春枝总是背后嘱咐儿子——人不能好了疮疤忘了疼，什么人你可得有数啊！每次，王家宝都信誓旦旦地点头允诺。人就是那么回事儿，伸手不打笑脸人。为了顾全大局，王家宝都煞有介事地陪着鬼不信胡扯六拉。家宝也趁机改造鬼不信，劝说他做事要有底线，凡事儿不要做绝，算是给自己留后路。
这些年来，王大炮转变了很多，还是保持了比他人敏感的好奇心。这次儿子去北京招商引资，他急于想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一看儿子回来哪能放过，外人散了以后就开始追问。王家宝向父亲详细介绍了情况，还绘声绘色地描绘了北京之行的礼遇，听得全家人张着大嘴羡慕不已。家宝告诉父亲下一步农场有大动作，以农业为主，工商业齐头并进，投资建厂推动厄尔古纳大发展，农场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王大炮得到内部消息如获至宝，逢人就说，遇人就讲，厄尔古纳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一半事实一半演绎，让幸福分场职工沸腾起来。大家都想从王大炮那攀关系得好处，想赚便宜的，想提级的，想未来招工的，都借着年关大包小裹地来巴结，罐头攒了好几箱子，白糖好几十斤，猪肉都摆满了仓房，就连未出生孙子的衣服从零岁到十岁都穿不完，来王家看望的借口无所不有，送的东西无所不有，王大炮成为人们口中的香饽饽，那真不知怎么夸赞他好。鬼不信总结说：“我老王大叔先苦后甜，老来得福，可比古代的太上皇，幸福分场的观音菩萨和福星，要是没有我老王大叔，今年大水就得屠了分场。”
大家可能都不相信，王大炮这个讨人嫌会受到如此高的待遇。其实，从古到今，人们都是向好向美。当然，到了繁荣盛世的社会，人们向好向美的作法和途径，也不都是“穷养猪富读书”那么单一，肯定是五花八门、八仙过海。只要不违背良心道德和法律，就不会招致人们怨恨。刚回到幸福参加工作时，有人给家宝送点这那，他连点头带哈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现在，他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他明白，送大送小完全取决于有求办事儿的大小。是啊，这就是等量代换！王家宝进入社会以来有了一个实质性的认识——经济时代，有两种情况不差钱儿：一是求人办事时不差钱儿，二是当官儿的吃喝拉撒不差钱儿。原来，他最厌恶的两件事儿，现在他自己也乐此不疲。
转眼间，时光一步迈到了腊月二十九。幸福分场三件大事基本上摆平了，12·18悬案以郭桂琴被送到精神病院摆平，受灾救助在郓良宇的监督下发放完毕，谢可欣与王家宝顺当地回来过年。
王大炮夫妻欢欢喜喜把儿媳妇迎进门，一切都以国宝级别相待。为了让嫂子舒舒服服来家过这个年，王家英帮母亲收拾了好几天，今天下午让丈夫用摩托车接了回去。多年以来，老王家最奢侈热闹和欢喜地过春节。十点不到，王家的年夜饭就开始了，边看着今年新添置的二十英吋大彩电播放春晚节目，边吃着准备极其丰盛的年夜饭。王大炮晕戆戆总结了一番：“家宝啊，你的官位越来越步步高升，可欣呢也即将为我们王家生个大孙子，大姑娘也出了门子，家梅家根儿学习不好也不坏。咱们家啊，现在人人精神爽朗焕发，卯着劲儿往前奔。就说吧，在幸福分场谁不都得高看一眼咱，大小官儿没有下眼看的……”王大炮还想再说什么，儿媳妇当啷一句：“爸，你咋知道是孙子，那要孙女呢？”
王大炮愣怔了一下，眯着眼睛笑呵呵补充：“可欣你别误会，孙女也是老王家人，我们也喜欢！”
王家宝扯了扯妻子衣襟，示意她别说话，谢可欣嘟囔道：“咋，不让说话咋地？”
孙春枝紧忙给丈夫递了个眼色，王大炮心领神会不吱声啦！年夜饭气氛像过山车一样刷地下来了。大过年的，孙春枝缓和气氛：“咱们小门小户的，日子红火起来不容易，人前人后少说多听，别掴着这个碰着那个的啊！”
“爸妈，你们也不用那么小心，咱家谁也不怕。再说，我爸退休，家宝一接班，怕啥！”为了缓解自己刚才说话太有劲，顺着婆婆的话儿起高调儿，也不管自己说的对不对。
家宝压着妻子话头：“就是那么回事儿，也别胡说！”
谢可欣白了白眼珠子，会心地笑了起来。老夫妻看着直肠子儿媳妇笑了起来，家梅和家根更是附和地大笑不止。这样，把刚才下沉的热情又拽了回来。王家宝小心地掌控着家庭气氛，逗逗这个，逗逗那个。因为家宝知道父母非常重视年夜饭，从包饺子、做菜、放鞭炮、收拾筷子碗、东西摆放、说吉祥话都得有轻有重有讲究。
全家人吃得差不多了，谢可欣吵吵着要休息。老夫妻准备把桌子一挪，被褥铺好让儿媳妇休息。王大炮撵一双小儿女早点睡觉，孙春枝张罗划拉炕铺被褥。谢可欣为了在婆婆公公面前表现一下，下地趿拉着鞋收拾残席,喜欢热闹的家梅家根抢着帮忙。虽然家宝提前清扫了通道障碍，但是谢可欣像耄耋老人似的战战巍巍，右手虎口里一把筷子，拇指掐的一摞碗秃噜了，“稀里哗啦”破碎声惊得老夫妻瞠目结舌。按照老习俗，年夜不能打碎任何东西，否则这一年都不吉利。孙春枝忍无可忍：“哎呀，可欣！不让你动就是不听，这怎么整！”
虽然婆婆的话不轻不重，但是对娇惯任性的儿媳妇却是当头一棒。谢可欣心里有些愧疚还有些委屈，毕竟是大家闺秀，当面没有说什么，心里系上疙瘩——埋怨婆婆老封建净说道儿，明天就回娘家，发誓老死不与往来。她躺在被窝里一顿发牢骚，把结婚以来一丁点小事儿，都当成天大的罪状数说出来。王家宝呢，没办法，连哄带劝：“这样对孩子不好，对老人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媳妇开点晴，他补充说“媳妇啊，明天肯定来不少人，别让大家下不来台，你说是不是！不为我，得为咱们的孩子。”
最后，谢可欣哀求丈夫说：“家宝，我不是耍小脾气，希望你理解我。我听你的，咱们尽快回去吧！”
听妻子说这样的话儿，也就是服软了。在黑暗的夜里，家宝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结婚到现在，妻子与父母没有实质性的冲突，只是两种文化的冲突。谢可欣养成了凭着心情说话做事，父母在苦难的生活中浸淫出来的，两方面谁都没错！不过是两个极端生活环境塑造的人不同，才造成了今天这种状况。
王大炮也在劝孙春枝：“老婆子 ，儿媳妇那是惯孩子，哪懂那么多说道。为了家宝咱们都忍忍吧！”
春枝非常认可丈夫的话。是啊，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呢。这么个破烂家庭，儿子拥有今天的一切，那是多么不容易啊。想到这些，春枝没有什么想不开的，没有什么委屈咽不下去的。现实，服从现实最重要，再有能耐也得屈服它。
谢可欣虽然任性可不傻！第二天早晨起来，她该撒娇就撒娇，该和小姑子小叔子撩哧还撩哧，欢欢喜喜地与公公婆婆嘎啦话，就像什么不愉快也没发生。全家人再一次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幸福的生活使这一家人无比的满足。
真像家宝预料的那样，才九点鬼不信一头就扎了进来。这次，这个鬼头没有大包小裹的，直接来实的——王大炮老夫妻一千块，家宝夫妻两千。滑稽的是，他跪地就给王大炮夫妻磕头，说了一串拜年嗑儿，弄得老夫妻出不来进不去。家宝心里好笑：“这哪是给我爸我妈磕头啊，分明是给媳妇他爸他妈磕的。”
其实没啥好笑的，权力能让人低头弯腰，能改变一个人的一切。过去，别说有人来家里磕头拜年，就是给人家拜年，别人能拿鼻子哼一声，都是天大的面子。现在，他王家宝有了地位，还有了农场扛把子的岳父，鬼不信能不这样吗！这一天，人来人往，屡屡行行，门庭若市，进门都是啥好听说啥。家宝一家人口干舌燥，怎么喝水都觉得渴。不管怎么说，来的都是客儿，都得笑脸相迎，过年的嗑儿一遍一遍地重复。人多屋挤，烟气杠杠，家宝急忙让媳妇躲到西屋，省得污染的空气对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眼看太阳西转了，好多人恋恋不走，这么多人也没地方招待，大过年更不能撵，王家宝急得自言自语——有两个看出来的自动告辞。这时，院里开进来一辆银灰色的面包子。家宝一抬眼二姨夫和二姨拎着大包小裹从车上下来，家宝头前儿领着家人出来迎接。王家宝读大学到现在几起几落，家中灾祸连连，李能吓得不敢靠前儿，经常埋怨媳妇，后悔给家宝拿了一千块钱。为了家庭和睦，春兰也不敢轻易登妹妹的家门，偷摸地让人稍点儿这那的。家宝正式回来上班以后，还找了后台这么硬的媳妇儿，这是李能万万没想到的。所以，他这么长时间没好意思串笼。今年，事情头逼上了，不来也得来——李能两垧地水稻卖到厄尔古纳加工厂，因为公家收时给的价儿高，钱儿不及时，到现在支不出钱来。现在，他就得抹下脸儿来求外甥王家宝，求人不拉下姿态怎么行！
大家一看，王家至近亲属登门，也就陆陆续续散去。只有鬼不信坐在那没话找话，铁定了要在这吃顿饭。当然，他不是为了吃顿饭。他抱粗腿捧臭脚，从来都是狗皮膏药硬往上贴。
厄尔古纳从建场就是纯农业立足，旱作水作，从职工到管理者都是老本行。年前刚破产的化工厂，那是严爱民起高调要政绩的形象工程。厄尔古纳搞化工一没原料，二没技术，三缺成熟的操作工。严爱民一人独大挑起了这么厂子，从来没正常生产出产品。不是今天聘人才就是明天进原料，再不就调试。总之，稀里糊涂过了一年又一年，管理人员安排了一大堆，农场在这个上面祸害的钱无数。谢传承上任以后，陆续将化工厂断了资金注入，到了九八年宣布企业破产，工人下岗。可以说，严爱民偷牛谢传承拔橛子，老百姓认为罪人就是谢传承。谢传承提出招商引资“农商并进，两条腿走路”，从班子到职能科室阻力重重，鉴于他一把手的威力没有人当面叫板。所有人都把谢传承目前做的这一套，当成第二个化工厂，当面不说背后冷嘲热讽。哪有不透风的墙。谢传承对这些一耳朵半耳朵听了很多，所以他也挂上了倒劲儿，一定把这次招商引资做成造福农场的工程。
正月初二，他就找到到访燕翔合计第二次出行的事宜。东方燕翔理解这个当家人的苦楚，所以敲定初六就出发。家宝接到东方燕翔的通知是初三中午，与父母一商量，下午就与妻子回到了厄尔古纳。一进岳父岳母家门，谢可欣与母亲钻进卧室说悄悄话，无非是公公婆婆有多土，在那过年多遭罪儿。家宝与岳父喝着茶对坐聊天，把上次北京之行拣重点跟岳父汇报，着重谈了出行的感受——他说岳父英明，选东方燕翔这个招商办主任选对了；还说了睢象生特别看重东方叔叔的恩情，对爷爷谢开荒也念念不忘……这让谢传承心里十分高兴，他更加坚信厄尔古纳招商引资的正确性。
“你谈一下招商引资后怎么干？”谢传承端着领导的架子问女婿，根本不像老丈人和姑爷唠家常。家宝看到老丈人提问题，心中自然非常高兴。自从与谢可欣结婚以来，谢传承没和他闲谈过。一是没那个时间，二是谢传承仍然抱着父子不同席、叔侄不对饮的传统。今天这样近距离的谈话还是头一次，已经让王家宝受宠若惊啦！
“爸，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看的。”王家宝把心中的看法和盘托出。他认为厄尔古纳应该抓住睢象生等一大批知青，把这笔巨大无形的财富汇聚，让厄尔古纳插上腾飞的翅膀。引来资金后，厄尔古纳投资应该围绕农业做文章，才能真正实现岳父提出的“农商并进”。农业是根，商业头彩。只有农业这条根壮了，商业这个头彩才能更鲜艳。而且，家宝还分析——全国经济大爆发，哪儿看准了，哪儿资金跟上，哪儿就能创造奇迹。
谢传承仔细听着姑爷长篇大论，再结合厄尔古纳形势一分析，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可造之才，多少改变了以前的看法。谢传承知道，在厄尔古纳不是有才华就行的，没有资历和根基站不住脚。只有让他在火热的工作中练达练达，才能让他真正地起步，最好是节点和步法才能合上牙。谢传承想着心事靠着沙发再也没言语，家宝知趣地退到了房间里。这时，岳母周爱梅开始忙着饭菜，边在厨房忙活边哼着自己才懂的小曲儿。因为家宝周六就要踏上征程，所以这两天没离开谢可欣一步。他想弥补远离怀孕妻子的遗憾！
因为有第一次的北京之行，所以这次上海之行显得放松。火车很拥挤，都是返城务工人员，无论白领还是农民工都拥在一起，上演着中国特色的春运高峰大戏。在这拥挤的车厢里，王家宝尽量让东方叔叔舒服一些。家宝穿梭在人群中给他蓄水换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熟食和白酒啤酒，开始了他们饶有兴趣的旅途餐。在火车上自助就餐可能也是世界上一道风景，特别是在春运高峰的火车上。再加上，大过年的，大鱼大肉吃腻了，这熟食和小咸菜真开胃。通过上次北京之行，东方燕翔开始变得愿意与这个年轻闲谈，尤其这样喝着小酒漫无目的的闲谈。对这个饱经风霜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嘎拉哈来说，有这个机灵的年轻人陪伴也是一种莫大享受。凡事在官场摔打多年的人都不愿意多说话，有用的没用的都不愿意多说，能和谁多说几句那都是目的性特别强的。
“小家伙儿，你说咱这次能不能像北京一样顺当？”东方燕翔端着轻松的口吻。
家宝小心地回答：“东方叔叔，你准备怎么和吴叔叔谈？”家宝指的是这次拜访的老知青吴生友。“能怎么谈，就窝生蛋呗，让老吴投钱儿把化工厂恢复起来。你看都高科技了，化工这么吃香。”
“噢，我没想好。再说都是您说了算，我听您的。”家宝没敢把给岳父的建议说出来。二人谈话像两块磁铁的正负极，没办法吸引到一起，自然也就沉默地顺滑了过去。
到了上海正是夜里十点多，二人一下车更傻了，比北京还繁华，就说火车站变化莫测的彩灯，把周围世界装扮得像神话世界。身处在这炫彩的世界里，他们一老一少真是一步都不敢动。随着人流迈动脚步，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还好吴生友够意思，一出检票口就看见他接站的牌子。四个小伙子身着黑色西装，白衬衫红领带，举着几十斤重的彩钢接站牌。接站牌上“上海生友托拉斯总裁接东方大哥”，牌子下站着一个矮挫胖，一身红西装白衬衫红领带。一目了然，肯定是吴生友。东方燕翔小跑着前进，同时，吴生友也发现了东方燕翔。二人紧紧地拥抱了一阵子，带着王家宝钻进一辆豪华奔驰，其他人上了一辆凯迪拉克紧跟其后。
边走边介绍他们要入住的酒店——上海宾馆。改革开放之初，这个酒店以上海命名，经国务院批准专门接待外国旅游者、港澳同胞，为四星级国际旅游宾馆。吴生友说：“别看是四星级酒店，不是什么人都能订到房间的！酒店地处市中心，交通便利，楼高九十一点五米三十层，普通标间十七八平，拥有不同风格的套房共六百来间，集现代化吃、住、行、玩、购一体设施。刚刚修葺一新，根据国际旅游作家协会评议，获“89国际旅游奖”，并被推荐为“国际最佳旅馆之一”。而且，毗邻著名的淮海路、南京路商业和娱乐中心，是上海一流的购物街与商务区。”
的确，上海宾馆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坐拥都市繁华，配备卫星直拨电视节目、闭路电视、立体声音响、冰箱、小酒吧、中央空调，为政要、商务人士精心打造尽显尊贵的行政楼层。周围有静安寺、美美百货、第九百货、上海展览馆。这两年以打造“让客人满意，使客人感动”的一流服务宗旨，以细腻柔美为特质的海派文化为特色。原来，你有多少钱没用，人家不接待你。二次装修后，才全面对国内顾客开放。吴生友还再次强调，就是对国内开放，也不是谁都能订着房的。东方燕翔对他生意人的表现不看好，但现在求人家来了，所以连声表示感谢，极力表现出久别重逢的欣喜和激动。
作为相对的旁观者，家宝对吴生友的做派也不认可，与睢象生真情没法比。进了宾馆，吴生友就吩咐摆宴。东方燕翔摆手制止：“生友，我们在火车上垫吧了一口，现在一点不饿，先让我们先洗洗休息一下。”
要知道谢传承怎么应付这场谈判，请看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