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诗曰: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餐餐美女梦,夜夜流水情。性福无糙女,老蒯当玉莹。盐碱出刁民,没权可不行。这就是幸福分场干部当时的写照,权色交易,鱼肉百姓。
且说,燕明来到厄尔古纳打听小道消息。当在打谷场听到幸福分场执政领导时,燕明来更好奇。他心想,这个老头儿是谁?怎么啥都知道。这个老人可不一般,那是厄尔古纳一等一的功臣,外号“谢开荒”,学名谢全友。一听这个外号,就知道充满了沧桑和传奇,黑龙江垦区知道他的人没有不尊敬他的。他并不是凭着儿子是现任副场长谢传承,而是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是战胜苦难争取和平的老革命,更是我们新中国第一代垦荒人,比北大荒第一女拖拉机手梁军还早。每年春节,农垦系统各级主要领导都要亲自来走访慰问。现在,他退休多年,场面上依然是农场的头面人物。业余时间,他成了农场新闻发言人,很多事情他都第一时间知道。当然,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言不发,这是我们老一辈领导的基本素质,不像现在的领导干部满嘴跑火车,凭着传递小道消息换取利益或者献媚求宠。
当老谢开荒说出幸福党政主要领导时,那四个老头也抬起头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从他们议论中,燕明来感到没有对郓良宇说磕碜话的。一说到郝武鑫大家都义愤填膺,说东道西,评论他那些破鞋烂袜子桃色事件。最终,燕明来听明白了,郓良宇谨慎小心、不争不抢。郝武鑫好色贪财,得外号“郝无心”,江湖人称郝司令。
这时,老场长严肃地说:“你们也别太偏激了,小郝是作风是有些问题。当年,我也处理过他。但是用一个人得看他全面,他还是有魄力的,工作还是把好手的。再者说,这是组织任命,不是群众选举。你们也是退休的老同志!”
听他这么说,其他四个人相视一笑,再也不敢多言语。其实,不但那四个人愤愤不平,而且谢开荒谢老爷子也忿忿不平,不过碍于原则和关系不便明说。他心里想,严爱民和邱国友咋想的?派郓良宇这个囔囔不喘的,镇不住郝武鑫这个混货。而且,就不应该派郝武鑫当这个场长。
他们虽然说者无心,但是燕明来听者有意,对这些话如获至宝,蔫溜溜地推着自行车扬长而去。在回来的路上,他心中盘算:这帮子老顽固,朽木疙瘩一个。邓小平说的“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都啥年代了,还在讨论作风问题。女人那玩意就是干的,谁干得多谁有能耐。他边胡思乱想,边骑着摩托兴冲冲地往回赶。一路上,他琢磨出一条妙计。什么妙计呢?这条妙计就是他媳妇二丫,大名叫王二梅。今天,燕明来从厄尔古纳回来的路上,在长平镇商店,特意给媳妇买了一套新衣服、一瓶雪花膏,还顺道买了排骨、羊下货,想与老婆商量他的仕途大计。
一进院子,他就兴奋地喊老婆和孩子。实质上,王二梅这个人,有一些逆来顺受的性格,容易被别人的花言巧语蒙蔽,与路遥笔下孙兰花的性格有些相似。与孙兰花相同的是,燕明来无论挣来多少钱,她从来不过问,十分爱燕明来;与孙兰花不同的是,她虚荣心极强,丈夫挣多挣少统统都上交。王二梅拿着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从来不盘算生活如何。在王二梅的心底,她向往这种风花雪月和人前显摆的日子。这几年,看到燕明来不但改了二流子的习气,而且还当上了农场草原管理站站长,她更加死心塌地听丈夫的话儿,在燕明来面前更加小鸟依人,像蒋干一样胡乱出主意。这一年多来,燕明来多亏了有老婆这个“女诸葛”,否则,他这个站长还真干下去。今天,她一看到丈夫兴高采烈地拎着排骨进来,心领神会地麻溜炖在锅里,又忙不迭地到门市买了一瓶老白干。一家三口围坐在炕桌周围,无比幸福地吃喝着。夫妻二人滋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那神仙一般的生活,那神气劲儿甭提有多幸福啦。
儿子燕晓宝吃饱后,独自到外面找伙伴去玩。两口子捏着五钱的酒盅推杯换盏,似乎是幸福农场里最幸福的人。燕明来先将厄尔古纳之行,探得新场长郝武鑫贪财好色的消息和盘托出。随即,他透着诡异的神情,向妻子王二梅说出了保住“乌纱帽”的计划。
王二梅听完,不无担忧地说:“人家那么大场长,能看上咱那一万块钱吗?”
“那怎么办?咱就那么多。实在不行,他不还好色吗!”燕明来闪着鬼火的小眼睛说道。
王二梅哈哈大笑地说:“你去陪他睡啊。”
燕明来涎着脸说:“好老婆,不是有你吗!”
“你真不要脸,连自己老婆都往外送!”王二梅腾地火了。她第一次气愤地骂了丈夫一顿。
中国有句俗话: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老人总结的话真是没错儿。燕明来猴头八相,却娶了个身材苗条、皮肤细嫩的女人王二梅。虽然说自从嫁给燕明来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但是她乐得于丈夫的精明能干和哄她开心。结婚这些年,她除了姣好脸蛋的犄角旮旯有一丝儿鱼尾纹外,脸蛋儿那叫光溜,蚊子都得崴脚脖子,浑身上下散发着美人的气息。有时,她一动一静女人的味道十足,比未出门子的大姑娘都有味儿,浑身透着十足的骚情。因为她不像幸福分场的其她女人,风里雨里、泥里水里地造,所以丈夫挣来稀的吃稀的、挣来干的吃干的,从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虽说在外人看来十分妖道儿,但真没有出现不三不四的风闻。与燕明来两个人,你看我不错,我看你满意,总是让邻里邻居看得眼热。燕明来东跑西颠,每次都给媳妇买点小礼物,用城里人的话说——浪漫。所以,很多诗人把女人比喻成水。一点没错,无水不起浪,无水不漫堤,再高的山水能漫过去,再宽的大海水能会进去。
燕明来一看老婆翻了脸,一立愣身子跪在炕上哀求王二梅。他说:“二梅啊,人这一生就是机会。你我都四十出头了,不给儿子打个好基础,还能让他像我一样出去收皮货吗!要不这么干,我站长保不住,还得去收皮货,挣不了几个子儿,天天低三下四。你想想儿子的前程怎么办啊?再说,你都四十多了,那事儿不就跟吃饭一样,就当是我趴在你肚皮不就得了吗!”
王二梅活这么大,心中就是两个人,一个是丈夫燕明来,一个是儿子晓宝。听着丈夫的哀求,她表面上不吱声,心中已经有些同意了。她自己劝自己,为了这个家有什么呀,不就是干一回吗,能保住丈夫的官儿,能给儿子攒个家底儿,也值!
现实中,有的人哪,在功名利禄面前就是这么无耻。二梅接着想,没办法,丈夫既没有学历又没有政治资本,只能利用男人好色的弱点去交换利益,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她认为丈夫为她们母子过上好日子,竟然不惜的当王八,自己还有什么豁不出去。这是一个多没有原则和底线的女人啊!面对丈夫这么无耻下流的提议,她竟然选择了原谅和同意!
也许,大家常常看到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女人的故事。她们从出生到成长的环境、教育和人生三观的培养,都是在桎梏的思想下成长,骨子里没有突破自我却没有勇气。与知青相比,生活在农村的这些女人,既有三从四德的束缚,还有冲破束缚的蠢蠢欲动。王二梅从小吃糠咽菜长起来,她长这么大最怕吃苦受累,无论什么事情都想压别人一头。所以,从学生时代到踏入社会,她都是不受欢迎的角色,甚至在姊妹中都不受待见。到了二十三四,全村都没有给她提亲的。那时候,燕明来这个二流子疯狂地追求她,使她满足了虚荣心。从嫁给燕明来以后,她不在乎日子穷富,把心事都用到了描眉打鬓上。说来也怪,她越出息越水灵。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她身条像大姑娘,皮肤嫩的像婴儿,女人味儿生生高出同龄人一头。在她头脑中没有什么是非观念,对丈夫燕明来言听计从。
就这样,她还经常教育丈夫。她说,无论你正在做的事多么不起眼,多么让人瞧不起,你只管尽心尽力去做。不知道她从哪听来的这句话,这句话实质是说:要有远大的目标和信心,一直努力奋斗,将来一定能成功。但是,他们两口子好高骛远,不去脚踏实地,对正常方式不屑一顾,还对自己的现状不满足,总认为做小事儿埋没了自己的才华。
燕明来天天琢磨挣俏钱儿,把正儿八经工作辞了,东游西逛寻找机会。到五宝山借王清平的光儿,狠狠地赚了一大笔,在以奶牛落户事情上代理了草原管理站长。这一系列好事儿告诉他,他的人生道路这么走是对的。妻子王二梅也认为是对的。王二梅的姐姐王大梅,因为与妹妹不一样,嫁给了巨星村一个老实巴交农民,多年来都不上门,就连回娘家的日子都错开。自从燕明来当上代理草原管理站长后,大梅主动与妹妹二梅解开了疙瘩。巨星村人均耕地才五亩,通过二梅不但能买到草原,而且还能承包到便宜耕地。有这样一个当官儿亲戚,他们夫妻都被大伙高看一眼。现在,大梅改变了想法——老实男人没能耐。大梅经常说,她自己的姑娘出门子,不能找老实的,咋地也得找个妹夫那样的。
燕明来怀里揣着那一万块钱,有事没事在场部机关转悠,盯着新任场长的影子。功夫不负有心人,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幸福分场机关里空荡荡的,只有场长室的门虚掩着。燕明来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哄亮有力的“进来”答应声。燕明来半躬着腰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见大大的新式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位四方大脸身材魁梧的男人,红灿灿的肤色,派头十足。看见燕明来进来,他坐在老板椅子里一动不动,沉着地问:“你是哪个队的?”
郝无心为什么这样问?虽说刚上任但是上访的不断。到现在,她已经接待了好几拨儿。所以一看来人,他脑瓜仁儿都疼。
燕明来赶紧点头哈腰地自我介绍:“我不是……不是上访的,我叫燕明来,是草原管理站的代理站长。看您来了就忙,一直想找机会来看您!”
“好家伙,燕明来……哦,我有点印象。听说你老婆是场里的一枝花,好福气呀。”郝武鑫不冷不热地说道。
燕明来嘻嘻一笑说:“场长,您别听大家胡说,就是糟糠之妻。这大过年的,您怎么不回厄尔古纳啊?”
郝武鑫虽然被燕明来一口一个“您”恭维得很受用,但是依然严肃地说:“好家伙,我值班,咱领导不得带头儿吗!”
燕明来不明白他说的“好家伙”什么意思,顺势奉承说:“好家伙,场长就是有觉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郝无心直来直去地说:“不许学我说话!好家伙,学起我来啦。”
燕明来一吐舌头,玩命地打起溜须。郝无心虽然烦他涎舔的样子,但是觉得他很会说话。明知道他是拍马屁,心里极其舒服。因为郝无心值班正好很无聊,与这个溜须狗子扯会蛋也不错。燕明来再三邀请郝无心到家里喝酒,吹嘘老婆饭菜多拿手。但是,郝无心端着领导的面子婉然拒绝。他潜台词说,有机会一定见见幸福分场一枝花。
听他介绍说明年农场以农为主、畜牧为辅,燕明来拿出看家本领——忽悠。其实他本不会种地。大家都知道,生活中有这么一种人,虽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走。燕明来的本事儿,就是能他把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不知道的,用忽悠的话语一通儿扇乎,使听的人如痴如醉。燕明来这一套本领,在大多数人中很吃得开。这让急于听到老百姓心声的郝无心耳目一新,觉得燕明来真是幸福农场干部中的万事通。因为在郝无心就任以后,他分别到六个生产队,进行了明察暗访的实地调研,从干部到百姓嘴里听到的,与燕明来说的截然不同。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幸福农场地势低洼、盐碱地,不是所有地块都适合发展农业,应该以畜牧业为主,过渡几年后再发展农业。燕明来这个对农业一窍儿不通的人,把郝无心这个一窍儿不通的人忽悠的白班高兴。
郝无心的想法与众不同。他的想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都被大家泼冷水,那接下来的火儿还怎么烧啊。今天,他听到燕明来的说辞,让他坚定了发展农业的想法,而且找到了成功发展农业的铁证。燕明来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十八点半,赶紧起身掏出那一万块钱的纸包,放到郝武鑫办公桌上。他小心翼翼地说:“场长,过年了,不知给你买什么好,一点儿小意思。”
扔下钱后,他转身小跑似地走了。
燕明来走在回家的路上,短短六百米的距离,他磨蹭了四十多分钟,在想下一步计划。郝无心除了提醒自己经常值夜班外,还一个劲地夸媳妇二梅漂亮。燕明来心里明白,他这是话中有话儿。难道非要舍出媳妇二梅吗?他心里翻江倒海地折腾,内心不住地骂郝无心,把世界上最难听的话儿都骂了一遍。对的,世界上有哪个男人愿意把老婆拱手给别的男人,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吗?但是没有办法,燕明来心里清楚一个道理,要想获得就得付出。于是,最后下定决心:舍不得老婆套不着色狼!但是,他还有一个问题,郝无心一句一个“好家伙”什么意思,实在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改朝换代后的第一个除夕夜,幸福分场职工没有感受到特别,都沉浸在与往年一样的喜庆气氛中。家家院子里几乎都挂起了红灯笼,室内所有灯都亮了起来,农场里灯火阑珊,鞭炮声从下午三点到午夜一直没停过。相反,幸福分场机关空荡凄冷,只有郝无心办公室的灯孤零零地亮着,与过大年的气氛极不相称,似乎幸福分场只有他一个人不幸福。他的老婆孩子给他打了几次电话,老婆孩子的嘘寒问暖让他既觉得温暖,又让他觉得亏欠她们。郝无心明白,身处领导岗位就是要付出,虽然自己孤零零地过年,但是比起第一代垦荒的老前辈还是幸福得多。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郝无心虽然多次调解郁懑的心情,但总是一种空虚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其实,现在的郝无心根本不缺钱,只想在仕途上更快进步。他既想让自己过上为所欲为地生活,还想让他那些小弟死心塌地跟随自己。他想用仕途换钱,再用钱博得仕途的进步。这样,他就得需要大量的精力和金钱作保障。自从走上仕途后,他曾经无数次下决心退出江湖,可就是做不到金盆洗手,这就是江湖的特点,好进难出。那些跟着他打拼过的如狼似虎的兄弟,哪个也不会轻易让他金盆洗手。他那些兄弟曾经明确表示:如果他带着兄弟们往前奔,他依然是大哥;如果他扔下兄弟们,他就是臭名远扬的囚徒。一个人一旦陷入某种关系中,那就很难摆脱它的束缚,甚至没有人格、道德和尊严……一切都得付诸东流。实际生活中,能够摆脱这一切的,唯有心中目标明确,无比坚定的信仰,才是唯一有效的武器。她听燕明来说,曾经王大炮放出狼言,要想试出我国八千万党员,谁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让所有人在不停扫射的机关枪下走过,谁的腿儿不发软,谁就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咱们开国的将帅和第一任干部,大多数都在枪林弹雨中打了无数个滚儿,连眼睛都没眨过。王大炮还说,现在有些党员干部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耍特权,坐在会议室高扬人民的名义搞权钱交易,躺在女人怀里高喊反腐……反正,哪句话都冲他郝无心肺管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郝无心就在想,王大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应该怎么对付这个愣头青。此刻,郝无心在昏黄的灯光下享受着孤单的美妙,内心极大地不舒服。
原来,郝无心面对扫黑除恶,认为黑道是死路;现在,他想尽各种办法走白道,依然被党纪和场规卡的死死的。他甚至想,除夕夜,连耗子都钻洞里过年呢,几趟破房子,真没必要值什么班!
在这万家团圆和幸福的时刻,与他一样闹心的还有燕明来。因为今晚是他计划成功的关键,所以他正在思考美人计的细节问题。正常不正常的男人,除夕夜将老婆送到别的男人的怀抱,好比拿刀刎心的一样绞痛。燕明来心里再痛苦,势在必行,绝不放过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明白,从古到今,天上没有掉馅饼的道理。夜里十点,燕明来将烧纸、准备好的纸叠的金元宝银元宝在院子中心点着,跪下来虔诚地磕了几个头,放了一挂千响的鞭炮,算是接完了年,敬完了天地鬼神。敬完天地鬼神,就算接了年。三口人围坐在炕桌周围吃起了年夜饭。燕明来殷勤地给老婆二梅频频斟酒布菜,甜言蜜语地畅想未来。二梅此刻心里十分复杂,明白丈夫的良苦用心。心想,这年头要把资源开发利用到极致,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可是,她这个家能利用的最好的资源,就是自己身体。那么,自己的身体再好,要不是遇上好色的郝无心,自己跟其他女人一样,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一辈子,一辈子过着紧巴巴的穷日子。王二梅虽然揣着自杀的心情,但是为了心爱的丈夫和孩子。鉴于丈夫的处境,她必须献出让男人喜欢的躯体。要不说,上天造人真是科学,非得给女人掏个窟窿儿,给男人按个把儿。所以,人与人关系要想更紧密,必须把把儿放进窟窿儿里。
吃完年夜饭,儿子晓宝把被褥铺好自顾自地睡了。两口子将炕桌平稳地挪到屋角,拿笼布将剩余饭菜遮盖好。燕明来另外准备了一份吃喝,陪着媳妇默默地走出了家门,向场部机关走去。直到看着老婆走进了亮灯的办公室,燕明来躲在场长办公室窗下花坛边闷闷抽烟。十分钟后,场长办公室灯灭了,里面传出男女交媾时的呻吟声,让燕明来心里一阵阵颤栗。男女之事结束,郝无心想挽留二梅陪他小酌一番,二梅坚决地扬长而去。这些,燕明来都听得一清二楚,使他心里得到了很大的安慰。燕明来问媳妇为什么不陪郝无心喝酒;王二梅莞尔一笑说:“哼!好东西不能一次都奉献出去,得慢火炖汤,一点一点来。一个大老爷们这点儿抻头都没有!”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王二梅从场长室走出来,默不作声地与丈夫燕明来走出了分场机关大院。没想到,他们迎面碰上烧锅炉的临时工赵老财。在黑漆漆的夜色下,他们双方都没有作声,匆匆擦肩而过。虽然互相都能感知到对方是谁,但是谁也没打招呼。
在幸福农场没有改朝换代前,赵老财是幸福公安分局的民警,谁也不知道他是没有编制的公安,一直是幸福农场财政开支。赵老财为人敦厚,寡言少语,农场的干部职工都把他当空气一样存在,应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那句话。这一改朝换代清理编制,将四十七的赵老财从公安口清退下来。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将他安排在锅炉房烧锅炉,对领导的不温不火的安排,他不但感恩戴德而且欣然接受。前年,他老伴患癌症去世,儿子去了沈阳打工,就剩他八百年前的旗杆——老光杆儿。他索性灶王爷绑在腿肚子上,人走家搬,一个人搬到锅炉房吃住。今天是除夕夜,回到自己的房子给老伴遗像前摆了供品、点上香,默默地落了一阵泪儿,又默默地煮了饺子摆上。赵老财象征性地吃了两个饺子,算是吃了年夜饭。他看看表已是夜里十一点半,一想到场长值班,大过年别把领导冻着,赶紧回去挑着锅炉烧一阵子。
他没想到在场部大门口,与燕明来两口子撞了个满怀。虽然谁也没搭腔各自走开,但是赵老财心里清楚,这是燕明来为了保住官儿帽,趁机来给领导送礼。说实话,他绝对没往男女之间的破事儿上想。赵老财想,燕明来鬼头蛤蟆眼就是人精,送礼也会挑时候!
初一早晨起来,赵老财打好开水给场长送去。郝无心有意试探地问:“昨晚没回老房子看看,儿子没回来和你一起过年?”
“自从儿子出去打工,偶尔通一个电话,今年也没回来!”停顿了一下——“哎,我回来挑炉子,看见燕明来两口子从场部出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郝无心心头一震,这个不长眼的货,大过年不在家里呆着,还跑来烧锅炉。嘴上却说:“老赵啊!辛苦你了。你这从公安局到锅炉房,不但没有情绪还这么敬业。这么的吧,今年白给你两晌地,给儿子多挣点儿。”
听着郝无心这暖心话,感动得赵老财差点跪下磕个头,不停说着感谢的话。他没想到,新来的场长这么通情达理。
幸福农场归并以后,给幸福分场政策,一年不收土地承包费,新开荒的草原生地免承包费三年。分场作为一级机关,一年人吃马喂、迎来送往,方方面面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再说也得有点儿活儿钱。于是,郝武鑫与班子成员达成一致意见:除了每户职工二十亩地的口粮田外,其余土地一律下打租承包,一部分现有的熟地,每垧收取二百八十的承包费,生地免承包费两年;到年底,收取费用花不完,结余部分相关的人一分,账本一烧。当然,这些仅限于小圈子知道。在这转型的初期,为了这段过渡期自筹资金,厄尔古纳领导层没明确同意,也相当于默许。
上级的政策和意图对职工很有利,更利于幸福分场的改革转型。可是,上级给百姓的政策红利,职工们往往得不到。就拿归并后的幸福分场来说,转为农业生产为主,从省到厄尔古纳给了一系列扶持政策。政策下到幸福分场后,所有上级好政策都被土政策稀释和鲸吞,导致底层职工怨声载道和骂爹骂娘。这里,除了官儿们的七大姑八大姨,以及错综复杂的关系户,那些外孛秧一点好处都得不到。从分场到生产队,都指着这些人完成杂七杂八的费用呢。
清明节刚过,幸福分场各个生产队,按照既定的政策给各家各户分了土地。上有政策,下也政策。燕明来土地分配有自己的一套,为了利益不能走寻常路。他的总体思路:没关系的一家二十亩口粮田,要想多种买议价地,大小“皇亲国戚”商量余地宽泛,沾边挂拐的给一些藏头,逢迎送礼的藏头小一些,像王清平那样的愣头青能压榨就压榨。那时候,当官儿的说什么是什么,信息不公开不透明。再说,二十年的江湖经验告诉燕明来,人与人之间不是朋友就是敌人。王清平自然从朋友变成了敌人。既然是敌人那就不能客气,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收拾他。于是,在给王大炮分地时,他告诉扯尺的往长里扯。分完地后,燕明来又紧锣密鼓,进行种子化肥统一发放事宜。这是燕明来独特的“统治”手段,秋后收承包费后统一结算。究其实质,燕明来的作法,与王安石当年推行的青苗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样,使职工顺利地投入到农业生产,尤其解决了那些经济困难职工的第一难题。但是,这项好政策成了燕明来谋财的手段,弄成了民怨沸腾的燎原之火。
王清平是种地的行家老手,对种地的各环节门清。他知道自己的口粮田和承包地都亏尺,也知道这是燕明来打击报复。所以,他没领用生产队派发的种子化肥,自己花现金买的种子化肥,省了一部分钱儿。在他的带动下,还有很多职工自行购买了种子化肥。枪打出头鸟。这让燕明来对王大炮更加恼火,更加憋足了找茬收拾王大炮。生产队统一派发种子化肥,由燕明来统一订购量大,应该更便宜,却偏偏比市场售价高出一成。王大炮带头不用不说,还在各种场合戳燕明来的软肋,燕明来能不来气。
正应了职工清明节的议论,今年种子一下地,气温始终也升不起来,种子粉了一部分,只有三分之一发芽出苗。这也就是老百姓说的没抓住青苗。幸福分场的职工看着稀稀拉拉的苗儿,心里就像斑秃的头发一疙瘩一块的。对收成绝望的职工,不时地说出一些稀奇旮旯话儿。王大炮说的比谁都凶,而且指名道姓地大骂燕明来。从此,王清平“王大炮”的外号,像天上雷声一个响,方圆十里八村没有不知道的。人家心眼多的都说:“本来养奶牛都已经成型,非得让我们改种地,种地还瞎指挥,日他姥姥的能抓青苗,都是国家改革让厄尔古纳的决策失误。”
这些人知道,谁也无法阻挡历史潮流,更惹不起现管的官儿老爷们,对抓不住青苗的现实,只能在私底下发牢骚泄私愤,但不直指燕明来和郝无心。大部分职工破罐子破摔,不是找生产队就是找分场,一哭一闹得点儿实惠。唯独王大炮唉声叹气的同时,尽快补种与节气相符的杂粮,尽量减少低温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失。
在农忙歇息时,王大炮用脚步反复丈量自己的地亩数,发现这块地少点儿,那块地少点,五垧地加起来少了七八亩,那是半晌地啊!对一个靠土地生存的农民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事情。吃了哑巴亏,王大炮必须要出这口气。他心里十分恼火,要是明睁眼亮地去找燕明来理论,肯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因此,王清平暂时把这件事压在了心里,想找机会折腾燕明来一把,让他给自己找补回来,也算好好出了一口恶气。在几次的生产队会议上,王大炮提出来重新丈量自己的土地。燕明来一口咬定说:“生产队给你们家开的啊?你说量就量!不撒泡尿照一下。”
每一次,燕明来都是推三阻四。虽然被王大炮几次质问得理屈词穷,但是刀把子攥在他手里不动秤。最后,王大炮言辞激烈,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谁都能看出来愤懑的王大炮要开火。
虽然春苗没有抓着,但是发生了一件大事,算是临时这遮羞,最低使职工心理淡忘了一些。什么事呢?不知从哪个国家飞来一家飞机,因油料不足落在了分场水泥场院上,大概停留了五个小时,被国家派飞机接走了。凡是在家的男女老少,都围着飞机说长道短。飞机上的人下来上厕所方便,让大家看到了外国鼻子老鹰嘴。郝无心正好在家,派凌德怀带人在飞机周围拉起了警戒线。职工们除了在外围看热闹之外,其它什么情况一无所知。事后,很长时间,郝无心吹牛皮的时候,他说飞机是R国要员来中国避难的。至于,郝无心说的真假,没有人去和他辩驳。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说,今年不太平,指不定发生什么怪事。
农历五月末,北方进入了夏季,天气异常闷热,雨水也比往年来得早、来得大,地势低洼的幸福分场,弥漫着潮湿的空气,地面不断地淤积了大片的水洼子。整个农场湿涝涝的,弄得人们心里也湿涝涝的。面对今年异常的天气,厄尔古纳总场在农历五月中旬,召开了全场防汛抗洪的大会,明确部署了防汛抗洪任务,重点指出幸福分场是农场防汛抗洪的重中之重。而且会后,主管农业生产的副场长谢传承亲自到幸福分场,做了实地勘察和专门部署,指出了发现的实际问题,几乎拽着郝无心的耳朵嘱咐。上了车又下来,叮嘱当前及今后一段时间内,全场的重点工作,全部转移到防汛抗洪上来。郝无心信誓旦旦:“好家伙,谢大场长安排必须的!”
想知道幸福分场是否遭遇水灾,请看下一章处处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