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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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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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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足迹》连载

第四十四章 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人鬼魂安处

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这是金章宗泰和五年,十六岁的元好问,在赴并州(今天的太原市)应试途中,看见天空中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其中一只被捕杀后,另一只大雁从天上一头栽下撞地,殉情而死。元好问被这种生死至情所震撼,出钱买下这一对大雁,把它们合葬在汾水旁,建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叫“雁丘”,并写《雁丘》辞一阕,遂成这首流传后世的《摸鱼儿·雁丘词》。元好问大气磅礴地烘托了诗人的胸怀,诗叹双雁,实为叹人。

当然,谢可欣与王家宝无法比拟元好问笔下的双雁。正当他们爱情嫩芽还没发出的时候,谢可欣的父母开始了阻拦。这几天,公安局副局长东方燕翔,成了谢传承夫妻的贵宾。先是周爱梅来到他的办公室,说路过看望老朋友,顺便打听王家宝的情况。她问,她儿子老黑为什么打王家宝,王家宝母亲为什么被关进看守所。周爱梅的问话看似有一搭无一搭,实质都指向了王家宝。东方燕翔一时摸不着头脑,看周爱梅专程来拜访,又轻描淡写地发问,他立即就警觉起来。他从心底认为,周爱梅今天来找他,肯定是受谢开荒指使,是为了谢老黑儿来的。他迅速把这两件事前后回想了一遍,没有觉察出什么纰漏。他觉得谢传承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但没有什么实锤的证据派老婆探探口风。思索过后,东方燕翔谨慎地应对,每句话都说得既严肃庄重又轻描淡写。周爱梅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悻悻然地离开了他办公室。

八一建军节座谈会结束后,谢开荒把东方燕翔让进自己办公室,亲自给东方副局长沏了一杯茶水,又扔给他一条玉溪烟。这是谢开荒对待老朋友的一贯作法。凡是来到他办公室的老朋友,他从来不让空着手离开。东方燕翔习惯他的作法,他虽然不缺这一条烟,但是心里感到很大的温暖。谢开荒转身坐在东方对面的沙发上,悠然地往后一仰身子,点燃了指间的香烟。这个一言九鼎的常务副场长、党委副书记,对待来访的人历来很随和,从来不给他人带来压力。不管职务高低,他都让进他办公室的人笑着走出去。

东方燕翔联想到前几天周爱梅的造访,今天谢开荒又把他请进办公室。他不知道谢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稍微理了理头绪,把公安队伍训练工作汇报了一遍。和平年代,从中央到地方都保持着拥军优属的良好习惯。厄尔古纳农场拥军工作分公安和民兵两块,公安由东方燕翔负责,民兵由武装部负责。按惯例,每年八·一都召开一次座谈会,所有民兵在一起聚餐。到春节,大致是为退役军人送副对联,或是送些速冻饺子年画。八·一和春节都不落,算是干完了全年的拥军工作。厄尔古纳农场比较重视“八·一”这一天,根据实际情况尽量搞得热闹一些。在八一当天,武装部从库里拿出民兵作训服,让民兵按标准穿戴整齐;公安局把能拉出来的人,按警察标准穿戴一新。两支队伍拉到训练场上比划比划,农场主管领导照本宣科讲讲话,拍几张照片作为迎接上级检查材料。大家可能嗤之以鼻,认为这是基层造假糊弄上级。其实不然,和平年代经济建设为中心,民兵与百姓一样吃饭和生活,能够营造拥军优属的氛围,落实国家政策,已经很不容易啦。

在拥军优属工作上,上级只下发文件规定政策,不给基层拨发经费,像厄尔古纳这样基层单位都得自筹经费。无论集体还是个人家庭开门,都面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七样硬头货。因此,厄尔古纳农场努力克服各种困难,努力把上级文件精神落实到位,在厄尔古纳管局已经遥遥领先。农场拥军优属工作和民兵工作,归党委书记秋阳国友主管,这也是一把手工程。作为一级党组织领导,他十分关心拥军优属工作。在有限的财力条件下,他结合“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一主策不动摇,把这一工作尽量深耕细作。改革开放初期,秋书记使尽浑身解数,把国家屯垦戍边的大政方针,在基层落实得红红火火。随着,国家经济大爆发,和平年代形势任务转变,他认为拥军优属应该随方就圆,把资金投入到农场蒸蒸日上的各项事业,农场发展快财富积累大,更利于拥军优属工作。秋书记的作法,无疑是对的。他从农场事业大局出发,从全盘谋篇布局。

这一时半会,邱国友书记即将退休,谢开荒自认承担起拥军优属工作。东方燕翔借机会汇报工作,以求得上眼皮的支持。我国传统——人际关系就是生产力。东方副局长摸爬滚打这些年,能不懂这些?东方玩笑地说:“老兄,我这是到女娲娘娘庙烧香求子,就算是摸对门了呗。你可不要往外推哟!哈哈……”

且说,谢传承这个粗犷的北方汉子,为了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特意找来光屁股朋友东方燕翔了解王家宝。这么多年,他们狗皮帽子没反正,说话随便。这时,东方燕翔向他打哈哈。谢传承不接茬,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兄啊!我呀,找你为了联络感情,你少扯哩哏唥。呵呵……英才考哪去了?”

“东北农业大学。”东方燕翔回答。

“我听可欣说政法大学。哎哟,那可是名牌大学。毕业以后,一定让他回来,那可是宝贝疙瘩!一定要子承父业,回农场来。”谢传承兴奋地说着。

谢传承把话锋一转,直接了当地问:“东方,说正经的,老黑儿打王家宝到底怎么回事?别来虚的,嘎巴溜丢脆,捞干的。”

东方燕翔说:“老黑儿打王家宝纯属争强斗狠,没有什么其它原因,只不过——就是影响不好。这事儿没什么!”

谢传承反问:“听说,老黑儿放火烧一品香,也是是年轻人义气用事?王家宝母亲进看守所,也是?”

“幸福分场报告说,她暴力对抗分场派出所执法,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东方燕翔慢条斯理地回道。

东方燕翔知道谢传承的脾气,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所以,他十分警觉地叙述了一遍。按照他原来设计处理办法,把“谢老黑打王家宝”说成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把“王家宝母亲进看守所”说成了暴力抗拒执法,言词公正,态度平静。谢传承边听边回忆女儿当时的诉说,完全不一样。谢传承觉得一件事情经过两张嘴说出来,截然不同,肯定有什么猫腻。官场规则,官员之间的沟通,明知对方说的是假话,也要当真话听。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规矩。因此,谢传承边听边点头,表示百分之百的相信,这是他在官场多年练达的结果。谢传承听东方燕翔说完,未置可否,再次站起来给老朋友续了一次水,表示他对这次聊天很愉快。

东方燕翔出了谢传承的办公室,头脑仍然在高速运转。继而,他迅速想到,是不是侯真敬这个“猴精”做事不周,让谢开荒听到了什么风声,挑了他什么理儿。如果真是侯真敬在这两件事上有漏洞,那么谢开荒顺绳拽驴就会牵出很多事情。后来,东方燕翔想到谢可,欣与王家宝是同学,可能谢可欣跟她父母说什么了。索性,他不去费脑筋。反正,处理这一切事情,他都是从保护谢老黑儿出发,他谢传承不能不掂量这件事的轻重。

谢传承夫妇一汇总王家宝的情况,一对词,发现获得信息几乎一样。因为女儿真要嫁给王家宝,那也是两三年后的事情,他们也就把这件事束之高阁。

谢可欣回到学院堵住王家宝,气急败坏地问:“家宝,你看到那封信了吗?为什么装傻充愣?”

连珠炮似的问,把王家宝弄得莫名其妙。其实,王家宝根本没有看到谢可欣的情书。寒假的第一天回来,母亲春枝就把他穿的衣服洗了,把那封情书洗成了纸泥。当王家宝发现这团纸泥时,想都没想就扔了,他哪里会想到是谢可欣给他写情书。换句话说,即使是王家宝看到了那封情书,他也得像现在一样对付她。因为王家宝心里装满了英姐,任何女人都闯不进来。再一点,自从闫红一系列震撼后,从精神到现实生活,他轻易不敢和谁有太深交集。除了英姐和林觉民之外,他连接纳一般朋友的勇气都没有。平常,他躲在教室里轻易不敢出去,精神忧郁,寡言少语,一度消极。业余,他不是干家教,就是在书本找自我安慰。他与闫红的风波虽然秘密平息,但是哪有一丝风不透的。他本能地认为,老师和学生都在排斥他,瞧不起他,即便大家关心他,他也不当成善意和美好。多数情况下,他把大家的善意和美好当成不怀好意。索性,他像一只受惊的山鸡把头扎藏起来,任凭老鹰肆意地啄它的屁股。

王家宝一头扎入财务专业的海洋里,精学细研专业知识,在有的知识点和操作技能上,他都超越了自己的老师。他单调的学习生活,却焕发出了异样的风采,使他再次受到老师和同学的扬捧。慢慢地,他才从剧烈的打击中振奋起来,犹如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逐渐从深闺走到了浅闺,从浅闺走到了集体生活中,开始重新认识大学校园生活,重新谋划自己的未来。所以说,凡事都带有两面性,要辩证地看待事物才能有收获。

从开学以后,谢可欣还是不把学习当回事儿,频繁地来找他,或者让他逛街,或者帮忙处理一些琐事,找他的理由五花八门。而且,她的语言和行为越来越亲昵,让王家宝时常处于同学的嘲弄之中。心直口快的同学当面开他的玩笑,婉转的同学背后议论他命犯桃花,像任强这样的人总戳他痛处。任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朝花心大萝卜,明天丧身情花冢。” 这些扎耳朵的话语,都使他本能地把谢可欣拒之千里。

当然,王家宝恨不得把任强的嘴撕烂。他平心静气一想:“英姐和闫红先后闯入我的生活,谁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幸福,连平静的生活都没达到。自己心属桂存英,却没有给英姐真正的爱情。表面上,我生活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花丛之中;实际上,我和哪朵花都没有真正让它绽放出光彩。摆在我面前这三个女人,英姐慈爱温柔,宽怀大度,善解人意,却没感到激情;闫红激情无限,模样俊俏,用情不专,对自己造成巨大伤害;谢可欣家境优越,模样不差,用情专注,一身公主病。诶,我这是什么命啊!”

要不说,男孩子与男人的区别,就在于关键时刻,关键问题他不能准确认识自己,不能做出干脆的选择。家宝明明有通罗马的大路他不走,偏偏给自己列出三道方程式,自寻烦恼!

虽然接二连三地吃王家宝的“软钉子”,但是,谢可欣依旧坚持初心勇敢前进。时间长了,她把追求王家宝、接近王家宝当成了必修功课,把追求变成了想法设法地找麻烦。王家宝越避而不见,她就越不厌其烦地打传呼,一天之内打一百多遍。任凭谢可欣无理取闹,王家宝视而不见,让她剃头挑子一头热。王家宝越这样做,越激发了谢可欣的执着和激情。

因为他们都身处校园,谢可欣不敢太造次,想方设法找麻烦让王家宝现身。这一切仅限于他们的小范围,表面上都是平静如水。萝卜青菜各有所求,王家宝不理谢可欣,却有人对谢可欣发起了疯狂的追求。谁啊?就是那个死吗哈特眼的任强。别说他的那个熊样,再换个有身份有地位的追求者,谢可欣也会把他撅个对头弯儿。世上啥人都有,任强你就好好追小姑娘得了呗,不,他净弄一些钢钩子抓琉璃球的事儿。他买来两本爱情宝典,按照爱情宝典的套路,反复设计追求谢可欣的场景,想以新颖、别致、创意的方式,博得谢可欣的欢心。他设计自己在校园里偶遇:“我可以向你问路吗?”“到那里?”“到你心里。”万一,谢可欣不理他,他还有两套预备方案。第一套方案:“你爸爸是小偷吗?”“不是。”“那他怎么能把灿烂的星星偷来放在你双眸中呢?”第二套方案:“相信我,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第二幸福的人。”“为什么不是第一呢?”“有了你,我就是最幸福的人!”

任强把这三套方案反复思考了若干遍,他要做到滴水不漏。等他把这三个套路与室友演习了几遍,开始向谢可欣发起爱情攻势。他不但没有博得谢可欣的芳心,而且让谢可欣更加讨厌他。现在,谢可欣把他当怪物看。不用说看到他人,听到他的声音,听别人说他的名字,谢可欣都想吐。

谢可欣不光拒绝任强追求,凡是对他有意思的男生,她都与王家宝对比。比就比呗,她拿别人的缺点与家宝优点比,越对比其他男生缺点越多,这还上哪入她的法眼呢。同室姐妹处了男朋友,一谈论起来某某优缺点,她不是讽刺就是打击,甚至用刻薄的语言挖苦,有时与姐妹争吵不休大打出手。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听到赞扬王家宝的声音,她就手舞足蹈;一旦听到不利于王家宝的话儿,无论是谁她都大发雷霆。她近乎魔怔的举动,既让自己陷入无情的尴尬,也使人对她疯狂啼笑皆非,把王家宝刚刚恢复平静的生活又搅动了起来,在同学之间闹得满城风雨。李凤岐主任也听到一耳朵半耳朵,但是有副市长的关照,她只能提溜着家宝的耳朵叮嘱。说实在的,王家宝差点疯了。

离暑期放假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天放学后,王家宝快速赶回家,想与英姐商量暑期勤工俭学事宜。王家宝想:“现在家里正是困难的时候,虽然家里不用再给自己掏钱,但是家中紧巴巴、拆了东墙补西墙,多辅导两个孩子,给家里寄去个三百二百也不错,缓解一下青黄不接的燃眉之急。”

有过那个年代农村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六月到九月是一年经济最困难的时间段。去年的一点儿积蓄都花光了,新的收入还没有,庄稼人称这段时间为“青黄不接”。

心情急迫的王家宝一脚踏进门,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躺在床上熟睡。他快步走到床前刚要张嘴,桂存英一挥手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桂存英拉着家宝蹑手蹑脚地出了里屋,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王家宝迅速展开信,信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娟秀的字迹。

王家宝,你是我发自内心爱上的男人。虽然我经历的男人不少,但那都是逢场作戏。可是,我没想到你为了一个老妈子级的“婊子”绝情地抛弃了我。把我逼到了人生的死角,我里外不是人。我坚决生下这个孽种,让他永远成为你心中的梦魇,让你看到这个孽种就想起我,让你看到这个孽种就做恶梦。你和那个“婊子”鬼混时淹死你,看你和那个“婊子”能有什么好下场。这一生一世我都恨你怨你,我想用天下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死你们,让你们永世不得翻身。

当你们在被窝里鬼混时,我时刻用尖锐的眼神盯死你们,你们永远不会逃脱我的诅咒。记住!你们要对这个孽种不好,我会随时现身找你们算帐。不信,你们就试试。

最后,告诉你!我给孽种带去的所有物品,一点一滴你们要保存好,等他长大了,我要收回,也包括他的命。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作为母亲我有权决定他的一切。恨!恨!恨!……

王家宝把这封信反复看了几遍,信上充满了声嘶力竭,布满了泪渍斑斑,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利剑直刺他的心脏。王家宝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内心比刀子剜了还疼痛。是啊,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文字,都能感受到其中的伤心欲绝、恨意绵长和难以割舍的无耐,酸甜苦辣咸浸于其中。看着看着……王家宝眼窝涌出了火辣的泪水,心中既恨不起来也软不下去,一股莫名的痛苦情绪翻江倒海,呆呆地坐在地上任泪水奔流。桂存英轻手轻脚地摆弄着餐具、菜品,准备做晚饭,她也像患了什么怪病,手脚迟滞不灵活。

突然,孩子“哇”地一声哭叫起来,像一颗巨型炮弹炸响在无比沉寂的小屋,二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冲到里屋。王家宝蹿到床前双手扎撒着,不知怎么办才好。桂存英没有理会他慌张的样子,熟练地打开裹着的毯子,快速扯下湿透的止尿裤扔到地上,又拿过一个洁白的止尿裤快速换上。桂存英换完纸尿裤后,孩子依然啼哭不停,这使她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自己毕竟没生过孩子,只是给嫂子侍候过月子,给冯治红当过两三个月保姆。现在照料不满月的婴孩,她实在没有太多经验,显得心有余力不足。思索了一阵子,她忽然想到孩子可能是饿了,赶紧拿过暖水壶、奶瓶、奶粉,把冲好的奶粉瓶放在冷水中降温,反复把奶粉瓶贴在脸上试温度,感觉奶粉温度适应了,迅速抱起孩子塞到嘴里。孩子停止了啼哭,嘴唇蠕动几下,又哭了起来,被进入口中的奶水呛了一下,憋得小脸儿通红。过了三十多秒才恢复了正常啼哭,再往嘴里塞奶嘴子,孩子左右歪头表示不吃,仍然没完没了地啼哭。

桂存英急得满头大汗束手无策,也想不出任何原因。一旁的王家宝也急得满头大汗,踱着细碎的步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把刚才阴霾一样的情绪抛在了九霄云外。王家宝又激发出了男子汉那股强烈的责任心,他脑子剧烈地想着办法,一定要想出办法阻止孩子的啼哭。猛然,他急中生智停住脚步抬头,指着桂存英的胸部说:“你用它试试!”

桂存英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还是稍一侧身搂起上衣,将没有奶水的乳头塞进婴儿嘴里,孩子立即止住了哭声。桂存英边让孩子吮吸,边将奶粉汤水沿孩子嘴唇边缘渗入,总算让孩子吃上了到家里后的第一顿饭。这个孩子虽然刚刚满月,但是已经吃了闫红一个月的母乳,一时对奶粉冲泡的奶水不适应。所以,孩子才啼哭不止。

桂存英毕竟是女人,很快摸透了孩子啼哭的原因,也摸透了孩子为什么不吃奶粉。王家宝知道这个孩子是自己亲生的,也想尽到父亲应该尽的责任。可是,他自己正处在大孩子的年龄段,该怎样尽这份父亲的责任,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站在英姐身边怔怔地发愣,想帮忙却不知道如何伸手,窘态百出地僵到了那儿。

桂存英抬头看看大的,低头看看小的,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左右不是滋味。就在喂孩子的短短七、八分钟里,桂存英把家宝毕业后的打算,孩子的抚养统统思考了一遍。她觉得,只要两个人同心同力,任何困难都阻挡不住他们的脚步。中国农村有一句俗话:夫妻同心,黄土变成金。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能过来,添个孩子算什么呢!桂存英和王家宝能这么想,因为他们都是清贫日子里熬出来的,苦累怨冤吃了老鼻子啦。面对生活的惊涛骇浪,他们不像一般年轻人那么脆弱。他们虽然思想明确,意志坚强,横下一条心往前闯。现实不像说和想那么容易,那得一秒一秒地活,一寸一寸地往前挪,比大病初愈的速度还慢。

自从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子来到家里,小两口轻松的生活彻底乱了套。桂存英不得不辞去了服务员工作,王家宝学习和业余生活混乱不堪,就像平静的湖面扔进一块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桂存英视孩子如同己出,尽心尽力抚育着孩子。她把生活的焦点转移到了孩子身上,放弃了很多原有的计划和想法。她虽然天天处于紧张忙碌状态,但是又进入了另一种快乐情绪中。王家宝可就另一番天地了,自从儿子来到身边,他天天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嘴唇起了一圈水泡,手足无措,吃喝不香。的确!王家宝自己还没真正脱离孩子的时代,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突然担起父亲的角色,完全被动地打破了他的精神与生活规律。

一天,正当王家宝处于照顾孩子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的传呼机上显示“家中有事,速回话”。他到公用电话亭按照显示的电话号回了过去,他才知道是生产队党书记李夕照家。那时,农村安装电话的人家微乎其微,除了几家富户和当官的家里装了电话外,普通老百姓谁用得起这个奢侈的物件。所以,生产队书记家的电话就成了职工应急的“公用电话”。多半时候,大家都是等外地亲人打过来,只有极特殊的时候才打出去。生产队长手中握着职工“生死大权”,普通老百姓哪敢叨扰他们呢。因为生产队书记有职无权,要想在群众中有威信,在态度上必须要和蔼,尽能力帮助职工解决琐碎问题。在幸福分场第一生产队,李夕照不出门就能知百家事儿,了解百家情。从另一个方面看,农场政工干部为人民服务热情没减,党的神经末梢还健康,时刻能感知到百姓的喜怒哀乐。

自从儿子上大学后,孙春枝这个羞怯地家庭妇女,不遇到十万火急的事情,她也豁不出脸皮光顾这部“公用电话”。电话接通后,孙春枝把家中刚刚发生的灾难,绊绊磕磕地诉说了一遍。家宝听完之后,差一点跌出电话亭,手一扶电话小桌板才站稳。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大灾祸?孙春枝说:“家宝啊,昨天晚上,家中失火了,把房子和粮食烧没了,啥东西也没拿出来啊!”

“人没事儿吧?报案了吗?知道谁干的吗?”家宝不顾母亲哭泣,急切询问。

孙春枝都不知道一时先回答哪个问题,啜泣着说:“人到没啥事儿,就是擦破点皮儿。你不用担心啊!”

“我现在就订票,明天往回走!”家宝急切安慰妈妈。

孙春枝赶紧制止不让回去。她说,王家宝回去没用,吃没地吃,住没地方住;家宝回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耽误学习。孙春枝告诉儿子,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一定要好好学习,早点有出息就行了。这个善良的农村妇女关键时刻挺能拿事儿,明知道这把火是有人使坏,她就说因为天火。

当然,刚进阳历六月,种子下地不长时间,不打雷不刮风,哪来的天火,用屁股都能想到是人为纵火。这件事一发生,大家都猜测鬼不信使的坏,没凭没据,谁敢胡说八道。

桂存英一消失将三年,郝无心失去了美人,鬼不信失去了与权力沟通的管道……所有这一切的一切,经过天长日久的酝酿,都发酵成了怨恨。因为怨恨又发酵成仇恨,所以灾祸一股脑都泼向了这个贫困之家。今年以来,鬼不信与郝无心多次密谋,想尽各种办法整治王大炮,让王家宝无法完成学业,最好使王大炮家破人亡。这一切恶毒的想法,他们明面儿上做不到,只能采用阴险的手段。用郝无心的话说,明着来党纪国法不允许,相当于跟法律对抗!他还教导鬼不信,任何时候都不要明着跟法律叫板,不要跟共产党作对,那必死无疑。大家请想,这还是人性常理吗?这还是党的干部吗?简直是一群泯灭人性的畜生。俗话说的好,抓猪看圈,娶媳妇看妈,干部看出身,像这帮兔崽子一点人性和良知都没有。

鬼不信采取双管齐下的手段。在所有涉及到王大炮的事情上刁难他,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人排挤他,让王大炮周围的邻居借口鸡毛越墙、刮风迷眼、走路碰脚后跟……向王大炮一家人挑衅斗气。王大炮虽然日子过得穷,但是为人仗义不藏心眼。有些人口头上承诺鬼不信,却没有真正地行动。只有跟着鬼不信一起鬼混的生产队八大员,时时处处语言侮辱、挑衅、诬陷王大炮,没有人真正向王大炮打偷拳、下绊子的。其实,这些人不过装装样子给鬼不信看。都拉家带口过日子,谁也没抱谁孩子下井,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呗。有时候,王大炮发狠要与鬼不信拼命,或是拎菜刀劈了鬼不信……可是,他反过头一想,大儿子正在上大学的啃劲儿,其他三个孩子正年幼,自己要有个三长两短一家人就散了。怎么办?忍了吧!

鬼不信最后一招,就是找“黑道儿”人物给王大炮来点大的颜色看看。都一村住着还能透不出风来吗?王大炮真为了生存真心服软了。在公开场合一言不发,挨欺负不吱声,挨打不还手,他成了软柿子随便鬼不信捏咕,没有非办不可的事儿不去街面。依照常理,这也到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的程度,还能怎么样。不,郝无心觉得夺妻之恨没报,胸口恶气难消。郝无心分析说,谢开荒的儿子谢老黑被父母经济封杀。另外,找他的最大好处,一旦出事,有老谢家这样的大树罩着。他分析的一点儿没错,谢传承的父亲老谢开荒,他原来上级、同事及朋友都是退休的省级干部,直接受过恩惠的下属遍布农垦总局。谢家有事,牵一发都全身。没事儿的时候谁也看不出来,一旦事发,谢家大网会铺天盖地罗织起来,风雨不透。

他们策划的这场天衣无缝的阴谋诡计,可谓完美无缺,不是一般小人物能想出来的。别说对付王大炮这样的小老百姓,就是那些非富即贵的人也得灭火。郝无心让鬼不信找谢老黑,不是他亲自出手,也得找道上的人,夜间到王大炮家打砸一通儿,不把人打死就行。或者一把火烧个干净,就是烧不死人也吓死他们。

从幸福农场归并到厄尔古纳以来,天不如人意,就去年收成一年,让这里人们缓和了一些。但是,这才杯水车薪,不好干啥。从归并以来,面临着各种费用收不上来,衍生了很多解决不了的信访问题。厄尔古纳给分场压力,分场给生产队压力,生产队只能对职工说话。为了保住官帽儿,生产队干部采取各种办法交差。像鬼不信、燕明来才不去苦口婆心做工作,啥屎都拉,就雇一些小混混暗里打黑枪、点鬼火。当然,国家控制枪支那么严,不是说他真打枪,而是说他们背地里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当然,郝无心鬼不信挟私报复是个例,达不到普遍现象。

最初,黑龙江省大大小小,大约一百五十多个农牧场,大农场二十来万人口,小农场几千人口,经过改革、合并、撤并到一百出头,组织机构和人员减下来一批。就拿厄尔古纳来说,改革后农场处级领导减少七个,职能减少十七个。分场减少五个场长,职能科室减少五个,勤杂人员减少到三个;生产队减少到队长、书记各一人,副队长两人,原来的治安员、防疫员、卫生员、统计员、技术员、驾驶员、饲养员、炊事员八大员全部减掉。不但减少了部门和人员,而且国家不再给输血,人员的工资、办公费用、农田设施投入、生老病死所有开支自负盈亏。实行场长负责制以来,办公费大量减少。党委书记带领寥寥无几的党群人员,就像磨道里的驴一样,就差场长拿鞭子赶啦。这么大张旗鼓的改革也是真动刀子,农场改革初期,干巴河子分场党委书记胡兰丞强势,突然失去原有的权力不甘心,他擅自开除了场长党籍。场长能干吗,他做出决定开除党委书记场籍。这也说明国有农场改革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在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农场自负盈亏,钱从哪来,都得从农场职工种的土地出。突然断奶,农场一时找不到到改革发展的突破口。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黑龙江农垦系统经历了凤凰涅槃般的痛苦,为国有农场改革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趟出了一条改革发展的成功之路。所以,作为第二代垦荒人,无论党员干部还是普通职工,他们都是可圈可点的英雄!他们的付出代价不比第一代垦荒人少。

宏观上的社会发展是肯定的,微观上职工生活真艰难。俗话说,人祸永远大于天灾。要知道王大炮一家人生死如何,请看下一章王家宝再次落难,沦落成劳务市场的力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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