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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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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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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足迹》连载

第四十五章 凄风苦雨暗恨生 物是人非事难成

自诗曰:福无双至世炎凉,祸不单行情难长。别有忧愁暗恨生,物是人非叹冯唐。人人都有绝望的时候,陷入绝望就是不寄希望于任何人、任何事。完美的是想象,不完美的才是生活。苦才是人生,痛才是经历,变才是命运,忍才是历练,容才是智慧……用这一段话来安慰一些正在经历磨难的人。

上一章说到就像很多会议总结的那样,国有农场改革遇到了困难不可怕,可怕的是党员干部被利益蒙住了双眼。由于被利益蒙住了双眼,引发出了一系列病灶,越鼓越大,割裂了农场和职工的感情,促成“刁民”与官员的对立。幸福分场就是在改革中付出巨大牺牲的典型,大趋势加上人为因素造成了矛盾突出、民不聊生的局面。

且说,鬼不信领了郝无心的圣旨,立即联系谢老黑儿。谢老黑儿听说挣钱,乐得屁颠屁颠。他分析,王大炮一个既没钱又没权的小老百姓,一个场长、一个队长捏扁他,比拍死一只蚊子还容易。这个只会动手的人,今天却动起了脑子。他毕竟出生在一个官宦家庭,有优越的先天条件。这个家伙仗着爷爷和父亲的阴凉胡作非为,就是不往正道儿上走。可是,他只分析到王大炮低微的身份,却不想鬼不信为什么找他。在他心里没有天理国法,不知道什么是怕。鬼不信看到谢老黑打夯儿,从夹包里掏出三万元现金轻轻放在他面前,轻声说道:“兄弟!这钱等于白给呀!收拾这么个臭虫,啊?这个……”

谢老黑看到三搭儿蓝票子,他想都没想,大咧咧地夹在胳肢窝,打了个响指走出了幸福时光大饭店的包间。

幸福分场的职工住房大致分三类:最好住房起脊的砖瓦房,建场时建筑的公房,整齐划一,住宅面积小;次一等住房砖挂面,前墙面用红砖垒砌,其它三面都土坯墙,水泥的房盖,再覆盖多层油毡纸;最次住房泥草房,房子通体都是土坯和碱泥,就连房盖儿都是由椽子托举的碱泥,每年在雨季来临之前再要抹一层,防止雨水冲刷严重漏雨。王大炮的住房就是三等房。住泥草房的职工不是最后一批以奶牛落户的,就是农场干部眼里的歪脖秧,与干部不沾边不挂拐。住泥草房人家被干部习惯称为刁民。为什么呢?因为逢年过节时,他们连瓶酒罐头都舍不得送。在经济发展和利益当先的年代,这些棒槌不爱整谁挨整。

且说,谢老黑找了一个夜黑无月的夜晚,骑着一辆破旧的幸福摩托,来到了王大炮家的房后,把一桶五十斤汽油从摩托卸下来。他垫着墙跟一个大土包,将一桶汽油举上房顶,又奋力攀上房顶,把汽油均匀地洒在房盖上。然后,他蹑手蹑脚地退到房盖北沿,双手扒着硬碱土沿儿,慢慢地顺势吊下来站稳后,掏出打火机打着扔到房盖上,大火“呯”地烧了起来。谢老黑退到摩托边上,身体倚靠在摩托上,双手朝后扶在摩托座上,一脸不屑地看着呼呼着的火势。时间约摸过了五六分钟,他看到王大炮一家人丝毫没动静。突然,他意识到要出大事儿,快速从地上拣起一块泥疙瘩,顺着开着的后窗户扔了进去,转身骑上摩托一溜烟远去。如果不是扔泥疙瘩示警,低矮的泥草房一烧落架,那王大炮一家肯定死于非命。

王大炮一家人跟所有庄户人一样,繁重的体力劳动使他们沾炕就着,即便在他们耳边打雷也听不见。大火的危险正一分一秒地逼近,王大炮一家人的酣声伴着大火的破裂声,像弥漫着潘多拉魔盒里怪物的狞笑。多么可怜的一家人啊!每天一睁眼就在重体力中奔命,一闭眼就睡死过去。现在,他们身处被大火吞噬的危险中却浑然不知。此时,王大炮一家人正在酣睡中,被谢老黑一块土疙瘩砸在孙春枝的胳膊上。孙春枝惊坐起来,没来得及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立刻被通红的火光吓出了一身汗。她边划拉衣服,边叫丈夫和孩子们,全家人像乱哄哄的无头苍蝇一样冲出了屋子。他们立即手忙脚乱地找家什取水灭火,周围邻居听到响动,男女老少都赶来救火。但无济于事,房顶轰隆一声塌了下来,火星子飞溅出老远,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地僵站着。王大炮夫妇看到眼前的一切,知道救也救不下来。从结婚到现在,他们经历了无数的风风浪浪。

面对今天的惨象,虽说怀着如丧考妣的心情,只有伤心欲绝的份,他们此时心里无比冷静。人都说怕这怕那,那是没逼到绝境。一旦到了绝境就没什么可怕了!正当夫妻二人琢磨怎样安排明天的生活时,越来越多的邻居都拥进了院子。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这场大火的长长短短,各人都发表着自以为是的见解,乱哄哄的理不出个头绪。对一个问题,大家都是一致的看法,那就是这一大片房子都没有统一规划,各家随心所欲地占地盘,各家离得很远,东西南北四至最远的有一百多米,最近的也有五六十米远,再加上王大炮一家人都很利索,平时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有的人家草木缕缕行行连绵不断,才让这场大火围绕着王大炮房子烧,没出现火烧连营的恶果。

周围邻居边救火边议论。王大炮一家遇害。的确!任何人都想不到,有人会害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虽说王大炮经常向一些人开炮,但都是在生活重压下的哀嚎,并没有坑蒙拐骗、下药、使绊子等卑劣行径,因此也没有结下刻骨的深仇。在农村能让人做出放火杀人的事情来,除了抱人孩子下井、钻人老婆被窝以外,再没有什么事儿能让人下狠手。在农村一辈子几辈子,也经不到杀人放火的事情,更不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灭门行为。

邻居们看到王大炮一家五口人可怜,除了每人穿了一套夏季单衣外,就剩下猪圈里的“哼哈”二将。左右前后四邻主动把五口人分散到自己家中暂住,都热情地铺好被褥安置他们。怕出现意外情况,邻居家的男劳力陪王清平看火场。平日里,左邻右舍很讨厌王大炮,甚至用恶毒的语言诅咒他。今天,这些人没有袖手旁观,都积极帮忙出力。这就是农村乡亲之间朴素的相亲情感,既调皮又可爱。其实,经过这么一折腾和惊吓,春枝和三个孩子都眼珠发滑,全无睡意,都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后的生活犯愁。

突降天火,对任何一个农村家庭来说,都是无比的灾难。何况,王清平这样的贫寒之家。孙春枝坐在邻居家的炕上,泪水从眼窝里不断地涌出,过了半辈子,房子没了,连个窝儿都没了。对穷人来说,再破的窝儿能赖以栖身,再烂的衣服能遮体。现在,他们一家连栖身的窝儿和遮羞破烂都没了,那等于要了他们的命……唉,她的精神垮了!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遭遇打头风。冷静下来,孙春枝开始回想这两年的事情。她越想越觉得这场大火不是意外,肯定是鬼不信捣的鬼。她恨恨地想,地主黄世仁都绝种了,怎么杨白劳的队伍里也有黄世仁,这个黄世仁比那个黄世仁让人害怕。那个霸占喜儿的黄世仁在电影里看过,眼前这个黄世仁真杀人放火,逼得她一家人寸草皆无。

第二天早晨,一家人唉声叹气,守着一片废墟反复徘徊,每挪动一步都痛苦不堪。夫妻二人分析,如果不是人为放火,那么火势不能那么大,更不能烧的这么彻底。夫妻经过简短商量后,王大炮来到分场派出所报案,要求查出纵火凶手。当派出所长凌德怀听说王大炮家失火,而且烧得一干二净时,他不阴不阳盘问了一通儿,明显没当回事。王大炮急得掉下眼泪来,他把房子烧成废墟详细描述了一遍。凌德怀立刻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倾听起来,认真填写报案记录,不时插嘴询问案件的关键信息。凌德怀一开始以为猫狗的小动作,农村柴火垛、仓房着火经常事儿。听了王清平的详细叙述,他感到这是一起刑事案件。这么绝的杀人放火案件,发生在幸福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他一想脊梁沟都冒凉风。凌德怀痛快答应王大炮马上去现场勘查,顺便安慰了王大炮几句暖心话。看到令德怀认真的劲儿,王大炮心里有了稍许安慰。平时,他认为凌德怀就是一个贪官污吏,尤其那次强行征缴利费事件。今天,看到他认真接待自己,内心升起了股股暖流,还升起了可钦可敬之情。

农场公安局在老百姓眼里,个个穿着制式警服,外表光鲜亮丽,与真正的人民卫士没有区别。这以前,他们就像城里私人公司的配枪保安,穿着制式警服却没有国家的编制,更没有国家赋予的执法权,只是农场自己的警察。农场领导一句话随意安排人事,没几个人符合警察标准。厄尔古纳总场设立公安分局,分场设立分局派出所;大分场派出所设置不超过十人,小分场派出所不超过五人;工资待遇最低给三垧地,他们自己耕种,秋后收入就是他们的工资。幸福分场的警察虽说是名义上的警察,工资比正式警察高出不知多少倍,名义上三垧地实际三十垧都不知。平时,他们把心思都用在了如何利用土地赚钱,根本没有心思练业务练技能。上级要治安数据随意编报,向上汇报警情基本都是信口开河。他们心里有底,人人都忙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没事儿找事儿,只要不发生刑事案件,他们就永享太平。即便职工来报案,不是张家的牛羊把李家的庄稼啃了,就是李家的猪拱了张家的菜园子,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到现场一调解了事。这两年,幸福分场这方土地不是旱就是涝,职工连年欠收缴不起承包费用。所以,这些所谓的警察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分片包区下到生产队,辅助生产队干部收缴承包费。什么叫辅助,就是吓唬职工,弹压职工,顺手牵羊压榨点职工油水,又被老百姓送了个“黄狗”的雅号。可以看出职工群众与干部的对立程度,对幸福农场警察是多么痛恨。俗话说,感情上有裂痕,工作上就会产生巨大的裂缝,工作上的裂缝儿就是党群干群之间的鸿沟。这话说的一点没错,老百姓看似农场干部,把仇恨都集中到了党和国家的身上。

实事求是地说,越俎代庖,名不正言不顺,他们自己也很无奈。在名义上,他们不是国家赋予正规执法权力的警察,也不能成为国家行政干部;在实际中,他们就像姨太太生的孩子,不是嫡系正出,工资和待遇比农场干部待遇差。今年,农垦公安系统改革,重新设定编制,纳入国家警务序列,有了正式的警号,国家财政开支,再也不用端人饭碗看人脸色。从此,农场对公安局领导退居到了协管地位,不再是绝对领导。可是,正处于改革的新旧交汇期,人还是那些人,拆了茅房盖楼——臭底儿。农垦警察要想真正脱胎换骨,得需要更长的时间,至于哪一代能看到不确定。这次改革,预示农垦警察即将走上国家轨道。当然,这些不是王大炮这个平头百姓能理解的。他就知道当生命财产受到威胁时,他必须报案让恶人受到惩罚。封建社会,老百姓的财产一旦受到不明侵害,脑海里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报官,何况,他王大炮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现代公民。

如果人们好信儿查查资料,那么新中国成立后,警察继人民解放军成为人民群众的保护神,在平凡岗位上默默地付出和奉献,许许多多英雄献出了鲜血与生命。近年来,国家法制建设步伐越来越快,精神文明建设的软实力越来越给力,人民群众法制意识不断增强,老百姓运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思想明显强烈,这些伪警察有时候也唬不住老百姓了。

王大炮离开后,凌德怀边思考边排马健康去勘察现场。他心里明白,这么个三千多人的小分场,能发生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这里面肯定有文章。职业的敏感告诉他,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这个外贼与内鬼都不是善茬,到底与王大炮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听说法,如果不是王大炮媳妇及时醒过来,一家五口都得葬身火海……想着想着,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就像一盆井拔凉的冷水泼了个透心凉。平时,凌德怀对王大炮半眼夹子看不上,经常帮着鬼不信收拾他;今天,这是涉及到人命关天,他不能置之不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秉性,日常耍点儿小性子,在这生死悠关的大事情上,任何人都不敢任性。从马健康勘察的结果来看,凌德怀与大家的看法一致,认为纵火无疑。结果归结果,没有蛛丝马迹的证据。

凌德怀这样想,从国家的大形势上看,农场公安工作已经快速转变了思想,警务人员素质提高迫在眉睫。既然从皇协军变成了正规军,绝不能再让老百姓背地里叫他们二鬼子。原来,他早就想大展身手,老天爷不给机会。要说忽忽悠悠混日子,幸福分场真是个好地方。这片碱地不但不长庄稼,而且也不出麻烦警察的事情。今天,王大炮家这场火灾让他看到了希望,似乎感觉到自己升迁的脚步开始挪动。于是,他暗自下决心务必拿下这个案子。

令德怀将思路理出了一二后,似乎心中产生了什么疑问。他操起了座机听筒想要给马健康打电话。郝无心踱着稳稳的步伐迈进了办公室。表现出了以往不一样的态度。他立刻放下电话听筒笑脸打招呼,没有像以前那样取悦谄媚郝无心,或者说郝无心再也决定不了他的命运。当然,郝无心也不像以前那样颐指气使,一改往日霸气的作风,笑呵呵地用右手示意他坐下。郝无心环视四周,说:“我的大所长,现在有了尚方宝剑,咱哥们也鸟枪换炮啦!”

凌德怀一脸笑意坐回椅子上,笑吟吟等着郝无心的下文。郝无心慢条斯理地说了一些场面话儿,甘甜不垫饥。凌德怀仍然保持着对领导应有的尊敬,没有越过领导与被领导的界限。在他心里,协管也是管,谁的地盘谁做主。郝无心东扯西拉了一会儿,语气严肃庄重承诺,给派出所一万块钱,把衙门装修一下,办公用品换换。凌德怀感激地说:“场长,我们这破烂衙门都是古董,六十年代的标配。你想得真太周到了,我代表派出所感激不尽!”

唠着唠着,郝无心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好家伙,我看见王大炮来了,又来放什么炮?要再来闹哄你,别客气。这些刁民……”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被郝无心这一连串关心和询问,令德怀不知怎么回答才好。略加思考,他实事求是地将王大炮家遭火灾,以及王大炮报案的经过说了一遍。郝无心听了之后,面部呈现车不易被人察觉表情变化。二十多秒后,他问令德怀是否有人员伤亡,令德怀肯定地告诉他没伤着人。郝无心坚定地说:“好家伙,凌所长,这事儿你得重视起来,上升到刑事案件了吧?得让良宇书记慰问一下,毕竟是咱们的子民吗!一天呢,我这心操的稀碎啊!”

郝无心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自言自语:“不就是一场火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报案也没鸡巴用,还用查,得罪人了呗。”说着,又转回头问:“好家伙,你说我这么做对不对?职工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是不是给解决点儿实际困难?”

凌德怀顺嘴儿:“应该,应该!”。他退回到椅子上想:“这一阴一阳的,到底什么意思,是让我查还是不查,还是另有深意啊!这位上眼皮不好搭对,本身靠涉黑起家。嗐,摊上怎么办!以不变应万变。郝胖子就有那命,赶上农垦干部任用改革东风,坐上了政治快车。他把混社会的小计俩用到了工作上,比正规正道的干部混的风光。生活中,能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

想着想着,凌德怀陷入了查与不查的矛盾思想,他行为自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说实话,三个月以前,凌德怀铁定捧着他的臭脚转,惟命是从;现在,他内心深处在涌动着改变原来状态的渴望,要想把这个渴望变成现实,他还真得好好掂量一下。与党委书记郓良宇的屈服实质一样的,无论迫于物质还是精神,他都屈服于郝无心才能现实目的。“现实”这个东西太奇怪了,看不见摸不着,人生无论富有还是贫穷,任何人围着他转,喜乐哀愁悔左右不了他。所以,有欲无望最痛苦!记住老祖宗一句话:知足常乐!

前后思考清楚以后,令德怀带着马健康再次来到王大炮家。现在已经不能叫做家了,完全是一片废墟。他们认真勘察了现场,又向王大炮一家人了解了相关情况,肤皮了草地安慰了几句。然后,又找了几个邻居到派出所做询问笔录。

且说,孙春枝明白这次与儿子通电话,不仅毫无意义还徒增儿他的担心和痛苦。家中发生这样的大祸,哪能不告诉儿子!即便徒增儿子的伤悲,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发生这么惊骇的事情,孙春枝心里六神无主,不和儿子哭诉,也没有哭诉的对象。说吧,说出来痛快痛快。李夕照安慰说:“老嫂子啊,你一定相信法律。不是报案了吗?沉住气!”

李夕照虽然对法律知之甚少,但是他经常看电视和报纸上的案例。他觉得有些法律值得推敲——是又不是,不是又是,好像是哲学的轨迹。就说法院质证取证来说,穷人哪有能力多方面搜集证据,即便搜集到证据,也是没有链条的铁证;而达官显贵不一样,他们很大的社会活动实力,还有利用公共资源的能力,取得证据特别顺利。就像王大炮被大火烧房子的事儿,凌德怀让他到法院起诉,他主张了哪有能力去取证。最后,他劝孙春枝:“老嫂子,先把日子过起来,没有把握的事情少说话。要承认现实,实在破不了案,咱就吃个哑巴亏!好人有好报,恶人自有天谴。”

虽说李夕照法律是个棒槌,但他最次是替老百姓在考虑问题。在这一点上,他还是难能可贵的!

放下电话,王家宝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去的。他的思想特别混乱,挣扎在家中祸事的纷乱之中。等桂存英侍候孩子睡安稳后,王家宝像孩子一样扎进英姐温暖柔软的怀里痛哭起来。桂存英深深了解她的宝弟,这个从小上进和坚强的人,如果没有天大又无法排解的事情,他不会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痛哭流涕。她抚摸着宝弟的身体,无声地安慰着她亲爱的男人,并不像其她女人那样急于询问发生的事情,而是让王家宝尽情地发泄出来。是啊!这是一个贤慧聪明,而又有巨大耐力的女人,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黄河决口而心不惊慌,能把所有酸苦辣咸和不幸融化在心里。哪个男人娶了她都会幸福!世界上,大多数女人是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不如做个桂存英这样的女人,融化所有磨难赢得世界。从桂存英与王家宝扯上关系开始到现在,无论遇到多大的磨难,连个“不”字都没说过,给王家宝传递的都是温暖。

等王家宝畅快淋漓地发泄完心中的郁闷情绪,才原原本本地诉说了母亲告知的一切。听完王家宝的诉说,桂存英也像五雷轰顶一样张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本能地想到,这件事可能是哥哥干的,至少与他有关。她最清楚哥哥桂存信为人,为了利益他什么屎都屙。哥哥为了利益和欲望,都能把她这亲妹妹恭手送给那个魔鬼,还有什么屎拉不出来。她记得在五队时,哥哥为了树立威信,净用一些旮旯胡同的坏主意祸害与他作对的职工。对家宝爸爸就是最明显的例子,打不过就拉,拉不过来就下黑手。为了达到目的,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一幕幕都涌上她的心头。

这一刻,桂存英知道,王家宝的心都在滴血。她在想,生活的不幸和不公平,为什么总降临在这些不幸的人身上。像郝无心和哥哥那样的人,为什么总是顺风顺水,老天为什么不惩罚他们。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修桥补路双瞎眼,作奸作恶子孙全。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处处无计可施,只能怨天尤人,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一刻,他们除了怨天尤人真就无计可施。

王家宝把悲痛压倒心底,又承揽了两个孩子做家教,加上原来两个孩子,每天穿梭于四个孩子家中。为了让自己多挣钱,他牺牲了下午最后一节课。他与桂存英口挪肚攒,既要维持他的小家,每月节省个一百二百。王大炮真是没心没肺,儿子来劲裤腰省钱他无比炫耀:“人家孩子上学花钱,我儿子上学给家里寄钱。”

王家宝这边天上掉下了个儿子,父母那边一场天火把家烧了个精光,心中难熬的滋味就甭提了。桂存英把林觉民给家宝的五万块钱取出了一万,让王家宝寄回家中去。孙春枝追问家宝钱的来处,王家宝简单地告诉他们,他从一位老乡那儿暂借的。孙春枝一想,追问没有意义,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这可解决大问题啦!眼前,玉米要追二遍肥,好孬得弄个住的窝儿。农村过日子,基本都没有闲房子。他们想了个办法,在原有房碴子上砌起一截子土墙,再扣上塑料大棚,棚顶搧上草帘子,临时对付一下,等有了钱再盖新房子。过日子嘛,秃子当和尚将就这块材料,抱着蜡烛取暖,能将就就将就吧。

两年的大学生活,这位朴实的农村孩子王家宝,思想有了深刻变化。最明显的是,他学会了与时俱进——能利用的关系尽量利用。在学校,他学会了与在有权有同学相处,时不时也奉承奉承他们,把假话当成真话说。这段时间,他对“关系”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正常关系不正常能办大事儿,不正常关系变正常能解决问题。他从关系分析到更深刻的实质,那就是权和钱。有钱能疏通权力,有权能换金钱。社会现实,人们在理想中追求的东西,不外乎如此。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理想和追求总是美好的。可是,追求的过程中,既有美好的一面,又有丑陋的一面,从不随个人意愿转化。所以,理想与现实的这种差别,像翻越千山万水那样艰难。这必然引起人们现实生活的对立和冲突。如果这种对立和冲突超过了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就会使人对理想发生动摇,陷入苦闷和彷徨的境地。只有现实与理想的过程循环往复,人类才会不断发展和进步。

对于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要把理想转化为现实,那何止是一个艰苦奋斗的实践过程,需要他全身心地去开拓进取,也许碰得他头破血流。王家宝要毕业了,看眼前的形势,毕业打回厄尔古纳原籍进行二次分配,有岗就上,没岗就等。刚刚,国务院提出下岗,王家宝没上岗就下岗。往届大学生毕业还有没分配的,这回王家宝彻底凉快了。后来,据2000年2003年《中国统计年鉴》记载,1995-1997年国有单位职工人数变化不大,但从1998年人数暴跌到8809万人。遇到这个大的社会背景,再英雄的人也得流泪。没办法,点背儿不能怨社会,这就是现在王家宝唯一的想法。

平常,他与同学谈论毕业去向时,大家说:“现在毕业分配都是哪儿来哪儿去,回到家乡就是靠着各种关系找单位,也就是说有关系才能被分配,关系硬的不花钱,关系不硬的就得靠使钱儿。听说上两届的学哥学姐还有在家待分配的。自己要是女孩儿还好说,实在分配不了工作,嫁个经济条件好的家庭,也算有了好归宿。”

王家宝联想到自己的处境,要想分配势比登天。现在,天火把那个穷家烧了个吊屌蛋精光,花钱找工作——做梦!什么梦想,理想,他觉得都成了空想,甚至是他毁灭的打击。

九十年代,中国北方受客观环境的制约,尤其黑龙江省家长和学生的思想,仍然停留在国家“分配”的层面,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考上大学,就是未来的国家干部。市场经济在他们脑袋中只是个概念,是领导台上的讲话稿,是电视里的新闻。最要命的是官本位的思想,他们认为当上干部就有一切,就比普通人优越,有权能干所有的事儿,没权寸步难行,这是毁了王家宝那一代人的致命原因。他们对理想的理解——理想再高尚没有工作,不能饿着肚子谈理想。既然这样,谁还挑灯熬油地咬文嚼字呢?

话说回来,做一个凡人不好吗?其实,王家宝也好,他的同学也好,谁也没看到这是市场经济条件下人才大决战的前奏。他们还没意识到谁拥有了知识,谁就拥有了优势,谁就掌握了美好的未来。更深层次说,市场经济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改变体制内就业思想,让人才发挥到极致;又能打掉官本位特权思想,让社会变得公平。这在我国南方已经出现了这种可喜的局面,人们开始主动放弃铁饭碗,主动端起市场经济的金饭碗和银饭碗。但是,绝大对数的北方大学生都抱着体制内竞争不放手,想方设法去争取体制内的工作。大中专生就业压力大,除了国有企业下岗潮外,九十年代初期,中国教育全面复苏中高等教育全面崛起,每年几百万的大中专毕业生,可谓百万雄狮过大江,把体制内就业通道塞到了饱和状态。

那时,党和国家已经在大中专生就业政策上发生了深刻变化,从七八十年代的硬性分配政策,到“人才单位双向选择”的火苗已经开始窜起。也就是说,进一步深化社会主义市场人才体制的具体措施,把大中专生完全推向了市场,让所有毕业生适者生存,自动淘汰一批不学无术的大中专生。也就是王家宝唾弃的那些人,自然也包括谢可欣那样的大学生。目前,王家宝还沉浸在“包分配”的浓重思想中,看问题想问题都绕着脱节的社会现实,难怪满眼都是烦恼。前两天,在王家宝身上发生了一个笑话,反映了他随波逐流的思想——在云岗大街看见一大堆人排队,他也跟着排队看究竟,轮到他一看是排队上厕所。事后,他感觉自己傻了吧唧。他天生这种从众心理,就跟他即将毕业的从众思想一样。市场经济的一大特点,那就是物以稀为贵。他为什么要从众“物以多为贱”呢?

从此刻起,王家宝满脑子都是毕业后分配的问题。他想,到万氏集团工作第二步打算,不能点灯熬油这么多年,一念之差丢了干部身份。又一想,看眼下的情势,王家宝只能选择去万氏集团。但是,他没到尘埃落定时刻还不死心。思考到最后,他把一切等毕业再说,要再搏一把——兴许就能成。咱们老批评官本位思想,这样说话不科学。为什么呢?在现实生活中,官本位思想和行为确实有甜头儿。虽然在办公室一坐,工资勉强能糊口。实际呢,一个公务人员除了手中公权能换利益以外,他在子女上学、家人就业等等方面,都有着诸多方便之门。你一个平头老百姓行吗?要不流传这样一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

这一天晚上,桂存英说:“孩子来到家中这么长时间了,应该给孩子起个名字。”

王家宝忙忙碌碌,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天,英姐一提出来,他觉得很有道理。“英姐,这个我是外行,还是你来吧!”

桂存英让他给起,推让说他的学问大,给孩子起出的名字,肯定既响亮又有深意。其实,自从孩子来到这个家,桂存英从来不说让家宝刺痛的字眼,王家宝心中一清二楚。话说到这,王家宝也就不再推辞。思索片刻,给孩子起名字“存宝”。刚出口又感觉到不对劲儿,那不成了与英姐平辈了吗!于是,他歉意地朝英姐笑了笑,改口说就叫“英宝”吧。

要知道桂存英发没发火,请看下一章才子沦落为街头买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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