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江城子》词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这是豪放派创始人苏轼悼念亡妻王弗所作,勾起了无数情感波折的心弦。大家都知道苏轼是文学泰斗,又是书法家,还是美食家,却不知道他妻子王弗才华甚至超越了班昭和李清照。想当初,十六岁的王弗嫁给了十九岁的苏轼,二十七岁因病暴亡。处于对爱妻王弗的深切怀念,苏轼续娶了她的堂妹王润之。十年祭,苏轼触动心弦写下了超越阴阳界限的千古绝句,感动着世世代代的人。愿人间所有爱情之花都美丽绽放,不要像苏轼王弗这样阴阳两隔去对话。
话说,全献忠与冯治红这对年轻人,在酒精的刺激下,没有抵抗住青春激情的诱惑。在原始冲动下,冯治红反射出本能的原始欲望,翻身骑到全献忠的身上,再一次使年轻的激情攀上了生命的最高峰。由于痛苦愤懑情绪的爆发,两个人运动过于剧烈,导致冯治红肚腹一阵剧的疼痛流了产。二人将死婴用床单裹包好,跑到二里地以外的沟叉,无比恐惧地将死婴埋在了雪窝子里。冯治红跪趴在雪窝子哭了半宿,那哭声让人的汗毛都直立起来,周围有人听到以为野狼悲惨地嗥叫。
全献忠实在接受不了这残酷的现实,怨恨自己父母冷酷无情,从此再也没回过家。抱着愧疚的心理,全献忠跪在冯治红面前发誓——我要再见我父母天打雷劈!他到冯家与冯治红同居起来,过上了普通百姓日子。自从全献忠来到冯家,冯家父母欢喜的不得了。从冯治家离世后,这是他们老夫妻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生活,重新点燃对生活的幸福希望。
有了全献忠这个公家人,冯家原来想办办不了的事迎刃而解。不久,二人双双拿到了夜大的中专文凭,那可是国家第一届函授文凭,含金量相当高。这时,冯治红种植蔬菜越来越顺手,从原来一架棚扩展到三个,两人的腰包迅速鼓了起来。因为全献忠成了全局学历最高的人,很快被任命为救灾救济科科长。一时间,在大鹏区引起了大轰动。在双喜盈门的气氛下,冯家父母彻底走出了生活的阴霾。每天,他们虽然干着体力活,但是心情无比舒畅,就像一场无情瘟疫突然过去,让他们放飞了生命的精彩。这头生活多姿多彩,那头全家父母却陷在了阴暗生活的情绪中。一开始,他们咒骂儿子不争气,咒骂冯治红小妖精,断定他们三天的新鲜,等儿子生活不下去了而回头。
人世间的事情,往往不按照某个人的意愿发展,尤其是当爱情掺和进来的时候。一年过去了,全家父母发现,不但儿子没回来,而且儿子他们过得红红火火。全家父母偷偷来过大棚区多次,看到儿子卷着裤脚子,光着脚丫子在泥里水里干活,与冯家父母说说笑笑甜蜜至极。他们想,这还是我的儿子吗?揉揉眼睛、掐掐大腿是真的。老两口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曲子,眼看着儿子与家庭彻底决裂。百年之后,他们连个上坟烧纸的都没有了。
这天,老两口精心打扮一番,让全献忠伯父司机开着车来到大棚区。当场,全献忠根本不听父母解释,明确以后没有他们这个父母,也别来打扰他的生活。他说到激动的时候,拖着父母往外拽。全家父母含着眼泪离开大棚区,一步三回头。
晚上,小两口躺在被窝研究这件事。冯治红充满感激地说:“献忠,你对我真好。但那是你的父母,不可能一辈子不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媳妇不贤惠。咱可以开条件逼他们答应。”冯治红掰着手指头说:“一呢,给咱们买楼房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二呢,我有中专文凭,让他们给我安排到学校当老师,你不知道我就愿意当老师;三呢,哎呀,我实在想不出来了。不满足这三个条件咱们绝不踏进家门。”
“你累不累呀,就是不回去。就算有条件也得让他们说出口。要不说你小家子气,他们那么有钱你不现在要,就得等他们死了再要吧。”气愤的全献忠连爸妈都不叫。从失去孩子的痛到现在,那一幕惨像还在眼前,他一想起来恨得牙根都痒痒!
全献忠说:“媳妇,你不用管,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要不让他们跪下来才怪。到时候,你就狮子大开口,能提出什么条件,千万别客气。”
全家父母就犯了当年陆游之母的错误,要硬生生拆散这对美好爱情,全献忠选择了像苏轼一样坚贞不渝。眼前,全家父母想让儿子回到身边,享受人间天伦之乐。可是,全献忠不像陆游那么顺从和屈服。为了让儿子回到身边,全家父母三顾“茅庐”,都被儿子无情地撵了出来。全献忠的伯父说:“你们两个活该,从小你们惯的。该管不管,不该管瞎管。呸,你们两个糊涂虫!这不很明显吗,孩子是在和你们谈条件,而且这条件还得你们自己说出口。你们光让孩子回来,他们吃喝拉撒怎么办?亏你们那么大岁数了!”
被大哥训斥了一顿,全家父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第二天,带着丰厚的礼物登门,以儿子为首的四口人齐刷刷坐家里等着他们。生意人嘛,一看就明白,低眉顺眼地说:“儿子,儿媳妇啊,念在我们一时糊涂,原谅我们吧!你们回家的所有事情,我们都安排好。你们看,给你们在市中心买最好的房子,儿媳妇你的工作随便挑,给你们补办一场像样的婚礼,安家费你说多少是多少,还有什么条件你们提。”
“伯父伯母,我没什么说道儿,全听你们安排!”冯治红心满意足地开了口。
全献忠一扒拉媳妇说:“什么你就全听安排,做那些孽就完事儿啦?要不这孩子都会叫爷爷奶奶了,你们这是人干的事吗!”边哭边数落父母,尤其说到未足月的孩子,在场的人无不伤心落泪。全家父母可能也真认识到了错误,双双要给他们两口子跪下,全献忠一扭头不惜的看他们,冯治红上前扶住老人安慰。
冯治红一看,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他们是自己的半个父母呢。她正言厉色地呵斥:“全献忠,你有完没完了!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都过去了!你怎么还不如我这个娘们?”
全家父母看到儿媳妇这么识大体,老太太抓着冯治红的双手哭了起来,边哭边忏悔他们老两口的不是,当场决定:“以后,全家的事儿由冯治红当家,说话不算,天打五雷轰!”
这时,全献忠与父母,两家亲家都皆大欢喜,商量着随后这些事情,尽量打付两个孩子欢欢气气的。全家父母还邀请亲家到市区去住,缺什么少什么他们帮忙。冯家父母辞谢说:“亲家啊,只要两个孩子欢欢喜喜过日子就行。不要为了我们操心,故居难舍,有时间咱们三家多聚到一起,这比什么都强。”
虽然儿子提出那么苛刻的条件,但是他们也捏着鼻子答应了;他们高兴的是,终于续上他们老全家的香火,也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所以说,为人父母者不能像全家父母那样可爱又可恨,要不是遇上两个上进的孩子,他们会后悔终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恭敬着不行,非得让人家牵着鼻子走,还得像三孙子一样低头哈腰。为什么凭着老子不当,去当个丢人现眼的三孙子?也算老天开眼,冯治红的春天终于来到,她如愿以偿地到市实验小学当了老师,当年七月份,她生了个健康的男孩,使整个家庭沉浸在快乐幸福的氛围中。
冯治红坐月子前几天,全献忠还能提着精神,帮衬母亲和岳母料理家务。晚上孩子哭闹、喂奶、换尿布,让他心烦如麻。他动员妻子将孩子放到老人房间,省的耽误了他们二人世界,冯治红坚决不答应。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家里所有人都围着这个小精灵转,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源于孩子。加之,母亲和岳母的生活习惯不同,引发了没完没了的家庭矛盾。这样,全献忠逐渐耗尽了耐心,如同生活在笼子里的困兽,在生活的铜墙铁壁里乱撞。没有能力解决这一团乱麻,全献忠选择了逃避。最开始约着哥们到新生事物——歌厅喝酒唱歌,慢慢又找小姐陪唱陪喝,与歌厅一个小姐小红产生了感情。一开始,小红按照老板的授意调凯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真心实意地爱上了这个文质彬彬的国家干部。为了排解心中的烦恼,全献忠恢复了以前吊儿郎当的恶习。当然,他不能像原来那样喝酒打架,现在迷上了玩女人的恶习,产生了不能在老婆一棵树上吊死的想法。真就应了“恋爱是甜蜜的糖果,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句话!这叫什么?臭味相投啊!一个社会失足的渣女,一个有社会地位的渣男,彼此欣赏,彼此惺惺相惜,就这么黏到了一起分不开啦。在全献忠看来这多好啊!这头有小姐卿卿我我,那头想和谁玩谁睡还自由,把媳妇和家庭抛到了脑后,简直不顾一切。
无论处在多高地位,玩女人需要资本。因为他手中有钱有权,所以花钱的女人和不花钱的女人,都接二连三地拜卧在他的身下。小红因为真爱全献忠,等着他离婚后与自己双宿双飞。当他看到不过是全献忠的玩物,一气之下,跑到他的单位和冯治红的学校搅闹,使全献忠立即陷入了一片灭顶的压力之中。民政局对他作出降级处理,以科员的身份主持救灾救济科工作,冯治红天天和他吵着离婚,父母天天阴魂附体一样如影随形。
这时候,全献忠也没了勾勾心,更没了一掷千金的豪爽,天天跪在老婆面前忏悔,每天写一千字的忏悔书。不到一千字,冯治红就让他睡地板。此刻,冯治红在家庭的分量达到了巅峰。不但丈夫在她面前成了避猫鼠,而且公婆也对她言听计从。后来,全家人使出各种手段逼走了小红。正常人,通过这件事儿,应该从中吸取教训,下回别再犯老毛病。是,全献忠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就是女人,一个女人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无法改变她争风吃醋的本质;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让女人轻易爱上自己,除非你决定了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大家说说,他这叫什么歪理,没把冯治红鼻子气歪了。
坏毛病一旦染上,像吸毒一样难以戒掉,像瘟疫一样如影随形。虽然冯治红像防贼一样防着丈夫,但是也不能把他拴在裤腰带上。自从桂存英来到家里做保姆,这个美丽的大妞又燃起了全献忠的汹汹色心。从丈夫侵犯保姆这件事上,冯治红再一次觉察到,除非自己有本事让丈夫变成太监,否则,自己防不胜防。唯一办法是什么呢?学刘邦的太后吕雉,把全献忠身边女人全赶走。所以,她不能让桂存英留在家里做保姆,多给桂存英开了一个月工资,把她打发走了。可是,桂存英到哪个饭店干活,全献忠就到哪骚扰。最后,桂存英不得不躲到了扎兰屯镇的一个村子,干起了又苦又累的农活,才算摆脱了全献忠的魔掌。
桂存英并不知道王家宝高二参加了高考,更不知道还考上了云岗经管学院。自从被迫失踪,她不敢与王家宝取得任何联系。这次返回厄尔古纳,她想先到尚章文家探听信息。白天她还不敢露面,只好捱到了天擦黑。来到尚章文家门前,铁将军把门儿,让她心里凉了半截。不知是神仙指路,还是小鬼引道,她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品香。在一品香外等了半个多小时,她才等到老太太出来倒脏水。紧忙,把老太太拽到背阴影里,还把老太太吓了一跳。等老太太认出是她后,她迫不及待地探听王家宝信儿。就这么赶巧儿,王家宝正在里面吃饭。
听着英姐的哭诉,王家宝的心都在流血,脑袋变得像柳罐那么沉重。他抚摸着身心洗礼后的痕迹——英姐的那双手。曾经,这双手多么细腻、光滑和温暖,现在就像砂纸打过的木板面,麻麻剌剌地不舒服。他陪着英姐哭一阵儿,笑一阵儿,一直到了下半夜一点。可能因为一直以来的艰难心路历程,又有出其不意的久别相逢的惊喜,使得二人的热情迅速燃烧到了巅峰,不顾一切地行了夫妻之实。因为有了大学同学闫红媾和的经验,王家宝很顺利地融入到了英姐的身体里。
由于两个人的情绪都太激动,草草地结束了第一次行房。冷静下来,王家宝觉得自己侵犯英姐的圣洁,他不该与英姐有这样冲动的行为,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躺在桂存英的怀里,心里揪提着向英姐道歉。他说:“英姐啊,我亵亵渎了咱们之间的纯洁,非常懊悔刚才的莽撞行为。你原谅我吧!”
看到家宝纯真幼稚的行为,桂存英内心充满了无限感激。她说:“家宝,你是大学生,不懂吗?每对结婚的男女都要做这个事情。我们是订过亲的,迟早要结婚,不过是把洞房的事儿提前了而已。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经过桂存英一番开导,家宝揪提的心放了下来,狠命地搂着英姐亲昵,表达他对英姐忠贞不渝的决心。桂存英明白他的心理,努力热情地回应着爱人,表达着同样的意思。这对一大一小的年轻人,从阴谋设计的订婚到现在的如胶似漆,看似无比完美,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实在以前更残酷。这一夜,他们没有消停,反复计议着接下来的生活。桂存英决定去云岗市陪读,等家宝毕业分配了就结婚,一切都设计非常完美,幸福甜蜜的生活仿佛马上到来。
连续三天,王家宝和桂存英就在农家院旅店,唠啊说啊,就是有那么多说不完的心里话。突然,桂存英想起一件事儿。她说:“宝弟,我在扎兰屯干活时遇到一个老头,叫王树信。他给我讲了好多关于你爸——奥,咱爸的好多事儿。她说咱爸是条汉子,单枪匹马闯宝山,住羊圈斗村霸,选拔大学生,建学校,说了一大堆爸爸的英勇事迹,听得我热血沸腾。对了,他还说家英差一点出生在羊圈,你差一点饿死。”
“是,英姐,这些事儿,妈妈刚给我讲完。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你不知道还有挺多,等以后慢慢给你讲。你仔细给我讲讲干农活那段。”家宝语重心长地说。
当年,桂存英从扎兰屯出来冒蒙来到洼堤乡一队。这里当年是以农牧结合生产方式,与幸福分场特别相像,唯一不同,那里是山区,幸福农场是平原。她就在第一队的家庭大院,干着养奶牛和收割牧草的活儿。她住在主人家的一个独立间房,与他一起干活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这个家庭大院类似于现在的家庭农场,种养殖一体化,规模不大。主人是一对长相酷似一品香那对老夫妻,他们是汉化了的达族老人。一看桂存英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干这活,就知道她不是遭了大难就是逃婚,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认了桂存英当干姑娘。加上先来的那个老头,四个人同桌吃饭,一起劳动,没有显得谁是老板谁是打工的,亲密友好的像一家人。
时间一长,桂存英才知道先来那个老头叫王树信,而且喝起酒来不要命,喝多了就大哭一顿。那哭声撕心裂肺,让听见的人都纷纷落泪。每次达族老夫妻都告诉桂存英:“孩子,让他哭吧!不哭他更难受,而且他也得了不好的病,还能喝几天哭几天!”
一唠起来,王树信听说桂存英是幸福分场的,他就接茬说:“姑娘啊,我有个朋友王清平就是幸福农场的。他是八九年搬去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桂存英一听,这真是巧他妈打巧,巧赶巧啊!她告诉王树信,自己不但认识王清平,还是和王清平儿子订过婚的媳妇。王树信大吃一惊,问她为什么来到这。桂存英简单地说自己得罪了流氓,怕影响王家宝的学业才躲了出来。从此以后,那对达族老夫妻和王树信,都把桂存英当成自己女儿一样疼爱和保护。但是,那毕竟是干农家院的活儿,怎么都是风吹日晒的。
说到这,王家宝插嘴道:“英姐,不对啊!我听妈妈说,王树信大爷老有钱了,现在还不得趁百万千万!他怎么会沦落到给人打工呢?”
桂存英无奈地说:“要不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王树信自从与王清平五宝山一别,回到宝山不久,老婆钱凤梅因白喉送医院不及时去世,又遭遇了一场天然大火,不但烧光了所有家产,还烧死了小姑娘一家三口。王树信一股火疯了,天天游走在大街小巷,有时走出去十天半月没影,有时候窝在牛圈羊圈不吃不喝。在他心目中,他还有王清平的意象,顺着一条大道就下去,想找到好朋友诉说心中的苦。依他的意思,要到幸福农场去找王清平,可是误打误撞昏死在了这对达族老夫妻的门前。多亏是夏天,不知多少天才被老夫妻发现,并把他救回了屋里。他一醒来就吵吵要酒喝,酒还不有的是。别说达族的男人能喝,达族女人也不比男人差,家里的酒都用缸盛。老夫妻给了一小碗白酒,看着他灌下去。然后,王树信一头闷倒接着睡。一睡就是三天,醒了就喝酒,反复好几次,王树信才彻底醒了过来,向老夫妻哭诉家里的情形。老夫妻要提出来送他回宝山,他说:“唉,不回去了,一回去就想起老伴还得疯!”
他要求在老夫妻家干活,管酒管饭就行,一份工钱不要,为的是给老伴赎罪。那一代人迷信,王树信想飞来横祸夺走了老伴,肯定是他不知啥时候做了孽。
桂存英本来就善良软弱,每当看到王树信撕心裂肺地哭,她就坐在身边陪着一起哭。等王树信清醒的时候,桂存英就问他:“大爷,你最想见谁?”
“王清平,你的公公。”王树信十分肯定地说。
桂存英一听为了难,她哪能让王树信和家宝的父亲见面呢,那她的行踪不就暴露了吗?但是,她又想到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有一天没一天,不达成他的心愿自己又于心不忍。这件事搁在她心里就像一把尖刀扎她的心,怎么也提不起来放不下去。
直到现在,她问家宝:“宝弟,我们该怎么办?王树信大爷病的很重,说不定这一半天就没了。”
王家宝和桂存英的想法一样,如果让父亲去看王树信,那么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桂存英的行踪泄露,那将带来无边无沿的麻烦。最后,他俩一商量,自己代替父亲去看一趟王树信。
王家宝和桂存英第二天登上了去扎兰屯的汽车,又倒了两趟车来到洼堤乡一队。等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王树信奄奄一息,他告诉王家宝:“你告诉你爸,我到那边去等他!”
风雨一生的王树信老人,就这么去了西方极乐世界。王家宝代替他的子女披麻戴孝,安葬了老人,把老人用的一切家什收拾收拾,准备烧掉。这一抖搂,露出三千块钱现金。王家宝决定把这三千块钱送给达族老夫妻,老夫妻连连摆手说:“小伙子,达族人有个规矩,谁送终谁得遗产。再说,按照老王头干的活,我们还得支付他五千块工资,这都是你的啦。”
王家宝和桂存英无论怎么推辞,达族老夫妻都让他们收下。最后,老头急了眼,抡起棒子要打王家宝,逼得他们先收下了这烫手的八千块钱。
桂存英说:“宝弟,咱们不能就这么拿着八千块钱,到扎兰屯给他们买点儿什么,不就等于给老人一些安慰!”
王家宝提议,给这对老人买一只高等工艺品的鹰。桂存英不理解家宝的行为,送人家工艺品不适用。王家宝给她解释:“达族分支于蒙古族,蒙古族的图腾是腾格里,鹰是联系人与腾格里的使者,也就是联系达族人和天神的使者。达族人对鹰的喜爱和崇敬,就像咱们崇敬龙和凤凰一样的。你没听说那句达族人的谚语——鹰是腾格里的鸟。”
一语点醒梦中人,桂存英对他的宝弟更加喜爱和崇敬,就像他说的——达族人崇敬鹰那样!
两个人逛遍了扎兰屯市所有的工艺品市场,才买了一个石头雕刻的大鹰,下面有底座,上面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雇了一台农用机车,把这个重达一千斤的雄鹰运回了达族老人家。这对老人自然欢天喜地,高兴地说:“我收到了女儿的礼物,就像天空的雄鹰喝到甘泉,腾格里都会为我祝福!”
王家宝在达族老爹老妈这,第一次吃到了达族的手把肉和额藤苏,喝到了烈酒闷倒驴,跟着老爹老妈跳达族舞,就像欢乐的一家人沉浸在腾格里殿堂。老爹告诉桂存英:“我的达族姓氏得苏洛,老妈妈的达族姓氏郭苏洛。建国后,建国后我们改性苏啦。”接着他还说了一段达语,经老妈妈翻译,意思是“如果做了坏事,骑上鸿雁也逃不出去;如果做了错事,跨上白鹤也躲不过去。”
王家宝听明白了,一个人如果做了坏事逃到天边也会被揪回来,一个人如果做了错事就是再粉饰也得露馅。这是劝世人行善积德的谚语。两位老人连连点头,佩服王家宝理解能力强。
临分别,老爹老妈嘱咐桂存英:“我的姑娘,雄鹰一样的好女儿,有了固定地方一定给我们来信儿!”他们要把所有的家产死后捐给国家一半,留给他们的干女儿桂存英一半。他们依依不舍,洒泪分别。桂存英一直望着站在原地不动的老爹老妈变成了小圆点才回过头来。桂存英既命苦又幸运,自己母亲与哥哥逼自己有家不能回,甚至到了没有自己立锥之地,是这对达族老人收留了自己。
他们又回到了前几天住的农家院旅店,商量他们去云岗市的行程。王家宝说:“英姐,我与尚老师不辞而别,咋地也得回去有个交代。再一个,我得回家一趟和妈妈说一声,让她也知道我提前返校。咱要鸟悄地走了,家里还不炸了窝!”
桂存英想的比他还周到,她说:“宝弟,我都替你想好了。你把这五百块钱给爸爸妈妈,把我给弟弟妹妹买的衣服鞋带回去。和家里说,你在那边打工边上学,就不用家里给你寄钱了。”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不用愁,我到那边打工足够你我花销!”
王家宝依依不舍地暂时离开,回到家告诉母亲——扎兰屯有个同学邀请他呆一段时间,与同学搞一个社会调研,过年时回来。他把五百块钱和衣服鞋拿出来,告诉母亲这是同学给的劳务费和给弟弟妹妹买的鞋。孙春枝看到儿子没毕业就能挣钱,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即便这样她也不想让儿子走,刚回来几天就一竿子支到扎兰屯。但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孙春枝太懂得人情道理了。虽然她不懂什么社会调研,但是他知道肯定是儿子这种有学问人做的事儿。所以,这位通情达理的母亲没有任何阻拦。
王家宝把自己改带到学校的东西都收拾利索,鸟悄地从长吉县绕道回了厄尔古纳。他又抽冷子去了趟尚章家,编了一套谎话遮了过去。年前,他和英姐如漆似胶地渡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这段时间,没有凡尘俗世的烦恼,没有担惊受怕的恐惧,只有他们二人情浓意浓的神仙感觉。
过了年正月初九,王家宝和桂存英相约,在厄尔古纳市火车站碰面,双双登上了去往云岗市的火车,开始了他们又一新的生活世界。回顾桂存英从被迫订婚那一刻起,她所走出的一系列足迹,让鬼不信之流看来步步走下坡路,让尚章文这样的人来看步步走上坡路。其实,人生的高度是视角问题,站在物质的高处抬脚就低,站在物质的低处抬脚就高。匡扶人生的声音,世界上没有哪一种比桂存英独处时发自心底的呐喊更振聋发聩。
虽然王家宝和桂存英两个人生活波澜起伏,但是太阳依然那么温暖地普照着大地。他们的根——幸福分场没有消停。由于思念女儿,桂母得了一场疾病去世。鬼不信不但没有悲伤,欢天喜地在家停丧七天,方圆百里的朋友络绎不绝,似乎鬼不信人缘好的不得了。不管怎么说,王大炮与他们家渊源不浅。孙春枝买了烧纸和香烛,来到老人灵前祭拜。说来也怪,孙春枝没来之前,鬼不信不敢近灵堂。他只要一进灵堂,就能听到一阵阵阴森的声音,仿佛母亲在愤怒的咒骂。等孙春枝祭拜后,灵堂才消失了那种声音。不过,出殡那天,鬼不信给母亲之路,抬棺材绳索齐刷刷断掉,再也抬不起来。无论鬼不信怎么磕头作揖,棺材就是抬不起来。后来,善良的孙春枝跪在大路中央念叨:“大婶,你放心走吧。我一定替你把孩子找回来,放心地走吧!”
孙春枝话音一落,八个人轻松抬起了棺材,顺利地安葬了老人。后来,大伙都传孙春枝神仙附体,不要轻易惹这家人。这才使得很多人不再找王大炮的麻烦,敬而远之。
发生这件事以后,鬼不信虽然依然对王大炮恨之入骨,但是他轻易不敢亲自出头找王大炮麻烦,都是拐弯抹角使坏下绊子。他妻子吴香薇偷摸给孙春枝送些东西,算是替丈夫弥补些缺德事情。当然,她们这些都是瞒着双方男人。吴香薇怎么想的呢?一是出于邻里关系理应互相帮助,有条件帮多少帮多少;二是小姑子与王家有名义上的一段,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情。另外,她隐约感到小姑子没跑出老王家的圈儿。万一,小姑子和王家宝结了婚,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俗话说,是亲三分向,是火热似灰。人不能里外拐不划。
孙春枝觉得鬼不信媳妇有当年凤梅嫂子的胸怀,把人情世事分得很明白,不像鬼不信那样冷酷无情。所以,她从来不拒绝吴香薇的好意。有时候,孙春枝也有礼尚往来的举动,一老一少处得很密切。有吴香薇这个“叛徒”,鬼不信对王大炮的作恶举动,都能提前有所准备,使王大炮一家日子好过些。
人不说嘛,人不该死总有救。在王大炮心里,你鬼不信有杀人刀,他有跳墙计;在鬼不信心里,你王大炮有脱身法,他有紧箍咒。总之,他们谁都想不到,自己的枕边人在拉锯。否则,他们两个人早都走到了人生的绝路上。
且说,王家宝和桂存英在云岗扎下了营寨,过起了二人世界的夫妻生活。要知道这对坎坷的年轻人,请继续关注下一章英姐陪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