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诗曰: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幸运的好处令人向往,厄运的好处叫人惊奇。厄运,多少人唾弃它,厌恶它,想离它远一点,生怕它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同时,厄运也是造就美德和奇迹的关键,是打开人性潜能的一把钥匙。人类之所以能繁衍生息,社会之所以能繁荣发展,是因为每个人都向往美好的生活,每个人都一往无前地奋斗。
上一章说到,王清平借乔迁之喜,请宝山头面人物吃饭。他站起来敬第一碗酒,大家也都站起身来,数只酒碗碰撞在一起,酒水飞溅了起来,像是热烈祝贺宝山大队从今往后走上红红火火的道路。王清平的开场点燃了大家的热情,潘学文端着酒碗说:“王书记,你年轻有为,口才也是响当当的,肯定是把好手儿!我们敬你!”
其他几个人也不约而同地附和“是呀是呀”!
王清平虽然心里清楚大家这是在恭维他,但是也不免心内有些得意。这个身心俱受折磨的年轻人,坐上了宝山一号人物的宝座,内心不免会有志得意满的情绪。整个宴会进行了两个半小时,把上次剩下的白酒全部报销,所有人都没有醉意。北方汉子因为气候的原因,对白酒的抵抗能力和承受能力都超越了南方人。
王树信不免替王清平捏把汗,真担心王清平被潘学文给绕进去。潘学文是宝山大队的智囊,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老滑头”。王树信能坐上宝山大队长的位置,包括他入党都是潘学文的杰作。潘学文虽然没上过学,但是鬼点子特别多。用他的话说,自己吃的咸盐比别人走的路还多。
三十年前,宝山大队的建制还不存在,除了几户土生土长的猎户,其他都是因为各种原因,从全国各地搬来避难的。后来,这里人越聚越多,成立了今天的宝山大队。今天,在座的几个人都是宝山大队的“开国元勋”。公社任命一号人物以来,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都认为王清平是外来篡权夺位的外鬼。因为有公社的任命状,所以他们嘴上不敢说。无疑,他们内心的想法都出奇一致,不用在一起合计,他们就会自觉地枪口一致对外。老书记死后,公社派来两任大队书记都没站住脚。一是因为这两个人没心事在这干,二是因为宝山大队的事儿针插不进、油泼不进。
荣威雄当了公社党委书记后,也面临着这个问题。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走投无路的王清平来投奔他。他看到王清平的人品和能力后,决定让王清平去下这盘棋,打破宝山大队由来已久的攻守同盟,把宝山大队引导上正规的管理模式。
宝山大队的这次“国宴”,在一片颂扬“一号人物”的欢歌笑语中结束。王清平成功地把第一印象,呈现给了宝山的实力派,让让这些实力人物对他不可小觑。
大女儿家英的“呱呱”坠地,给这个这个家添了几分幸福感。古朴情浓的乡亲们都拿着鸡蛋、小米、白面和婴儿用的尿褯子、旧衣服来家“下奶”。凤梅嫂子担起了侍候春枝月子的任务,把自己家的事情忙完,就来侍候春枝月子。对凤梅嫂子,王清平和孙春枝两口子感激有加,把她就当作了亲人。
说起王树信的老婆钱凤梅,那真是贤妻良母的典范。搁在智能时代的今天,多数女性都达不到她的高度。在宝山大队,提起她社员们都会竖起大拇指。这么多年,谁家遇到为难招灾的大事小情,她都会热情地圆场。即便对王树信有意见和矛盾的人,全都看在凤梅嫂子的面子上不为难他,一如既往地拥护他。王清平一家来到宝山大队,如果没有凤梅嫂子的周旋劝解和帮助,那么这家人不知道还会经历多少风波和凶险。
钱凤梅是西宝山生产队长钱生的大妹,十六岁跟着父母从黑龙江省讷河县搬到宝山大队。那时,中国还处于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末期,土匪横行的时期。因为这里远离人烟,一片繁茂的大森林,方圆百里荒芜,没有谁知道这里有人家。所以,这里的十来户人家与世隔绝,完全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没有受到战火和土匪的祸害。钱凤梅一家人初来咋到,事事都难。王树信老父亲是当地的老猎户,
为人善良,帮助她家解决了好多生活困难,两家人好的一家人一样。树信母亲生了八个儿子,一岁一个,并肩挨排,生完老八后得了产后风撒手西去。家里没了女人,王树信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尤其老疙瘩天天抱着到老钱家要奶吃。一开始,凤梅妈妈帮着操持家务。直到男大女大,没用媒人说和,凤梅和树信他们完了婚。随着宝山聚集的人口越来越多,王树信哥们也都成长了起来,这“七狼八虎”连野蛮的达族人都让他们三分。钱凤梅在王家既是嫂子又是母亲,老嫂比母嘛,操持着这一大家子,先后给其他兄弟成了家。在这家里,与其说王树信是大家长,不如说钱凤梅才是真正的掌舵人,就是整个浪宝山谁敢对凤梅嫂子说个不字儿。
西瓦尔图公社方圆一百五十平方公里,实际开垦的农业种植土地还不到四分之一,上报给国家的种植土地几乎为零。实质上,宝山还是自给自足的原始状态。当时,西瓦尔图是莫旗下辖九个公社中的老大哥,宝山是西瓦尔图十三个大队的老大哥。至于人员数量和国家行政管理体制,那都是旗里随意编报个数字。荣威雄被派到西瓦尔图任公社书记,才拉开了公社建设的新纪元。因此,荣威雄承担起了继往开来的角色。他把王清平任命为宝山大队支部书记,目的就是将宝山大队的底儿兜清楚,为西瓦尔图公社完整地纳入国家管理体制而谋篇布局。文化大革命时期,宝山名义上成为一个生产大队,社员们各有各的土地范围,从不缴纳公粮,从不没有巨一变那样完善的党组织。所以,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实行的大包干的本质没有什么区别。
这几天,王清平喜添长女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就开始琢磨大队的工作。但是,他始终没有想出开展工作的头绪,思想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飞来撞去。
春枝看见丈夫急得团团转的样子,给丈夫出主意说:“我看,老潘脑袋不空儿,你找他商量商量。”
王清平虽然感觉媳妇看事情很准,但是他心里更清楚潘学文的为人。在宝山大队,不仅潘学文不能帮自己,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帮自己。的确,宝山大队铁板一块,要想在宝山开展工作,必须争取王树信的认可和支持;否则,王清平无论做什么工作,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王清平很清楚,他现在就是聋子的耳朵配着,如果把握不好,肯定与前两任大队书记的下场一样。
春枝听了丈夫的分析,又出主意说:“人怕见面,树怕扒皮。你有上面支持,王树信不可能和你撕破脸。你在后面出主意,让他做决策。表面上王树信在宝山还是说了算,有里又有面儿!荣叔交给你的任务不就完成了嘛。”
王清平侧过脸来瞅着春枝说:“行啊!媳妇!你学问见长啊!”
两口子把主意打定后,各自睡去。自从闯关东以来,确切地说嫁给王清平以来,春枝身缠麻团中,想甩都甩不掉,摘也摘不清。从险象环生的逆境中走到今天,经得多,看得也多,眼色儿头自然比其她妇女好使。所以现实中,无论男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经万事。实践教会人类生存,实践教会人类战胜困难。
第二天,王清平伺候媳妇和孩子吃完早饭后,又把家里收拾利索。他戴着那顶从部队带回来长绒军毡帽,抄着袖筒奔王树信家来。王树信看见王清平这么早到家来,知道他要与自己商量大事儿。他乐呵呵地让着王清平坐下,顺手递过旱烟笸箩,二人熟练地卷起旱烟,悠闲地抽了起来。
王清平这才说:“树信大哥,这年也过了,咱们得商量一下怎么干?嗨!也不是什么商量,主要是你说怎么干,我好做到心中有数。不能让荣书记下不来台。”
本来经过老婆凤梅劝说,王树信已经打定主意帮助王清平,共同把宝山大队的工作做好,这样于公于私都能交代过去。但是,其他队干部和社员们在背后的议论,让王树信心中憋了口气。全大队的人都说来了王清平,王树信就不灵。听到这些,王树信有灶坑王八憋气又窝火的情绪,想故意难为一下王清平。现在,王清平越客客气气向他请教,他越感到王清平是假情假意。要不是凤梅嫂子来回和稀泥,两个人的谈话真就顶了牛。
王树信不疼不痒地说:“啥情况,都在那摆着呢!你是一号,你直接安排就是了,我肯定配合。”
看着王树信不阴不阳的态度,王清平的心气一下子消减了许多,只好悻悻地走出王树信的家门。
荣威雄看见王清平垂头丧气地来到自己办公室,不用问就知道吃了王树信的窝心炮。虽然王清平来给他添麻烦,但是他的心里依然非常高兴。这让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成熟,知道请教别人的人能力不会差。于是,他站起来给清平到了一缸子白开水。然后和蔼地安慰:“清平,遇上坝棱子了吧!小伙子,别灰心!刘备还三顾茅庐呢。怎么地,你比刘备还能!遇事儿提溜提溜脑瓜蛋子……”
王清平默默地听着老前辈的指教,认真地思考着他的每一句话。荣威雄看王清平听了进去,除了向他传授宝山大队人事和工作的调配秘诀之外,还教给了王清平一些在农村的工作方法。听了以后,王清平感到了心中一片光明和力量。他辞谢了荣威雄热情挽留的晚餐,愉快地哼着小曲儿返回了宝山。
回来的山路,王清平现在的思想,就像巨大白玉中镶嵌的黑线,黑白分明,纹路清晰通幽,仿佛心中从没这么明朗过。王清平迈着轻快步伐,近似小跑一样穿行在荒山枯枝中。周围荒林中传出了瘆人的莫名声响,王清平不但没有一丝恐惧,而且不知不觉地吹起了夹七杂八韵律的口哨,一会儿又哼起了只有自己懂的小调儿。哨声歌声洒满了一路,悠扬欢乐的情绪撒满了一路。
当夜晚间,王清平拖着沉重的身体进入了梦乡,宝山家家户户也都酣然入睡。不知是夜里几点,王清平和孙春枝被“哐啷”一声巨响惊醒。他睁眼翻身看到窗外一片红红的火光,从窗户上破了的大洞看见一条黑影闪过。春枝被吓得缩进了被窝里不敢动作,不断地嘱咐丈夫别出门儿。王清平也大吃一惊,哆里哆嗦地摸索了半天,终于划着了火柴,点上了油灯。他就想穿上衣服出去看看,被春枝一把拽住。当兵的人在关键时刻,具有一种英勇无畏的精神,今天他也不例外地想往外冲。转念,他想到自己冲出去,没人保护媳妇和孩子。所以,王清平边趿拉着鞋,边披着棉袄走到窗前,顺着破了的窟窿往外搜寻观望。原来,房前那一小撮木头烧柴被点着了。而且,只是木头梢和细小的木柈子,烤化了的雪水呼呼地冒着热气,明火基本灭了。
王清平也没敢出屋,转身回来安慰媳妇说:“没啥大事儿,睡吧!”他又找来一块破布和针线,把窗户上的窟窿缝完好,挡住了打头的冷风。后半夜,两口子再也没敢闭眼睛。
自从王清平被公社任命为大队书记以来,潘学文就算计着王树信肯定要到他这来问计。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王树信虽然见他面很客气,但是从来没有和他商量怎么对付外孛秧的事情。潘学文一琢磨,肯定是王清平的来头太大,把王树信吓成了缩头乌龟。于是,他给王树信的四弟王树双煽阴风点鬼火,给王树双分析了王树信的处境,又编排了王清平如何篡权夺位的鬼话。还说,他们老王家就是头虎也得趴着,王树信假入党这一件不光彩的事儿,肯定得被这个生蹦子揭发了出来。潘学文的目的,鼓动这个这个二虎八噔的家伙收拾王清平。王树双是宝山出了名的“虎”,他一听大哥挨了欺负,拎起菜刀就要去找王清平拼命。潘学文一把拽住他说:“你别虎唧唧的,杀人不偿命啊!”紧接着,潘学文伏在他耳朵上嘀咕了一阵,王树双连连点头称是。
今天,潘学文知道王清平去了公社,以为他到公社去告黑状。于是,他找王树双实施他们商定的计划。夜里王树双刚出门,他媳妇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找王树信。王树信以为四弟两口子又吵架来家诉苦。以前他们吵架,四弟几次都差点把媳妇打的送了命。他以为这次又是四弟犯浑,把自己媳妇打了出来。他火冒三丈地询问情况,四弟媳妇把潘狐狸教唆王树双,让他如何教训王清平的事情说了出来,吓得王树信差点没坐到地上。他想,现在可不是早些年,社会大形势变化太快。眼前,四弟这种行为要犯法。他登上鞋奔向大队部,看见一个人正点着了柴火,还拿着石头往窗户上砸。王树信窜上去把王树双拽到房东侧,一口气跑出去五六百米才站下。没等王树双明白怎么回事,王树信薅住他的脖领子,正反给了他两个耳雷子,打了王树双一个趔趄。乘着酒劲儿,他瞪着眼睛吼道:“谁?老子劈了你!”
王树双说着就要与黑影拼命,王树信眼看自己脑袋要被四弟开瓢,他才报出了身份。
听到这,王家宝惊出了一身冷汗,真是夜黑风高好杀人,火上浇油野蛮人。他心里想着想着就说出了口。母亲接茬到:“这才哪到哪,往后更吓人!”
王清平下定决心要大展手脚,开拓宝山这片新的天地,为老婆孩子提供稳定的生活。在各种信息的碰撞中,王清平逐步摸清了宝山的是是非非及始末缘由,也充分掌握了宝山社员真实实的生活状态和思想动态。也许,每个村落的形成,都是多少年来的自己独特习惯。还好,宝山大队那时是野生的自然状态。王清平就任宝山一号的时候,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国家去人民公社化,建立新型的正轨国家管理体制,正像千千万万党员干部那样摸着石头过河,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开辟新道路。
话说,当王树双要和黑影拼命时,王树信大喝一声:“你个混蛋,我是你大哥!”
王树双这才站稳脚跟仔细辨认,看出确实是大哥王树信。王树信知道和这个混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连拉带拽地把他弄到家。这时,钱凤梅和四弟媳妇正在担心地等待,怕这个愣头青惹下大祸无法收场。看见王树信把王树双拉了回来,她们的心像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儿。凤梅语重心长地说:“老四啊!你太糊涂了,有事儿不和你大哥商量?那潘狐狸是什么人,啊?”
王树双气夯夯地反驳:“商量个屁!这不明摆着,骑到咱老王家头上拉屎吗?就收拾他个狗日的。”
王树信边抽烟边琢磨,老四是个人领着不走,鬼领着跑的主儿,跟他讲道理没用,只能用大哥身份压服他。想到这,他严肃地说:“老四,我告诉你!没我的话儿不许你乱折腾,否则,我把你送笆篱子去!”王树双看见大哥真生了气,也就无可奈何,气夯夯地跟着媳妇回了家。
第二天,王清平像没事儿人似的来到王树信的家中,提议仔细商量一下春耕的事情。这次,王树信因为心里特别愧疚,很殷勤地给王清平倒上水,与王清平和谐地谈起了大队的具体情况。
他说:“清平,咱们大队和其他大队的情况不一样。从大队建立到现在,从来没有搞过大集体,也没安照公社的要求干,各家谁开垦的土地就是谁家的。公社要求的紧时,我就按每家三十亩地的数儿上缴公粮,向公社报全大队报地亩数是两千零一十亩。实际上,咱们大队的地亩数要远远大于这个数字,我也掌握不了准确数儿。我想,把各家的地亩数加起来要多出一倍应该没问题。……”
王树信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宝山的情况,也像把憋闷了多年的心事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王清平边听王树信介绍情况,边思考着下步工作的打算;同时,他明白了荣威雄让自己“三顾茅庐”的用意。
王家七狼八虎消停了,全村人也就消停了。这里不仅有钱凤梅贤良淑德,也有王树信思想的转变,更有王清平的真情打动。而且,荣威雄给宝山派来一位瘟神,是西瓦尔图公社达汉两族公认的瘟神。这个瘟神是西瓦尔图公社派出所所长——敖耀武,在西瓦尔图公社没有不怕他的。这是什么原因呢?这得从三年前的历史说起。1975年底,二十五岁的敖耀武从部队转业,被莫旗县组织部分配到西瓦尔图公社派出所,成为了一名公安战士。他乐得其所,每天坚持部队的好习惯,天天一个人出早操、练习擒敌拳,结实的身体像宝山白虎崖的石头。他刚到西瓦尔图公社不久,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个传奇的故事。一个周六的下午,西瓦尔图公社的大院里空无人影儿,只有敖耀武一个人在办公室值班。这时,从外面蹿进来一个流窜犯,持手枪顶住了他的脑门。当时,敖耀武大脑一片空白,五秒之内没有任何反应。这个流窜犯急切而怒吼着“要钱”!
突然,敖耀武抡起右巴掌打在了歹徒的脸上,把穷凶极恶的歹徒打了个趔趄;与此同时,歹徒的枪也击发了出去,子弹贴着敖耀武的额头飞过,把他额头拱出了一溜儿血槽,打进了办公室的石头墙里。瞬间,敖耀武夺下歹徒的手枪,顺手来了个大脖溜子,把这个流串犯撂倒在地上。敖耀武三下五除二把歹徒捆了起来,兴高采烈地扭送到了莫旗公安局。莫旗公安局授予他一等功,七六年荣升西瓦尔图公社派出所所长。从此,敖耀武的神威让所有人心惊胆寒,没有人不惧怕他。自从敖耀武当了所长,西瓦尔图公社再也没发生过严重的治安案件。当荣威雄看到王清平单打独斗,不但无法实现自己既定的目标,而且很可能有生命危险。因此,荣威雄将敖耀武这个狠儿茬派到宝山坐镇。王清平把敖耀武的住处安排在大队部,几乎是贴身保护。他开会、组织活动,敖耀武就跟随其左右。有这个瘟神保驾,使宝山的狼虫虎豹都像缩头乌龟一样缩回了脑袋,更甭提兴风作浪。王树双看到这种形势,他二虎吧吵的劲儿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像一只乖顺的小猫眯了起来。
看来,人虎人愣,那都是在软弱的、善良的人面前吓唬人。这种人一旦在敖耀武这种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人面前,他们就是一群臭蚊蝇一哄而散,或是无声无息地隐匿起来。
是的,世间的事情,无论有多么难都是“纸老虎”。就像毛主席说“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谁怕谁”!
王清平凭着一腔热情和正义,感化了王树信冷藏多年的内心,争取到了这个地头蛇的配合。其实,每一个有着社会地位的人,都想为人民多做些事情,但是人的能力有大有小,看问题的眼光有长有短,思想境界有高有低,对同一个问题就产生了不同的看法和作法,进而也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一旦人和人之间达成了共识,所有矛盾都能迎刃而解。现在,王清平和王树信握手言欢,就是这个道理的最好诠释。所有一切的稳定,使宝山大队走上昌盛的开始,也是为宝山大队走向繁荣富强奠定了基础。
五八年,西瓦尔图公社才建立,比王清平出生还晚了六年,连公社都社么年轻,何况是宝山大队呢!王清平想,如果把西瓦尔图公社比喻成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人,那么宝山大队正是逐渐生长的儿童,一切都得从最细小的地方治理和矫正。虽然自己走投无路,虽然自己单门独户,虽然自己因祸得福,他必须为自己兴中的理想奋斗。他这一高尚的理想,正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荣威雄,在宝山大队布下的一颗正义棋子。俗话说,疾风知劲草,烈火炼真金。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任何人都不要抱怨大丈夫没有用武之地。只要自己是劲草和真金,早晚都会散发出沁人的光华。就像王清平走投无路、陷入生活的绝境,难以生存的时候,他竟然成了宝山的一号人物,成了荣威雄改革的一员大将。
这天,在王树信实事求是介绍大队各种情况的过程中,王清平不时插嘴问东问西,尽量使自己心中疑问得到答案。当王树信说到大队党组织建设情况时,王清平插嘴问道:“这些年咱们大队一个党员都没发展吗?”
王树信叹口气回答:“咱们大队的社员都是从四面八方凑过来的,原来老户只有我父亲三四家,其余的人都跟像你一样,一九六六年以后,从黑龙江、吉林、辽宁三个省二次闯关东来的,还有个别河南户、四川户,搬来的原因各种各样。虽然说咱们大队早在一九五八年就设立了大队,但那时就有一个党员丁德祥,公社就让他当了书记。实质上,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管不了。我们这辈人很少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都叫他老丁头。老丁头死了以后,再也没有党员了。”叹口气补充道:“连我才是个假党员!”
从王树信话中,王清平听出了话外的意思。他明白,在穷山僻壤中,历来都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当然,不是王清平在靠近王树信,才不去拆穿他的话外之意。现实生活不像理论那么清晰和轻松,王清平不拆穿他的谎言,是从做人和现实的角度思考问题。目前,王清平要分辨清楚宝山所有人和事,必须要肯定王树信在宝山的地位。他不但要小心地把握每一个环节,而且要利用王树信开疆扩土,完成荣威雄交给他的使命。建国以来,国家从一穷二白到现在,经历了排除特务、复杂的社会改造、经济恢复、经济规划、十年文革,农村的党组织和行政组织的建设和发展宏观进步很大,偏远村落和够不着的地方,还是建国前的老样子,甚至处于瘫痪状态。像宝山这样的状态,一点儿也奇怪,比宝山还次的地方多的是。
王树信到外屋地水缸舀了半瓢凉水,一股脑地喝下去。回来接着说道:“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旗里抓得紧了,公社就派来一任党支部书记,没干几天就跑了。公社经常派干部蹲点,搞抓革命促生产,也不过是蜻蜓点水。我们家哥八个,户大人多,又是老户。公社让我担任大队长后,我也不知道咋干!其实就是挂个名。七零年,公社统计党员,咱们大队一个没有,我就把自己报了上去,我鱼目混珠地成了大队唯一的党员……”
说完这些话儿的时候,王清平心里越来越感到温暖,听到了王树信的真实心声。眼前,这位粗犷豪放而朴实的北方汉子,终于向他完全敞开了心扉。王清平深深地体会到了荣威雄老谋深算的威力,不得不佩服这位建国前的老革命。他暗下决心,一定不辜负组织和荣叔的信任,把所有宝山社员真正带回党和国家的母亲怀抱。
王树信的坦诚相告,让王清平彻底了解了宝山大队及更深层次的情况,为他下一步开展工作提供了有力依据。
这次与王树信推心置腹的交心,王清平内心热乎了起来,那颗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火,在胸膛里又重新点燃了起来。接下来,王清平与王树信商讨了宝山大队发展大计。首先他们把今年春季大会的事项定了下来,将现有土地的三分之一报到公社,名义上是集体土地,即使是被公社真正管起来,大队家家户户余下的土地,也能使大队社员过上富裕的生活。第二步商定了村规民约,让村民有法可依,管理起来不像原来那么被动。第三步敲定了新开垦荒地计划,建立宝山大队自己的学校。
时间转眼来到春播前夕,王清平和王树信准备好了春耕动员大会。公社书记荣威雄话付前言,坐着公社仅有的那台吉普车,风驰电掣地来到了宝山大队,男女老少为了看热闹自动集中了起来。王清平和王树信将荣书记请到宝山大队部,坐定后,王树信亲手卷了一颗旱烟递到荣书记手里,又划了根火柴点上,简单地汇报了与王清平商量的工作情况,王清平作了必要的补充。荣雄威听后满意地点点头,并不时地插嘴点评。趁王树信回家张罗饭时,王清平怀着真诚的心情,向荣书记简要地汇报了转变王树信的过程,特别强调了王树信大队长全力支持他工作。王清平坚定地说,他们能够同心协力,有信心将宝山大队带向正轨,让宝山真正回归到公社的怀抱,自己感到很高兴。到目前为止,荣威雄从王清平身上,似乎看到了所期望的景象,也看到了他这任公社书记,将开创西瓦尔图历史性转变的美好愿景。
正当荣威雄愉悦在舒畅心情之中时,王清平说:“荣叔,当着树信大哥的面儿,我有件既是公也是私的事儿求您开恩!”
荣威雄笑呵呵地一摆手儿,说:“清平,甭绕圈子了,有事说,有屁放!跟我卖什么关子!”王清平如获大赦地说:“荣叔,那我就说啦。树信大哥组织关系的事儿——您看怎么办!”
王树信听到这,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心想:怎么的,你王清平要使绊子,那可太是王八犊子啦。你要真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儿,我也饶不了你。荣威雄听王清平的话儿也是一楞,心想这小子什么意思,想过河拆桥,你还没站稳脚跟呢!于是,荣威雄老奸巨滑地反问:“你说怎么办?”
看着王树信的神态,听着荣威雄的语气,王清平心里暗自好笑。王清平镇静地说:“荣叔,树信现在的组织身份,始终是别人的一个话把儿,腰杆儿也硬不起来。我是这么想的,让他重新写入党申请,按正规的程序办。等我们俩把宝山大队带上正轨,公社一批,树信大哥也就彻底摆脱了后患。”
听到这里,王树信由愤怒的神态变成感激的表情,几乎是满含热泪地望着王清平。有人会问,一个入党,至于那么激动吗?要我说,在任何时候,政治生命都是无比重要。在那文革刚刚结束的年代,组织关系比脑袋重要,宁可丢脑袋不丢组织关系。何况,王树信组织关系造假,不立刻纠正和捋顺的话,谁知道哪天回来什么运动。要不怎么说,现在人赶上了国家盛世,每个人都不担心明天会怎么样;那个年代,虽然去掉了头上三座大山,经过文化大革命运动,每个人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所以,王树信才有这样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
荣威雄未置可否地说:“我考虑考虑,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清平不无担心地说:“荣叔,这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我担心树信大哥吃苦头,才有了这个想法。”
听完王清平的陈述,荣威雄心头感觉一振,心想:眼前这个年轻人真不可小觑,做事有原则,不越雷池一步,待人真诚,能抓住人心,看事远大,不留萝乱。在这点上,自己倒真自愧不如啊!荣威雄转念又一想,王清平还是年轻啊,当官儿光靠真诚是不够的,还应该有一定的策略。有时间,自己要好好点拨他。
想知道王树信能否兑现诺言,请看下一章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