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诗人赵嘏《江楼感旧》诗曰: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在一个清凉寂静的夜晚,诗人独自登上江边的小楼。“独上”透露出诗人寂寞的心境,“思渺然”使人仿佛见到他那凝神沉思的情态。这就使人联想到诗人究竟“思”什么?原来诗人是旧地重游。去年也是这样的良夜,诗人与人凭栏倚肩,共赏江天明月,那是非常欢快的。曾几何时,人事蹉跎,昔日伴侣不知已经飘泊何方,而自己却又辗转只身来到江楼,缕缕怀念和怅惘之情,正无声地啃啮着诗人孤独的心。诗中没有确指去年的另一“望月人”是男还是女,是家人、情人还是朋友,更没明确说明与“另一人”离散的原因。这与桂存英即将回到农场的孤独不同。桂存英旧地重回,有伤心有喜悦。伤心的是曾经让自己不堪回首,眼望着爱人无法时刻陪伴,喜悦的是终究回到了爱人身边,虽不能时刻卿卿我我,但内心有了永久的依靠。
话说,在大庆市,林觉民与桂存英有了稳定的生活,他们心中像一块巨石落了地。很快,小英宝从呀呀学语到开始上学,快乐弥漫着这个一日无忧的家庭。孩子一上学,桂存英既照顾孩子又忙活大棚,还要攒出孩子一年的赞助费。因为户口不在本地,所以孩子上学要交赞助费。就这样,两口子也特别盼头,孩子终于有地方上学啦!由于两口子会做事,有事没事与老师沟通,时不时给老师送点小礼物,老师还给孩子申请了困难户补助。应该说,在大棚区的生活他们也算是上等人家,在大庆市来来说他们也是上等打工族。
一家三口过着千千万万家庭一样的平淡平凡的小日子,夫爱妻,妻爱子,子敬父,每天小家庭都充满着快乐和幸福。
每年十一月末到来年三月上旬,这段时间是这些菜农猫冬休闲的时节。这个时节,是他们一年一度休养生息的欢乐时光,要好的几家人在一起打扑克打麻将,谁家做好了饭就在谁家吃,休养生息以利来年再战嘛!桂存英不喜欢这种娱乐活动,在家辅导孩子学习、洗洗涮涮、炒菜做饭,林觉民玩够了回来就吃,晚上搂着老婆孩子睡一觉,堪比天上人间的神仙生活。久而久之,前后左右的邻居都成了至诚的朋友。人不说,苦寒思饱暖,饱暖思淫欲。林觉民从小要饭,经历了传奇般的前半生,比身边这些始终土里刨食的邻居,眼界开阔得不是一点半点。所以,他万千阅历的养成习惯和风趣幽默的语言,常常让周围的人们以崇拜和羡慕的眼光仰视。就这样,在一群男男女女中,林觉民成了他们的核心,吃喝玩都围着他一个人转。女人在追捧潮流和某个人的劲儿头比男人要疯狂。西大棚的女邻居对比丈夫和林觉民,她觉得自己就应该拥有林觉民这样一个男人,迫于现实的社会舆论压力,想偷不敢偷,不偷刺刺挠挠。赶巧儿,这个女人的丈夫回河南老家途中翻车身亡,她成了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男人女人都犯毛病,拥有时不珍惜,失去时后悔,上哪找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呢。可是,中国还有句俗话:开江的鱼下蛋鸡,回笼的觉二房妻,是男人的四大香。唉,林觉民就照这个道儿来了,天天和这个二手女人腻歪在一起,一起玩牌一起腻歪,一个是成熟的种子,一个是熟透的地,种子一下地能不发芽吗。时间一长,林觉民就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生米做成熟饭木已成舟,纸里自然包不住火。林觉民不得不向桂存英摊了牌,祈求桂存英的原谅。最主要的是,林觉民舍不得桂存英的贤惠,又放弃不了那个女人的风骚。桂存英无比愤怒,她真不想原谅林觉民的出轨。但是,她眼前的实际情况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儿子小英宝马上初中三年级,赞助费暂且放在一旁,保证生活的大棚也干不过来。她天真地想,一个男人要迷恋上一个女人的身体,能拦住他的身体拦不住他的心,索性让这个男人胡折腾去吧。反正,这些年与林大哥夫妻生活也是尽义务,除了她的宝弟之外,还没有哪个男人能激发自己的活力,能让自己风平浪静地抚养儿子长大,也就心满意足。
她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静地生活,不去想林觉民那些破鞋烂袜子的事情。可是,一心情愿的想法哪那么容易实现——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找到眼前。所以,桂存英为了男人第二次坐在了谈判桌前。
桂存英开门见:“妹子,我和林大哥没登记,我们好合好散,你们过吧!你们将来三个孩子,我理解。”
应该说,桂存英做到仁至义尽。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白白把自己的男人拱手相让?
这个女人非但不领情,大萝卜脸儿不红不白地说:“大姐,你想的太天真。这个男人我玩够了,白给我都不要!想要我接手这个破烂儿,行!把大棚给我。必须过户到我的名下!”
桂存英没有发出愤怒的哀嚎,看着坐在对面的林觉民,意思看他什么意思。按理说,林觉民一个老江湖能让这个小家贼玩了吗?万万没想到,林觉民低下头一声不吭。
看林觉民默许的意思,桂存英除了担心儿子生活没着落外,真不在乎这个蔬菜大棚。可是,她可以轻松地把男人和大棚送人,自己的儿子从此就没了生活来源。鉴于这个原因,桂存英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思考了一会儿说:“妹子,林大哥,我现在处境不用说。你们给我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我给你大棚!”
其实说这个话,桂存英都是咬着牙说的。说的轻松,自己上哪生活,未来谁给儿子生活保证。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桂存英才给王家宝拨打了电话。厄尔古纳农场副书记电话还不好查,桂存英还在幸福分场上了那么多年的班,就是管局领导的电话她都了然于心。
这些年,王家宝全国各地总出差。虽然不像人家方向感那么准,但是要比常年窝在家里的人要强。王家宝来到与英姐约定的地方,大致辨别出了方位——大庆市西侧。眼前的英姐一身十年前的衣服,脚上一双旅游鞋粘着泥土,五号头型的头发枯涩蓬松,双手和脸的皮肤像旧了的白布泛着点黄,粗糙得一摸都麻麻剌剌。就这一副形象,要不是这身衣服和一声宝弟,王家宝打死都不敢认这是当年的英姐。就在这人来人往穿梭不断的大道边,王家波扑上去抱着他的英姐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英姐呀,你受苦了。为什么不早给打电话!”
边哭边说边捶打着她的后背,桂存英任由王家波抱着晃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却没有一丝一毫肢体动作的回应。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家宝止住了悲伤,与英姐商量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两个人总不能在大街上谈话呀。于是,王家宝拽着英姐找了一个宾馆。英姐嫌太贵不进,王家宝不顾一切地拽着她的手进来。
迎宾的小姐哈腰说:“先生请!阿姨请!”
王家宝白了她们两眼没说什么,拉着英姐开了两个套间,吩咐服务员按上等的标准上一桌酒席。从见面到现在,王家宝始终没有松开过英姐的手。现在,她看到她的宝弟这么奢侈的行为,桂存英实在忍不住说:“宝弟,你——你太铺张了!”
“不用你管,今天听我的!”王家宝不知道怎么补偿英姐,不知道怎么能让英姐知道自己这颗真心。
王家波再一次把英姐涌入怀中,哽咽着说:“我的好姐姐!你赶快说说,这些年到底去哪啦!”
桂存英费了很大力气挣脱了出来,伸出手来给王家宝边擦眼泪边说:“宝弟,男儿有泪不轻弹!姐这不好好的吗,你坐下听我慢慢说。”
两个人拉过椅子腿靠腿对坐,王家宝又抓住英姐的手不撒开。迫于他的执着,桂存英也就任由他抓着。这时,王家宝一点没有歪的邪的想法,就是不知道对这个尊敬的姐姐如何表达。桂存英哭一阵儿乐一阵儿讲述了一切,万分强调要不是走投无路,自己不会打扰他的。
说完一切,实在无法自控的桂存英,趴在王家宝怀里“呜呜”哭起来,再也绷不住那颗巴苦巴苦的心啦!十多年啦,她每天见到的都是无亲无故的陌生人,就一个熟悉敬佩的林大哥还背叛了她。这下,她见到了亲爱的宝弟,见到了亲人,她彻底放下了羞耻,放下了自尊,放下了包袱。
一桌子的饭菜,他们一筷子没动。转眼到了孩子放学的时间,桂存英站起来去接孩子,王家宝要跟着一块去。桂存英说:“宝弟,你别去!见了孩子你也不要相认,这么大孩子经不住打击。他只知道林大哥是爸,我是他妈。就说叫你舅舅,我也这么嘱咐他。”
王家宝再一次眼泪在眼圈儿打转,自己亲生骨肉自己不敢认,这真是人生的悲哀!他对这个孩子没有太深的感情,也就难受那么一阵子,不见面也没那么难受。
约摸一个小时的功夫,英姐领着一个帅气的大男孩进了房间,顺手一指:“英宝,这就是妈刚才说的舅舅,快招呼舅舅!”
王家宝拉过孩子的手仔细端详,一看眉眼,活脱脱闫红,下半边脸就是自己,个头几乎快超过自己,至少得有一米七五。看到这一切,不用英姐多说什么,已经说明了英姐对这个孩子有多好!他激动把这个孩子拥在怀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桂存英解围道:“英宝,快过来吃饭,你舅舅坐车累了一道。”
小英宝蹦蹦跳跳地过来抱着桂存英说:“妈,咱家发财啦,怎么做这么多好吃的,还住这么好的宾馆!”
两个人看着孩子狼吞虎咽,内心冒出了一股股酸楚,都感觉到欠孩子很多。看孩子对英姐的顺从,王家宝更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尤其自己都不敢上前亲近一下儿子。等孩子吃饱喝足以后,桂存英把他领到对面的房间写作业,又默默返回房间收拾碗筷。王家宝一把夺过来说:“英姐,你能不能歇会儿!”
“习惯了。”桂存英手足无措。
简短的对话后,两个曾经熟悉的人突然陌生起来,谁也找不到该说的话题。是啊,王家宝该感谢桂存英,还是桂存英该埋怨王家宝,都是善良而又无奈的人,只能默默相对而不知道说些什么。王家宝首先打破沉默说:“英姐,我知道你的性格,以后咋办我听你的。”
桂存英扬了扬头依旧不言语,只是一会儿一看孩子,就像夫妻过日子那样的场面。孩子写完作业来到他们面前问:“妈妈,我在哪睡觉?”
“你先睡吧,我一会儿陪你。”桂存英就像在家里一样沉静。
桂存英到对面房间拉上窗帘,摊开被子,嘱咐孩子别害怕。这一系列举动,王家宝跟在她身后,显得特别多余。把小英宝伺候睡了以后,桂存英关了房间的灯,朝外面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去那屋说。回到房间,桂存英说:“宝弟,林大哥心有所属了,我们不要打扰他。现在,我确实没想好怎么向他告别,也没想好往下怎么办?”缓了口气说:“孩子这么大了,一直随林大哥姓,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改过来。所以,你得给我时间思考这些事情。”
“英姐,林大哥是咱们的恩人,我明天见见他,一切都归他吧,也算是我们还他的。”王家宝不忘恩地说。
看到宝弟对林觉民的口风,桂存英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能对他那样对自己就不会错。“你明天与林大哥见一面吗?”桂存英问。
“英姐,你放心吧,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必须见到他说明白。”王家宝来到了桂存英身边,把她搂在了怀里。
“宝弟,你不嫌弃我!”桂存英冒出这么一句。
王家宝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盯着她说:“英姐,你看我变了吗?知不知道,我找你们多辛苦,趴在铁将军上哭的时候,都绝望啦!”
王家宝把如何接谢可欣毕业、如何找寻她,诉说了一遍,眼泪就像流水一样淌起来没完,他说:“英姐,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好!”
王家宝把自己这十多年经历和现在处境详细说了一遍,他决绝地说:“英姐,我听你一句话,你说咋办就咋办!你说让我离婚我就离婚,你说咱们怎么办?”
桂存英还能说什么,知道王家宝都是掏心掏肺的话,连一个服务员都叫他阿姨,这是她亲爱的宝弟没变心。犹豫了好一阵子,桂存英说:“宝弟,我知道你的真心啦!你给我们娘俩找个窝儿,有时间你就去,没时间就忙你的,我守着这个孩子知足啦。”说完,她长长出了口气,用既渴望又羞涩的眼神看着王家宝。
王家宝实在控制不住一个爱自己女人的眼神,用力扑倒英姐,就像饥饿许久的狮子,把亲爱的英姐重重压在身下,一时不知道亲哪好,四目相对地凝视着对方。确实,除了她亲爱的宝弟之外,没有其他男人能点燃她的情欲之火。就这么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桂存英仿佛全身燃起了皇皇大火。是的,她要接受爱人这排山倒海的情欲,接受她亲爱的宝弟所有的一切。一番真情云雨之后,又像当年在旅店一样,桂存英说:“宝弟,命运把我们连在一起,我们永远分不开了。你是干大事儿的人,千万不要……”
王家宝静静地听着英姐的嘱告,心里翻腾地琢磨自己何去何从。他怀里搂着皮肤粗糙的英姐,不自觉地与东方若柳和妻子对比起来。这个遇事冲动、品质不坏的男人,往往好心办了坏事,一步步让感恩、还债、报答三个词破坏了一生的幸福。
第二天早晨,王家宝和桂存英共同送孩子到学校,小英宝感到特别幸福。因为他有一个有面子的舅舅,所以在同学面前就能摘掉贫困生的帽子。他们看着孩子吹着口哨进了校园,兴高采烈地与同学们打招呼,心里实在激动不已。
王家宝在英姐的陪同下来到了大鹏区,直接进到西大棚的院子里,看见林觉民和那个女人有说有笑地劳动。远远地看上去,林觉民与当年的爸爸身形无异,一副劳动重负压弯了身板。本来,王家宝想刺激一下曾经的恩人,为他的英姐出口恶气。可是,他看到林觉民的那一刻,强硬的心软乎了下来。是啊,同是被生活负担压垮的人,自己何必向恩人兴师问罪呢!
桂存英把林觉民找到王家宝面前,那个女人远远地瞄着他们。王家宝平静地问候:“林大哥,我来看你来啦!弟弟来晚了。”
两兄弟抱头痛哭,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林觉民说:“家宝,我没有照顾好英妹子,也没有照顾好孩子,有罪啊!”
这时,那个女人过来把他们让进了屋子,给王家宝和桂存英沏茶倒水。她说:“你看我们没有好招待的,让你们没地坐没地站的!”
王家宝仔细打量这个女人,长相一般,看年龄比自己小,穿着与英姐没什么区别,也是普通的劳动人民,一张嘴体现出人很善良和友好,与英姐描述的差不多。王家宝说:“大姐,我和林大哥过命之交,既然我大哥喜欢你,我也没有过多的闲话。这有一万块钱算是贺礼,遇到困难再找我。”
林觉民没有说一句话,那个女人试探地问:“大兄弟,大棚也给我们啦?这不是真的吧!”
王家宝拉着桂存英的手“哈哈”一笑,貌似开玩笑地说:“大姐,你不愿意要可以扔了它,没有人可以阻拦你。”然后,他拉着林觉民的手说:“我的好哥哥,有困难一定要找我,这是我的电话。”他把提前写好电话号的纸条塞给了林觉民。
王家宝和桂存英回到宾馆,意味着桂存英告别了以前十多年的生活。所以,桂存英像丢了魂儿一样无所适从,不知道把她的宝弟当丈夫还是弟弟,又像当年幸福分场第一次相见的状态。但是,王家宝可不是当年的小屁孩。他知道,哪个女人都想和男人从一而终,迫于现实条件各有各的命运——英姐比谁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否则,她不会把自己拱手让给谢可欣。王家宝虽然昨晚和英姐重温旧梦,但是他依然不敢随便亲近英姐。他试探性地拉着她的手说:“英姐,我们合计一下怎么办?”
桂存英平静地说:“宝弟,我还是昨晚上的话,你安心工作,照顾好家庭。给我们娘里安排个住的地方,让孩子有学上,我能自食其力。放心吧,我们娘俩能吃上饭。”
王家宝掏出电话拨通了费剑锋:“剑锋,你再农场踅摸个房子,最好是楼房,要求僻静,人不乱就行。”
自从那次谈崩了以后,费剑锋与他切断了一切联系,直到王家宝当副书记以后,他才恢复了与好朋友的交往。依然如故,王家宝让他干啥,自己从来不问为什么。但是,王家宝真是怕他这个知己,不是时不可解的事儿从来不给他打电话。
第二个电话,王家宝打给了班主任尚章文,他说有个朋友的孩子想回农场上中学。尚章文与费剑锋一样,也不问孩子什么时候到学校报到,告诉王家宝来就行。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们开始未来的生活。王家宝说:“英姐,我们一路走来,为什么磨难不断?我想不明白,是我太自私还是你性格软弱?为什么非得把好人逼到绝路上?”
这个磨难早就阅历丰富的女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王家宝这三个问题,叹了口气说:“到今天怨谁呢,我也说不清楚。怨社会不好,我们的衣食住行天天向好,看住这么豪华的宾馆,原来都不敢想这么奢侈的事儿;怨我性格软弱,我毅然跟着一个毛头小子奔波十多年;怨你我不负责任,我们养了闫红生的孩子,你圆了父母的心愿,也没有辜负谢可欣的一片深情。我这个姐姐有难你及时出现……怨东怨西都不对,还是归结命运吧!想来想去,宝弟啊,人这一道走来都不容易,不要想着怨谁!”
看着这个亦母亦姐亦情人的女人,王家宝心底开始有些清明纯粹,反复琢磨她的这一番话。是啊,怨谁?归结到命运还算公平。王家宝想,以前为了摆脱艰难的生活奋斗,生活无忧了依然心有不甘,能把欠下的亲情、人情和一切都抹去?自己当初报恩的誓言呢?勇气呢?粉身碎骨都要去做!不说远的,就说改变自己人生的尚章文、林觉民……一个个恩人。为了宁愿自己受折磨也为自己抚养孩子的英姐,无论他们要求什么我能迟疑吗!不计恩怨,不念旧情,那也枉为世上走这一圈儿!从此以后,王家宝后半生都裹挟在这报恩的旋涡中。
三天的时间,王家宝和桂存英处理完一切,开出了儿子转学的手续。拿着这张纸赫然写着“兹有林英宝随母亲从某中学转到某中学,请接洽”。看着英姐一直让这个孩子随林觉民姓,王家宝能看出英姐没打算打扰自己,也说明她对林觉民死心塌地,要与他白头偕老!
王家宝刚刚平复的愤怒和醋意油然而生,恨不得去爆踹一番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转而又一想,这不能怨林觉民,孩子跟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人家却给自己抚养了十四年的孩子,要真爆踹人家自己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混蛋吗!
这么一想,王家宝的表情由红紫转为平静。桂存英这个细心的女人能看不出来吗?她解释说:“宝弟,当初为孩子上学避免麻烦,我让他随了林大哥的姓。否则,孩子也尴尬,哪有孩子随妈姓的。”
王家宝笑笑说:“英姐没啥。我先回去,你和孩子后回去。到了农场你别出面,让费剑锋出面。”
桂存英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费剑锋找媳妇了吗?”
“前年结的婚,是医院吴迪的小小姨子。媒人是我和吴迪嫂子,去年末生了个胖小子。唉!我也算了了一块心思。他现在糖厂机电主任,也是技术大拿啦!”王家宝长长出了口气。
随着桂存英“哦”的答应声,王家宝自言自语地说:“他呀,一点没变,老样子,就是现在我们说不到一块去。有啥事儿还互相惦念。”
桂存英回到曾经梦断的农场,一切都不是当年的景象了。她很惊讶,农场变化真是沧海桑田一般。曾经,农场职工住宅都是一片低矮的红砖房;现在,呈现在她面前一片整齐林立的楼房。在农场的东南仅剩一片平房正在拆迁,费剑锋告诉她即将兴建农场的皇家别墅区。费剑锋介绍,这是严爱民二次任场长抓的一项浩大工程,也是农场打造北大荒第一座农垦城的标志性建筑。
桂存英倒不关心什么工程和农垦城,她着急地问:“剑锋,孩子入学的事儿怎么样了?”
“英姐,放心吧。明天我领孩子去学校报到,尚章文给联系的六中,那是现在农场最好的初中。”费剑锋一板一眼地介绍。
费剑锋把桂存英娘俩领到一个僻静的散楼区,与王家宝住的小区形成吊脚。王家宝小区在机关楼东南方,桂存英住处在机关楼西北方。这个散楼区虽然是老楼,却是取暖效果好孩子上学近。听费剑锋一说,桂存英很满意,觉得费剑锋办事稳妥,考虑问题周到,向费剑锋表示了万分感谢。费剑锋赶紧回道:“英姐,别说家宝吩咐我,冲我们都是幸福分场的人,我也得做好。”
原来,虽然鬼不信让费剑锋恨之入骨,但是他对桂存英十分有好感。她在农场当文书时对谁都热心帮忙,即便帮不上忙也会热情指点,对待费剑锋也是如此。后来,在鬼不信操作下,她与王家宝订了婚。费剑锋替他们高兴了好一阵子,从没想过这是鬼不信的阴损毒辣,导致他们劳燕分飞。
等费剑锋走了以后,桂存英领着小英宝收拾新家。无意之中,她看到一张四连山夏季游览的照片,把她拉到了久远的回忆中。当年,桂存英到云岗经济管理学院陪读前,与家宝到过一次四方山。可惜,她们那次游览没有青山绿水,而是白雪茫茫的一片雪域丘陵。据王家宝给她介绍,他家曾经搬家到幸福分场时走的就是四连山这条道。四连山是内蒙古莫旗县与黑龙江省分界线,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谷小溪分开了两个省,离厄尔古纳农场只有二十公里。当年,积雪覆盖,没有见到四连山的真容;现在,她真想带着孩子到故地重游。她不敢找王家宝陪伴,给费剑锋打了电话。找了一个星期天,桂存英借口儿子学习累,带他出去放松紧张的心情。她重返四方山,故地重游,又一次见到了心中的四连山。
费剑锋介绍,九九年李鹏总理视察四连山,将四连山峡谷拓宽,依势建成了大型四连山水电站,既能蓄水又能供电,转变水害为造福于民的百年工程。汽车在宽阔平坦的公路上奔驰,一会儿驶上了一段两公里的盘山公路。费剑锋介绍说,当时拆除峡谷小溪的一段水泥板路,用了两台挖掘机,拆了两天的时间。这段水泥板路才十公分厚,是当年日本侵华时留下的。费剑锋感叹说:“我们要学习日本先进的技术。除了这些以外,我们还要学习他们一丝不苟的认真精神,就没有豆腐渣工程出现了。”
桂存英心神早就飞到了十七年前,对费剑锋的介绍没有一字入耳。小英宝不服气地说:“日本鬼子多可恨,你还说学习他们?我们老师和同学都恨小泉纯一郎参拜经过神社。”
费剑锋听着小英宝孩子气的问话,笑着说:“孩子,你有中国的祖先,小泉有日本的祖先。小泉的祖先是战犯,是可恨!而你一定学习我们的民族英雄,参拜好自己的祖先。因为一个人只有拜好自己的祖宗,才能更加有力量!”
小英宝天真地说:“是啊,舅舅,我们年年都到烈士陵园扫墓,胸前戴着小百花,向烈士默哀三分钟。我还代表班级向烈士缅怀致辞呢!你信不信?”
“信信,我大外甥最优秀!”费剑锋夸赞他。
他俩对话打破了桂存英的回忆,她指着露出一角的四连山大坝说:“儿子,快看大坝多雄伟壮观,多么漂亮多!”。
从车窗里向外望去,发现大坝高耸入云,洁白的水泥坝身像天上云朵,与天上洁白的云朵连成一片。在阳光的照射下,蓝盈盈的天空仿佛是天上的大海。费剑锋开车速度不快,但是来不及仔细观赏,汽车就转过大坝东南角,将坝身东南角抛在身后,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费剑锋直接驾车上到四连山水库的西北角,这是游客停车徒步登坝的地方。费剑锋边走边介绍,四连山是诺敏河汇入嫩江处,山虽不高,临江突兀,其势也壮观,山上植被繁盛、林木茂密,又有设施完备的博荣山庄,现在成了人们旅游休闲的好地方。这座国家级发电站的建成,为两省交界的人民带来了发家致富。他们登山远眺,纳文湖浩浩烟波,湖边山陵起伏,金元边堡,蜿蜒西行,村屯田野,美不胜收。老山头海拔二百多米,站在四连山水利枢纽工程主坝西端,被溢洪道拦脊截断,为造福嫩江两岸各族人民和祖国现代化建设做出了贡献。南部平原,村屯相济,田畴阡陌,绿野仙踪,一派生机。
他们身在在大坝上望着发电站全貌,水闸下水浪翻滚,饱赏水库美景。这里水面宽广平静,河水清澈见底,蓝天白云和两岸绿树杂草鲜花的倒影随风荡漾,偶尔有几只野鸟在水面上浮荡,悠然自得。水面横跨一条灞桥,宽约三米,在灞桥两侧设有多处观测点,成为四连山的一道独特风景。凡是来莫旗县出差、旅游的人,都要前来一睹四连山水利雄姿,拍照留念。
桂存英记得九九年以前,峡谷小溪一段水泥板路,车辆行人全靠这不到一里地的水泥板路通行。夏季水大的时候,车辆行人完全阻隔在两边,要想达到通行的目的,就绕道扎兰屯,多走出一千公里。自从四连山大坝建成,峡谷架起了八米宽的高架桥,四车道通行,即便爆发山洪都畅行无阻。桂存英对费剑锋和儿子小英宝说:“祖国强大了,你看这大坝就是见证。我小的时候,在七区八区的防洪沟上建个木头桥,大人孩子全出动,整的孩子哭老婆叫的。这样的百年工程想都不敢想。”收回眺望的目光接着说:“儿子,你一定好好学习,长大了也能设计这样一个工程,人生就白活!”
费剑锋补充说:“英姐,如果引一条水道直插干巴河子水库,就解决了这几年灌区工程缺水的问题。”
桂存英问:“咱们是平原,还缺水?”
“泉农场三分之二水田,每年雨水一过地皮干,起不到蓄水的目的。干巴河子渠首负载过量,水量缺五分之二。”
看着英姐唏嘘短叹,费剑锋知道她多么希望家宝在身边。他掏出手机打给王家宝,王家宝说:“这头乱套了!皇家别墅工程拆迁,红旗分场职工不满意,现在组织了二三十人涌到机关上访。”
桂存英站在旁边听了个大概,没有真正明白家宝说的意思。费剑锋说:“英姐,总场场直不是坐落在红旗分场境内吗。我和你说的皇家别墅区工程,严爱民都大包给了宇宙公司,宇宙公司野蛮拆迁,拆迁补偿款太低,导致拆迁占地的职工到机关上访。”
此时,听到这个消息,桂存英没了游览兴致,独自望着水面发呆,心飞到了王家宝的身上,没有心思再游览下去。
要知道桂存英领着孩子回农场,会不会发生什么祸事,请看下一章王家宝再次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