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诗曰:扁舟颠簸波浪狂,大海扬波舠舭亡。草履平趟日月行,长风破浪天地朗。前两句想说厄尔古纳产生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新阶层——权贵层,即官二代、富二代缔结而成,不是领导层的领导层;应该说,厄尔古纳上层建筑分为三个层面:第一层以谢传承为首的农场领导层,俗称白道儿,名副其实的司令部;第二层以郝武鑫等大哥级人物缔结成,俗称黑道儿,干部职工定性为民间组织部;第三层以第一二层后代和七大姑八大姨以及钱通神路的人缔结成的权贵层,俗称前两层的参谋部,连接着黑白两道儿。这三层都是小老百姓惹不起的上层建筑,上有党纪国法理所当然地管着你,下有或明或暗潜规则辖着你,凡事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司令部、参谋部与民间组织部就像郝无心和燕明来的关系,一个眼的连襟儿,狗洞来猫洞去,谁离开谁都不舒服。总之,三个领导层相互搅在一起,葫芦搅成茄子,狗操猪稀里糊涂。后两句想说,平头职工只能在上中下的狭小空间苟活。随着时间流淌历史过往,日月天地共鉴,早晚给予厄尔古纳干部职工一个正义,正义不会缺席。任何形态下,社会一旦形成权贵永远是权贵,苦力永远是苦力的形态,就像死水一样不流动。这个社会将会产生重大的震荡,会使这个社会集体分崩离析。何况一个农场,寒门出不了贵子,权贵永远作威作福,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这就是建国初期,毛主席与黄炎培探讨的历史周期律。
现在,谢传承贵为大场长,想实现心中的目标和蓝图,不同程度受到这三层的掣肘,使他不能伸开腰身干工作。且说,谢传承通过多方准备,按照金大吉的要求召开了谈判会。会场在农场大会议,谢传承想把这场谈判会,变成一个宣传鼓劲儿的大会。所以,他让机关干部和以金大吉为首的下岗职工代表共同参加。主席台就他一人孤单就座,连做记录的郓良宇也坐到了观众席中,大有诸葛亮舌战群儒和赵云独闯百万雄兵的意思。可是,整个会场没有激烈对立的迹象,主席台下群众都等谢传承发表演说,不像针尖儿对麦芒的谈判架势。
“同志们,话不说不透,砂锅子不打一辈子不漏,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各位下岗职工代表,我很同情你们,那天答复的话,我话付前言,绝不打艮儿!这次建设的糖厂投资三千一百万,规模有三个化工厂那么大,别说你们原来二百来人,就是再多一倍也没问题。关于你们提的第二个问题,我亲自与公安局局长郑洞国沟通的。他们在马不停蹄地破案,相信等证据链完整了,很快就能破案。再一个,我看见李会计的媳妇也在座。我和你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无头案尸体是你丈夫,做DNA检测就得自己掏钱。你不给公安局掏钱,公安局也不会印钱。你说是不是?另外,咱们呜呜喳喳一顿,你丈夫突然回来了呢?我们不成活哭丧了吗!”
大家听谢传承说的合情合理,真是没什么反驳余地。你要工作人家给了,让答复的问题人家也答复了。化工厂的下岗职工代表脸上露出了笑模样,互相交头接耳赞叹两句。
谢传承喝了口水开始下半场真实目的动员:“你们有新问题一会提,我先说说农场整体思路。我总的一句话——农业为基,商业为腿;农商并举,经济互补。也就是职工常说的一手抓物,一手抓钱。农业为基就是把水田灌溉工程干好,商业为腿就是建好糖厂,发展甜菜产业一条龙……”正当谢传承讲到兴头上,严爱民领着管局工会农业部和科技部人员,在荀有志副场长的陪同下进入了会场。谢传承刚想宣布散会,严爱民高声制止:“无巧不成书,各方面代表挺全,我也给谢大场长助助威!”
谢传承没有在意严爱民的诙谐话语,双目直视,站起身来给他让座。在他当副职时,严爱民也这样称呼。严爱民一屁股坐下来,开门见山:“同志们,今天来检查碰上开大会。刚才,荀副场长给我介绍了情况,对这次会议内容略知一二了。我听说还有化工厂下岗职工代表。正好,我也谈谈自己的看法。银山化工厂虽然叫银山,但是资金链供应不上,苦苦支撑了这些年,也为农场今天工业发展奠定了基础。虽然欠发了你们两年工资,但是农场在经济好的时候会给你们补发。”
“你们当官儿的嘴大,说欠就欠,贷款还得给利息,何况那是我们老婆吃饭、孩子上学的钱!”金大吉掷地有声的话语,让严爱民停顿了一分钟。
马上,严爱民笑呵呵地说:“这个大吉啊,是我亲自招聘来的,也没有兑现给人家的承诺,真是对不起了!要有啥困难可以到管局找我,我不带不管的!”一番有情有义的表演,让很多人都感动了一下。
“桥归桥路归路,咱们接着说正事儿。”严爱民把话儿巧妙地转了回来:“我听说——你们非得逼着谢场长答复你们李文辉失踪一事,这不是逼着姑子要孩子吗,他老谢多能还会破案?你们摸错庙门啦!对这事儿,我说点儿个人看法。你们看啊,李文辉又不是小孩子,叫他喝酒的人不是熟人,他能大大咧咧就去吗,肯定是菩萨掉到开水里老熟人啦。李会计这个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喝完酒啥都敢答应,哪都敢去,兴许一猛子扎哪去了。这都啥年代啦,还这么大惊小怪的报案。我告诉郑洞国把案子撤了,多给农场丢脸。我虽然不是场长了,但我还是管场长的吧!李会计媳妇,你最清楚吧,那就是一个不靠谱的家伙。作为老大哥,我能这么说吧?”
李文辉媳妇点点头,低下了红红的脸。原来,李文辉在计财科当会计,吃喝嫖赌没有不会的。到严爱民去当场长时查了一次账,发现他挪用公家一万多块,严爱民没收拾他,让其七拼八凑地销了账。通过这件事儿,严爱民发现这小子业务水平挺高,做出的假账内行人都难以发现。银山化工厂一启动,就把李文辉调去当财务科长。这下,李文辉彻底成了严爱民的门下。当了一厂财务科长,又有严爱民这个后台,他就像还了阳的大公鸡斗了起来,找他的狐朋狗友海了去了。其中,有一个赌友鬼红鹰,与鬼不信两码事儿,他就姓鬼与鬼不信根本不沾边。李文辉总借他点小钱儿,积少成多,日久天长,鬼红鹰就还不起了。又一次,二人在鬼红鹰家喝的酩酊大醉,就唠到钱的事儿。鬼红鹰说:“大哥,咱俩的交情没说的。这不我老婆就在这,你现在敢脱裤子干,咱哥俩就一个媳妇。”
李文辉二话没说,真脱裤子就上,鬼红鹰老婆挣扎不脱,也就半推半就。因为她与丈夫鬼红鹰都不是正经过日子人,为活得潇洒不知跟了几任男人,都没领过结婚证,跟谁都没孩子。第二天早晨,鬼红鹰有点傻眼,讹了李文辉三千块钱,头也没回跑路了。从此,这个女人就跟李文辉过起了日子。反正,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跟谁过不是过。她乐得这么想。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传得比这带色儿,都传成了黄色小说。所以,李文辉失踪这么长时间,这个女人也不是真心找他。她报案纯粹为了能捞点好处,说白了还是钱。今天让严爱民一问,她脸红得跟大红布一样,这么埋汰的事儿彼此心照不宣
严爱民叫住李文辉老婆后,继续说:“虽然受到下岗和洪灾祸害,我们厄尔古纳人不怕,怕什么,有农场坚强的后盾,有管局总局的支持,不会让你们饿着冻着。从去年开始,谢场长就开始招商引资,水田灌溉工程两个亿资金和糖厂建设资金三千一百万,现在全部到位。你们也看到了,干巴河子灌溉工程已经动工,糖厂奠基已经剪完彩,两个工程指日完工。这就是我们厄尔古纳职工过上好日子的发动机,这就是职工的金元宝和聚宝盆。”
今天参加会议的人员素质都较高,把不服气和耻笑都放到心里,面带严肃地听当官的白话。官本位的社会,就算是操祖宗骂娘也得听着,别说人家管局副局长这么文明的讲话,就是假的也得当真的听,其余别的什么不能说。金大吉想,中国人民隐忍的水平,应该是全世界一流的。眼看着爱民场长大话空话,所有人都耐着性子听。
谢传承虽然知道严爱民要把自己拉的屎擦干净,顺手再摘自己培育的桃子。他为什么要让郑洞国撤销案件?除非他心里清楚,12·18无头尸案死者就是是李文辉。如果真如自己所想,就算李文辉掌握着化工厂不可告人的秘密,严爱民也不至于杀了李文辉。难道她不知道人命关天吗?如果12·18案件与严爱民没关系,他今天这番表演和撤案的意图是什么?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仅仅为农场脸面的问题。谢传承感觉到一片茫然,想不明白严爱民到底是何用意。还有一点,化工厂刚一有动静,他严爱民就忙三火四来到。很显然,这是荀有志给他通风报信。严爱民清楚,像荀有志一样为他服务的人不在少数。
化工厂这笔烂账就是地雷,他谢氏家族再手眼通天,谢传承也不敢捅这个毛儿蛋。这样的事儿就像拿根绳钓螃蟹,一串一串的,哪个螃蟹都棘手。所以,看着严爱民一番表演,他心里笃定了主意——不再过问12·18案,至少自己落个清净。
谈判结果在严爱民的见证下,以金大吉为首的对方满意而归:“一是糖厂建成后,化工厂下岗的所有人员都回来上班,不足人员再面向农场招聘;二是金大吉依然担任技术副厂长,官复原职,负责全厂技术工作;三是原化工厂职工口粮田——水田退还农场,旱田全部种植甜菜;四是劳动关系和药老统筹自然对接,不出现间断。”
谢传承嘁哩喀喳定了调子,皆大欢喜,严爱民也满意而归。
会后,谢传承找东方燕翔尽快落实糖厂事宜,干巴河子灌区工程定期总务协调,具体事儿由候真敬跑跑颠颠。东方燕翔从招标中得到好处,对招商引资更加积极和热情。他马上电话联系吴生友,吴生友十分痛快:“老哥,冲你投资一点儿问题没有,钱很快到位。两个条件:一是你出任厂长,二是本资分期付还,时间不限。”
在吴生友的眼里,这三千多万根本不是钱,他这么做分别卖给睢象生和东方燕翔一个人情,就当打发要饭的。他早就找专业人员按厄尔古纳实际测算过,一年回本,即便国企祸害点儿,三年本资就回来了。糖厂建成后,他派个会计支应一下,全盘交给东方燕翔,还不感谢他八辈祖宗啊。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找睢象生谋划个项目,旱涝保收地赚他个几个亿,不玩儿似的。应该说,在经商这个领域里,吴生友的生意经那都是渗透到血液,骨子里的精明。
吴生友的条件就是命令,谢传承也好,农场班子也好,都得痛快地麻溜地面带笑容地答应人家。东方燕翔一时间成了厄尔古纳炙手可热的人物,两块肥肉的真金白银,长点儿心的都眼红。虽然气势庞大的招标被宇宙公司摘魁,但是在厄尔古纳地面三大上层建筑,哪个都不是吃素的。谁能轻易放过这白白胖胖的唐僧肉,以郝无心为首的民间组织部早就蠢蠢欲动,找准机会就咬一口。宇宙公司夺标的第一时间,郝无心就找到了王宇宙,进门就摊牌:“王总,大财神爷,从料和活上给兄弟口汤儿喝,好孬不嫌乎!”
王宇宙太熟悉郝无心啦,这就是民间税务局和公安局啊,雁过拔毛的手儿,蔫儿孙耷拉坏,什么路数都有。要想把这两个工程干顺当,就得把这个爷伺候舒服,否则,你做梦都别想干顺当。笑呵呵地回应:“大哥,只要别过分,你能干了什么活儿尽管挑,或者需要多少直接拿给你,省得你受累!”
郝无心一看口儿松,王宇宙把边边角角的好活儿贡献了出来,不受累还挣钱儿,他的一帮兄弟都能得到好处,他这个大哥脸上还有光。强龙不压地头蛇,王宇宙会算这笔账。这个郝无心,一会儿良心发现,一会儿又滚刀肉。自从项仁政出事儿给他一定触动,他无奈黄泥掉到裤裆里,既拔不出腿也洗白不了,只能这么推着往前走。原来,郝郝无心不这样先礼后兵,从来都是逼着人家来求他,充分享受那份霸道的快感,如同他玩女人那种霸王硬上弓的快感。燕明来媳妇王二梅让他恋恋不舍,原因就是二人到了兴头上,王二梅连踢带抓,抓得郝无心浑身血道子。东北人抽关东烟儿爱的就这一口儿,抽上就像吸毒一样飘飘欲仙,精气神儿全上来了。有一次,夏天他穿了半截袖,胳膊上好几道血印子,郓良宇故意逗他——郝场长这是刮杖子上了,这划得跟梅花图似的。郝无心也不避讳:“这不他妈都是娘们的杰作吗!明知故问。”他这一大咧咧,把郓良宇怼得递不上管儿啦。
谢传承的招商引资取得了这样大的成绩,不像小说里写的这么简单。他起早贪黑开会定事儿,履行制度和手续,谋划全盘与局部,哪一样离开他能行?那真是起五更爬半夜,殚精竭虑,夙夜在公,办公室灯火通明家常便饭。今年,厄尔古纳两项压倒一切的工作,开工建设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后续事情多如牛毛,弄不好都是一团乱麻,引起新的矛盾和麻烦。自古以来,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两项工程建设时期,班子成员分工负责,具体干事的从各部门抽调。建成以后的使用和管理,在使用上是有偿还是无偿,在管理上直属农场还是隶属干巴河子分场,这都是他不得不慎重考虑的事情。无论怎样,无疑都是厄尔古纳官场又一次风生水起的震荡,想提职的,想得实惠的,想变动的,五花八门的诉求都会风云际会,像大海的潮汐一样浪高而大。而且,有些领导写条子打招呼,不同层面干部还散步一些猜测的小道消息,乐于政治的职工街谈巷议,都给这场好大的潮汐注入了动力。怎么办?这都是谢传承头疼的事情。
客观地说,谢传承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两个造福工程从运作到现在一切良好,为后代留下一个质量、作用和规模都叫硬的工程开了好头。但是,在现实情况下,水至清则无鱼,他不可能做到真空一样的理想状态。在工程建设上不对相关人员放权,他手大捂不过天来;在管理和使用上,他不可能亲自去管,用人就得照顾方方面面的情绪。再说,谢传承毕竟是人不是神。这一段时间以来,他明显感到自己力不从心,胳膊腿时常酸痛,走急点儿都上喘,感到力气头急剧下降。他怀疑自己身体是不是出问题了,同时又不敢去检查,也没时间去检查。所以,他硬挺着身体的不适玩命工作。
工程推进的同时,谢传承在春播大会上,给幸福等六个旱田分场分配了甜菜种植任务,总计将近一千九百垧,预计产甜菜毛秤十一万吨,能够满足糖厂三分之二的设计能力。如果今年甜菜种植户得到经济效益,那么明年甜菜种植就能翻一番,满足糖厂满负荷生产富富有余。老百姓看啥呀,不就是看能不能挣到钱吗!这样,甜菜每吨产生效益一百元,一亿一千万,成为农场一个辅助经济增长点。灌区工程管理和使用费用每年大概三千多万,与糖厂效益冲抵之后,第一年就能达到收支平衡。这样,除去职工全部收入以外,能给每户职工间接增加收入四千元,能解决普通职工生活很大问题。
经过与管局包片副局长严爱民沟通,征求了农场班子其他成员意见,谢传承最终决定成立干巴河子灌区工程管理区,与其它分场平起平坐,所不同的是灌区管理区是纯费用单位,不能直接产生效益。因此,灌区管理区和糖厂配备管理人员,到了非拿上议事日程不可的节点。谢传承经过精心谋划和测算,灌区管理区设一个区长兼党支部书记,配备两名副区长,巡检管护配备五十人,维修维护任务按照市场临时发包方式处理。糖厂厂级领导班子五人,分别是厂长党委书记一肩挑,生产副厂长,原材料副厂长、销售副厂长、总工程师,根据原材料→提汁→澄清→蒸发→煮糖与结晶→分蜜→干燥→筛分→包装→贮藏工艺流程,设置原材料车间、制糖车间、维修保障车间、销售科、综合办公室、车队,三班倒生产,每班生产工人二百八十人,刨去原化工厂二百人,还得选拔聘用五百多人。且不说能拉动的经济增长,光职工直接就业就达到一千多人;再加上甜菜种植户间接就业人数,那就是三宝殿上无闲人——原来下岗的干部职工都有了饭碗。有了这样农业为主,工业为辅的立体的经济体量,正了八经给厄尔古纳腾飞插上了翅膀,真正的北方农垦城的繁华盛世就在眼前。
谢传承带领他的执政团队,反复研究两大实体领导班子,另外两层上层建筑比农场班子还活跃,都在能行风的行风,能行雨的行雨,各显神通。民间组织部长郝无心的门槛子都快踢破了,他一帮哥们,能与他刮上边儿的人,走不了领导层门路,只能走民间组织部的迂回路线。从谢传承执政以来,郝无心很闹心,因为黑白对谢传承都不好使。再说,随着党和国家扫黑打黑力度越来越大,他这个民间组织部长得夹着尾巴过日子,不敢像以前那样胡作非为。他眼看不惑之年,想极力洗白,想太平地过完后半生。但他是黑道上的大哥,明白道上混的规矩——不讲法理只讲义气,对不义之人不是死口,就是过着惊恐万分的生活。所以,他眼前想达成所愿就是白日做梦。眼前,郝无心一手托两家:一手托着农场光明正大的工作,一手托着所谓兄弟的利益,都像捧着扎手的刺猬那么作难,哪样事情鼓包都够他呛,如同站在万丈深渊边上等死,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面对所谓的一大帮子兄弟,有想大量承包土地的,有想招工进入糖厂的,有想进灌区管理区旱涝保收的……总之,每个人的诉求都不一样。当郝无心稍有表示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就大有仿效他抱着炸药包拼命的架势。郝无心可知道这帮不学无术的亡命徒,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子徒孙,每个人都有自己当年那股子阴损狠的劲头儿。这些人都看似平平常常的诉求,都是普通职工柴米油盐的琐碎小事儿。可是,他们的欲望都不比郝无心当年差多少,一旦欲望破灭,不是送郝无心上党纪国法的审判席,就是让他上黑道儿的审判席。哪个审判席都足以让他一命呜呼!
当年,郝无心凭借龌龊伎俩成功逆袭,走上黑洗白的成功之路,没感觉到有什么了不起,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今天,他被这些使用同样手段的兄弟围攻,吓得汗毛孔都张了开,半夜里经常惊悸而醒。从这一刻开始,他才警醒和认识到人间正道的重要。因此,他决心要用吃奶的力气跳出江湖。
这两个单位岗位设置和人员配备是个长期过程,暂时以领导层人事安排为主,其他人事都是随着运转运营再逐步安排。现在,东方燕翔是灌区和糖厂建设的总指挥,一切大小事情都由他并相机处理,事后向谢传承汇报。所以,这次人事变动既引人注目,又有时间充分酝酿。农场班子成员有从公的角度思考的,有从私的角度思考的,还有从个人长远利益出发的,谢传承必须在这当中左右权衡。是啊,一把手不容易,既要重点考量还要兼顾大局,没有一刻不是紧绷脑筋的。
在酝酿这两个单位领导层人员的时间段内,谢传承让郓良宇嘱咐门卫给他挡挡来访人员的驾,不是上级领导来访一律挡驾。郓良宇告诉门卫工作人员,没有极特殊情况不许惊动场长。如果出现一差二错,那肯定要受到处理。上指下派,门卫敢说什么,按领导说的办呗。突然,谢传承接到了严爱民的电话:“传承,你的子民上访,为什么不截住?”口气严肃得像一汪水,似乎上访事件很严重。“谁?怎么茬?”
“怎么茬?幸福分场的那个协警马健康,上访到凌局长那儿了,他老婆被当成精神病送到了精神病院!”严爱民才说到重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似乎很生气。
谢传承怕严爱民拉虎皮扯大旗,又把电话拨了回去。谢传承想,一个分场协警见到局长,不可能啊,门卫不可能让进。就算我这首屈一指的大场场长都得提前约好,才能见到日理万机的局长。电话一通:“老谢,局长一上班,马健康拦车喊冤,都成了新时期的杨三姐啦!”谢传承一句话没捞着说,他又把电话挂了。
再说幸福分场,郝无心主持轰轰烈烈地学英雄主题教育收尾工作。因为郓良宇亲自坐镇灾后救助,顺便为幸福分场主题教育支招。眼看年底了,幸福分场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每个干部都紧张忙碌,边处理业务边参加主题教育,没有一个人像以前一样迟到早退。在农村过年,家家都得准备个把月,无论穷富都忙得热火朝天。今年,幸福分场家家户户虽然没有往年热闹,但是一到赶大集也缕缕行行,摩肩擦踵,买不买都来凑个热闹。唯独郭桂琴的丈夫马健康,一个人蜷缩在炕沿儿上抱着头默默流泪。从小舅子黄瘸子一去,妻子郭桂琴被分场送到了精神病院,自己一个孩子和小舅子一个孩子,每天都在照料两个孩子饮食起居,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看着两个没娘的孩子,他除了唉声叹气以外,四处活动营救妻子。刚刚三十多岁的五尺汉子,天天脸不洗胡子不刮,过着原始人的生活。刚出事儿的时候,好多人都暗暗咒骂他活该、报应。大伙都说他穿身假虎皮耀武扬威,抓这个审那个,一整到集上收地皮税,连老头老太太玩个两毛钱麻将,他都以抓赌的名义嘞大脖子,简直成了幸福分场的一害。王大炮说起当年强收地税的事儿,把他老婆抓进看守所,让他吃了个哑巴亏儿。时间一长,乡里乡亲又觉得他实在可怜,开始同情这个曾经的祸害。就拿王大炮一家人来说吧,孙春枝时不常就让家梅或家根给马健康送些东西去,也都是日常最普通的馒头包子之类的,她自己时不常去给两个孩子缝补缝补,洗洗涮涮。一开始,以王大炮为首的家人都不理解孙春枝,都咬牙切齿咒恨马健康——老天爷报应!孙春枝破解说:“你们错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马健康不是物,可孩子没害咱!他媳妇郭桂琴人多好,从来不笑不说话。唉,人在难处帮一把,最起码人不能骂咱,是不是!”家人拗不过她,也就自然成习惯了。
马健康由于羞愧也不接受春枝的好意,头两次就说:“老王大嫂你这是羞臊我,别别别!”后来,也真支应不来,就哽哽咽咽地接受了春枝的帮助。幸福分场有一个算一个,人人都挑大拇哥儿:“老王家能找这么好儿媳妇,绝对是行善积德积出来的。”
孙春枝不管人们咋说,她是凭着自己的良心去做。从这一点看出,老百姓是世界上最善良和公平的,感情是最朴素的!任何情况下,他们都能凭着善良和公平征服一切!
有了孙春枝的帮助,甚至说整个王大炮一家的帮助,马健康也就有了时间营救媳妇。开始,他劝不住媳妇,寻思她受些磨难也就打退堂鼓了,没想到妻子重情重义和执着。因为媳妇这么闹对他协警工作不利,所以好无心做出媳妇被精神病这件事他没强烈反对。再一个,他也真怕好无心这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家伙。时间一长,他带着两个孩子真没法过日子。所以,他跪求了郝无心几次。郝无心说只要郭桂琴不闹,他就出手续把他媳妇放出来。郭桂琴既受到失去亲人的刺激,又受到被神经病的委屈,发誓与郝无心干到底。两方面口咬的紧,他夹在中间无法做通工作,最后采取了上访的手段。这时,马健康想起了项仁政。如果项书记在那就好办了,郝无心不会擅作主张。
现在,幸福分场班子又剩了三个人,一个是主管农业的副场长,一个是主管畜牧的副场长。这两位副场长从来都是郝无心的应声虫儿,历来都是囊囊膪,根本提不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无论大事小情,每次开会都使郝无心想起项仁政,每次都气得他骂骂咧咧一拍桌子走人。疾风知劲草,危难见英雄。领导只有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才会想起曾经与他争执的搭档或者下属,才会想起有能力会干活的人。一旦太平无事,马放南山,领导就会倾向阿谀奉承和溜须拍马的人。要说这两个副场长真是窝囊废,年龄上与郝无心仿幅,从来不发表任何意见,你郝无心咋说他们就咋办!其实,这是大半辈子活出来的宝贵经验,维护好个人利益,装傻充愣,随便郝无心骂爹骂娘!
这次,为了使郭桂琴的事情顺利成章,郝无心煞有介事召集班子会。会议一开始,郝无心说完会议主题,就陷入沉默的僵局,两位副手低眉耷眼,没有一点儿要发言的意思。在郝武鑫的一再逼问下,两位下属才说出了一条两面光的意见——按老大说的办。办公室小王会议记录正文:李副场长——按场长说的办,杨副场长——按场长说的办,孤孤单单两行。郝武鑫气得一拍桌子,把他们又大骂了一通儿。在郝无心的骂声中算是形成了决议——郭桂琴病情没有见强,继续入院治疗。就这样,小王主任马不停蹄开回了第二次诊断。
马健康最后一次求郝无心无果,他连跑了多次总场见不到当家人谢传承,信访办公室只让他做了登记。这事儿第一时间传到了郝无心的耳朵,郝无心大手一挥停发了马健康工资,所长凌德怀干眨么眼儿没招儿。因为协警工资由各分场自筹资金,相当于个地政府的地方财政。协警工资这事儿,还是由东方燕翔调任招商办公室引起的。谢传承答应每年给公安局经费二百万,郑洞国趁机提出协警工资各分场自筹。于是,协警工资完全依赖各分场,分场经济力量强的工资就高。像幸福分场不但人口少,而且各方面都落后其它分场,协警的工资自然就低。这样一办,郑洞国就不用拿罚没款给协警开支,省下了一大笔钱。其实,谢传承好心办了坏事。这造成了三方面的副作用:一是刚性预算分场钱从哪来,只能从这片土地想方设法做文章,说白了,羊毛出在职工身上;二是虽说协警也是警,但端谁饭碗替谁消灾,工作只能一边倒;三是造成协警的工资发放不及时,还特别低。所以,协警生活水平要想提高,就得踅摸地抠哧,形成了逼良为娼的情形。这是大方向上的负面影响。小方面来说,遇到马健康这样心术不正的人,为了利益助纣为虐。
马健康面对糟糕的现实,采取了极端手段营救妻子——学杨三姐当街拦轿喊冤。
要知马健康下场如何,请看下一章为名利明争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