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冯梦龙《东周列国志》诗曰:满望终身做大臣,杀妻叛母绝人伦。谁知鲁魏成流水,到底身躯丧楚人。三国灭宋却独吞,上党欢收未费兵。淖齿杀王图自立,杀妻做将梦成空。见忠识孝闻节义 利欲熏心丧骨气 。这部小说是冯梦龙的力作,从全书来看,纵观东周几百年,无外乎一个"乱"字,乱世春秋,父子相残、兄弟相争、父夺子爱,子通其母、兄妹相通不足为奇。这里包含了春秋之能臣管仲、百里奚、先轸、智宁俞、赵盾、苏秦、张仪……也包含了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四君子。虽然都是乱世枭雄,但是没有为国为民的民族英雄。他们都不如王清平这个小人物忧国忧民,都是狭窄的如同王贵贤女流之见,搅乱了中户大地几百年。当然,不否认上述人物的才学。
上一章说到,王贵贤登门望子,王清平夫妻饮怨咽恶,挂念亲情。尤其,孙春枝暂时留下了婆婆。王清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同时,也感激媳妇的通情达理。人与人之间最亲密、最厚重的感情就是血脉亲情,这是任何鸿沟也无法阻断的,唯一扯断这亲情的就是身在其中的本人。王贵贤老人是该醒醒啦。
第二天凌晨四点,清平与媳妇做完饭,草草地吃了一口,带足了中午饭,套上牛车,直奔大河南的黄豆地。这两天,夫妻俩非常着急,大河南这块黄豆属早熟品种,不尽快割完就炸到地里了。爸妈走后,家宝因为是老大,早早地起来,干噎了两张干面起子饼,开始忙活着每天重复的活计——喂鸡喂猪,等着大妹妹家英起来一起去上学。这时,奶奶起来拎着她那土黄色的包往外走。家宝忙追着问奶奶干什么去。
奶奶站住冷冷地说:“告诉你爸妈,我不在这当老奴隶。”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原来,王贵贤老人昨晚也没睡踏实。想什么呢?她想清平两口子的作派,不是孝顺儿女。她从心里怨恨儿子的王清平,恨他没有杀鸡宰鸭地款待她这阔别多年的母亲,反而不冷不热地奚落她。她恨儿媳妇的春枝对她这婆婆不敬,还连哭带说地数落自己。心想,他们这样对待自己,还想让她在这帮着干活,真是白日做梦!她认为自己现在身强力壮,走到哪都是块宝儿,是一块让大家羡慕的肥肉。于是,她那昂首挺胸的劲头,大有慷慨就义的架势,让王家宝不明白。
人啊!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想问题,从来不回头看看自己做过什么,错过什么,自己应该做什么。所以,不要总觉得别人对不起自己。像王贵贤就图自己舒服,早晚会走入绝境,成为一堆臭狗屎。
傍晚,清平和春枝赶着牛车回来。一进院,看见四个孩子像往常一样各自忙碌着。王清平四下撒摸没看见母亲,就问:“大小子,你奶奶呢?”
家宝平静地说:“走了。”
“走啦!为什么?”清平急切地追问道。
“奶奶让我告诉你和妈,她不做老奴隶。”家宝如实转达了奶奶的原话。说完,他用疑惑的眼神望着父母。
王清平恨恨地一跺脚,无言以对。今天,他和春枝特意挤出一点宝贵的时间,想早回来杀只鸡,一是犒劳一下母亲,二是在这大忙的秋天,改善一下全家人的伙食。哪知回来扑了个空,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孬。看到眼前的事实,王清平心里再不痛快也无可奈何,只能不断地用好话安抚妻子。
在繁忙的劳碌中,他们渐渐平复了母亲登门即走的愤懑情绪。两口子天天拖着疲惫的身躯,穿梭在秋收的忙碌之中,连直腰的功夫都没有。劳累过度的时候,他们真想一头扎在炕上睡上三天。一想到金黄色的田野,一想到花花绿绿的票子,他们马上有了劲儿头。这一段时间,他们望着粮食饱满鼓实的籽粒,时刻让他们激动不已。在他们的脑海里认为,那不是金黄的果实,而是黄澄澄的金子。是啊,在农民的眼中,这丰收的果实比金子还要金贵。这,不仅是劳动者劳累一年的回报,而且还包含着浓浓的舐犊深情。的确,很多人不能理解他们对庄稼的那种深情。因为劳作太不容易,每一粒粮食都包含着农民的血汗!奉劝所有人一定要珍惜粮食。农民把庄稼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们珍惜每一粒粮食。是的,从一粒儿种子下地到出芽,从出芽到茁壮成长,从茁壮成长到果实饱满,经历了一百二十多天的孕育,才有了这黄金遍野的收获。这对夫妻对待粮食就像对待自己的四个孩子,每粒粮食都是他们的命根子。粮食这一漫长的孕育过程,就像父母孕育孩子一样。
再次重复收割、拉运、打场、选等、粮库卖粮等一系列环节,王清平两口子终于卸下了繁忙的秋收帷幕。头场的清雪告诉他们,冬天来了,标志着劳累了一年的人们该猫冬了。王清平和妻子往乡粮库卖完最后一车粮食,开完全所有发票,算是对一年的辛苦做了个总结。二十天后,他们就能拿到红红绿绿的钞票。这是夫妻二人一年累死累活挣来的!
春枝怀着激动万分的心情,与丈夫坐在牛车上,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空中飘洒着洁白的雪花,像是祝福他们美好生活的信使。王清平边哼着不成曲目的小调,边吆喝驾车的老黄牛,还不时抚摸着老黄牛的屁股,充满了无限感激之情。突然,老黄牛的后腚骨硌了手掌一下,王清平意识到这个老伙计该歇歇了。从春种拉犁、秋收拉重载,拉着石滚子打场,出老了力啦,都累得不成样子。
王清平自言自语地说出了声,使妻子不高兴,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故作嗔怒地说:“你都知道心疼牲畜,不知道心疼我。把心掏出来给你吃还嫌腥。”
看着妻子这样说,王清平憨憨地说:“它是咱家的主要劳动力量嘛!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最重,我也不能天天挂在嘴儿上。”
孙春枝看着丈夫认真的样子,心中感动了好一阵子。随即,她又规划着今年过年置办点什么,给全家人每人都做套衣服、买双鞋,给家宝和家英换个新书包。春枝最想添置的,就是挂钟和半导体收音机,挂钟能让孩子看到上学的时间,半导体收音机可以满足丈夫了解外面世界的欲望。想到这些,春枝捏着卖粮的发票反复看,心里反复计算着要用去多少钱。是啊!多么会勤俭持家的媳妇,多么贴心的女人啊,什么时候想的都是别人。其实,她要置办的东西,所花的钱还不到这次丰收卖粮款的九牛一毛。近两年来,虽然很多人家买了缝纫机和摩托车,也有人买了电视机。但是,孙春枝有老主腰子,不会花一分的冤枉钱。确切地说,孙春枝是被多年饥、寒、困、死的危机折磨怕了,她认为还是把钱装在兜里最把握。
王清平畅快地看了一眼偏西将落的太阳,知道时间不到四点,也就是三点半的样子,到家的路程还有十一二里地,索性由着他的“老伙计”慢逛在平整的土路上,任自己的思绪飞扬。他心里咂摸着,今年收入比去年还多,应该把钱放在哪?对于一个朴实的农民来说,连年收入那么多钱,真是没地方放。那时候,那里的人们还没有把钱存银行的习惯。所以,王清平开始感慨社会变化太快,过去饥饿的危机仿佛就在眼前。这才几年的时间,转眼又成了好几个万元户。他感觉到人生不可思议,大起大落让一时真没反应过来。
这时,他又想到刘玉发借着大队书记的权力,不顾党性原则地往自己的腰包里揣。而且,这个人是他自己亲手扶植起来的败类,他心底里怒气就冲天而起。但是,看眼前自己有了那么多的钱,又使王清平发自内心地恨不起来。
王清平的这种矛盾思想十分可笑,简直像孩子一样掰不开镊子。随着牛车一路摇晃,王清平的心里也一直摇晃不定。他真想从此刻就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地与刘玉发斗争到底。这一路下来,他也没下了这个决心。如果他真要是那样做,家庭的活计都耽误了不说,还丢了那三垧白捡的地,扔掉的可是真金白银。再则,他想到扳倒刘玉发,万一牵出荣威雄,那可吃不了兜着走——对不起战友荣子君。回想被迫离开巨一变到现在,荣子君哪次不是拼了命帮自己,自己能以怨报德吗?如果真像自己想的那样,他不但亲手葬送了血与火的友谊,而且砸了锅,摔了盆,洒了酱,最后是众叛亲离结果。再说,在这野蛮的山沟子,那些有权有势、财大气粗的人,能轻易让自己胡来,弄不好会对自己老婆孩子下手。至此要怎么干,王清平不敢再想下去。接下来,他思想虽然飘忽不定,但是心中依然纠结和矛盾。是啊,他这个改革浪潮中的最底层的小人物真是纠结!何况,王清平经历了各种浪起云涌的运动、残酷的饥饿威胁、贫穷的折磨,至今那万蚁钻心之痛还记忆犹新。他就是有再硬的骨头,也不想失去眼前的温暖幸福生活。眼下,王清平也许并不知道,也不理解贫穷多年后的财富欲望,逼迫着底线不牢的党员干部加速腐化堕落,也正是今天我们说的“围猎”。
孙春枝可没有他那悲天悯人的宏大思想。在这一道上,她实实在在地盘算着从今往后的新生活。既有小女人浪漫的想象,也有对来年丰收的憧憬,还有算计生活的现实想法。最让她上心的,就是给他们和四个孩子做一身过年的盛装,让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过个痛快年。她要仔细谋划来年生产生活计划,让她的小家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彻底把原来地狱般的穷日子抛到九霄云外。
在美好的设想与现实的激荡中,夫妻二人坐在摇篮一样的牛车上,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幸福的农家小院。这头黄白花耕牛,既是这个幸福小家的成员之一,也是他们夫妻建设幸福家庭的主要动力,更是通往幸福之路的阶梯。他们从小把它买来,又耐心地浆养长大,是他们夫妻气密的战友。这些年,无论到多远地方干活,不用主人指引,它都能顺利地回到家中。而且,它能架着车卧倒在院子里休息,从不让他们两口子操心。
孙春枝快步走进屋子,看见两个小的冻得脸色发青,鼻涕拉撒地围着褥子坐在炕梢,婆婆围着棉被坐在热乎的炕头上。她心里先是一惊,随即心里就堵了个大疙瘩。心想,婆婆真是能掐会算。刚刚累死累活地忙活完秋儿,她就来了,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
清平卸完车抬腿往屋里进,想和春枝商量杀只鸡改善一下生活,消退一下整秋儿的疲劳。他刚一张嘴,春枝嗷地一声“杀你个头”!王清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媳妇。孙春枝气吭吭地说:“进屋看看吧!”
进屋看见母亲坐在炕上,王清平心中好不恼火。他立刻明白了,不赖媳妇生气发火,搁谁都一样。上次母亲来,媳妇和自己强压满腔怒火原谅了她,想让安心地住一段时间,在秋收忙期间照看一下孩子和家。其实,也不是让母亲干多少活,就是让她拉近与孩子们的感情距离,顺便给这个繁忙秋天搭把手,也能卸掉一些妻子多年的怨气,以便把两个弟弟和后老头都接过来,给她们买房子置地的时候媳妇不反对。但是,他没想到母亲却连个招呼不打就走。今天刚忙过去,她就恰巧上门来。即使媳妇能咽下这口气,他自己也无法忍咽下这口气。
王清平也没理母亲,气呼呼地出去抱柴火做饭。看见媳妇坐在外屋地麻袋上抹眼泪,他心中一阵难过和气愤。他凑近媳妇跟前低声说:“你别生气,看我怎么拾掇她!”
春枝一扭脸也不理他,他自顾自地点着灶火开始做饭。这个退伍多年的老兵,曾经的炊事班长,做饭的功夫不减当年,时间不大饭菜摆上了桌。这时,家宝和家英风一样地跑进了屋。王清平招呼孩子,放下书包吃饭,两个孩子满心欢喜地坐在桌前。王清平又连拉带拽,把媳妇请进屋吃饭,算是像媳妇道了歉。这是进入秋天以来,他们家第一顿丰盛的晚餐。
母亲王桂贤一看没人搭理她,臊不搭地挪到炕桌前准备吃饭。王清平“叭”一声把筷子摔桌子上,指着母亲嚎叫地喊道:“你还有脸进这个门!气死我爸,逼我远走他乡,在家人和亲戚面前混搅搅!你是我亲妈吗,啊?……”
王家宝和弟弟妹妹们看着爸爸可怕的样子,傻愣愣地坐在饭桌周围也不敢动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清平像蓄势已久的山洪,怒火决堤倾泻而下。他始终声嘶力竭地质问母亲:“亲妈!能不能干出这些事儿来!”
孙春枝没有惊讶,没有劝慰,默默地坐在那里,愤怒地想着往事,用无声的抗议安慰丈夫和自己。
王贵贤吃惊地低头闷不作声,在自己面前一直孝顺的儿子,竟然会对自己大呼小叫,觉得十分不理解,只是用极低的声音反复强调“你这是不孝……”
平复了一下愤怒的情绪,王清平理直气壮地继续说道:“别整那没用的,孝和不孝是相对的。古人说,母慈而子孝。你做到母慈了吗?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不孝!你早跟我断绝了母子关系。”
的确,孝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像王清平说的,人不能愚孝,不顾一切的孝,会毁了一个人的前途命运和幸福的家庭。我们提倡孝敬父母,绝对不是一味的忍让和退缩。在原则问题和大是大非面前,一定要分清楚真孝和愚孝。像王贵贤这样的人不分是非,无视亲情血缘的自私,只会贪图自我感受,任何人一时都难以接受。王清平夫妻这一对文盲,在她一次次亲手破坏亲情时,都以“亲生”这个比山高比海深的原因原谅了她,她还求什么呢?
王清平两口子面对着血脉亲情,内心却始终感受不到这份血缘亲情。他们能怎么办,只能平静地承受。
已经进入夜里九点,一家人都没有吃好这顿饭。面对母亲时不时冒出一句胡搅蛮缠的话儿,王清平渐渐平复了愤恨的心情,已是伤心绝望透顶。眼前,现实让他不得不弄清母亲两次登门的真正用意。否则,这个家永无宁日。
清平沉默了好一阵问:“你这次来究竟想干什么?”
母亲理直气壮地说:“干什么?要抚养费!养你到当兵,将近二十年的抚养费,你得给!”
孙春枝一听火气上来了:“你愿意,生下来咋不掐死他!”
听着母亲看似合理的要求,王清平恨不得把牙错碎。听着媳妇有力的回击,心里觉得无比痛快。他虽然觉得妻子的话儿解恨,但是他还是有些不忍心。他无奈地给母亲在热乎的南炕头上铺好被褥,转身出去抱了些柴火把北炕烧了烧,两口子在温而不热的北炕上睡了过去。在北方,一般都是南北炕,家庭成员住南炕,北炕放些杂物或是给临时客人住的。有时客人临时住一晚就走,平时长时间都不太进烟火,冷不丁烧也不太热。王清平担心母亲岁数大,住北炕身体不适,和媳妇把热乎的南炕头让给了母亲住。
王贵贤躺下后,心里既难受又高兴。难受的是这次来的目的难以成行;高兴的是儿子和媳妇有缓和的余地,显见得怕自己作。她又想到,她当年嫁到离巨一变不远的长吉大队,改嫁给一个屈姓的,比她小八岁,家徒四壁。分单干以后,她及两个儿子和屈老头四口人分得两垧二亩地,地势低洼,接二连三地挨涝,年景十分不好,勉强吃饱饭,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现钱儿。小儿子又在上中学,虽然花钱不多,但是生活得捉襟见肘,使她和老屈头吵骂不断,大部分时间挨打受气。二姑娘王清香还总扯巴她,她感觉压力像一座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再说,王清平的二妹王清香,日子过得还不如母亲。娘俩个没事凑一起慨叹命不好,土地贫脊不打粮食,孩子渐渐长大,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生活压力大显而易见。老人偶尔想起大儿子清平,自言自语地叨咕:“不知清平过得咋样啦?”
王清香说:“妈,别做梦了。他们过得再好,也不会搭理你的。”
“那还不赖你!为了向着你,给你哥栽脏。”王贵贤反斥责地说道。
清香听妈妈这么说,心里极大地不高兴,抢白道:“别拣好听的说,还不是为了你自己,你要不是为了早点找老头,还有那好心。你看现在多好啊,找了一上比你小十来岁的,再说那个事也有力气啊!嘿嘿……”说完,清香一阵诡笑。王贵贤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害羞地低下了头。
今年春天,王清香又来向母亲借二十块钱,并神秘地告诉母亲:“巨一变有人告诉我,王清平不但当了宝山大队书记,而且过得很阔绰。现在,可能都当上了西瓦尔图的公社书记。”
王清香从来不叫哥,就直呼其名。她这一说,王桂贤听了心里一动,儿子有了能耐,必须得去找他,就是磕头跪门也得去啊。为了能过上好日子,面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于是,她的想法与二姑娘一拍即合,又商量了几个来回。最后,娘俩又仔细地合计了一拍。见王清平应该“怎么说、怎么做”。把一切都谋划妥当,她们心中乐开了花儿,像是见到王清平就过上无与伦比的好日子。
四月中旬,王贵贤径直去了宝山,正赶上大队书记王树信接待了她。王树信出于对王清平的敬重,留她在宝山住了三天,临走又给她拿了三百块现金,并给她写了王清平现在的准确地址。
王贵贤得知儿子王清平的准确消息后,感觉自己即将过上好日子了,晚上睡觉都高兴得笑出了声儿。回到家后,她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了二姑娘,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宝山大队书记王树信款待她的经过。接下来的日子,她逢人就说王清平清平如何有出息,宝山大队书记都得打她溜须。和别人夸耀儿子的同时,还把王清平的地址给人看,证明自己没有吹嘘。看到人们以羡慕的眼神瞧她,她觉得自己都成了王母娘娘,走起路来都扭着胯跷着脚。看到她的一系列行为,周围的乡里乡亲都把她比作二人转《马前泼水》里的崔氏女。巨一变的老人儿都不理她,有的人抓住她的话儿把,话里话外还讽刺她一番,这使她很扫兴。
不过,王贵贤想见到大儿子的心情越来越迫切。她以为见到儿子就能过上风花雪月的幸福生活,就像电影里一样的生活。天不凑巧,虽然她几次打点好行装但是都没走成。今年的雨简直就像用瓢往下泼得一样,不但庄稼地变成了天然的池塘,而且把通往五宝山的道路冲毁了好几处,尤其四连山那段峡谷水泥板上水深一米,大客车根本无法通行。这些日子最使她忍受不了的,就是东家西家筹借粮食。继而,想到往后近一年的时间,天天都得吃国家救济的五等苞米。五等苞米就是没有等级的最次的粮食,里面几乎没有淀粉,全是干瘪的苞米荠子。她是谁?她有一个发迹的儿子,就像一座金山摆在那。她不能再过这样的生活,哪能丢这个人。
在去五宝山公社前的一个多月时间里,王贵贤也没闲着,让后老伴买来香和烧纸,给老天爷烧香烧纸祈求雨过天晴,好去找她大儿子王清平。自从宝山大队回来,她对老伴颐指气使,显示她即将提高身份的“份儿”。后老伴既念及这些年的夫妻感情,也想跟着她沾点光过上好日子。所以,对于王贵贤任性的作法不置可否,尽量迁就着她的性子来,这让王贵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秋收刚开始,天气刚一转好,雨水基本渗透到地下,公路基本可以正常通车。王贵贤怀着一颗火热的心,迫不急待地登上了去往五宝山的汽车。到清平家一看,一个趴趴的小马架房,那房子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好,她心里凉了半截,根本没有二姑娘王清香和王树信说的那么好,更没有她想象的繁华圣境。她一看自己的儿子就是个种地的农民,不可能给自己带来风光生活和荣耀。稍后,又听说儿媳妇让她帮着秋收看家做饭,她心里厌恶极了。看到四个孙子孙女还那么小,一天没完没了的洗涮吃住缝补。而且,这些小兔崽子淘气得要命,一不留神儿出点差错,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所以,第二天起来,她趁着儿子儿媳下地去,无声无息地溜之大吉。另一个想法,她还着急回去找二姑娘王清香商量对策,怎么样才能大儿子王清平给她提供好的生活,实在不行要点钱也行。
一见到二姑娘王清香,她就迫不及待地讲述了五宝山之行的过程。当王清香听母亲说,大哥今年能收不少钱,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忙不迭地凑上前说:“妈,你这么办。王清平虽然没当官,但是日子过得还不错。到什么时候都得尽养育恩,让他管你!”
王贵贤想还管呢,来回一趟屌毛没捞着,还搭了二十多钱的车费,越想越不是曲子,连带对二姑娘也没好气。她头一偏气愤地说:“就你鬼点子,看他们对我仇口那么深,管啥管,净出馊主意!”
王清香接着说:“孙春枝,别理她!外姓人还能反了天!一上冬,你就去管王清平要抚养费,一月按五十块钱算,十八年九千多块!不给就作。”
王桂贤一盘算,二姑娘说得有道理,这钱要得有理有据,到哪都能说出理儿去。她又树起大姆指夸赞:“就鬼心眼子多,净替妈妈着想。放心吧,亏不了你!”
看到母亲心里乐开花的样子,王清香心里也一阵暗自得意。她的想法是,母亲有了钱,她花着也方便。就这样,王贵贤开始实施第二次登门要抚养费的计划。
王清平和孙春枝虽然不知道她的别有用心,但是夫妻坚定了不能管母亲的想法。因为她是个无底洞。这次按照她的想法给了抚养费,那只是无底洞的开端,以后就会没完没了折磨他们一家人。
为了图个清静,孙春枝私底下和丈夫商议,给婆婆点钱,以后断绝一切关系。王清平苦笑了一下说:“春枝啊,那可能吗!看情形,她现在不是活不下去,而是来祸害咱们来了。这几天我躲出去,你和孩子把她撵走。”
王清平十分清楚,为了达到他私欲目的,母亲又在玩十几年前的把戏。要是依了她的想法,自己以后就没法过太平日子啦。王清平看着自己的四个孩子渐渐长大,日子刚刚有所抬头,实在不能让母亲像十年前那样折腾自己。如果母亲日后真动弹不了了,自己再想办法说服妻子安顿好她的晚年。无疑,从儿子的角度,王清平是清醒的。一个人走向什么样的人生,往往取决于她有什么样的过去。从这个意义上说,王贵贤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第二天,王清平直奔青山大队张建设家。且说,孙春枝领着四个孩子在家无视婆婆的存在。除了给孩子缝补洗涮和做饭之外,她就到东院杨老太那闲聊,把婆婆晾在家里。二女儿家梅愿意说话,只要她一张嘴儿,春枝就拿筷子敲她脑门。有时候,孙春枝手重了,家梅就哭一鼻子。总之,王贵贤天天沉闷在冷暴力之中。头两天,王贵贤硬着头皮挺着。到了第三天,她忍无可忍地问四个孩子,四个孩子都像中了邪一样摇头不语。
王贵贤由无奈转到了愤怒,她想出了一个逼儿子出来的办法,跑到乡政府告儿子不孝。赶巧儿,党委书记荣威雄接待了她。荣威雄一听是王清平的母亲,而且还是告王清平。荣威雄把脸拉了三尺长,用达语把王贵贤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他告诉王贵贤自己是乡党委书记,再敢到乡政府无理取闹,就让派出所把她抓起来。王贵贤一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没敢和荣威雄顶嘴,面色灰白地跑到了客运站,坐上大客车返了回去。
王清平来到张建设家,受到热烈欢迎。从来到五宝山,他对张建设印象深刻,自然平时交往就多一些。张建设车轴汉子,秉性豪爽,说话办事嘁哩喀喳,从来不拖泥带水,与宝山大队熊明海性格相似。猫冬季节,哥们到一起,谈一谈今年收成、明年有什么打算等过日子的话。张建设说:“清平,你现在就对了,把自己日子过好,等于为国家做贡献。原来,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就算当了大队书记也不行。大的道道儿我说不清,但不是扛炸药包炸碉堡的年代了。你要觉得受刘玉发的气,就搬到青龙山大队,房子和地我包了。孩子大了,咱们做亲家。要不,现在就定个娃娃亲。”
原来,张建设看不惯刘玉发小人作法,一赌气把户口起到了青龙山大队。这个大队独屯独村,三十来户,与前兴农大队地势地貌差不多。张建设边种地边养牛,也是上中等的条件,与王清平过得差不多。他现在五个孩子,大女儿张红比王家宝大一岁。
王清平一想,在小塔北房子地现成的,没有必要搬到青龙山大队。不过,张建设提出的娃娃亲,王清平到是心动了。他说:“兄弟,孩子结亲这是好事。我得跟你嫂子商量一下。她要同意,年前就把娃娃亲定下来。”
那个年代,孩子没出生都订娃娃亲,显着两家有交情,或者出于报恩,或者处于现实生活所迫。张建设提出订娃娃亲,纯属于哥们对撇子,就来了个现代的拉郎配。听王清平同意,张建设乐得手舞足蹈,不知道怎么表达哥们感情,这酒喝得酩酊大醉。
王清平在张建设家盘桓了半个月,哥们感情既升了温,又探讨了各自心中的问题。王清平问:“你这些孩子有没有大骨节病?”
“都是莫旗这条水脉,没有吗!”张建设回道。
王清平就把打算送大小子和大姑娘到外地亲戚家,或者搬离莫旗县的想法说出来,征求张建设的意见。张建设想了想说,搬到哪都不如五宝山这块宝地,送孩子到亲戚家又不是长久之计。总之,他也陷入了矛盾之中。他补充说:“也不是人人都得,听天由命吧。”
王清平一时没有好办法,也就只能等等再说。
王清平临走没忘了嘱咐张建设:“我回去就和你嫂子商量孩子的亲事,你等我信儿!”
欲知王张两家是否结亲,请看迎接幸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