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开拔前,几方人马汇聚一处,略作寒暄,便即上路。一行人中,有那青衫仗剑的文士,肆意不羁;有那白衣玉箫的公子,出尘脱俗;还有那,身披鹤氅的道士,随性自然;婉转处,一位背着琵琶的姑娘,绰约多姿……余下众人,行止之间,亦各有其姿态,不一而足。
如此一些人物,万里迢迢,因缘际会。未待分别之前,他们暂时走到了一起,同行一路。从十里长街走出,再于万里之外相遇,天大地大,也不过你我一念之间。回首种种,方才恍然,江湖…并不曾忘了我们……
青衫缓了缓,于白衣之前,慢了半息的时光,于是二人并骑而行。他又取下腰间酒壶,不时喝上两口,见白衣看来,就将酒壶递了过去。公子白于马上微微欠身,接过来,还是那样悠然饮上一口。这一次的酒,浓烈了许多,可有些味道,若要回忆起来,却还是如从前一般清淡。昨日远去的江湖,就在这一口酒中,淡忘了更多……
饮过这一口,白衣又将酒壶递转,青衫欲待再饮。谁知,那背着琵琶的姑娘,径直策马往前,在他尚未饮尽之时,夺了过来,眼眸流转,似有些嗔怪。她看着手中酒壶,犹豫了一瞬,仰首…一饮而尽……青衫有些迷惑,随即自顾笑了起来,还落了数滴,在衣襟之上,使故去的岁月,又添了新痕。道士,落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又不禁然,抚了抚颚下长须,颔首微笑,众人亦是莞尔。似我辈中人,江湖儿女,当如是……
看流霞渐晚,染一路风尘。商队逐渐停了下来,围拢一处,暂歇。青衫与道士众人,也混在其中,并无刻意归属。这一次过后,即将进入草原。到那时,也许…又要暂别了。在这边缘之地,离别前夜,他们升起了篝火……
商队中,有一位领头人。是一个有着络腮胡子的粗犷汉子。与外表不符的,是他目光深处,时常闪过一丝精明。毕竟,常年在西域之地,带着商队,从边城到大漠,再到草原上的部落。有时也会往西边更远处行商,其中辛苦,非亲历不可体会。精明一些,也是好的……
此时,他正于一旁,点着一斗烟,看着眼前的篝火,兀自抽了起来。火光中,有些不真实,青衫看着他手中之物,亦有些眼熟。是了,这个小物件,叫烟斗。应是前些日子离开的异国人留下来的。看到青衫,那汉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灭了烟斗,走过来…向青衫伸出右手。青山一愣,也伸出手来,与他握了一下。原来,这异国的礼节,在商队间,早已流行。却不知,那远去的朋友,到了何方?如今可好?
苍月之下,空明寂静;大漠深沉,流沙暗涌。众人围坐在篝火边,一时无言。气氛沉默中,每个人的心里,都好像多了些东西。姑娘,就取了身后琵琶,斜坐一边,顿了一下,芊指拨弦。将一缕婉转清幽的调子,融入这片夜色的宁静中,落在他们的心底,一声又一声。孩子依偎着母亲;丈夫搂着妻子的肩;少年牵起了少女的手;老人的脸上,露出笑容,带着满是褶皱的沧桑,于此刻安然老去。那篝火噼啪作响,燃烧更多灰烬,还有好多看不见的烟尘,混着黄沙,扬起在月下…泛着点点晶莹。却不似江南田园内的流萤,童年的梦……
忽而,于这琵琶细语中,又有一缕萧音,渺渺传来。如诉衷肠,如道离别。队伍中有通音律者,均取出随行乐器,丝竹管弦,一斛一咏,以今时之兴致,效古人之风雅。余者皆击节而歌,以声相和……
生逢乱世,颠沛四方。虽时不待我,亦当载酒而行,歌舞相应。浮生有梦,当偷得一时清闲,与尔等共聚。待得来日,若是有缘,总有再会之期……
一颗流星,拉长尾翼,坠落天际。然后,越来越多的星尘接踵而下。众人不由起身,长久的仰望夜空。青衫走到姑娘身边,悄然…紧握住她的手。流星落雨,如一场盛大的烟火落幕。或许,也是另一场序幕的开启?西边的荒城,城楼上,一名高鼻深目的异乡人,取下斗篷。仰首凝望……这是哪一个星座,降下的流星雨呢?
与此同时,西征大军,正以席卷天下之势,一路势如破竹,攻城拔寨。烽烟滚滚,生灵涂炭,而新的援军也在源源不断而来。其实,在血与火的征伐下,世界的脚步正在向前,东西方的边界开始模糊,融合。只是,那时的我们,并未知晓。
正所谓……
乱世烽烟平地起,流离颠沛几多灾?
关山万里重头越,不尽红尘滚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