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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苍茫，夕阳落幕。时间的彼端，云和山无限拉长，没入宇宙的阴影里，渐次沉默。东君暂离，留一盏余光。转身，便点亮了一轮明月。使之出于东山之上，徘徊斗牛之间，娉婷游于江湖。也投下一缕思念挂在檐下，与那山野间的清风，摇得铃声阵阵，等你归来……
离山头越近，小道士就走的越慢，周遭寂然无声，胸口处仍有回响，那是自己的心跳。暂且，还是安静了下来，却有点儿忐忑，那只小鸟停在他的肩头，也不作声。走出这条上山的路，来到小观外停住了脚步。看那小观，不过是寒舍三两间，无论何时都显得那样陈旧。月光宁静，映在堂前一片白。那白得不染纤尘，如此脱俗，落在小道士的身前，缓缓游移，拉长他的影子。便如我曾经慢慢老去的身形，在流光里落了一身寂寞……
自你离开后，这一座小观已经沉寂了太久。也曾有人来过，无非是些江湖上的过客，漂泊的浪人。而此间风物所念，也不是谁都能懂。世人多忙碌，浮生太匆匆，又有几人会多做停留呢？
小道士来到屋内，看看这里，瞧瞧那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呵，我好像并没有离开多久，却为何会多了这许多感慨？这没来由的念头，到底是无从着落。于是就着月光，将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那些日常的物件，也仔细拂拭。落了好些尘埃，在心头默默的想……
从靠墙边的位置，立起来一个梯子，上了屋檐坐下，他以手托腮，望向头顶那轮明月。今夜，看来是不想睡了。你也是么？他看着不知何时落到檐上的那只小鸟，那小鸟也看着他。我们一起看月亮吧，这里的月光很美。等到明日，我们再一起看日出日落，它们都很美……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山风悄悄来过了几趟，摇动树上的叶子们沙沙的响。那朵荷花怎样了？这样的月色，它也是喜欢的。说好了要去看它，却不自觉耽搁了这许多时间。想到此，他便下了屋檐，往观外而去，那只小鸟却还待在檐上看月亮，不愿走开……
转过一角，来到山间不远处，回首还能看到小观的形影，待在月光里明灭不定。屋檐上的鸟儿虽小，也在那轮银色玉盘的背景里，添了一道意境。再回首间，已是一片模糊……
出现在这边的，是一方池塘，面积不大，看上去更像一池凹地。比之前些日子，好像更浅了。那里头独住着一朵荷花，月华浸润下，微微摇曳它的美。孤绝处，唯此一朵，独自生香。那暗香过后，其余花草，便一时失了颜色。后起了数点萤火，绕在小道士身边，点缀这荷塘月色之中，流光飞舞。他伸手捉了一只，慢慢松开手掌，那盏小小的灯火，就盘旋着朝远处飞去。这萤火之光，虽不比皓月，可于我心中，也是多了一盏灯……
忽闻一阵清风，如潮声远去，期间隐隐有一些声音在呼唤自己，听不真切。如萧音，似鸣唱，有一种轻柔细语萦绕耳际，还有一种宏大悠远之声，遍及了整座山头。此非正应得圣人所说之大音希声？而彼处之声落下时，此一处复归于平静。小道士便开始往回走，一路沐着盈盈的月光，回到小观的屋檐上，望着那轮明月，想起了一些往事。
第二日天明，一只小鸟啾啾的叫着，唤醒了他。恍惚片刻，原来是不知何时，于屋檐上睡了过去。看看日头，此时已近午，东边天际，白驹早过。他下得屋檐，正有一束阳光迎了过来，晃起来有些睁不开眼。低下头，蓦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好像长了些。只是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不知老了多少？待经过那片荷塘时，再看看吧。
一夜过后，又得半日。未可细算，偷得浮生之数，已不甚明了。有时我常想：自己究竟来于何处？又自觉毫无意义，可有时就是会不自觉的想。那些无数瞬间里闪过的画面，究竟哪一个才是我的所在？他信步走到山头，向下俯瞰，眼中所见一片迷茫。远处那山不是山，那水不是水。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一座山头独立，而我亦是独立其中，不知归处……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这一处已留得太久，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再度回首，已是夕阳冉冉，越过了山头。小观的形象晕在一片模糊中，濡湿了他的双眼，时光匆匆，又是一轮。如果有一天，虚无念景里所构筑的位面忽然消散，我会于更高处独立，向下俯瞰。看那些葱茏景象，掩不住世人忙碌的身影；看那万里山河，尽入我胸。我亦化身云烟，追仙而去……
此时，他又听到了那些声音，萧音轻柔如絮，如同友人的话语，响在耳旁。另一种鸣唱里和着潮水的起伏越加宏大，那是天地的呼唤。而山下景色，便于此时瞬息明朗。只见茫茫大海中，矗立着七座大小不一的岛屿，排布间宛若蛟龙。而自己所在之地，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处岛屿。他已然明白，原来这里仍然不是归宿。我之前路，只在脚下……
天地间一静，萧音和鸣唱也停了下来，道士便向着小观再行一拜。还有人在等我，我该回去了……夕阳下，他的身躯渐长，须发尽白。当下转身，追着冉冉的余晖，踏歌而去。远处传来阵阵回音，惊了一群鸟儿四散飞起，又四散落下，不见踪迹。其中有一只鸟儿，往这边绕了一圈后，朝着岛外的方向飞去，也是飞得远了。不知要去往何处？
在天色又降时，道士离开了这里，与道路尽头，一名白衣的公子同行，渐渐…去得远了……
万里之外的江南小城中，市井喧嚣外，有一座小山头。其上的建筑残旧不堪，隐约可见一座小观的身影。屋檐上，有一只小鸟啄着自己的羽毛，啾啾的叫着。其侧不远处，有一小片即将干涸的浅洼。荷花已败，残香褪尽，如今已满是泥泞。有些人呵，再也等不到了……
正所谓：
来处空空寻不得，我之归处问江湖。
江湖问我归何处？去处空空似有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