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众人起了个早,在院子主人的张罗下,他们围坐一处,行着早膳。俨然有序。一路上积累的疲惫,也是得到了暂时的歇息。西行以来,从未有过一夜,如此安心。及至今晨,应还有些形式,予这难得的安逸时光,平稳过渡……
有一人推开屋门,是青衫走了出来。石阶前驻足,檐下少歇。微眯着眼,看阳光映在秋后的树荫里,深黄中泛着浅去的淡绿,洒落几多飘絮,迎着一阵风意,来得正好。
其实早在半夜,他已醒了,那时添一盏灯,夜读半晌,又和衣而卧,听得远方潮声起落,未尝有一点思绪,却再未入眠。青衫这人,有个习惯…太安逸了反而睡的不沉,也许是颠沛了太久,流浪中反觉安稳适应。这一旦闲下来了,虽未有多少心绪,却也是难以为继了……
他看向那边,院中众人都聚在一处,行早膳。他们按序而坐,上首左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却还备了一副碗筷。其中似乎,少了个老成稳重的身影。看来总有一些人,在忽然遗忘后,仍未被习惯所丢失。也不知这习惯,还能维系多久?人生总在不经意间,就会想起了什么。那一定,是为了更好的忘却……
顺手接过,有人递过来一个馒头。他洒然一笑,翻身上了枝头。倚着树干,晃悠着坐了下来。你们看,有些人就是这样,若是坐得太安稳了,难免有失悠然的姿态。熟不知这悠然之间,也是一种自然。全看,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瞧了瞧手中的馒头,再吃了一口,便转头将视线越过宅院外,看看远方的雪山。这时光呵,就不由得慢了起来……
西厢房内,姑娘正坐于梳妆台前,整理妆容,看着镜中的自己,清减许多。长久的旅途,一路风尘仆仆,难得有空闲收拾一下,几乎差一点忘了,自己也是女儿身。
她再颔首,浅浅看了看眼前形象。稍微侧颜,取出鬓中的簪子,一挽青丝如瀑般垂落肩头。思绪也顺着发梢落下,与衣衫簌簌而起的痕迹,织成了回忆中一段难以忘怀的过往。那时在“田园居”,比这里要小得多,却是他们亲手搭建而成,从前的时光,恍如就在眼前。此间短暂的歇息,终不是我们的寄托。或许以后,还能再回去吧?再回到那里,和你一起过着归隐田园的日子。那样,也不错……
蓦然,梳妆台上有一把剪子。对镜良久…姑娘做了一个决定,或者说在未作决定前,下意识的,她拿起了这把剪子,自耳垂以下,将长发一一剪短,一头青丝,去了大半。瞧瞧自己,留着这样的短发,已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了。可这般形象,却让她觉得,更像自己。是什么时候,曾经见过呢?是云海中所历之幻境,还是未来无数年后,继承的真实?于是,她给自己剪了一头短发,迎着初晨的暖意,推开门,走出。那时轻风晕绕,阳光正好。
白衣与道士,守在一方小亭中…弈棋,就如从前一般,闲静下来时,不妨让自己更静一些。石径小道上,短发的姑娘从一侧走来,道士便斜身侧目,与姑娘微微颔首,待她行过此处。那个顽皮的小姑娘,真的已经长大了……
目光回落,重新审视眼前…这一局棋,顿觉天下大势,豁然明朗。这是非胜负,不过一局棋,我等身陷其中已久,不明所以,险些自误。如今看来,很多事情就如同眼前这一局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似那一剪青丝,去了又来,来了又去,还待从头。姑娘走后,还有微风不着痕迹的路过,杯中的茶梗…立了起来,荡起一圈波纹。与之对弈的那个人,却并未旁骛。见他一身白衣,轻然落下一子,此局以和论。
来到院内,抬眼即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斜倚在枝头,晃晃悠悠地闲度时光。恍如从前初见的模样…暂且不管,先朝众人走去。他们也都看过来,一时不知如何言语。这样的情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也并不觉诧异。姑娘却站定在此处,落落大方的,向众人行了一礼。再看向那人所在的位置……
一场飘絮随他落下,青衫有些沉默的,慢慢…走到姑娘面前。初时尚觉英姿飒爽,再看一眼,心头就没来由的,有些酸楚。欲伸手,去抚抚她的发…犹豫间却待收回。姑娘就接过了他的手,放在已剪短的头发上,眼眸温柔的看着他,眉目间浅笑依稀。这么久了,我们都还没有变,不是么?
一片落叶,落在窗栏边,微风再吹,它就飘了进去。梳妆台上,还有几缕青丝,柔柔地盘在那里。与落叶一道,倾诉我知秋的愁绪。再于最后一阵风中,关上了窗扉。默然处忘了几许流年,遗落多少尘埃?
这样的情景,是很简单的一段描述,故事里的人和事,也很简单。那些来过的,去过的;留下的,还有…离开的,都应该淡去,若有历史,不应记得我们。似水的流年,没有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