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重回首,茫茫大雾中。思归无去处,前路亦迷蒙……前时乘一浮槎,泛于北海,颇有在江南水道中舟楫之感。斯以为…胸襟大些,这天地呵,也就小了。常以此观彼,交相呼应,逐类察觉又以彼复观,如是往返。游于物外,反照于心。方能以己身之小,博天地之大……
现换了一处,身在这鲸鱼之背,俯仰之间,又别有一番意味。不禁感慨这天地造物之神奇……舍人之外,亦是万物生发,不曾落下半点。
一时一地,应需而变,顺势而为。这些鲸鱼们,本为此地之主…一定知道些我们不明之处。所以,我们问道于它,亦随之一同,寄身沧海,向东而去。或可有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这一趟北海之旅,由镇海之滨而出,途经玄武,白虎诸岛,两度历经险况,不得奇门而入。现只余青龙诸岛一方,仍未探得究竟。也许,重新打开通道的契机,就在于此……而这些与我们同行的鲸鱼,看目的似乎也在这一方。
公子白,站在前段…再吹了一段箫音,应是与座下那头鲸鱼,有所沟通。然后便将玉箫重新束回腰间。神色里,有些悲伤……不知他有没有明了些什么?风吹过衣摆,朔朔而响…公子默然看着远方。随着足下鲸鱼的游曳,从视线中将那些景物向后拖去,却留不下任何印象……江海淼淼,云烟过眼。万物皆有归宿,我的归宿又在哪里呢?
赶在迟暮之前,那边的日头落了下去,满头白发已不能再多一根;另一边的月亮就提着裙摆,脚步轻盈的升了起来…斜望过去,也并没有那么圆。日升日落,月圆月缺,不过又是一天。而北斗微转,星辰渐移,玄与黄便一同换了颜色。此方世界,就化作亿万中的一颗,被映照在漫天星辰之下。那其中的我们,亦在灼灼星辉里…黯然发出自己的光,却唯恐遗落了更多风尘……
鲸鱼们游曳的速度缓了下来,似乎也害怕打扰了这星海的宁静。海潮声渐远,我轻轻呼吸,流光溢在鲸鱼的项背,绕过指隙…挥手间、溅起点点微尘,没入星海……
青衫坐在姑娘的身后,二人肩背相靠,一同仰望星空。姑娘有侧过脸,微微一笑…拍了青衫一下。青衫没有回头,一只手绕过去轻扣姑娘的额际,旋又替她捋了捋额前的发。空出的另一只手不知又从哪儿顺了一截草梗,叼在唇边,晃呀晃的…想是之前在岸上所颉取。由尾端开始一点一点的嚼,就有些苦涩咽下,末了…还有些甜。一时百感交集,无从说起。也便翘起了腿…晃呀晃的,听着远方的潮声,另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那边的道士,早已不是先前姿态。此时的他,以手枕头平躺了下来。好些年没这样了,这样看星空,就想起了那首诗: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只是这片湖不是洞庭,湘君也不比东君,而我的白发呀,却不能再多了…唯有这鲸鱼,暂做了我们的船。再看那天上星河倒悬入海,你我轮回其中…便胜却人间无数……
或许有人向前看,那边平静的立着一个人,自将玉箫还入腰间起,他就再也没有动过。
那是一身白衣的公子,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就感觉…那是月光与星辰都不及的地方……
毫无征兆的,他蹲下了身形,手抚着鲸鱼。才见面的老朋友又要离别了,浮生之际遇,总是太匆匆。座下那头鲸鱼唤了一声,那声音温厚,又略显疲惫……而后它陡然加快了速度,游到队伍前面,带着两翼的鲸鱼们,乘风破浪。这一刻的它,像一个迟暮的战士,勇敢而坚定!
星辰渐稀,依次退场。留一颗启明,掀起帷幕;月亮悄悄收回它的裙摆,半遮半掩的转身…欲说还休;远方的天空,逐渐露白,东君再度睁开了眼。海平线上出现了一片岛屿……那是青龙诸岛,隐然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