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半闭着眼,数着自己的时间,空冥了一息,听见涛声依旧,想不到更远。些许迷雾重重叠嶂,一层层剥落,一点点覆盖,也如面纱后的你,难见真容。虚无之美总是难以言述,想要抓住却又无法触及。不若去听,去想,去忘记……
我们乘着一叶浮槎,破开碧波,行在鸿蒙之初,人世之外。那时漫天落雪沉沦北海,还未有声色就消融不见,只将残雪垒上心头。清减后,又添了数朵浪花,载着我们沉浮飘荡,于一片苍茫碧海中,寻找落日的归处……
近一月以来,他们循环往复,徘徊许久。还是没有发现那处地点的任何踪迹。到了第三十一天上,他们还在漂浮,与约定回归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起来。最初那场连绵数日的大雪,早已停歇。海浪的势头亦逐渐变得有些大了。道士却隐隐感觉,打开通道的契机正在临近……
又行数日,海上就起了大雾,依旧没有找到那处目的地。一尾木筏还在飘,众人都沉寂,唯有耳边那风吹着海浪,一声声呢喃不休。迷迷蒙蒙里,我牵住了你的手,融入掌心的温度,安然等待。有时候,既定的方向并不能成为正确的引导……这其中,还需要一个契机。在它出现之前,且让我们随波,再飘上那么一会儿,也是逐流在时光里,一段平静的部分。
雾气暂歇,迷蒙之感仍未褪尽,他们来到北方玄武诸岛附近…暂歇。这一片海域尤其深沉,水面呈玄色,波澜不显。自古以来,玄武之地都是幽冥之属,极阴处也时常孕育极阳。想来以东君之灼热,亦需…于此幽暗中寻找最初的火种?或许这就是我们要来此方寻找的原因……
几人暂时离船登岛,剩道士一人留在筏上,等待日暮薄光的出现。青衫与姑娘走过一边,找了一处平坦地,稍作安稳。白衣却并未离得太远,反而走近了几步和道士隐为呼应…不知何故,他的眉间有些忧色。
道士再将手中长蒿撑了一下子,离岸少许。好借得足下浮槎之力,再以玄武当权(八字算命的术语),欲行演化之道,窥得一线天机……过得片刻,温度骤降。忽有一轮红日晕着偌大的光环,突兀的出现在他们眼前,红得有些妖艳,却无一丝一毫温暖。海面上就刮起了大风,海浪一层高过一层,汹涌不断。仿佛就是那巨大而冰冷的太阳,正挥动无形之手掀起滔天巨浪,向道士所在的竹筏袭来……
惊涛骇浪中道士稳住身形,仍作手决,不断推演。那一尾竹筏亦是如此,任得层层海浪侵袭,我自巍然不动。眼见得一道光幕初初显露,似有通道隐现其中。海浪更加汹涌起来,灼热与冰冷交替侵扰,那轮太阳好像变得异常暴躁,总有些愤怒的情绪散乱而不可控,不似往常般温暖,博大。原来日暮归海,也会有如此疯狂么?而我们此时的行径,也好似先人逐日的疯狂,如此灿烂中,如此的接近毁灭……
当冰与火降下,滔天巨浪复又平静。海面上的那轮太阳已经不见了影子,本来该入夜的时辰里,却是一片惨白。然后…他们看见那边有一个人站在竹筏上……
苍髯皓首,满头白发。却不是道士又是谁呢?海浪轻轻起伏,晃着他的身形左右摇摆,飘摇不定。道士转头看向他们,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漂泊半身,一时老矣,却是忽然有些轻松了。后来他回身上岸,与那三人逐一重新见礼……
平静了好久,天上又飘起了漫漫的雪花,自北往南,一片茫茫再无边际。昔日的山头上,那座小观里覆满了厚实的积雪,一层又一层,却无一人再来扫过。原来这一次,有一个人呵,终是…白了头……
正所谓:
落日归山海,飞星入九宫。
天机难算尽,暮雪白头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