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德运斋进了土匪的消息像闪电划过一样,迅速传遍周村古镇的大街小巷。和德运斋打过交道的人,解恨者居多,大都得到消息后,又添油加醋地把消息传出去,让一个简单的入室抢劫案变得有些扑朔迷离。有的说,是德运斋的老板得罪了古街的同行,被同行雇人教训了一顿,有的说是外地商户在德运斋吃了亏,请老家的江湖人物帮忙出口气,不管什么说法,都查无实据,德运斋老板的亲哥哥从长山县带着部队来,都没查出个结果,但有一点,说的都一样,德运斋那位来自沾化的小伙计王钰,为了救主人,被土匪当做人质,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被沉了孝妇河的可能性比较大,至于德运斋的老板能否给小伙计家人一些赔偿,所有人都一个看法,不可能。
消息一样传进了汇义居,除了老板生病没能来店里,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事。刘大义因为昨天喝醉,得到消息较晚,当他在厨房听了这事后,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七哥他们干的吧!
刘大义心里没底,悄悄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了表叔于震州。于震州心里也有种怀疑的感觉,但为了安慰大义,还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是不可能,让大义不要胡说。刘大义觉得七哥不像是强人,可那几个同来的,给人一种不是善茬的感觉。既然表叔说不是,那就肯定不是,表叔是什么人,那可是杀过洋鬼子的好汉,什么世面没见过,看人不会错了。
刘大义坚信,巴锐武几个人,办完生意上的事肯定回来,就算今天不来,回沾化的时候,也一定会来和他道个别。刘大义觉得七哥非常重义气,本来昨天说好他请客,可七哥趁他喝得酩酊大醉之时,在柜台结了账,还给他留下了十块大洋,这个情,他必须还回去,重新摆一桌是必须要做的事。
刘大义等了三天,也没等来巴锐武几人,他心里重新犯了嘀咕,联想到德运斋那位失踪的伙计王钰是沾化人,越发觉得德运斋的事和巴锐武有关。
就在刘大义苦等巴锐武几个人的时候,巴锐武等人已经渡过黄河,来到了北岸的蒲台县城。
他们在县城一隅找了个不起眼的酒馆打尖儿休息。一盘猪头肉,一盘花生米,五个猪蹄子,还有一大盆白菜豆腐五花肉粉条掺在一起的乱炖,那位被四人绑了做人质的王钰,竟然被让到了首座。
“来,兄弟们,这几天急着赶路,也没好好休息,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干一杯。”巴锐武瞅了瞅柜台上的酒馆老板,压低声音说。
“慢着,七哥,俺看还是先敬王钰兄弟一个,这次‘走货’,钰兄弟功不可没。”郭富贵阻拦巴锐武说。
“不,不,不,俺应当感激各位大哥,要不是您们,俺爹的仇还报不了,俺还是敬大伙一杯吧。”王钰坐在首座,本就有些诚惶诚恐,见郭富贵这么说,更是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钰的亲表哥单金来连忙示意表弟说话小点声,并让表弟坐下说话。
麻子徐四贪酒,看到桌子上的酒菜早就心急火燎,那还容得其他人这般啰嗦,一边啃着猪蹄子,一边说:“都是自家兄弟,别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事,王钰出了大力,但也为他家出了口恶气,俺看谁也别敬谁了,一块来吧,俺先喝为敬。”
看到徐四那急赤白咧的样子,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原来,王钰的父亲是个生意人,专门从周村倒腾一些布匹拿到沾化的集市上卖,以前并没有和德运斋打过交道,前年,可能是被倒霉催的,鬼使神差地溜达到德运斋的大堂里,老板和伙计那个热情就别提了。王钰的父亲见一款洋布质量不错,看好样品后,要了几百尺,和在其他店一样,也没拆包查验。让王钰父亲没想到的是,到家拆看一看,全是被雨水浸湿发霉的货,王钰的父亲二话不说,雇车拉着货又返回了周村。德运斋干得就是坑蒙拐骗的事,反诬王钰的父亲自己弄湿了货物,王钰的父亲告到官府,官府早就被德运斋买通,又有德运斋老板的大哥在背后撑腰,王钰的父亲只好自认倒霉,回家大病一场,从此再也不做布匹生意。王钰气不过,瞒着父亲,和表哥商量,到德运斋的店里做不拿工钱的学徒,没想到还真被德运斋的老板看中,加上王钰会些拳脚,做事勤快利落,就连店里置办的盒子炮也让王钰管了一把。德运斋的事,基本上都被王钰告诉了表哥,他表哥单金来和几个把兄弟一说,这才有了到德运斋搞枪的事。
郭富贵个头虽小,但鬼心眼子颇多,做事之前,总能考虑下去四五步,他看了一眼巴锐武,小声说道:“七哥,现在是谁有枪,谁就是大爷,可这个年代,人好找,枪不好弄,就咱以前那几杆老掉牙的货,加上新弄的这三把,也成不了啥气候,俺觉得还是找个大点的山头靠一下,最起码能给兄弟们弄点应手的家把什。”
“咱们沾化利津一带,跑海道有名气的就是许三那伙人,俺听人说,他手下最起码有三百来号。”单金来说。
“这个人生性多疑,对手下兄弟也不怎么样,俺觉得还是少搭理为好。”喝得麻子坑都放光的徐四说。
“许三的一个手下,和俺有些交情,他前段时间捎话来,许三愿意收留咱们,不光是咱们,周边县里有点名气的,他好像都联系过。”巴锐武说。
“妈了个巴子的,他这是想当头啊!”郭富贵说。
“这事,咱们回到沾化后,再仔细商量,只要能搞到枪,暂时委身于他们,也未尝不可。”巴锐武说。
“现在就是喝酒,那些事回去再说,好多天没喝了,俺真有些扛不住。”徐四招呼着说。
“尽量别喝醉了,咱们在周村闹得动静不小,说不定会追到这儿来,那一家的哥哥可是在军队里混的。”王钰提醒说。
提到周村,巴锐武想到了刘大义,感觉没和刘大义道一声别,在情谊上有些说不过去,也只能以后找机会解释了。
刘大义最终还是从心里放下了巴锐武等人,因为他又多了一件心事,这件事和巴锐武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刘大义忽然觉得,他身体有残疾的事被店里的人知道了。
香翠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她在大义面前,不再唯唯诺诺,过去那种见了大义就低着头的姿态,荡然不存。过去,香翠担心刘大义把骗婚的事说出来,没想到,刘大义害怕别人知道他的身体有恙,反而倒求香翠,让香翠瞒着这事。香翠做梦也没想到,店里的人还不知道刘大义身体有残疾,这样的话,她就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因为在香翠的心里,她和刘大义之间产生了一种力量平衡。
刘大义可不这样认为,他觉得香翠肯定把自己的事告诉了邢焕子,邢焕子又把这事传给了别人。证据之一,刘大义喝醉酒的第三天晚上,邢焕子请他去澡堂子泡澡,他不去,邢焕子到了“逼”的份上;证据之二,刘大义正在茅房蹲着小便,跑堂的丁二虎子硬是闯进去,把他逼了出去,丁二虎子的理由是吃坏了肚子,要不是他趁丁二虎子关茅房门的那一瞬间把裤子快速提起来,他平常空空如也的下面,早就暴露无遗。
更让刘大义生气的是,邢焕子和香翠好像故意刺激他,晚上做那事时,声音比以前大了不少,尤其是香翠,时不时地趴在邢焕子身上,那母猫一般的恶叫,让刘大义还认为她受了多大痛苦,可刘大义从墙洞里看到香翠又是一脸的愉悦。到了晚上,刘大义是又爱又恨,他恨邢焕子两口子故意刺激他,分明是欺负他不是正常的男人,可他又怕邢焕子两口子不那样,因为只要有一晚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就无法像正常男人那样站着撒尿。
刘大义又变得和在老家一样,不愿意到人多的地方去,偏偏饭店又是个靠人气活着的地方,这让刘大义感到非常痛苦,他看谁,谁都像是在耻笑他。
香翠在刘大义面前,变得一点矜持也没有了,甚至向刘大义伸手借钱,她知道刘大义手里有朋友留下的十块大洋。
香翠是趁刘大义回后院往屋里拿晒干的衣服时,向刘大义开口的,自从刘大义跪求香翠不要把自己的事说出后,别说给刘大义洗衣服,就算是刘大义自己洗了晒在绳子上的,她也不会帮大义收拾,香翠并不是心底有多孬,她是让刘大义有个怕情。
香翠借钱的理由只有一个,她要买衣服,邢焕子太抠搜,不给她钱。其实,香翠真正的目的是攒钱回沾化看她儿子去,她想儿子了。而且,香翠给刘大义把好了脉,她就算不还,他绝对不要,更不会和邢焕子提。
刘大义从小生活优越惯了,并不是很在乎钱财,他从心里愿意看到香翠求他,只要求他,说明他有利用价值,万一香翠没把他身体有缺陷的事说给邢焕子,汇义居的人也就无人知道。但是,让刘大义没想到的是,香翠从第一次的一元开始,竟然一发不可收,陆陆续续从他那儿借走十二块大洋,把巴锐武他们留下的十块大洋全部借走还不算,大义的工钱也被借走了两块,让大义纳闷的是,香翠每次借钱的理由都是添置新衣服,可大义看得很准,香翠除了晚上的声音不断增大外,身上的衣服一点也没增多。刘大义有一种被要挟的感觉,甚至觉得邢焕子知道这事,两口子合伙在算计他。
刘大义找了一个只有香翠在的机会,试探地对香翠说:“嫂子,眼看天气凉了,俺得置办几件过冬的衣服,你看能不能先给俺两块,俺手里实在有些干净。”
香翠本来手里没啥活,见刘大义这么问,立刻拿起晒在竹席上的雪里蕻,急匆匆地回答说:“兄弟,没看到嫂子正忙着吗?这眼看要下雨了,淋湿了菜,师傅会怪罪嫂子的,你放心,忙过来后,嫂子就还给你。”
刘大义还能说什么,只有等着香翠有空的那天,没想到这一等,又是半个月。刘大义见香翠没有还的意思,只得又趁只有两人在的机会,向香翠提出还钱的事。这一次,香翠倒是没急着干手里的活,而是眼泪汪汪地说,邢焕子的母亲生病了,这几天就和邢焕子回临淄,她和大义借钱,邢焕子不知道,在这节骨眼上,邢焕子要是知道她借了这么多钱,还不把她放锅里红烧了?香翠求大义这几天千万别提钱的事,等她回到临淄,拿了私房钱,回来还他。
香翠说的大义母亲生病这事,还真没撒谎,第二天,邢焕子就和香翠回了临淄,临走前,邢焕子向大义借五块大洋,大义手里只有三块,都拿了出来,从邢焕子的脸上,刘大义看出了不乐意,搁谁都会不满意,汇义居的人都知道巴锐武他们给大义留下了十块大洋。刘大义坚信,香翠借钱的事,邢焕子不知道。
邢焕子两口子走了后,刘大义明显感觉到有些不适应,他已经习惯了听着香翠的叫声站着撒尿的生活,他们两口子走的当晚,刘大义睁着眼熬到后半夜还没能入睡,第二天在厨房里昏昏沉沉,于震州看着眼角赤红的大义,还认为大义害了毛病,再三追问后,才略感放心。
十二天后,邢焕子带着香翠回到了汇义居,见了店里的人,无论岁数大小,跪地就拜,不用多问,从两人脚上的白鞋就能看出,邢焕子的母亲没了。
邢焕子在汇义居人缘很好,又有师傅于震州罩着,老板宋天祥特意准许他们两口子休息两天再上工。当天夜里,刘大义除了听到大师哥的呼噜声,什么也没听到。第二天,两口子也不好意思休息,邢焕子进了厨房,香翠在大堂和厨房里干些拾拾掇掇的事。只不过,香翠见了大义,躲躲闪闪,大义不引起话头,她从不搭理大义。刘大义感到好笑,区区十几块银元,他还不至于在人家死了老人才几天的情况下,开口要债,就算以前和香翠催要,也是他感到纳闷,香翠借了钱到底干啥了,是否有瞒着大师哥的事。
第二天晚上,香翠那骚劲又来了,不过这次没开灯,刘大义只饱了耳福,就算这样,刘大义也踏踏实实地又做了一回男人。
早上起床后,刘大义从窗户里看着正去茅房倒尿盆的香翠,心里直犯嘀咕,这么一个小巧女人,哪来的那股劲头?
汇义居的老板宋天祥老毛病又犯了,周村的医生治不了,得去张店德国人开的西医院做手术切除阑尾,宋天祥的独子在日本读书,于震州就派邢焕子到张店伺候宋天祥。
邢焕子临行前,嘱咐刘大义,晚上睡觉机灵点,千万不要让香翠有啥闪失,于震州安慰大徒弟,晚上不会让香翠在前厅值班,让香翠早把后院房门关好休息,尽管前去便是。
宋天祥和邢焕子一走,于震州到柜台当值,厨房里忙坏了刘大义,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晚上回到后院,有时连脚都不洗,倒头便睡。这一夜,被一泡尿憋醒的刘大义正想起床小解,忽然听到师哥的房间里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厨房里常摔碎瓷盆瓷碗,大义听得出,这就是一种瓷器掉到地上的声音。刘大义不敢怠慢,尿意全无,蹑手蹑脚地走到墙板缝隙处,掀开那副画往对面瞄去,只见油灯下,香翠披着夹衣,正把一块块银元往一条碎花棉裤的裤腰里放,地上散落着一只盐罐碎片,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打破的。刘大义大气不敢喘一声,一直看着香翠把十四块银元放到棉裤腰的棉絮里,大义也不知香翠在他没看到以前放了几块,肯定的是绝对不只十四块。香翠把棉裤腰里的银元捋把均匀,下床找了针和线,仔细地缝了起来,直到每块银元不在裤腰里随便移动。香翠做完这些,又把夹裤脱下,尽管灯光昏暗,但香翠雪白的大腿仍然让刘大义感到晃眼。此时,刘大义哪还顾得上香翠的大腿,他正惊讶地看着香翠接下来的动作,只见香翠把棉裤穿上,又拿了一条布带子把棉裤系好,扭着身子,左顾右盼,见看不出有银元的痕迹,这才满意地脱下棉裤,熄灯睡觉。
刘大义见对面熄了灯,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这才发现由于紧张,身上全是汗水,就算以前偷看师哥两口子干那事,他也没紧张到如此程度。刘大义虽然没有建立家庭,但他心里十分清楚,香翠这是和师哥邢焕子两条心。
第二天一起床,刘大义就从窗户向外瞅着,当看到香翠开门到茅房倒尿盆时,立刻假装刚开门的样子,见了香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嫂子,俺手头真有些紧张,你看看能不能把那些钱还了?”
香翠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不敢正眼瞧大义,低着头说:“兄弟,俺这次回家,本想把放在家里的钱拿来还你,可这一办丧事,又花了个干干净净,你放心,这钱瞎不了,俺和你哥年前一定还上。”
大义昨晚发现香翠藏钱的秘密,本来就有气,加上年纪轻,城府浅,听香翠这么说,没加考虑,随口说道:“是吗?可别把钱藏裤腰里。”
刘大义说完这句话,心里就后悔了,这不是把自己偷窥的秘密告诉香翠嘛!他看了看脸色煞白、愣在那儿的香翠,不敢再说什么,急匆匆锁了门,头也不回地去前院打门板。
香翠愣愣地站在那儿足有半个时辰,等到前院传来剁菜板子的声响,才回过神来,回到屋里后,站在窗前,仔细观察糊的窗纸有没有孔洞,发现没有后,又移到和大义住房相隔的西墙上,终于在偏北的一快木板上,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香翠眯着眼朝缝隙里面看去,黑乎乎一点光亮也没有。香翠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用细尖的那头朝缝隙捅去,簪子能进去的部分全都进去了,拔出来,再用眼去瞄,仍旧一点亮光也没有。香翠再一次仔细观察整个西墙,除了刚才那缝隙,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繁忙的一天终于过去,一天都心事重重的香翠,终于看到刘大义的房间亮起了灯。黑灯瞎火中,香翠悄悄地走到那个缝隙处,果然看到一丝光亮透过来,弯腰用眼看去,仍不见隔壁房间情况,香翠明白,刘大义那边,肯定有东西遮盖着。香翠也不出声,点上灯,拿了一个木盆,把早备好的温水倒入里面,然后脱掉衣服,面对那个缝隙,蹲坐在木盆里,虽然面对缝隙,但香翠只用余光瞅着,木头做的水舀子碰到木盆上,发出“梆梆”的声音。香翠时而站起,时而蹲下,洁白的胴体由于离油灯很近,散发着诱人的光芒。突然,刚刚蹲下的香翠一声尖叫,身子一歪,整个人没了一丝动静。
刘大义窜出房门,闯进没有上栓的香翠房间,用手拽了一下香翠湿漉漉的头发,着急地问:“嫂子,你怎么了?”
香翠突然从盆里站了起来,双手使劲搂住刘大义的腰,一脸嗔怪地说道:“俺只当是你废了身子,没了那念想,没想到还有这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