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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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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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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西北有座太监坟》连载

第七十三章 刘大义再婚

赵守财的葬礼办得非常隆重,就算没有省政府的抚恤金,赵新宇也会倾其所有,为侄子办个风光葬礼。别说他家,就是刘家庄子,甚至整个沾化县,压抑的太久了,足足八年之多。

赵守财家的所有亲戚,能通知到的都来了,送葬队伍从村口几乎排到老西北的坟茔地。起灵前,沾化县政府的一位干部和二区的副区长做了吊唁,这间接肯定了赵守财是为抗日而死的事实。现在全国上下,无论是国民党的地盘儿,还是共产党的地盘儿,都在找汉奸算账,一个当过汉奸翻译的国民党特工,埋在共产党控制的地盘儿上,不得不说共产党的心胸宽广。

隋青红感动了整个刘家庄,在新云和赵姓一位小媳妇的搀扶下,挺着大肚子给赵守财摔了黑碗。隋青红一边哭,一边叨叨丈夫的不容易,什么事都不和她说,把骂名、危险、委屈一人憋在心里,甚至她都对丈夫当汉奸产生了不满,要不是鬼子没来时就跟了他,她才不会嫁给一个汉奸呢!隋青红伤心欲绝的样子,把前来做法事的清虚道长和小道士都感动的泪流满面......

刘大义亲自给赵守财抬了一段路程的棺材,按照两家的亲戚辈分,刘大义抬不着数。可刘大义坚持要抬,不为别的,就为他和鬼子斗智斗勇。过去的八年,只要是能实心实意打鬼子的人,就应该受到尊敬,其他事都不重要了。

老西北盐碱地里,赵新端长满杂草的坟丘下首,又多了一座新坟。

隋青红留在了刘家庄,她说的话,让赵守财的母亲和亲叔,率领全家老少,给她磕头谢恩。隋青红说,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她要一直待在赵家,把孩子养大。隋青红把整个赵家,感动的一塌糊涂。

新云在赵守财下葬七天后,又回村见了隋青红,勉不了一阵唏嘘和安慰。新云对隋青红这么多年不知赵守财的身份感到纳闷,正想含蓄地问一下,没想到隋青红流着眼泪说,守财是好人,为了她的安全,一直拖着不结婚,现在才知他的用意,当他设计把崔南停调回县城救了刘家庄的乡亲后,她就明白守财绝对不是真正的汉奸,她之所以没点破,是让他没后顾之忧,等到那晚赵守财让她喊开肖林爱南的屋门,她就清楚赵守财的身份了,当国民党将军的二叔,不可能培养出一个汉奸侄子。

隋青红的话,一点毛病没有,虽然和美智子说的那晚情形多少有点出入,但问题不大,可能是美智子那晚特别紧张,看着隋青红有些凶神恶煞罢了。

美智子已经能够帮着月娥做些家务了。大义和志斗刨棒子秸回来,美智子学着花云的样子,用布甩子给大义抽打身上的尘土,喜得月娥又高兴又摇头,要是个中国人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和大义过一份好日子,可洋人总归是洋人,早晚得要回国的。奇怪的是,上面好像把美智子忘了,不理这个茬。

县里建了酒厂,石县长点名让大义去厂里管理伙食,他婉言谢绝。长工刘敦子岁数大了,已经干不了重活,棒子苗刚钻出地面的时节,他向月娥提出了辞工要求,月娥看着头发白了一半的刘敦子,也不忍心再让他干下去,墩子实在,强留肯定能留下,可他又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骨,总怕白吃了东家的饭。刘志斗和花云虽然有些不愿意,月娥还是做主,把小洼子那二亩地按半价卖给了刘敦子,手里什么时候松缓了,什么时候给钱。给疯子看病、大义娶亲、救新云的前夫,已经卖了不少地,再去了刘敦子这二亩,也就还有十四五亩,就这十四五亩,靠刘志斗一人也忙活不过来,狗剩又指望不上,天天嚷着参加八路军。四十二岁的花云,肚子停了那么多年,今年又怀上了。刘大义看着年迈的老娘和有些驼腰的四姐夫,怎能忍心自己去享福?

麦子播入地里没几天,美智子忽然莫名其妙地发烧,于大清把脉后说是天凉染了风寒,给开了两副中药,好了两天,突然又低烧不退,嘴里说着大义一家听不懂的胡话,有时还突然从炕上坐起来,两手举着,像是往外推着什么。大义和月娥轮替着守护美智子,不敢惊动花云一家,一是花云有了身子,二是志斗对家里留个鬼子娘们很反感。于大清又开了两副退烧药,但低烧继续。月娥很信鬼神这套,美智子的男人被打死,这么久了,也没人烧个纸钱,怕是连上路的盘缠也没有。月娥请了黄表纸,碟子里放了给狗剩兄妹留的月饼和几块桃酥,趁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关好屋门,让大义陪着,来到村口,冲着西天的方向,磕头烧纸,嘴里还恶狠狠地骂道:“你活着的时候对她不好,死了就别缠着她了,给你送点盘缠,早些上路吧,再敢回来,俺就用桃木橛子钉死你,让你永远不得超生。”

刘大义感到好笑,日本在刘家庄的东边,娘冲着西边磕头,就算肖林爱南真变成了鬼,他也不会和中国的“鬼”一样走西天大路,往东跑才是正路。大义见娘这么执着,也不好打了娘心中的念想,按照娘的安排,把灰烬用给孩子炖沙土的铁锅子盛了一些,带回家中。

月娥把灰烬用水泡了,筷子好一通搅和,然后用干净的白布把水淋到碗里,让美智子一口喝下去。半夜里,美智子上吐下泻,大义跑茅房倒了好几次尿罐子,天快亮的时候,美智子才无力地睡去。大义把娘一通埋怨,不该喝那些脏水,月娥也没想到会这样,心里不免阵阵懊悔,连忙让儿子再去请于大清,美智子醒了再泻,人可就泻哗啦了。

于大清听刘大义说了情况,直接配了止泻药而来。当他摸到美智子的额头时,突然惊讶地说退烧了。刘大义让于大清再仔细把一下脉,于大清说脉象比前几天好了许多。

美智子被吵醒,睁眼就跟月娥喊饿。月娥在铜饭勺里放了豆油,在点着的豆秸上烧热,煎了两个鸡蛋,美智子狼吞虎咽吃了后,精神眼看着越来越好。

月娥说,管事了,管事了,哪里的鬼都吃这套。

刘大义送于大清出来,小声问于大清可相信这个。于大清笑称,真有那么灵验,要医生干啥,这个东洋女人,心里有事,又没人诉说,长期气血淤积,身体能不出毛病吗?正好又赶上天气转凉,邪气入侵,以至于身体处于失调状态,碰巧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打通淤积,反而顺畅了病症。刘大义似懂非懂,反正医生总比他娘岁病懂得多。

美智子病好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对月娥一口一个“娘”地叫着,对大义更是嘘寒问暖,喜得月娥合不拢嘴。花云说,母子俩像伺候亲人那样伺候美智子,就是块石头,也会感动的流泪。月娥嫌美智子的名字拗口,干脆喊她小美,一家人也跟着喊起来,大丫一口一个“美姑”的叫。

刘大义被他娘“送魂儿”这茬儿闹得想起一件事。阴历十一月初八早晨,他没吃早饭就急急忙忙去了于家庙。到于家庙当然先到大姐家,秀云正哄着小孙子在蒸高粱窝头,见大义进来,又要挖棒子面给大义蒸几个杂合面的,大义连忙阻拦了姐姐,有啥吃啥就行。大义抱着重外甥,问了问外甥女在婆家过得如何后,问最近可见过表叔家的两位表哥。

秀云说:“你二表哥大前天晚上来过,和你姐夫商量把表叔接回家安葬的事,你姐夫说,动坟这事,最好等到清明节,平常动不得。”

大义说:“俺今天来就为这个,表叔这事可能不那么简单,他是为大伙死的,县里不一定让随便动。”

秀云一边切白菜,一边说道:“咱家里还有个累赘,够你操心了,表叔这事你也别管了,有你外甥大光呢!”

大义笑着说:“小美可不是累赘,是咱娘的‘欢喜台’,咱娘可喜欢她了。”

说话间,大光爷儿俩回来了。大光是于家庙村的村长,和表叔于震州不一样,他是八路军光明正大委任的村干部。 大光和父母不住在一个院子,爷儿俩早晨起来,一块到村东的场院屋子参加了有大光主持的群众会议。大光听小舅说来找两个表舅,拍着腿说,他两人刚从门口过去,留下就好了。

吃了早饭,刘大义独自到了于震州的大儿子家。大表哥在院里修补一只粪篓,大表嫂弯腰在锅台上刷锅。大表哥对刘大义突然进来,感到很诧异,连忙丢了粪篓,请刘大义快进屋。

刘大义开玩笑地说:“大表嫂,怎么就剩刷锅水了?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饭口。”

大表哥一听,让老婆赶紧和面烙饼。刘大义笑着制止了,又说明了来意。刘大义能想着父亲的事,让大表哥很感动,说是夜来晚上还和老二商量这事呢!老二说,听表姐夫的,明年清明动土。

刘大义说:“大表哥,别听俺姐夫的,这事俺懂,老辈儿不让动土,是不让动老坟的土,俺表叔回家是起新坟,俺可不想表叔的魂魄还飘在外面。”

大表哥说:“表弟的意思是咱重新出丧?”

刘大义着急地说:“什么重新出丧,表叔就没发过丧。”

大表哥同意刘大义的说法,这两天选个合适的日子,把老人迎回家。刘大义说,这事还得和区里说一下,黄升是三区,和刘家庄不一个区。

刘大义到二区驻地小马家时,天还没正午,他先找到五姐新云,说明来意。五姐让刘大义略等,她去找一下张区长。刘大义还没喝完一杯水,新云就回来了,表叔的遗体暂时不能动,县里的烈士陵园在富国已经破土动工,表叔的遗体明年就可葬入烈士陵园。

刘大义一听就急了,表叔的遗骸葬入烈士陵园的话,去世多年的表婶儿怎么办?岂不是成了孤坟?新云说,这事得两位表哥说了算,能葬在烈士陵园的人,都是为革命而牺牲的,葬在那儿是一种荣誉。

新云见刘大义急急忙忙要走,连忙喊住他,问他对美智子有啥想法。刘大义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了五姐的意思,笑着说:“娘把她当闺女看呢!”

新云摇着头说:“你不明白娘的心思,娘在替你发愁,咱娘看人不会走眼,美智子是个善良女人。”

刘大义苦笑一声,说:“俺这身体谁不嫌弃?再说了,她是个日本人,早晚得回去。”

新云略一沉思说道:“按照八路军的政策,她愿意留下就能留下,我估计,她留下的可能大,明天我正好有事回刘家庄,问问她。”

刘大义吃了新云从食堂打来的两个高粱窝头,匆忙赶回了于家庙。于家两兄弟对父亲遗骸的安排产生了分歧:老大坚持按县里的安排来,理由很简单,父亲为八路军牺牲,埋在烈士陵园,少不了对家庭的抚恤;老二坚持将父亲和母亲合葬,不能为了那点好处,让父母分着。刘大义支持二表哥的做法,他深知表叔一生过着刀尖儿舔血的日子,对表婶儿深感愧疚,天上有灵的话,肯定愿意埋到老婆身边。

老大觉得大义的大姐夫是村长,肯定支持他把父亲安葬在烈士陵园的做法,于是提出把秀云表姐两口子找来,听听他俩的意见。老大没想到,秀云两口子都支持把表叔接回家。

三天后,区里同意老英雄于震州魂归故里的家属意见,并派专人将老英雄送回家。于震州的葬礼到场人之多,空前绝后,石县长亲自到场祭奠送行。

美智子在新云的鼓动下,走出了院子,刚开始看到街上的中国人,赶紧扭头回来。那次往东走了八百多米,没见到一人,觉得走得太多,赶紧往回走,差点和于大清的老婆撞个满怀,吓得赶紧道歉。于大清的老婆像是见了老邻居,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美智子的肩膀说:“没事,没事,就你这小身子板儿,还撞不倒俺,你慌里慌张干啥去?也不在家伺候婆婆?”

美智子熟知“婆婆”两字的意思,脸上飞起了红晕,低着头说道:“看您说的,可没有那事,乱说不得。”

于大清的老婆哈哈大笑,说:“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你救过他的命,他救过你的命,还有比命金贵的东西?听新云说,你那个国家被美国人糟蹋的不像样子了,美国兵满大街追着你们的女人跑。”

美智子面带微笑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咧了咧嘴,抬起头见于大清的老婆不像有啥恶意,才答非所问地说了句:“您辛苦了!”弄得于大清的老婆一头雾水。

早就在院门口观察情况的月娥,大声喊道:“她婶子,有事和小美来家唠呗?”

其实,美智子每次出门,月娥都在后面偷偷跟着,害怕有些和鬼子有仇的乡亲对她不利。

于大清的老婆哈哈大笑着说:“嫂子,不了,不了,等大义办喜事的时候,俺再去帮忙。”

月娥看到美智子飘忽不定的眼神,觉得该和美智子亮亮底牌了。她把儿子小时候的遭遇,和第一次娶妻的情况详细地和美智子说了一遍,还特别强调,大义的身体尽管受到了伤害,但梅香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大义的。美智子当然明白月娥的意思,可她心里对有没有床笫之事已经不在乎,她受够了肖林爱南的折磨。

美智子学着中国人的样子,跪在月娥的面前,搂着月娥的腿说:“娘,我愿意伺候大义君。”

月娥抚摸着美智子的头发,泪流满面,大义苦,眼前的美智子何尝不苦呢!两个苦命的人走在一起,也许会苦尽甘来。

腊月初六,月娥把两个苦命人的喜事办了。刘家已经不是过去的刘家,席面比大义和梅香结婚时差远了。虽然说现在不用像鬼子在的时候那样战战兢兢过日子,可八年的时间,家底都让鬼子汉奸掏空了。今年沾化东北部沿海的一些地方发生大海潮,土地盐碱化严重,没受灾的地方,负担相对重一些。月娥手里倒是有两根小黄鱼,那是青云前段时间留下的,可新云不让她花,留着存个纪念可以。尽管这样, 身为厨师的刘大义,还是亲自下厨打理,巧妙地把一些萝卜白菜豆腐在十几斤猪肉的搭配下,做出了八个盘子四个碗的席面,让久不见荤腥的亲戚朋友吃了个满意。疼得刘志斗不住地撮牙花子,花云只好劝他,娘就这一头子心事了,让她可着心办就是。

让刘大义没想到的是,五姐夫姚志刚和干兄弟巴锐武都来到了结婚现场。刘家庄的很多人没见过巴锐武,大都是只闻其名没见其人,远远地看着穿一身便装的巴锐武给月娥磕头。很多孩子们听说巴锐武来了,也穿着脏兮兮的棉裤棉袄,从巴锐武和月娥说话的屋门前“嗖”地跑过去,到门口时,眼睛讯速地朝屋里看一眼,也没见青面獠牙的魔鬼坐在那儿,和大人吓唬他们时说的不一样。

赵家作为青云的婆家,也派人参加了刘大义和美智子的喜宴,而且是赵新宇亲自到场,月娥只能让同辈份的刘三愣陪着坐席。让人好奇的是,赵守财的遗孀隋青红也挺着个大肚子来到刘家,陪着一身红衣服的美智子说了几句祝福话。从大义家堂屋出来,隋青红对陪着她的花云说,有些内急,茅厕在哪。花云指了指西南角上的茅房,隋青红看了一眼院里待客的男人们,摇了摇头。花云只好小声对隋青红说,那就去跨院,跨院里也有一间茅房。走到跨院大门口,隋青红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说话声,又想不去。花云说,就是志刚和七哥。隋青红说那也不能去,他们的护兵还不都在院里。花云笑了,现在不是过去了,七哥走亲戚不带护兵,志刚更不能。隋青红这才轻手轻脚地进了跨院。

天黑后,坐席和待客的人们逐渐散去,巴锐武和姚志刚也要赶回县城,留在家里的新云有些不放心,嘱咐志刚和七哥路上小心点。巴锐武有些带酒,摇晃着身子,拍着腰里的两把匣子枪说:“鬼子都没把咱怎么样,他们滚了,还有人敢霍霍咱们?”

姚志刚喝得不多,警惕地摸了一下腰里的二十响,小声嘱咐新云关好门,把枪放在枕头底下。新云说,刘家庄安全着呢,有基干队在夜里巡逻。

晚上走路快,姚志刚和巴锐武很快走到刘家庄西边通往县城的三岔口,酒气熏天的巴锐武突然扯了一把姚志刚,大喊一声:“趴下!”

姚志刚也听到了排水沟里的动静,可不如巴锐武反应快,要不是被扯了一把,说不定会出现危险,但对方没有开枪。

巴锐武贴着路面,稍微抬起头,冲着远处喊道:“哪来的蟊贼,连枪都不敢打,还想挡老子的去路?四班在左,三班向右,包抄他们。”

没想到对方“嘿嘿”笑起来,一个刻意装出来的声音传来:“七哥,别装了,俺还不知就你们两个吗?今天没别的意思,让姚志刚留下,你去把崔南亭带来,一命换一命。”

巴锐武和姚志刚都明白,这伙人冲着救崔南亭来的,十有八九,和郭富贵有关。

姚志刚早就把手枪的机头打开,他冲着对面喊道:“崔南亭是全县出名的大汉奸,他做的恶事,人人皆知,你们想救他,想必是一伙的,我劝你们,丢掉幻想,赶快缴械投降。”

那个故意压着嗓子的人没出声,一个尖声音传来:“队长,干吧,就他两人,都弄死算了,崔会长是救不出来的,共产党不吃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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