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六指死在了隋青红手里,或者说,于六指死在了自己手里,一切源于那晚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刘志斗借酒劲壮胆,真正占有隋青红的那晚,有一个人被刘志斗关在了学校里面,这个人就是于六指。那一晚,于六指确实把学生的作业忘在了学校,学校大门虚掩,他很顺利地进了院子,见隋青红的办公室亮着灯,没打招呼,想拿上作业临走之时搭个话,他刚进办公室,还没点灯,刘志斗就进了院子。于六指见刘志斗鬼鬼祟祟,还把大门插上,立刻想到将要发生什么,怪不得刘志斗经常往隋青红的办公室里钻,原来两人有一腿呀!他姥娘的,自己寻思隋青红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想到让个土埋半截的老东西占了先。于六指不敢作声,也不敢摸到隋青红的窗台前偷听,他只能静静地等,直到隋青红窜出办公室,刘志斗在屋里喊着要开枪,隋青红在院子里犹豫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屋里,他才实在忍不住,悄悄地走出了办公室,摸到隋青红的窗台一边,听到里面传出了男女苟且的声音,听得他是呼吸急促,血脉喷张。屋里告一段落后,他才悄悄地溜出学校院子。
于六指没把这事告诉李弘盛,他有自己的目的,既然寡妇隋青红是只破鞋,那他也有上他的机会。他和李弘盛去地里看豆子的那天,故意把学生作业忘到了学校,吃了晚饭才借此缘由回了刘家庄。隋青红的办公室果然亮着灯,于六指进去没说几句话,就点明了目的。隋青红直接蒙了,他娘的这是什么什么呀,自己一个堂堂的国军少校,这么个下三滥也敢想入非非,抬手给于六指一个响亮的耳光。隋青红的手劲儿那是相当的大,一巴掌把于六指打得转了两圈。隋青红原认为于六指至此住手,没想到他捂着脸大骂隋青红荡妇,他早就知道她和刘志斗的事了。隋青红大惊失色,认为于六指把她和刘志斗的对话都听了去,这可是要命的事,于是态度一变,让于六指坐在床沿儿上,就在于六指将头拱在隋青红怀里时,站在床边的隋青红双手抓住于六指的脑袋,用力往一边一拧,来了一个标准的原军统人员击杀技,只听“咔嚓”一声,于六指当场毙命。可有一点隋青红没有看到,于六指拱在她怀里时,手里的烟袋随手往身后一拄弄。隋青红杀死于六指后,并不慌张,背着于六指的尸体出了办公室,在大门口听了一下动静,见外面没人,才出了大门,为了不让巡逻的民兵发现,她只能把于六指丢在学校附近的柴禾垛上,回来关上大门,在办公室静了静心,这才像没事人一样回了家。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新云问刘大义,赵守财生前抽不抽烟袋。刘大义说,别说是烟袋,就算是鬼子的烟卷,他都不抽。新云一听大吃一惊,问学校的两位男老师抽不抽烟袋。刘大义想了想说,不知李弘盛抽不抽,但于六指肯定抽,要不然学生们能给他起外号“烟袋六”嘛。
新云一听,问题相当严重,让大义赶快把四姐夫喊过来。大义去东院很快回来了,刘志斗带着几个民兵去区里开会,刚走没大会儿。新云不敢怠慢,但也不敢声张,让大义赶快套车,拉着她去县城找姚志刚。
大义感到纳闷,问五姐有啥急事,新云铁青着脸不说,催促刘大义快走。走到大街上时,碰到刘三愣的小儿子刘宝义,他正想回区中队,新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刘宝义脸色大变,把肩上的枪拿下来,端在手里,向新云保证,绝对不放走村里一个人。
姚志刚正在和巴锐武打电话,海防支队发现有可疑渔船在沾化海域出现,敌特海匪从海上偷袭县境的可能性很大。姚志刚答应抽调一部分剿匪人员支援沾化北部两个区,一旦敌特窜上陆地,力争一网打尽,绝不留后患。
姚志刚听了新云的报告,感到事态严重,向石县长汇报后,亲自带着十几名战士赶往刘家庄。刘大义这才知道五姐着急回县城的原因,隋青红一位弱女子,真能杀人?他不相信。刘大义经过紧邻姚志刚办公室的一个房间时,里面传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他好奇地问五姐,新云说,这是发报机的声音,刘大义拍着脑袋说,以前好像听到过这声音,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到的了。新云心里都是隋青红的事,哪还顾得大义说什么,催促大义赶快回家,不能让隋青红贴近家人。刘大义赶着骡子车,拉着五姐急急忙忙往回走。新云把手枪握在手里,警惕地观察擦肩而过的行人。
姚志刚一行在隋青红家和学校都扑了个空。赵新宇和隋青红的婆婆心里有鬼,知道隋青红或者赵守财可能出事了。赵新宇装傻弄呆,隋青红的婆婆抱着豆豆坐在地上撒泼大哭,说她睁开眼就没见到儿媳,怕是被土匪抢了去。
姚志刚一开始没把隋青红和敌特分子联系在一块儿,认为于六指可能死于偷情。村里的一位民兵基干队战士说,天刚发亮的时候,隋青红独自一人去了县城,说是到县城的西药房给生病的儿子拿药,他已经和村长刘志斗汇报过此事。姚志刚带领剿匪战士重新回到赵家,隋青红的婆婆一口咬定,她儿媳没和她说干啥去了。姚志刚下令,对隋青红的住处进行搜查。学校的宿舍兼办公室没有查出什么,但在隋青红家的炕席下面,搜到一颗手枪子弹,姚志刚感到问题严重了,一个生活在乡下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个,不能不联想到她是赵守财老婆的身份。于六指不会是潜藏的敌特分子吧?李弘盛听姚志刚这么问,头摇得像拨浪鼓,和他住在一起这么久,真要是敌特分子的话,早就露出蛛丝马迹,再说了,一个敌特分子也不会主动邀请他一块住,不过,于六指对隋青红很爱慕,常和他叨叨,要是能娶到隋老师,这辈子就值了,但由于自惭形秽,从没敢向隋青红透露心迹。
刘志斗闻讯从区驻地赶回,庄上发生这么大的事让他心惊肉跳,特别是牵扯到隋青红,更是让他惴惴不安。姚志刚对刘志斗不汇报隋青红天刚亮去县城的事严加斥责,他先前就批评过刘志斗帮着隋青红搞封建迷信的事。
大义怕五姐的身子重,把驴车赶得很慢,回到家,姚志刚正在呵斥刘志斗帮着隋青红去道观搞迷信的事,大义一听道观两字,一拍脑袋瓜子说道:“俺总算想起来了。”
屋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疑惑地看着他。刘大义对新云说:“五姐,刚才在公安局大院里,俺问过你,那‘滴滴答答’的声音是啥,你说是啥来,俺也忘了,俺跟你说好多年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那种声音,就是想不起在哪儿,刚才听志刚哥说道观,这才想起来,那年给七哥去道观拿膏药,在旁边那个小屋门口听到过这种声音。”
姚志刚惊叫起来:“什么?大义你没记错吧?”
刘大义肯定地说:“绝对没记错,那次还是赵守财领着俺去的道观,出来时,他在道观门口还没走。”
姚志刚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县城里就有敌特的一个窝点,说不定隋青红藏到了里面,如果是那样,于六指可能是发现了她什么秘密,逼得她杀人灭口,情况危急,必须马上赶回县城。
姚志刚留下两名战士,协助刘家庄加强警戒,并嘱咐大义枪不离手,刘家是敌人下手的重要目标,让刘志斗派人暗中监视赵家的动向,他带领其他战士匆忙赶回县城。
石县长对姚志刚带回的信息非常重视,命令四城门的哨兵对进出的人员严加盘查,并和姚志刚等人制定了一个行动计划......
迎仙观的暗室里,赵守财脸色铁青,他原本想大集那天,在刘志斗的掩护下,让分散在沾化县城附近的保密局特工和对共产党政府不满的地痞流氓,空手混进城内,趁大集人多混乱,到迎仙观领取武器,进行武装暴动,夺取沾化县政府,配合王钰的海上登陆,就算最后不得不撤离县城,但对沾化共党干部的清除,也会在鲁北起到震慑作用。可人算不如天算,隋青红杀了于六指,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隋青红不敢说她和刘志斗行苟且之事时,被于六指看到要挟,再为党国献身,赵守财也不愿意自己的老婆和别人上床,她撒谎说于六指对她垂涎已久,那晚强逼她就范,她迫不得已才杀了他,没想到让刘新云发现了端倪,她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只是苦了可怜的豆豆。清虚道长见隋青红痛哭流涕,只能好言相劝,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得想个补救的办法。赵守财明白事态非常严重,共产党很快就会顺着隋青红常来道观求符这条线索,怀疑到这儿,此地不能久待,必须尽快撤离。他看了一眼原打算明天出城的郭富贵,命令他今晚翻过城墙,到刘家庄找刘志斗,然后集合第二组的全部人马,扮作二区的区中队,由刘志斗掩护进城。两队人马凭借道观里的精良武器和王钰在沿海一带的掩护,定能杀出一条血路,说不定还能收拾掉共产党的县政府。郭富贵有些犹豫,他知道走城门不可能出去,翻越城墙又有些力不从心,毕竟不是年轻那会了。小道士嘴一撇说,这个好办,他可以先爬上城墙,然后用绳子将郭富贵拽上去。
郭富贵检查了一下匣子枪的子弹,又向老道士要了一颗日本造手榴弹,随着小道士溜出道观,凭着对县城地形的熟悉,向北关城墙最矮的那段摸去。道观距北城墙仅六百来米,路上没遇到巡逻的民兵基干队。小道士将带着锚头的绳子用力甩上城墙,使劲儿拽了几下,然后抓着绳子飞身上了墙头,用力将郭富贵拉了上去,看着郭富贵顺着绳子下到墙外,这才收回绳子,爬下城墙,用力将绳子往一边斜拉了两下,锚头从墙头滑落。
郭富贵不在身边,小道士仍然小心翼翼,像老鼠一样,专拣阴暗的地方走。当他接近姑子庵那口甜水井,模糊看到道观影子的时候,吓得险些大叫起来,因为他看到好多模糊的身影正弓着腰悄悄接近迎仙观,小道士心里明白,道观提前暴露了,就道观里的那几个人,看来今晚是跑不出去了,要不是帮助郭富贵翻越城墙,他也得被一勺烩了。小道士摸了摸腰里那颗鬼子手榴弹,咬了咬牙,心里暗暗说道:罢了,罢了,都是党国的战士,不能见死不救,还是给他们个警觉吧。小道士悄悄往前走了一段,直到再往前走就会被发现,这才停下拿出手榴弹,也不管有没有杀伤效果,能给里面的赵守财等人发个信号就行,他在墙上磕了一下,用力投了出去。
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一排子弹打了过来,由于看不到目标,小道士没被打中。左侧有一拨刚赶来的人,发现了小道士的踪迹,大喊着追了过来,吓得小道士撒腿就跑,刚到城墙下面,带铁锚的绳子就甩到了城墙上,小道士没费多少气力,翻到了城墙外面,一溜烟地跑的无影无踪,哪还管城内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
郭富贵对通向刘家庄子的道路很熟,很快被两位基干队员拦在了村口上。郭富贵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让基干队战士赶快领他去见刘志斗,公安局长姚志刚给他哥带来重要情报。放哨的基干队员怎敢耽误,一位留下站岗,一位把郭富贵带到了刘志斗家的大门前。郭富贵不待哨兵叫门,就在门上敲了两下,略停,又敲了三下。刘志斗什么也没问,就打开了大门,他尽管知道敲门的是赵守财一伙,可看到面前的郭富贵,还是吓得大惊失色。
郭富贵看了一眼碍事的哨兵说:“刘村长,姚局长有重要口信让俺通知你,要不咱到院里说话?”
刘志斗命令哨兵赶快回到岗位。他和郭富贵来到院子里,郭富贵将赵守财的命令做了传达。刘志斗小声嚷起来:“俺就知道那个娘们不是省油的灯,这不是惹出事了吧,俺不去送死。”
郭富贵冷笑道:“你嚷嚷个屌啊,要是让民兵听到,俺郭富贵被抓不要紧,你可是大人孩子一大帮,别啰嗦,快跟老子走。”
还没等刘志斗说话,村口突然响起了枪声,接着锣声和喊声传来:“快抓特务啊,村口的哨兵被杀了。”
刘志斗大怒,厉声质问郭富贵为啥杀了哨兵。郭富贵知道现在要想活命,离不开刘志斗的帮助,急忙辩解:“你好糊涂啊,要是俺想杀哨兵,刚才那个不就一块杀了吗?”
街上传来杂乱的奔跑声,刘志斗现在无暇分析郭富贵说的真假,郭富贵被逮着,他也就完了。屋里传来花云的声音,吓得郭富贵握紧了手里的匣子枪。刘大义让花云灭了灯,千万别出来。他把郭富贵带到碾屋,把碾台底座的砖头抽出几块,让郭富贵钻到地洞里去。刘志斗还没把砖头复原,刘大义带着几个人就到了。
刘大义端着步枪,用从来没有过的口气对刘志斗说:“俺现在命令你,让他上来。”
刘志斗还装糊涂,问道:“什么人啊,你说啥?街上怎么这么乱?”
刘大义把枪口对着刘志斗的胸口,厉声呵斥:“你信不信俺一枪打死你?快让他上来。”
哨兵带着郭富贵敲刘志斗家大门的时候,惊动了刘大义,他悄悄地拿着步枪,想一探究竟。四姐夫和隋青红走得那么近,刘大义总怀疑他俩不干净。刘大义紧贴着院墙,把刘志斗和郭富贵的对话听了个大概,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四姐夫和敌特土匪有联系,天啊,四姐夫隐藏着多少秘密呀!街上突然传来哨兵被杀的喊声,刘大义立刻想到这是郭富贵杀了基干队哨兵,他不敢轻举妄动,知道自己对付不了郭富贵,悄悄打开门,正好碰到几个气喘吁吁来找村长的基干队员。刘志斗带着他们冲进院里。
刘志斗明白,大义这是知道地洞里面藏了人,今天不让郭富贵出来是不可能的,可要是让郭富贵活着,他所做的一切都得暴露,逃跑都没机会。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郭富贵灭口得了。刘志斗示意大义他们往后靠一下,刘志斗端着枪,警惕地对着洞口。刘志斗俯下身子,对着洞口里面大喊:“郭富贵,出来吧,是大义来了。”
郭富贵刚才躲在洞口里面,只听到外面叽叽喳喳,现在听刘志斗这么大声喊,才知来的人是刘大义,他有些后悔躲到地洞里,刚才应该逼着刘志斗掩护他出庄,现在没办法了,只能看刘大义能不能放他一马,他让刘志斗把大义喊来。
刘志斗故意小声说道:“你咋呼啥,大义和几个人在院子里呢,你快出来,俺和大义送你出庄。”
洞里好一阵没声响,不过最终还是传出郭富贵无奈的声音:“那好吧,你可别耍坏心眼子抓俺,那样谁也没好果子吃。”
刘志斗弯腰看着洞口,黑暗中早就把手伸到腰间,紧紧握着那把“独一撅”,郭富贵刚一露头,“独一撅”那唯一的一颗子弹射向了郭富贵的脑袋。可随着那声枪响,一声爆炸声响起,近前的刘志斗被炸得血肉模糊,刘大义被震得昏了过去。
刘大义醒来第一眼看到了哭泣的刘美枝和母亲月娥。中医于大清长舒一口气,说道:“总算醒过来了,真是命大,一个铁块块都没嵌到身上,只是把人震晕了。”
刘大义听到了院子外面的哭声,试图坐起来,月娥连忙把儿子摁住。大义问:“姐夫和郭富贵怎么样了?”
月娥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告诉大义:“那个土匪让你姐夫打死了,可你姐夫也让土匪炸烂了。”
刘大义急得一下子坐起来,大喊:“快让民兵去区里和县里报信啊,刘家庄子进了敌人。”说完,又因为坐不住,歪倒在炕上。
于大清安慰道:“区里早就来人了,附近村里的基干队听到枪声也赶来不少,现在已经把赵新宇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刘大义一头雾水,双手捶着炕席喊道:“是不是发现隋青红了?那个隋青红不是一般的杀人犯,她是个女特务。”
于大清说:“具体情况不知道,赵家那边可是响枪了。”
原来,小道士逃出县城后,转了一个圈,又往刘家庄跑来,他想追上郭富贵,阻止郭富贵带领手下混进县城参与暴动的计划,迎仙观那一伙人凶多吉少,还是带领手下往海边方向撤退为妙。小道士在刘家庄村边遇到站岗的哨兵,也是用郭富贵对付哨兵的那一套,可这个哨兵进过迎仙观,认识小道士,哪里是公安局的战士,刚想举枪,一见情形不妙的小道士,一把匕首一下子刺进了哨兵的胸膛。他刚进到村里,送郭富贵进村的哨兵发现了同伴的尸体,鸣枪报警。小道士没办法,只好就近往赵新宇家跑。小道士在赵新宇家的门楼里听了会儿动静,轻轻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反应,正想再敲,庄子东头传来了爆炸声。小道士急了,不等里面的人有反应,从门楼里窜出来,助跑几步,一下子爬上了赵新宇家的院墙头,正想往下跳,一声枪响,小道士的大腿上被毛枪(猎枪)打进去好几粒铁砂,他哎呀一声,跌落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