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义听肖林爱南这么说,终于明白自己被抓的原因了,他故意装糊涂地说道:“太君,不是您吩咐的吗?对了,山本太君也同意这事。”
肖林爱南冷笑一声,摇晃着手里的皮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大义,好大一会儿,才突然发问:“你的不老实,大大的狡猾,我和山本君,谁说过让巴锐武亲自来送了?”
肖林爱南确实没吩咐巴锐武亲自来送,从给巴锐武打电话的那一刻起,刘大义早就想好了对策,他辩解道:“太君,您真是冤枉了俺的苦心,海铺到县城上百里,路上啥事都能发生,要是被八路买通运螃蟹的皇协军,给螃蟹下了毒,皇军可就损失大了,所以,俺在电话里要求七哥亲自给皇军来送。”
肖林爱南听刘大义解释的似乎天衣无缝,不仅不满意,还气得暴跳如雷,举起手中的鞭子,劈头盖脸地一顿猛抽,一边抽,一边用中国话骂道:“支那狐狸,今天不说实话,就死在皮鞭之下。”
刘大义从小到大,哪挨过这样的打,每一鞭子下去,粗布衬衣上就是一条血印子,左脸还被鞭梢扫开了一道血口子,疼的刘大义“嗷嗷”怪叫,一边叫,一边大声喊:“七哥,快来救大义啊!”
徐四来伙房通知刘大义,巴锐武一伙要赶回黄家寨,走到审讯室门口,正好听到刘大义在喊救命,急忙回到山本办公室门口,向等着的巴锐武耳语几句。巴锐武大惊失色,赶紧返回山本的办公室。不一会儿,一个日本军曹跑到审讯室,把如丧考妣的肖林爱南叫到山本处。山本脸色阴沉,质问肖林爱南所做何为。肖林爱南用日语说了几句,然后非常严肃地问巴锐武,刘大义怎么通知的他。巴锐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刘大义说皇军喜欢吃梭子蟹,让他这两天运些来。肖林爱南问,刘大义是否直接说皇军让巴团长亲自押运。巴锐武摇着头说,刘大义没说皇军让他亲自押运,只是提醒,给皇军运送吃的东西,害怕路上有人做手脚,他最好亲自送来。
肖林爱南见巴锐武和刘大义说的一样,心里不免犯嘀咕:难道只是一种巧合,冤枉了刘大义?
山本从肖林爱南的表情上,看出他没抓着刘大义啥把柄,心里非常不高兴,他倒不是怜惜刘大义这个厨师,他是怕影响了皇军和巴锐武的关系,武德被八路军消灭,巴锐武的三团成了和八路对抗的前锋,今后对巴锐武应当安抚为主,让他死心塌地为大日本帝国服务。
巴锐武见山本和肖林爱南说他听不懂的日语,心里不蹬底,着急地对肖林爱南说:“肖林太君,要是刘大义在宪兵队碍眼,您让俺把他带走吧。”
肖林爱南换了一副面孔,微笑着说:“巴团长,事情已经查清,刘大义是大大的良民,皇军需要他在这儿,我马上去放了他。”
肖林爱南走后,巴锐武一脸冤枉地看着山本,山本用蹩脚的中文说道:“巴桑,误会的有,你的去看看。”
巴锐武出来后,刘大义正在单金来的搀扶下向他这边走来,他赶紧迎上去,见刘大义的衣服上有七八道带血的鞭印子,脸上还有一块,眼泪差点下来。刘大义知道很多鬼子的眼睛正瞅着这儿,强装笑脸,故意大声说:“七哥,没事了,肖林太君说,都是误会,您那边还有事,快回去吧!”
巴锐武知道刘大义故意说给鬼子听,安抚了他几句,带着手下走了。刘大义慢慢走到伙房,见肖林爱南站在办公室门口,心里尽管有一万个恨,还是微笑着说:“谢谢太君没误会俺,今天中午吃啥菜?”
肖林爱南竖起大拇指,说道:“刘桑,对大日本帝国大大的忠诚,今天什么的不要,你休息。”
快中午的时候,苏才根来送菜,刘大义虽然换了衣服,但脸上的伤还在,苏才根忙问原因,刘大义只好说得罪了鬼子,挨了一鞭子,让他不要说给家人。两人刚说几句,一个日本兵闯进来,在菜篮子里一顿好翻,又在苏才根的身上查了一遍。刘大义明白,肖林爱南对他的怀疑还没放下。
武德到底藏到哪儿了呢?日本人找他,八路军找他,武胜找他,国民党潜伏在沾化的特工也在找他,武德的下落成了谜。
武德被消灭后,山本深感兵力不足,紧急向驻守在惠民的日军求援。日军太平洋战事吃紧,兵力匮乏,无日军可派,只得命令汉奸刘佩忱率领“皇协护民军”(刘部队)两千余人增援沾化,驻守下洼、黄升、泊头、富国、利国、董卜堂等地,修据点,筑公路,配合日军加紧对垦区抗日根据地的封锁和蚕食。
胡氏一直对刘大义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仗着武胜对他的娇宠,总想找个机会,把刘大义请到家里吃顿饭。作为一个男人,武胜对小妾让他单独请刘大义吃饭很反感,特别是请一个地位低下的伙夫,别说是一个伙夫,就算手下的副大队长和几个中队长,都没让他们登过门。他一直认为,刘大义能舍身救胡氏,肯定是垂涎胡氏姿色。偶尔一次,和赵守财谈起刘大义,才知他失去男人功能,也就动了满足胡氏愿望的念头,偏偏哥哥武德又被八路打得生死不明,耽搁了这事。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没有哥哥的消息,武胜坚信哥哥还活着,肯定被八路俘虏了,要是被打死的话,消息早该传出,不过,当了八路的俘虏,总比当汉奸好。武胜心里逐渐把哥哥的事放下,胡氏又提请刘大义吃饭的事,武胜爽快地答应了。答应归答应,武胜不可能把一个伙夫奉为座上宾,他通知刘大义,他要宴请赵翻译官,让刘大义到他家做菜。
不知是武胜故意安排,还是赵守财有事来的晚,刘大义有一段单独和胡氏说话的机会,武胜很大度地让胡氏在厨房给刘大义帮忙。胡氏名叫胡红艳,上次在天津被巴锐武一伙绑了后,在刘大义的帮助下,逃出了魔爪,她本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婆家宁愿她被绑匪杀死,也不交赎金,再回去也没好日子过,况且父亲还在重病之中,她只好回老家青县伺候父亲,没几天,父亲去世,她也被武胜看中做了小妾,日本人来了后,随武胜来到了沾化。刘大义听完一声长叹,这个世道,穷人哪有好日子过。他也不隐瞒巴锐武一伙那天离开天津是为了劫持英国轮船一事,更不隐瞒他的两个弟兄现在是武胜大队长的手下。胡红艳苦笑一声,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她只想以后好好过日子。
赵守财姗姗来迟。胡红艳已经把这次晚宴的目的说给刘大义,武胜让他一块儿入座时, 也就痛快坐了。赵守财心中好笑,这个八竿子才打着的小舅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鉴于上次刘大义的救命之恩,赵守财对刘大义倒也客气,坚持让刘大义坐在主宾位置,地位再高,不能乱了辈分。况且,巴锐武送螃蟹这件事,让赵守财觉得刘大义不那么简单,姚志刚和刘大义从小是朋友,现在不可能不联系。
刘大义尽管是主宾,在武胜眼里,还是赵守财重要,虚情假意劝了刘大义几个酒,像一块抹布一样扔在了一边。好在刘大义习惯了这种待遇,静心听两人谈话。
武胜给赵守财夹了一块猪头肉,叹了一口气说:“我看,日本人这碗饭不好吃了,东洼里的八路军越来越强大,日本人收缩在几个据点里,没有刘部队和保安队的配合,也不敢单独去扫荡了。”
赵守财看了一眼刘大义,说道:“大义舅也不是外人,咱说实话也无妨,你这次躲过一劫,要不是刘佩忱的人来沾化驻防,这次扫荡义和庄,你的保安大队肯定打头阵,日军一共才凑了八十多人,还不是靠刘部队和利津的皇协军当主力?”
武胜摇着头说:“想想也真窝囊,八十多个日军,就能指挥着四千多刘部队和皇协军往前冲,弄来弄去,还是中国人打中国人。”
赵守财笑了笑说:“咱管不了那么多,日本人这次是铁了心要在义和庄建立新据点,听说正在富国、董卜堂一带征集大车,直接拉着建据点的材料去。”
武胜说道:“八路军把我哥打败后,只留下一些武装工作队,主力都撤到了永安,看来这次我哥的仇能报了,可惜日本人没派着我。”
赵守财一听,大笑起来,用筷子敲着盘子沿儿说:“我的武大队长呀,你可别得了便宜卖乖,义和庄能攻下来?用我们沾化的话来说,二斤半锅饼——够呛!”
武胜给赵守财斟满酒,看了一眼主宾位置的刘大义,问道:“刘大厨师,你说呢?”
刘大义一头雾水,㧟了一下头皮说道:“您俩说的啥,俺也听不明白。”
赵守财赶紧打圆场:“武大队长,你这不是跟柳树要枣吃嘛,大义舅就是个做菜的,你要是想学几个菜,倒可以向他请教。”
武胜笑了,为了给赵守财面子,和刘大义碰了一个酒,酒刚下肚,又把刘大义撇在一边,问赵守财:“县城的日军不去吗?”
赵守财看了看门口,小声说道:“山本又不缺心眼子,县城的日军就这几十个了,如果派出去,被掏了老窝咋办?听说是派驻守黄升的野田去。”
刘大义恍然大悟,怪不得没见那个叫野田的仇人去伙房吃饭,原来这个遭天杀的驻守黄升啊!
武胜吃了一口糖醋鲤鱼,摇摇头说:“我总觉得八路这次有点悬,山本好像给巴锐武下命令了,让他配合扫荡部队,从背后包抄共军。”
赵守财看了看刘大义,意味深长地说:“巴锐武这人狡猾的很,只知保存实力,未必和八路真干。”
武胜又笑了,说道:“我敢肯定,要是义和庄的八路成败势,巴锐武绝对会趁火打劫。”
赵守财先是低头不语,随后抬起头说道:“管他呢!八月十七、八号就见分晓了,谁赢谁败都和咱无关,只要不打到县城就行。”
里屋的胡红艳看着刘大义尴尬地坐在那儿答不上腔,心里万分着急,但因赵守财在场,也不好说什么。可她哪里知道,刘大义看似闭眼打盹的样子,其实正用心在听,她更不知道的是,赵守财故意将这些信息透露给刘大义,目的只有一个,让八路军和日伪军火拼,消耗双方的力量,这是上峰交给他的任务之一。赵守财虽说不能肯定刘大义是八路的卧底,但百分百肯定刘大义和姚志刚有联系。
第二天上午,苏才根来送菜,刘大义留了一些丝瓜和茄子,让他把剩下的菜拿到东城门附近的菜市场去卖。苏才根出宪兵队大门时,受到了严格盘查,衣服鞋子篮子被查了个仔细,刘大义那次被打后,肖林爱南就下了这命令。
苏才根走了好大一会儿,刘大义提了一只篮子,出了宪兵队大院,先在咸菜铺买了二斤盐和一罐醋,又赶到到东城门附近的菜市场,挑了二斤鲜辣椒,看到苏才根还在,就把他篮子里的豆角全部收市,随后和苏才根一块溜达到东城门,故意高声对出城门的苏才根大喊,明天送些新鲜黄瓜来,肖林太君要吃手擀面。守城门的伪军认识刘大义,苏才根很顺利地出城。
新云接到苏才根送来的情报后,不敢怠慢,立刻赶到下洼码头的顺和货栈,将日伪八月中旬要扫荡义和庄的情报交给郭老板。
日伪军最近的动向,早就引起了八路军清河军区的注意,刘大义送来的情报更加证实了敌人最近有大的行动。
原来,日军为阻断清河军区与冀鲁边区之间的联系,派高川中佐和皇协护民军司令刘佩忱纠集惠民、滨县、沾化等地的日伪军数千人,分东西两路,企图夺取沾化的义和庄、太平镇和利津的罗镇,并在那里安设据点。东路日伪军由高川亲自指挥,从利津的盐窝据点出发,经利津陈庄,向罗镇进攻。西路进攻部队由刘佩忱部的三千多伪军和野田率领的八十多个日军组成,向义和庄、太平镇进攻。
清河军区领导杨国夫根据掌握的情况,决定先发制人,乘敌形成合围前,各个击破,先打进攻义和庄、太平镇的西路之敌。为防止摇摆不定的巴锐武部从背后袭击,沾化县委领导派姚志刚连夜赶到黄家寨,再次晓以民族之义,并讲清当前的形势,一味与人民为敌,没有好下场。巴锐武从一团、二团的快速覆灭上,看到了八路军力量的强大,终向姚志刚保证,他的部队围而不攻,战斗打响后,胡乱放几枪,就撤回黄家寨。
战斗开始前,八路军清河军区直属团团长郑大林派敌工股长王公乾组织一支精干小分队,与沾化县委派来的李班长、丁金续等人紧密配合,对行进中的日伪军轮番袭击,使敌人不得休息,拖得敌人疲惫不堪,有六名刘佩忱的士兵死在神枪手丁金续枪口下。
八月十七日,王公乾向团部报告:刘佩忱部三千多人、八十多名日军、一千多名民夫和一百余辆大车已经到了邵家一带,并继续向徐家坝方向逼近。
徐家坝村位于沾化县委所在地太平镇以南,义和庄以西,在富国至义和庄和太平镇三岔路口的北侧,是日伪军到太平镇和义和庄的必经之路。徐家坝村前数十米处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抗日沟,周围是青纱帐,对打伏击特别有利。担任这次阻击任务的清河军区直属团,决定将伏击点设在徐家坝。
八月十七日晚上,侦察队送来情报,敌人当晚在徐家坝南小王庄、董卜堂宿营,第二天准备向徐家坝进犯。政委孙正下达部署命令:刘竹溪教导员率领四营赶赴徐家坝一带布防;李丕功指挥一营准备打援;张冲凌指挥二营作为预备队,在义和庄西侧待命,同时防备巴锐武变卦。
四营接到任务后,刘竹溪立即对作战任务进行了部署,指挥部设在徐家坝村内,十连埋伏在东南公路附近的抗日沟里,从正面卡住敌人;十一连埋伏在徐家坝西南公路附近的抗日沟里,切断敌人退路;十二连埋伏在徐家坝村内,作为预备队。他们把村南的一些田埂加高加宽,作为第一道工事,还沿着村边挖了单人掩体,作为第二道工事。战士们都巧妙进行了伪装,单等敌人进入伏击圈。
号称钢十连的连长徐芳春和指导员王霄汉,争取到正面伏击任务后信心十足,及时把作战任务具体到了各排。十八日佛晓,隐蔽在掩体里战士们,穿着被露水湿透的衣服,屏气凝神,期盼着前来送死的敌人。日上三竿,敌人还不见动静,有些战士沉不住气了,班长孙有礼匍匐到徐芳春身边,着急地问连长,敌人不会变卦了吧?
徐芳春何尝不着急,命令孙有礼带一个班到前面摸摸情况。孙有礼等人到了前面的小王庄附近,发现刘佩忱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村内。孙有礼等人摸到村北头,发现一个倒霉的汉奸正背着枪专心抓鸡。几个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服汉奸,审问得知,刘佩忱怕中八路军的埋伏,采用边走便盲目射击的战术,搜索前进。孙有礼等人及时返回,向连长汇报了情况。
小王庄在徐家坝西南方向,两村仅隔十里地。也许是老天爷被徐家坝的紧张气氛所感染,天气变得异常闷热,一点风丝都没有,太阳离着头顶还很远,就烤得人特别难受,公路上的暴土像被炒熟了一样。埋伏在抗日沟内的八路军,忍着饥渴,仔细观察着公路上的动静。大约十点钟,公路上尘土飞扬,皇协护民军司令刘佩忱亲自带人闯入十连的前沿阵地。伪军进入十连的最佳射程之后,徐芳春一声令下:“打!”
早就憋足劲儿的十连官兵,突然向敌人一起开火,步枪、机枪、手榴弹,让刘佩忱的部队死的死、伤的伤,包括刘佩忱在内,被打了个晕头转向。
战斗打响后,敌人的后续部队迅速赶来,日伪军向十连阵地疯狂反扑。日伪军火力很猛,十连的伤亡逐渐增多,三排七班班长王连山,看着受伤和牺牲的战友,怒火燃胸,他突然站起身,凭借着抗日沟和青纱帐,在火力的掩护下,迂回到敌人的侧面,怀揣两颗手榴弹,边跑边把手榴弹掷向鬼子的机枪手。鬼子的机枪哑了,王连山身中数弹,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冲啊!为战友报仇!”十连战士满腔怒火,一起呼喊着口号冲出了战壕,打退了日伪军的第一次进攻,缴获了六十多支步枪。
刘佩忱挨了当头一棒,暴跳如雷,第二次进攻更加疯狂。为有效地消灭敌人,二排四班长王仁松带领全班向敌人的背面迂回,途中,向正面相遇的敌人发起冲锋,敌人仓皇退却,缴获一挺轻机枪和一门迫击炮,俘敌二十余人。
多次进攻未果,野田气急败坏,挥舞着指挥刀,发动了以日军为主力的反扑。八路军十连三排伤亡较大,徐芳春命令一排长王玉龙带领两个班增援,双方陷入胶着状态。四营教导员刘竹溪见此情景,命令十一连连长马盛吉带领手下二排,从十连右翼插出去,向敌人后侧迂回,从背后狠狠打击敌人。二排搜索前进,在青纱帐正好遇到前来助攻的大群伪军,马连长命令向敌人开火,千余伪军纷纷逃命。与此同时,十二连的两个班也很快插到敌人的右后侧,朝着伪军突然开火。刘佩忱的伪军最怕断后路,他们一看形势不妙,丢下大车,转头就跑,队形顿时大乱。冲在前面的日军见后面的伪军跑光了,气得嗷嗷怪叫,但也慌了手脚,只好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