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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所部的两个团被八路军歼灭后，本就让日军驻山东十二军司令官土桥一次中将大动肝火，现在保安大队又被土八路劫走了六百枚手榴弹，土桥一次更是勃然大怒，电话里对山本好一通训斥。伪武定道道尹刘佩忱素来看不惯肖林爱南的德行，偷偷向土桥一次告了一状，把沾化最近的败势归罪于肖林爱南有勇无谋，处处掣肘日军和皇协护民军在沾化制定的作战计划。土桥一次暴跳如雷，撤消了肖林爱南驻沾化日军特务队长的职务，降为一般军曹为天皇效力，要不是看在他舅舅河野月次郎是十二军参谋长的面上，就将他派到太平洋的塞班岛和美军作战。河野月次郎又偷偷将刘佩忱告密的事，透露给了肖林爱南。
肖林爱南有气无处撒，只能拿美智子当出气筒，几晚下来，美智子被打得遍体鳞伤。
刘大义并不是每晚都会钻到夹壁墙里，他也不傻，万一钻进去后，正好碰到爱吃中国饭的鬼子前来让他做菜做饭，那可就麻烦了。尽管他每次进去，都会用绳子把财神像拉回原位，但要是碰到心急的鬼子，就会把门踹开，发现他不在，那可就麻烦了。
十一月的天，已经冻得人将手藏在棉衣袖子里，白天飘了一下午的饭巴拉子，晚上更加的寒冷。沾化县城日军宪兵队大院里一派死气沉沉的迹象，门口站岗的日军都缩着脖子躲在木头岗楼里。伙房里虽然没点火炉，但做了一天的饭，大生铁锅里还有半锅冒着热气的开水，屋里总算还有一些暖和气。刘大义脱了棉袜子，正坐在杌子上泡脚，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咣当”的开门声，不用寻思，这个开门的人肯定卯足了力气。刘大义正屏气凝神地听着院里的动静，虚掩的屋门忽然被一下子推开，披头散发的美智子，披着一条棉被赤脚闯进来，看着美智子雪白的小腿，刘大义吓得呆愣在那儿，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
美智子浑身颤抖，身上的棉被也仿佛受不了这寒冷的天气，被角不住地抖个不停，她倚在灶台和案板形成的夹角里，用不算蹩脚的中国话说：“求您了，救救我。”
还没等刘大义反应过来，穿着衬衣的肖林爱南，一身酒气地闯进来，手里拿着那根刘大义见了好多次的皮鞭。刘大义赶紧站起来，一只脚都慌乱地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肖林爱南只是瞪了刘大义一眼，径直走到美智子面前，用日语骂了一声“八嘎”，然后用足了力气，抡起鞭子，狠狠地抽在美智子身上。美智子死死地裹着棉被，一边躲闪，一边瞪着祈求的目光看着刘大义。美智子的哀嚎声深深刺痛着刘大义的心，此时的美智子在刘大义的心里不再是侵略者的妻子，而是一位受变态丈夫毒打的普通妇女，刘大义几乎没考虑，就箭一般蹦到两人面前，脸朝美智子，用后背挡住了肖林爱南的皮鞭。肖林爱南勃然大怒，用尽吃奶的气力，劈头盖脸地抽打刘大义。美智子借此机会跑了出去。肖林爱南见美智子跑出门外，就想去追，刘大义死死抱住肖林爱南的腰不放。肖林爱南动弹不得，鞭子又打不着刘大义，气急败坏地去腰间摸枪，想一枪打死刘大义，只可惜枪没在身上。此时，美智子已经跑到山本的办公室门口，早就听到动静的山本正好开门查看情况，美智子简单说了挨打的事。山本听后，恼羞成怒，气呼呼地朝伙房奔来。早就赶到的两个日本兵已经将刘大义按在地上，刺刀抵在他的胸口，肖林爱南正用皮鞭狠狠抽打刘大义，疼得他不断哀嚎。山本喝住肖林爱南，抡圆了巴掌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嘴里还用日语骂道：“八嘎，竟然这样对待我大日本妇女，良心坏透了。”
刘大义从地上爬起来，由于穿着棉袄，背上的鞭伤不算重，只是脖子上被鞭梢扫出了一道血印子。没想到，山本狠狠瞪了刘大义一眼后，抬起脚冲着刘大义大腿狠狠踢了一脚，刘大义一个趔趄，身子撞在财神像上，多亏山本没穿马靴，不然的话，踹的还厉害。
山本用日语骂道：“皇军的家务事，你的不要管。”说完，让两个日本兵把酒气熏天的肖林爱南架回房间。
刘大义赶紧关了伙房门，抚摸着脖子上的鞭伤，心里恨恨地骂道：“草他祖宗，救鬼子娘们，还得挨鬼子打，俺这是为的啥呢，真他娘的一群畜生。”
第二天，刘大义刚开门不久，美智子就来到伙房，见日军正忙着出操，附近没人，赶紧给刘大义深施一礼，用中国话说道：“昨晚辛苦了，真是太谢谢您了，肖林君平常不是这样的，他昨晚喝醉了。”
刘大义心里感到好笑，这个鬼子娘们还认为他不知道她几乎天天晚上挨折磨的事，太她娘的能装了，不过，这个鬼子娘们还算有点良心，比出操的那些畜生强多了。刘大义装作啥也不知，还了一礼，说道：“男人喝醉了打女人，在我们这儿也是常事。”
美智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刘大义，又迅速低下头，低声说道：“总之是不该的，肖林君也不该这样。”说完，快速地离开了伙房。
刘大义闻着伙房里留下的香皂味道，耸耸了鼻子，心里骂道：“操她娘的，鬼子娘们的身上真香！”
下去疯劲儿的肖林爱南，亲自来伙房让刘大义给他熬小米粥，还假惺惺地拍着刘大义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让刘大义今后少管皇军的事。刘大义心里非常明白，肖林爱南喜欢吃中国菜，舍不得让他离开，又怕他在饭菜中做手脚，只能假意向他示好。
河野月次郎终于起了作用，刘佩忱带着他的部队离开沾化回了惠民。为了掣肘独霸沾化北部沿海一带的巴锐武，肖林爱南向山本建议，从武胜的保安大队里，抽调一部分识水性的士兵，组建沾化水上警备大队，一是为了削弱巴锐武对沾化海运的控制，二是堵截八路军从胶东地区通过海路向晋察冀军区运送物资。同时，撤掉一些小据点，把兵力都集中到县城和下洼、富国、黄升等一些大据点里，扩充以崔南停为首的维持会，对占领区的村民进行奴化教育。对于警备大队大队长的人选，肖林爱南提议由保安大队中队长王钰担任，山本当时没有表态，在争取了赵守财的意见后，这才同意由王钰担任，并委派赵守财去胡家庄局子找王钰面谈。
组建水上警备大队之事，是山本和肖林爱南秘密商定的，中国人里只有赵守财知道。赵守财去胡家庄局子前，将此事偷偷告诉了武胜，因为赵守财心里已经有了策反武胜的打算。武胜早就对郭富贵和王钰翅膀越来越硬赶到担忧，对日本人的决定，打心里赞同，但对好朋友赵守财只身去胡家庄局子感到担忧，毕竟赵新端的死和郭富贵、王钰有牵扯，要是三人话不投机，土匪出身的郭富贵和王钰未必不狗急跳墙下手走人。赵守财说，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他们的家人都在沾化，真那样的话，日本人还不活埋了他们全家？武胜嘱咐赵守财小心为上策，日本人看那个中国人可利用，才会偏向谁，最好是多带几个人，有可能的话，让日本人陪着去。
赵守财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独身前往，他有自己的打算，一是他不会激怒郭、王二人，二是揣摩观察二人对局势的看法，特别是王钰，如果将来不能为党国所用，他就会想法打消山本重用王钰的念头。
赵守财的突然到来，让郭富贵和王钰大吃一惊，不知赵守财葫芦里买的啥药。赵守财表面说是奉了山本的命令，前来检查防务，谁知他心里憋着啥坏水，以前在县城和他打招呼，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杀父之仇能不记在心里吗？尽管杀他父亲的是许三，可他俩当时都是许三的手下。郭富贵和王钰表面上唯唯诺诺，但心里打着鼓，害怕赵守财挑出什么毛病。
赵守财似乎对防务不太上心，在两人的陪同下，胡乱转了一圈，三人脸上都被冻得泛起红晕。赵守财看着表面上小心翼翼而心里有鬼的郭、王二人，笑着说道：“郭副大队长，到你的地盘上，不想给弄壶酒暖暖身子吗？”
郭富贵赶紧说道：“赵大翻译官，俺这儿的粗茶淡饭，怕您瞧不上，所以都不敢提这嘴，您要是不嫌弃，只要是俺们这儿有的，想吃啥喝啥尽管提。”
王钰说道：“俺看这样吧，鸡鸭鱼肉倒是都有，可伙房里的师傅不行，咱这儿离县城来回不到十里地，俺马上派人把大义兄弟请来，让他给咱做一桌。”
赵守财想了想，笑着说：“小舅是皇军的厨师，说来就来啊，这样吧，我给山本队长写个纸条，他准会同意小舅来。”
赵守财用日文在郭富贵拿来的纸上，写了“山本君，酒后吐真言，我想测试一下王钰对皇军的忠诚度，派刘大义来做菜，赵守财。”
刘大义很快被郭富贵准备的快马接来，他看到赵守财和郭富贵、王钰坐在一张方桌旁喝茶，心里感到诧异，这是搞得他娘的哪一出，猫和老鼠一块坐席了。
局子里的伙夫早就将材料准备好，刘大义很快就弄出了七八个菜。三人都很诚心地邀请刘大义落座，而且，赵守财说什么也要刘大义坐在上座。
刘大义炒菜的时候，赵守财和郭、王二人已经开喝，他坐下后，三人让他补了两个酒，然后就把他放在了一边，他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赵守财看着不自然的郭富贵和王钰，笑了一下，说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家父的事和二位没关系，那都是许三做的孽，别说是你俩，就是巴锐武团长，我也不会怪罪，又不是你们亲自下的手，我了解过了，是许三的特务队长干的事。”
王钰似乎有些激动，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双手抱拳冲着赵守财喊道：“赵翻译官，俺和富贵哥一直担心您误会这事，老爷子去世时，俺两个毕竟在县城，有一点俺俩保证，抓住老爷子，纯粹是个巧事，许宝尊这人做事确实不地道，他把和你二叔的仇恨，都发泄到老爷子身上了。”
赵守财示意王钰坐下，苦笑了一声，说道：“谁有仇不想报啊！二叔杀了人家许三的表弟，引来许三作乱县城，抓不到书记长，能不拿他大哥出气？我不是不讲理的人，要恨就恨许宝尊，和他的手下较啥劲儿？好在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也死在了八路军县大队的乱枪之下。”
郭富贵职务比赵守财高，但赵守财是山本的同学，在日本人手下做事，谁都害怕赵守财告黑状，所以，他对赵守财有个怕情。郭富贵眨巴着一双三角眼，也像王钰一样站起来，先喝了一杯酒，接着抱拳说道：“赵翻译官，您从一开始说的那些话，俺都记心里了，没的说，今后要是用得着兄弟们的地方，尽管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守财也跟着站起来，惹得王钰和刘大义也不得不起身。赵守财说：“赴汤蹈火没必要，咱们几个都是在日本人手下做事，日本人的秉性应该都知道，一旦犯错，那可是万劫不复啊，大家以后互相照应着点才行。”
郭富贵说道：“包括七哥在内，俺们兄弟几个，全靠赵翻译官罩着了。”
赵守财让大家都坐下后，说道：“以后在私下里，你们不要称呼我翻译官，这么叫太生分，名号也不那么光彩，说白了，保安队也罢，翻译官也罢，咱都是汉奸。”
赵守财的话，不啻于一声惊雷，把在座的三人惊得目瞪口带，别看这些话是自己侮辱自己，可真要是让日本人听到，没有人性的日本人会认为说这话的人长了反骨，赵守财难道不怕在座的有人告密吗？
其实，赵守财能说出这话，他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他给山本写的那张字条，就能以不变应万变。他这次主动要求前来宣布任命，主要目的是拉近与他两人的关系，考察二人能否被党国所用；如果郭富贵和王钰两人一块或其中一位向山本告发他有反意，他可以以试探郭、王二人对皇军的忠诚做搪塞，字条上写的明明白白。
郭富贵和王钰还没滑过魂来，刘大义突然发话了：“既然汉奸难听，那干脆别当了，鬼子早晚得滚蛋。”
王钰瞅了一眼门外，吓得小声说道：“大义兄弟又胡说八道了，别忘了祸从口出的道理。”
王钰这是在提醒刘大义，别看赵守财是你姐夫的侄子，可刘赵两家百年不和，他真要是耍了没良心，刘家可就大祸临头了。
“小舅说得对，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没想到，赵守财的话让两人更加云里雾里。
赵守财见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一脸严肃地说：“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美国人对日本人开战后，形势发生大逆转，日本人败局已定，撤出中国是早晚的事，可我们总不能跟着去日本吧，到那时，中国政府就会清查汉奸了。”
在郭富贵和王钰的心里，早就装着这些了，他俩私下也议论过这事，觉得大不了再去当土匪。
刘大义又插嘴了：“那就投八路去。”
郭富贵和王钰不作声，他俩知道刘大义一直在为巴锐武和姚志刚穿针引线，可八路军要土匪出身的人吗？何况他俩当土匪时杀人如麻，一直让人闻风丧胆，就算要，八路那没有油水的穷日子谁受得了？
赵守财看了刘大义一眼，说道：“现在是谁有枪有人就是草头王，先跟着日本人干，至于以后走那步再说，现在的关键是弄人弄枪拉队伍。”
郭富贵和王钰心里都明白，赵守财绝对不是说醉话，至于葫芦里卖的啥药，还不得而知，不过，鉴于他是山本面前的红人，有些心里话可不能全说出来。
刘大义不管这些，通过鬼子试探赵守财那件事，他就明白赵守财当汉奸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不会在鬼子面前说他坏话，郭富贵和王钰又是在一块混过的弟兄，所以说话就没那么多的禁忌。
“要枪有啥用？一个鬼子也不打，将来少不了挨清算，你们别不信。”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四人都盯着桌上的菜不作声，但眼的余光都在瞟着身边的人。赵守财不住地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他还不敢对两个土匪出身的人亮出身份底牌，他也知道这两个人都在提防着他。
郭富贵先发话了，他用玩笑的语气问：“赵翻译官说话真敞亮，拿俺们兄弟没当外人，可您这样说话，不怕俺们向日本人告发您吗？”
赵守财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让桌上的人不寒而栗，他止住笑，大声说道：“你们都是闯过江湖的人，江湖人就是讲个‘义’字，我是好心给你们提醒，你们岂能出卖我？再说了，就算你们去日本人那儿告状，山本相信你们还是相信我？”
王钰赶紧说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都是在日本人面前临时混口饭吃，以后还是咱们在一块待得常当，沾化人不向着沾化人，还能向着外人吗？”
赵守财平静了一下，放低声音说道：“当老乡了吗？刚才说过不要叫我翻译官，就是不听，呵呵！我要是叫你们汉奸愿意吗？”
郭富贵赶紧赔礼：“赵兄弟，俺俩的错，您说得在理，可眼下是日本人的天下，咱哪有自己的人和枪啊！就算手底下这些兄弟们，也是人家武大队长的。”
赵守财“嘿嘿”一笑，神秘地说道：“你们也不想想我今天干啥来了？”
包括刘大义在内，三人一下子来了兴趣，特别是郭富贵和王钰，听赵守财这话的意思，好像有什么好事要落在他们头上。
赵守财看出二人的心思，故意吊足他们的胃口，端起一杯酒，冲着王钰说道：“来，王兄，我单独和你喝一杯。”
王钰陪着赵守财一饮而尽。
赵守财这才说道：“皇军为加强沾化沿海一带的防卫，准备组建水上警备大队，我在山本太君面前，极力推荐王兄担任水上警备大队大队长。”
王钰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竟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把酒杯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结结巴巴地说：“啥话也别说了，一切在酒里。”
郭富贵有些失落，脸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赵守财看出郭富贵的酸葡萄心里，接着说道：“我同时和山本太君建议，让郭副大队长分担一下武胜队长肩上的担子，武大队长专管县城的治安，乡下的治安就交给郭副大队长，郭兄，你可不能光待在胡家局子这个小地方哟！”
郭富贵虽然没想王钰那么激动，但也把面前的酒一干二净，表示对赵守财的感激。
刘大义心里暗暗骂道：“狗日的，俺还认为劝着他俩走正道打鬼子呢！原来还是替鬼子卖命。”
王钰挠着头皮说：“建立水上警备队，光有人有枪还不行，还得有船。”
赵守财笑着说：“这个你不用操心，人员从保安队大队里面挑些识水性的，再从沿海渔民里面招一些，皇军还准备从海兴县调艘机帆船来，阵势不小啊！”
郭富贵突然担心地说：“水上警备大队的队部安在哪儿？”
赵守财说：“就放在黄家寨西北角的楚家屋子。”
郭富贵、王钰和刘大义三人一听，都大吃一惊，这不是明摆着和巴锐武抢地盘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