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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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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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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泉河的亡灵》连载

第一十八章

强强这一家子的事刚闹腾完,村子的另一头又鸡飞狗跳了起来,原来是三芹爸妈正在和三芹爷爷吵架。

吵架的原因还是关于上学的事,只不过一个想上愿意上,另一个却不想花这个钱。三芹爷站在三芹家的大门口,和她的父母对峙着,嘴里不断骂着三芹爸妈,三芹自己呆在小屋子里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眼泪水默不作声地流着。两个弟弟已经上学多日了,只有自己还趴在家里,很有可能再也去不了学校了。爷爷和爸妈的争吵已经进行了大半个小时,可他们谁也没说服谁,都只是拿着自己的理儿去训斥别人。

“你们两口子,到底让不让三芹去上学,不让她上的话一个小学都还没毕业的妮子到底能干啥?”爷爷愤怒地指责着儿子儿媳,靠近了他们,就差耳巴子呼上脸了。

“爸,俺们去年遭受了多么大的难啊,牛和羊全让小偷给宰了,我的腿也让他们打折了,到现在都还没好利索,想去打个工都万难,哪有闲钱给三芹交学费呀。”三芹爸当着父亲的面苦口婆心地解释着,爷爷却不听三芹爸的这一套说辞,把手一摆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没钱交学费?你这瞎话编得可真圆满呀,那你咋给竹斌竹武交得起了,嗯?”

这时,三芹妈也上来搭话了:“竹斌竹武是半橛子,能跟三芹比吗?三芹是个妮子,你让她上得再好,学问再深,哪怕考上了大学,等回头一出嫁,全都是人家的了,你娘家人能捞个啥,屁也摸不着,还不如在家帮我干干活,等长大了去城里打工赚几个钱帮她两个兄弟娶个媳妇,你看这多好。”

没想到儿媳竟然说出了这种话,把三芹爷气得原地直打转:“芹她妈,亏你还是个女人呢,你咋就能说出这种重男轻女的话,要是你娘家爹妈不让你上学你心里能高兴吗,竹斌竹武是你的孩子,三芹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吗?她上学学好了,你脸上难道就没有光吗,你就享不了她的福?”

三芹妈把脸一拉,也硬了起来,极其严肃地说:“爸,你还别不相信,三芹要是个男孩,我哪怕砸锅卖铁也会支持他读书读下去,但她是个妮子,就是不行,她出了嫁迟早都会飞的,就拿我来说,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自从我嫁到这,俺娘家爹妈到死也没享过我一天的福,说到底,闺女就是闺女,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场亲戚,何必对她下那么大的苦心呢。”

这就是孙女的亲生父母啊,算盘打得可真精,三芹爷脸色蜡白,已经对儿子儿媳无话可说了,他脱下自己的球鞋就对着大铁门狠狠地敲了起来,声音能把人的耳膜都震碎喽。最后敲累了,他才指着这两口子有声无力地说道:“自己的亲生闺女都不疼,好,你们不疼我这个老头子疼,三芹的学费是多少,我出钱供她上!”三芹爸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喜上眉梢了:“好好好,爸,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她的学费都由你来出,我可是不管的。”然后他又大声向屋里喊着,“三芹快出来,跟你爷爷去学校报道去吧。”

杨三芹又坐在了这久违的教室里,虽然经过了一个暑假,可是这里却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同学还是那些人,老师也是原来的老师,同桌也还是原来的杨木,只是教室门口的年级又升高了,是呀,她似乎也一夜长大了。

缺了几天课,数学老师讲的内容她有点听不懂了,特别是一到做题的时候她就特别害怕老师会抽到她去黑板上解答,但是一到上语文课的时候,她又精神抖擞了起来,书上所有的插图,她在课间全都看了一遍,里面的故事也让她流连忘返。新书带给她的冲击力太强了,她总是要把自己的脸埋进新书里,然后贪婪地闻着油墨的香味,这使她兴奋,使她着迷。

“三芹,我知道你爸妈不想让你上学了,不过没事,你还能来就行,这是我买的新文具和练习本,也给你一份,这学期的数学有点难,你别怕,不会的就问我,我一定给你讲明白。”杨木顶着个笑脸,灿烂地望着三芹。

三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小的她突然明白,自己已然比同班同学矮了一截,无论他们的家里是穷的还是富的,至少他们的爸妈是真心想让他们来上学,换句话说,他们的爸妈是真心爱着他们的。三芹一想到这,心里就酸酸的,眼泪不由自由地流了出来。以前她的爸妈也是疼爱她的,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她,自己哭了鼻子爸爸妈妈也会哄着她,抱着她,颠着她,那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呢?哦,好像是从他出生以后吧。

自从大弟竹斌降生到这个家以后,家里的一切,包括爸爸妈妈,都不再单独属于她了,母亲上街买的零食总是弟弟吃剩下了以后才会轮给她,好玩的也总是先给弟弟玩,即使是一分钱不花的拥抱,爸妈也再没给过三芹一下,在他们眼里,只有弟弟,她这个姐姐好像一个不存在的人,只有在吃饭的时候父母才会想起她,并在桌子上给她添一双筷子。

等到二弟竹武生下来以后,她在家里的存在感就更小了,零食和玩具基本上没有她的份,她反而成了家里的佣人,每当放学回家,别的同学都在做作业,她却像牛一样被母亲使唤着,不是帮着纳鞋底就是帮着做衣服,偶尔还要自己肩挑着瓦罐到厕所里打粪浇地,总之,母亲做的活她都要帮着干,她时常思考着自己的身份,她到底是家里的女儿,还是家里的仆人。可是每当自己向妈妈抱怨时,母亲总是以一副过来人的面孔教训着她:“现在不学着干活,以后嫁到婆家怎么办?小妮子天生就是操持家务的命,你要是不会这不会那,等你有了孩子,那可有你受的。”

听了母亲的话,她也就认命了,便时常暗示自己妈妈吩咐让她干这活干那活都是为了自己好。可是长久地这样下去,她的功课也就落下了,只要回到家,母亲是不可能留给她一点做作业的时间的,因此她便每天早起,总是第一波到达学校,然后在正式开始早上的第一节课前将所有的功课都做完。幸好她有一个好同桌,来得比她还早,不会时就可以及时询问这个学霸,他也很乐意详细地为她讲解各种问题。

她现在还记得单主任抬着母亲离开自家大门口的情景,那时她哭得惊天动地,想要拉住母亲,还好没拉住,母亲被他们送到医院结了扎,要是母亲再生一个弟弟,她的日子恐怕就更难过了。

新学期属于她的第一天终于结束了,两个弟弟早已经背着书包回到了家,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作业,母亲在抹着锅台,准备做饭,父亲去邻居家串门子了,看见女儿回到了家,三芹妈立刻摆了摆手,示意女儿过来:“今天上午发生的事你都看到了,你爷光在那瞎胡闹,咱家的实际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四季五个人吃饭,三个人上学,哪能负担得起呀,你也别怨爸妈,妮子上学确实没用,等你以后嫁人了你就知道了,你看我,虽说上了五年级,可是有个屁用,除了买菜算算账还能干啥,还不是得一天三顿给你们做饭烧锅洗衣服,我咋不坐进办公室里去呢,这就是咱们农村妇女的命,你得认,既然你爷愿意给你出钱,那你就暂且再上上吧,等小学毕业了,身体也长成了,就可以去大城市打工挣几个钱了。”三芹妈一边干着家务活,一边训导着闺女,眼睛只顾瞧着锅里,也不望望闺女一眼,等红薯和南瓜下了锅,她又一惊一乍地喊道,“哎呦,三芹,快来快来,妈在这忙着呢,居然把挑粪水这事给忘了,你爸的腿现在还瘸着呢,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把茅厕清一清,然后把粪水泼到屋后面的菜地里,记着,要泼匀一点。”

三芹听到了母亲的吆喊,便小声地答应着,从柿树底下拿起长长的舀瓢和粪桶便出了门,这时,竹斌看见三芹拿着工具出了门,便喊问着:“姐,你要干啥?”

三芹回过头只道:“去打粪水。”

“那我帮你吧,正好我的作业也写完了。”

三芹把袖子往后一甩,迈着步子就出去了:“不用,写完了作业就预习你的新课,姐用不着你帮忙,我自己能干。”

覆盖粪缸的塑料布一打开,一股冲鼻的恶臭就袭上了三芹的鼻腔,缸子里盛得满满的,有不少蠕动的蝇蛆还在缸沿上爬着,怪不得这几天厕所里的粪便往下排不掉了,原来是粪缸盛满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舀瓢插入了粪缸里,一股更恶臭的味道飘了上来,熏得眼睛直淌水,差点将中午吃的饭呕了出来,她使劲捏着鼻子,扭过头,一只单手舀出一瓢粪水就往桶里倒,由于速度太急,粪水差点溅到了她的腿上,这可把她吓了一大跳。第二瓢第三瓢的时候,舀粪水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倒的时候也仔仔细细地,生怕有不干净的东西外漏出来。

十几瓢之后,两只粪桶终于被她盛得满满的,她弯下了腰,用勾担钩住两只桶,瘦弱的肩膀一使劲就把它们全挑了上来,两只粪桶也在一左一右地平衡着。果真是从小就锻炼着干粗活的农村丫头,才十岁出头的年纪,挑起扁担来一点都不费事,看上去倒真像一个老练的农妇。扁担晃晃悠悠地摆了起来,三芹也像在平地上起舞一般,努力地控制着两个粪桶,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才刚走了几十米,她就碰到了一个轻微的上坡路,这要是在平时走,肯定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她挑着的两个粪桶都盛得满满的,刚走到坡上,桶里的粪水就泼洒了出来,三芹急忙扭身去躲,这一扭不打紧,两个沉重的粪桶突然将她和扁担都拉了下来,粪桶立刻滚落到了地上,正好把三芹砸在了下面,桶里的污秽从她的头上一直浇到了脚下,她痛苦地瘫软在沾满了粪水的土路上,紧闭着嘴唇和双眼,脸上爬满了蠕动着的生蛆,一直顺着脖子爬向深处。突然,她的眼皮松动了一下,一股热流从眼里淌了出来,缓缓地没了休止,滴答滴答地洒在了路上,恐怕除了她便再也没有人知道那眼里涌出来的热流是什么了……

农历八月十三,杨庄小学放中秋假的前两天,朱校长突发奇想,也学着城里的学校搞起了一次秋游,秋游的地点就选在了泉河边上。临出发的前一天下午朱校长就通知了各位老师,让学生们回到家准备好食物,他们计划要在泉河边待上一整天呢。

“秋游”这个词对农村的孩子来说也实在新鲜,还是头一遭呢。可是细细想来,这又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这广袤的原野上哪里不是风景,花草树木哪一样又不喷发着勃勃生机呢?城里的孩子眼中的秋游不过是到郊外耍耍,是农村孩子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的,并且早已经玩腻了。不过朱校长的提议还是颇有意义的,泉河在杨庄村西南方向两三公里的地方,村里的孩子还是很少到那个地方玩耍的,自然也就没有近距离观察过泉河雄伟的模样,朱校长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这次秋游要让孩子们看明白泉河的模样,听清楚泉河的声音,把泉河深深地印在脑海里,还要写一篇泉河游记,他要亲自批改打分。

孩子们刚吃过早饭就来到学校聚集了,他们大包小包地背着,里面放满了大馒头、腌鸭蛋和萝卜榨菜,还有一大杯热乎乎的白开水,这便是他们中午的口粮了。全校六个年级共分成三排列队,每个列队的领头人是他们的班长,三个班长分别高举着鲜艳的红旗,领着一排红领巾就沿着公路和大坝浩浩汤汤地出发了。这是一只热情纯真又童稚的队伍,三个年轻的女老师在前面领头唱着《我的祖国》,后面的孩子齐声学着,整齐又威严,当“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一经孩子们的嘴唱出来的时候,朱开放的眼睛立刻湿润了,嘴唇不停地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他强忍着内心的澎湃,才勉强喊出来:“孩子们,这条波浪宽的大河对于我们来说是什么河呀?”

孩子们异口同声,整齐划一地回答:“是泉河!”

朱开放听到这两个字内心就无比激动,他握紧了拳头,在空中挥舞着,对着孩子们说道:“继续跟老师学着唱吧,唱得大声一点。”这歌声一瞬间就冲破了九天云霄,飘洒到了无边无际的世界,这群孩子,天真烂漫的孩子,是皖北平原上的希望,是一千三百万老少爷们的希望!

走过了一道道高巍的大坝,朱开放终于领着全校师生到达了泉河岸边,太阳刚刚从河面上升起,约摸有五六寸的距离,把几十米宽的河床都照得红通通的,秋日里的金黄和泉河融为了一体,老白杨树上飘落的枯叶七拐八拐地晃悠到了河面上,点起了一圈圈的波纹,一阵凉风吹过来,树叶便在河面上打转,就像孩子们说的,秋风在泉河上打起了陀螺。

从坝子上看泉河的两岸,留出了一片极其宽阔的视野,地里的玉米早已经收割了,留下的玉米矮茬像金色的星星点缀着大地。这天高云淡的美景如此空旷,哪怕是视野所在的一万里,竟也丝毫没有任何障碍,目之所及,想看哪里就看哪里,这是一个多么肆无忌惮的广阔天地呀,让人看了就想大声喊叫,让声音传到世界的另一头去!

哎呦,这河水可真冰凉呀,当真是中秋已至,雁去花落,连泉河水也多了几分寒意,朱开放让孩子们分成几堆坐在离岸边两三米的大石头上仔细观察泉河,老师们则细心看护着学生,丝毫也不敢麻痹大意。

不一会,泉河两岸就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老叟前来垂钓,一些乡村艺术家也赶来写生画画。老叟们头戴草帽,用着自制的鱼钩,在河岸上一坐就是一整天,颇为心定神清,中秋的鱼极其肥美,往往还不到片刻的功夫,一条活生生的鲫鱼巴子就被拉了上来,一些调皮的孩子看到这些老头收获颇丰,便哭着闹着耍赖着要桶里的鱼,老叟们没办法,便将钓上来的鱼不管大小都分给了孩子们,这些娃子一拿到鱼就欢脱地跑远了。

写生的乡村艺术家也被这些小学生打扰着,孩子们围成一堆,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画架,说是乡村艺术家,不过就是几个喜欢涂颜抹料的庄稼汉子聚在一起消磨时间罢了,他们喜欢作画,并将之作为毕生的兴趣和追求,因为家穷,并没有在专业院校受过理论培训,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加上看了一些关于作画方面的教育书籍,才经常跑到野外涂涂画画,只当是圆了年轻时的梦想。即便如此,这些人的画作也是栩栩如生的,尤其是其中一位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那画得真叫一个精彩,孩子们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只见一张白纸上用毛笔划了几道,泉河的轮廓就立刻显现了出来,毛笔的痕迹由宽变细了,真好像是泉河渐渐远离了我们一样,特别是岸边那几个小点,乍一看还真像是垂钓的老者。艺术家又添了几笔,空旷的天空中便又出现了一排大雁,真像是正在飞翔一般。

朱校长走到孩子们身边,看着画作拍起了手掌:“真不错,你这透视画法和部分留白很有韵味呢,一种空旷高远又秋风萧瑟的意境被你表达得淋漓尽致。”

青年男子被朱校长的这一顿夸赞惊得不知所措,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乱画一气,没什么章法,你还是第一个夸奖我的人呢。”

朱校长也大声笑了起来:“那是别人不懂你的画。”

孩子们看见自己的校长和这位叔叔聊得火热,也凑起了热闹,纷纷让他给自己画人像,还非得是彩色的,青年男子笑了一声,便从背包里拿出了水彩笔:“刚才那个是水墨画,这个水彩画才有彩色,你们站好,我给你们画个集体人物肖像。”

说着,感兴趣的孩子们就站成了一排排,昂首挺胸地望着青年男子,过了两个小时,一副十分宽大的画作就出来了,朱校长看着画,十分满意地点着头:“画得真不错!这样吧,大兄弟,既然学生们那么喜欢你,你可愿意到我们杨庄小学当个美术老师呀?负责全年级的美术课,正好我也想开这个课程了,城里有的我们学校也要有,有了之后,还要比城里更加好,我看你很专业,不比城里的那些科班画家差!”

青年男子大惊失色,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什么?你要让我去当老师?可我只是个农民,哪配得上这个铁饭碗呀。”

朱校长听了这话,立马把脸一沉,便教训起了青年男子:“我就不能听到这样妄自菲薄的话,什么农民不农民,在场的哪一位不是农民,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就能担当大任,就比如说我们的刘扁鹊老师,她也是从底层直接提拔上来的,并没有经过教育局的直接分配,可她有这个能力,教的班级语文成绩在区里都能数得着,所以,我相信你也可以。”

青年男子听到朱校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便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朱校长微微一笑,十分温和地问道:“我叫朱开放,是杨庄小学的校长,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男子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爹娘不识字,给俺起的名字粗,叫朱大炮。”

朱开放立刻兴奋了起来:“呦,同宗呀,那以后六个年级的美术课就全交到你的手里啦,朱老师!”说完,他俩的手又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吃过了午饭之后,一个班级的孩子都扎堆地聚集在了一起,他们吵吵闹闹着,谁也互不相让,只有杨木安静地靠在白杨树下,一边望着泉河一边写着东西,圆珠笔划过本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就在这时,强强蹑手蹑脚地走到杨木的面前,猛地推了他一下,笔尖瞬时就把纸张给剺破了,杨木好气地望着他,眼里充满了愤怒:“死强强,你又顽皮了,是不是嫌你爸没把你吊够,又想到房梁上啦?”

强强撇着嘴,“切”了一声,看仔细了杨木手里的本子,便向他问道:“呦嗬,《泉河颂》,你写的是诗吗?”杨木并不用正眼瞧他,只顾低着头写自己的东西,但嘴里呢喃的声音还是被强强听见了。

“少见多怪,当然是诗啦,现代诗嘛。”

强强立刻来了精神,抢走了杨木手里的本子便在同学当中大声喊叫着:“快来看呀,大才子杨木写诗了,还是《泉河颂》,你们都来瞧一瞧,看看写得孬不孬。”发生了这样的一幕,杨木顿时火冒三丈,拾起一块泥巴就朝强强砸了过去,还好他躲得快,要不然肯定要狗吃泥了。这边的哄乱引起了朱校长的注意,他来到这里,拿走了强强高举着的本子,起初他还以为这是情书呢,等仔细看了看后才两眼一亮,原来是一首诗歌,他不住地拍打着纸张,嘴里发出一连串赞叹的声音:“好,好,好诗,有激情又富有感染力,这首《泉河颂》是谁写的?站出来给大伙读一读。”

过了好久,杨木才从人堆里站出来,胆胆怯怯地举着手:“报告校长,是我写的。”

朱开放一把就将杨木抱了起来,然后放在了大家中间,他顿时就成了众星拱月的焦点。

杨木从校长手里接过本子,拿好端正,清了清嗓子,便大喊一声:“啊,泉河!”没想到这一句刚读出来,所有人都朝这边围了过来,同学们和老师们都放下了手里的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杨木。没想到人一多杨木反而不紧张了,语言立刻行云流水,铿锵有力了起来,他稍微挪动了一下站姿,便富有感情地朗诵了起来:

啊,泉河!

你从中原走来,生生不息地耸立在皖北大地上,

你清澈的眸子痴迷了姑娘,

你有力的臂膀托起了儿郎,

你玉带一样的身子滋养了两岸大地,

你是我们的母亲,亘古流长!

 

啊,泉河!

你从迷雾中醒来,鞭挞着向前向上拼搏奋斗的亡灵激荡,

你是游子心灵的灯塔,

你是绝处逢生的温箱,

你总是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悄然走进我们的内心,引起了魂牵梦萦的思念,

你是我们的母亲,亘古流长!

 

杨木刚一读完,同学们就鼓起了热烈的掌声,朱校长内心的波涛早已经汹涌不止了,他拿过杨木的本子,高高地举了起来,大声喊着话:“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带你们来到这泉河边秋游的原因,都在杨木同学的这两段小诗里面了,你们现在还小,不懂得,等你们长大了,坐着火车天南海北地闯荡,你们就知道泉河以及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对我们来说多么重要了。我宣布,回到学校我就把这首小诗打印出来做成牌子,挂在学校的门头上,让你们每天都能看到。”

阿莉双手托着下巴,坐在地上,面带微笑,痴痴地望着杨木,校长讲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见,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杨木身上。等到人群散了,她才推搡着身边的三芹说道:“喂,你同桌文采真好,能把诗写得那么有感情,口才也好,学习也好,跟他坐一块你可真得劲。”三芹听了,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便回答:“是吧,反正有不会的问题都可以问他,他都能做得出来。”

愉快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在晚霞出来时,朱校长让各位老师点了各班的人数,在确定人员都到齐之后,三大列队又气势非凡地回了学校。这次的秋游对学生们来说是收获颇丰的,对朱校长他自己来说,也是如此。

两天之后,除了春节之外的另一个重要的节日中秋节来临了,这天一大早,杨阿莉就怀揣着一大堆的东西来到了杨木家,王美芝天不明便回了娘家,屋里只有绍仁和杨木两个人。

“杨木,你出来,快出来呀,我有东西要给你。”阿莉站在大门口,也不进去,只探着头往里面瞧着。杨木听到了喊声便慢腾腾地走向阿莉,嘴里还娇嗔地埋怨她大清早来找自己干嘛。

“你看你懒的,跟没睡醒一样,来,这是给你的,”阿莉从怀里拿出了三盒月饼,递给了杨木,“这是我姑姑拿来的月饼,豆沙馅的,你肯定没吃过,看你可怜的,连个姑都没有,也没有人给你买好吃好玩的,你要是觉得这月饼好吃我回头再给你拿,我家有好多好多。”

一股香甜的气味顿时溜进了杨木的鼻子里,他迅速接过阿莉手中的月饼,然后咧嘴一笑:“谢谢你昂,阿莉,吃你家的月饼我还怪不好意思的,这样吧,以后你要是有啥不会的题目尽管问我,我一定给你细心解答。”阿莉羞赧一笑,扭过头便说:“我常常考大鸭蛋,要是不会的都问你,那还不把你累死呀。”杨木刚想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话还没说出口,阿莉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父亲听到声音也挪了出来,杨木把一盒小巧玲珑的豆沙月饼塞到了他的手里,便催促着父亲快吃:“这是阿莉送过来的,豆沙的,看起来就比我妈买的那种冰糖花生的五仁大月饼好吃,闻起来也更香甜。”绍仁笑着让儿子吃,说是阿莉单独给他送的,他不吃,杨木匝匝嘴,剥开一个月饼就塞进了绍仁的嘴里,还嫌弃起了他:“你们大人想的可真多,快把月饼吃下去好填住你的嘴。”

杨阿莉开心地回到了家,爷爷奶奶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早饭,有煎鸡蛋,还有油条和豆腐脑。两个姑姑昨天就提前送了礼过来,摆满了条机,有各种各样的月饼,还有不少酸奶和饮料,当然,这些吃食都是她的,没人和她抢。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她留守在家,全靠爷爷奶奶照看,爸妈每个月寄回来的生活费也是极其丰富的,她根本花不完,爷爷奶奶也是可劲地宠着她,从不打从不骂,想吃啥就买啥,她可算是庄里最享福的孩子了。但只有一点,家里人把她宠成了公主,可她的学习就是不上进,每次都是班里倒数,不过这也并不是啥大不了的事,父母也没指望她能考上大学光宗耀祖,她自己心里想的就是等初中毕了业后就去大城市里打工,等打了几年工,挣够了钱,她就在家里找一个心仪的对象结婚,然后好好过日子,这也是父母和爷爷奶奶经常对她说的话。可是那次秋游之后,她的心里就产生了别样的想法,她第一次觉得有学问有才华的人是如此迷人,又是多么受人尊敬,特别是当她知道校长要把杨木写的《泉河颂》永远地挂在学校的门楼上时,她真的惊呆了,她原以为能挂到门楼上的东西都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名人作品,没想到杨木他一个小学生竟受到了如此殊荣,她第一次觉得有文化真好,同时也一改了往日对杨木的那种印象,原来他不是个只会整天叨咕着“让世界充满爱”的书呆子,竟是一位饱含了哲学智慧的大诗人!

�4l��thD]! 2,才哭着把实情都抖搂了出来:“那三千块钱是我拿的,都用来打老虎机了,全花光了,没剩一毛。”


丁芳听到了实话,却一时不知所措,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她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顺手拿起地上的荆条,咬着牙朝着儿子猛抽起来,强强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丁芳含着泪胡乱地挥舞着,仔细听来,她早已经泣不成声了:“你这个讨债的,合着整个暑假去你同学那复习都是你编的瞎话呀,为娘还每天给你做好吃的补身体,你咋就这么不孝顺呀,游戏厅里的老虎机就那么好玩吗,竟敢让你去动那三千大头,你不知道那钱是你的学费和咱娘俩后半年的生活费吗?我要打死你。”打了一会,她自己也有点体力不支了,便歪歪晃晃地走到椅子旁边歇息,坐了下来,一边望着儿子,一边放声大哭。此刻,街坊四邻听到声音也都赶了过来。

邻居们问清了缘由,便把强强扶到了屋里,之后才围着丁芳耐心地安慰开导了起来。听了他们七嘴八舌的暖心话,丁芳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连对着乡邻们摆手:“不行,不行,这事太大了,儿子我管不住了,现在他竟然敢偷拿家里的钱去玩老虎机,长大了就敢抢银行进班房,我得打个电话让当家的回来一趟,让他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上进的死娃子。”

杨财发接到妻子的电话后,风风火火地买了回家的火车票,不过半天就到了阜阳。家里没有生人,屋里只有强强在跪着,他已经在堂屋里跪了将近一天了,期间滴水未进,桌子上摆着一碗碗面条和饺子,他知道这是母亲故意为之,没有她的一句话,打死他也不敢去吃。

虽然跪得双膝发酸发麻,但也好过挨荆条的滋味,遭了这一顿打,他的头脑才慢慢凉下来,才有那个心力去思考这个暑假他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丁芳在这一天之内已经昏迷了两三次,每次提到丈夫寄回家的那三千块钱就歇斯底里地发狂动怒,然后便在不经意间昏迷了过去,等到邻居们掐着她的人中,拍着她的肩膀,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时,她这才慢慢苏醒,可是一醒过来,便又双手拍着自己的大腿,哭叫连天,还是那老一套。

杨子强不能听见母亲的喊叫声 ,一听到那声音就头疼得厉害,心也好像被洋钉乱扎一气,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心里也是又急又气的,明知道那三千块钱是万万动不得的,可是那老虎机的诱惑力太大了,像施了魔法一样把他紧紧粘在了那上面,不由自主地就想往里面塞钱,玩起老虎机来,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这种游戏可比那些弹珠摔包斗鸡刺激多了,他总能忘我地投入到一场场搏斗中,并为了这种虚拟的欢乐扔出去大把大把的钱。可是游戏结束了,爽快的刺激感也不见了,兜子里的钞票也见了底,满满的幸福感却变成了一种虚妄的无力,一切都落了个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到了最后,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父母。

该死的游戏,该死的老虎机,我要让你不得好死。强强在心里咒骂着,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着游戏,这并不是说他真的讨厌游戏了,他总归要为他的错误找一个最浅表的罪魁祸首,相反,在他的内心深处,游戏对他一直都拥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无论是现在的老虎机,还是以后的网游和手游,他一看到就能入了迷,他的灵魂就是和游戏捆绑在一起的,就像屎壳郎永远摆脱不了牛粪一样,我们既不能责怪屎壳郎,也不能恶心牛粪。

杨财发刚走到大门口就撂下了行李,冲着堂屋大喊了一声:“兔崽子你给我滚出来,跟我到游戏厅里找老板要钱去,把你打老虎机花掉的那三千块钱全都给我要回来,要不回来老子就把你吊到梁头上捆起来打。”杨子强听到父亲的这一声大喊,顿时就吓掉了魂,颤颤巍巍地扶着床沿就站了起来,走到父亲面前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父亲在前,他在后,这一老一小在乡邻们的注视下气势冲冲地去了乡里的游戏厅。

张大头是游戏厅和网吧的老板,他可没有什么营业的证件,只是听说在农村开网吧办游戏厅赚钱,便不再去城里打工,只在热闹的集市上租了一间房,又买了二十几台旧电脑和七八台老虎机就做起了娱乐休闲的生意。还别说,这网吧和游戏厅一开业就吸引了大量的年轻人,无论是小的还是大的,长毛的还是没长毛的,都喜欢成天成天待在他的娱乐小天地里,这一待他就有钱赚了。前两个月有个半橛子每天都要到这玩上一天,偶尔还在网吧里睡上一夜,小孩子花钱如流水,不知道挣钱难,打老虎机打上了瘾,一天要在那上面花一两百,反正你家长又不管,张大头就坐在那,望着不知深浅的半橛子往里面塞钱,自己笑眯眯地磕着瓜子,喝着橘子水,那家伙一个夏天少说也塞了两三千吧,反正如今这钱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他倒希望这样的孩子越来越多呢。

杨财发拨开了游戏厅的珠帘子,正值开学,游戏厅里的人少了很多,他找到了正在打盹的张大头,走到他的身旁便和颜悦色地商量起了退钱的事:“管事的,跟你商量个事,你看看俺这小孩,偷了家里的钱在你这打老虎机摆置了三千多块,花得干干净净的,小孩不懂事,咱大人还能不懂事吗,你可能把那钱退给我,我回到家一定好好教训这个兔崽子。”

张大头一听是退钱的事,脸上便生起了乌云,极其不耐烦地回答着:“是呀,小孩不懂事,你个大人还不懂事吗?咱们属于娱乐服务行业,服务服务,那就是大人小孩都能享受的,你玩了我的游戏机,精神上得到了愉悦,心理上得到了升华,这肯定要付我钱啊,产生了多大的满足就要付我多少钱,不能说你家孩子未成年就不收钱,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也知道,你家这个半橛子这两个月都在我这钻着,那老虎机玩得是一个滋,空调还打着,那精神上得产生多大的愉悦感呀,你还好意思要我退钱?还要不要?”张大头一脸的诡秘,完全不在乎杨财发的各种言论。

“但这孩子还小,没有自控能力……”

“我就一句,还要不要?”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你报吧,我就一句,还要不要?”

没想到张大头软硬不吃,杨财发费了各种口舌,只得到一句还要不要。没办法,在得不到任何结果之后他拉着儿子就出了游戏厅,临走前还瞪了一下儿子。

两个人死气沉沉地走回了家,杨财发一到院子里就四处找绳子,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捆线绳。他毫不犹豫地拽着儿子走到了堂屋,把一捆绳子全都勒在了他的双手上,然后往房梁上一拉,强强就痛苦地挣扎着上去了。

“你这兔崽子,这两个月你倒精神愉悦了,心理升华了,你就没想过我大热天在楼顶上东奔西走织木壳子被太阳烤掉一层皮吗?你咋这么胆大,成千上万的钱也敢动,我今个就把你吊在房梁上吊一夜,看你精神还愉悦不,败家的东西!”

丁芳看见丈夫真把儿子吊在了房梁上,心里也吓了一跳,想劝劝,可是丈夫却不听劝,说她要是再讲一句求情的话,就用皮带抽着打。没办法,她只好搬来一个大板凳放在下面,给儿子一个稍微能垫脚的地方。

秋夜带着凉意钻进了每个人的家里,强强依旧被吊在房梁上,虽然脚下有一片可以放松的地方,但是两只胳膊却麻木酸软疼痛无比,要不是手指还能动,他真怀疑胳膊不是自己的了。

透过微弱的光亮,他能看到大桌子上有两只老鼠在偷吃碗里的花生米,他想喊一喊驱赶一下,可是转眼想到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心力去管老鼠。东屋里父母还没有睡,他们正在小声嘀咕着,从只言片语中能隐约听到父亲准备明天一早就把他放下来,并带着他去学校报道,他还听到父亲说明天下午就走,临走时会留下两千五百块钱,并让母亲依旧把钱放在大衣柜的上面,看他还敢不敢再去偷。

夜的脚步走得很快,转眼间远处的公鸡已经啼叫了两声,父母早已经死气沉沉地睡去,窗户外也露出了朦朦胧胧的鱼肚白,吊在房梁上的强强这才感觉到一阵疲倦的困意像一个透明的袋子完完全全地罩住了他,他的眼皮已经支撑不住了,但还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天空外模糊的星辰,如此清澄空灵的神境也让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戴罪之身,身体竟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手上的绳子也完全不见了踪影,此刻的他身轻如燕,好像一片羽毛,没有任何束缚,只在空寂的房间里悠悠荡荡着。

不知从哪里甩过来一个拍子,正击中了他的身体,一把将他打到了外面,他便不由自主地飞过窗户,在格外清新的空气里滑翔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变了模样!双手双脚和自己的脑袋紧紧粘贴在一起,又大又圆,已然缩成了一个小网球,两个身穿运动装的男子一人拿着一个球拍,看见空中飘过来一只球,便兴奋地打了起来。一个男子水平放着拍子,看见小球越过了球网便对着球的中央狠狠一击,强强瞬间就飞了起来,他的头部被剧烈地震荡了一下,手腕的骨头也明显被球拍打碎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疼痛还没来得及扩散到全身,他又被另一个男子击中,原路返回了过去。如此来来回回了几十下,每一次击打都能听到他稚嫩的皮肤和网拍亲吻而发出的清脆响声,两个男人乐此不疲,似乎十分享受这项运动。

“老哥,站远一点,看这网球飞得还不够高呀,用力打,让球飞到天上去,看你能不能接住。”两个男子分别向后退了好几米远,一个人持着球拍,将手臂和地面形成了一百三十五度的夹角,看到强强又飞了过来,便跳起来猛烈地一击,强强尖叫一声,便嗖地一下飞到了高不可测的天空。

太阳刚刚从地平面上升起,照射过来的光线刺瞎了他的眼睛,没了视力,他变成了一个飘忽不定且十分残破的烂球,一排飞过来的大雁接二连三地从他的头上踩过,最后一只扑腾着膀子,一下子就把他扇回到了地面。正当另一个人准备将他击回去的时候,强强双手一碰到网拍上的经纬线就死死地抓住不放了,在男人们眼里看来,这只网球居然粘到了网拍上,真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奇异怪象,难不成这只网球没了弹性?

“老哥,带刀没,这居然是一只没有弹性的网球,让我锯开看看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另一个男人听到后从兜里拿出了一把小刀,立刻放在了网球的正中央,丝丝的冰凉感从强强的肚子上一直传到了全身,他身上一阵斜瘩,惊恐地大喊着:“救命呀,救命呀,我不是网球,我是人,别划我的肚子。”一阵剧烈的疼痛首先从他的肚子开始,然后袭击到了大脑,他瞬即疼晕了过去,稍后不久,球拍对着他又是猛烈一击,他顺着风便飘回到了自家的堂屋。

“走吧,跟我去学校报名交学费,别以为吊了你一夜,你干的这事就过去了,下次你若再敢偷拿家里的钱,我非杀了你不可。”杨财发给儿子递过来一套新的衣服,这是他临回来时在阜阳百货大楼买的。看到儿子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揉着肚子一动不动,杨财发瞬间又来了气:“揉什么肚子,是不是饿啦?先跟我去学校,早餐买着吃。”

听到父亲第二次喊叫,强强这才慢腾腾地换起了新衣服,他的新学期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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