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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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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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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过泉河的亡灵》连载

第六十三章

一个傍晚,两个人刚从荣馨堂下班回来,疲劳和困倦袭击着他们,汪子瀚对绍文使了使眼色,表示自己太累了,今天晚上不想去做饭,想让绍文去解决晚饭。哪知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竟然悠闲地玩起了游戏,又把那一番颇为霸道的理由说了一遍,一听到这样令人愤怒的歪理,可怜人儿气鼓鼓的,就要忍不住反击了:“我是你的保姆吗?该给你做饭吃吗?什么叫你是家里的男子汉,我就不是男人吗?你可真是把我的尊严践踏得够够的,你要是真这样想,当初你就该听你妈的话,去娶一个女人过日子!”

“嗯?我要是娶了女人你可别后悔,我又不是娶不着,老家里的女人排着队等着嫁给我杨绍文呢。”

“你大爷的,你居然还说这样的话……”

“是谁先说的,拜托,是你先说的好不好。”

汪子瀚不再搭理他,肚子里早就憋了一团的火,他披了一件外衣,牵着熟睡中的小不点就气冲冲地离开了家,出门时还不忘用脚狠踹一下门,门“砰”的一声合上了,随后屋里也安静了起来。

绍文坐在沙发上整整玩了十几把游戏,时针转动了三个距离,他也抬头看了不下六次,直到晚上十一点钟,汪子瀚还是迟迟没有回来,他的怒火也一下子升到了极点。

“好你个汪子瀚,这个点还不回家,这次你还来真的了!再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之内你要是还不在家门口出现,看我怎么治你,你妈的!”为了以防他忘记带钥匙,他把门打开了,还在楼道里前前后后看了好多遍,直到确定汪子瀚确实没有回来,才再次进了屋。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可还是不见汪子瀚的影,他猛地一把拿起桌子上的报纸就撕得粉碎,撒得满屋子都是。

“再给你十五分钟,你要是还回不来,我非狠狠揍你一顿。”绍文把牙齿咬得咯吱响,心中的怒火像过山车一样,一会起,一会伏。他再也没有心思做任何事了,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门口,翘着二郎腿就等起了汪子瀚,此刻,没有比等待更为神圣的事情了。

十五分钟又过去了,还是不见汪子瀚回来,绍文坐立难安,在屋里屋外来回踱步着,他突然发现,小不点竟然也不见了,他猛地一下坐在了沙发上,开始琢磨起了这件事。

“我靠,他不会离家出走了吧,连那只小柯基都被他带走了,不不不,不会的,他什么行李都没拿,怎么可能会离家出走呢,我料他也没有那个胆量,那他咋还不回来,是在跟我赌气吗?我也没咋惹他呀,不就多说了两句话嘛,真是的,小心眼,不愿意做饭就不做呗,点外卖也成呀。”绍文一个人嘀嘀咕咕着,手里却没有使闲,真皮沙发都被他拧得皱皱的。

半夜了,还不见那人的动静,绍文也害怕了起来,汪子瀚还没有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外面游荡过呢,天也渐渐凉了起来,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要是聪明事倒也罢了,就怕他头脑发热做出一些蠢事傻事。绍文的心煎熬得很,刺挠得很,火燎得很,就像烧烤架上的羊肉串,刚浇上了一层油,还呲啦呲啦地响着,冒着白泡泡。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面子了,拿起手机就开始拨打汪子瀚的号码,铃声响了三四声,还没有接就被对方给挂断了,他吁了一口气,心稍稍缓了一下,既然对方还能挂自己的电话,那就说明情况并不算糟,他也无需过于担心,只等他气消了自己回来吧。

他开始在心里想着如何道歉,说些什么话来舒缓汪子瀚的怒气,当着面说肯定是不行的,不是难为情,而是他自己也是要脸面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在意自己在汪子瀚面前的威严和领导力,当着面说就代表他以后愿意做饭了,他就要比汪子瀚矮上一截,这是绍文万不能接受的。

想来想去,说的不行,就用写的,他找来纸笔,这样写道:

 

媳妇,十分抱歉,因为做饭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我说的浑话确实也太重,伤了你的心,真是对不起,我会做出深刻反省的,以后你要是不想做饭,咱们可以叫外卖吃。

 

写完后,他把这张纸条贴在了门上,又将门留出了一条大缝,便心安理得地上床睡觉去了。

凌晨半夜,大概两三点钟的样子,绍文清楚地听到门外面有脚步的声音,脚步声鬼鬼祟祟,窸窸窣窣,一直在门口压抑着,想正儿八经地发出点声音,却又不敢有大的动作,绍文坐在床上,望着门外,一直在等着外面的人进来,可是足足等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就是不见外面的人正大光明地走进来,绍文感觉有点好笑了,便扯着嗓子冲着门口大喊道:“能不能利索点,咋跟个娘们一样,我的道歉信你都看完了吧,看完了就赶紧进来。”语言快速而凌厉,倒不像是个道歉的人,过了好一会,汪子瀚才抱着他的小不点畏葸不前地走了进来,灯“啪”的一声被打开了,绍文继续冷着嗓子问道:“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哪有离家出走,只不过是去遛狗吹风了。”

“那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手机没电了,要怎么接。”

“行,还整一出手机没电的戏码,那你遛狗吹风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呀。”

“外面天冷了,我当然回来啦,这是我家,我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你管不着。”

“好,我是管不着,那你吃饭没?”

“早吃过了,下的馆子。”

“我还没吃呢,都快饿死了,就等着你给我做晚饭呢,你做啥饭我都乐意吃,再也不挑三拣四了,毕竟家有贤妻,无需动手嘛。”

汪子瀚白了一眼绍文,轻轻放下小不点,脱掉外褂,露出虎牙,凶狠地回答道:“饿死你,不给你做,睡觉!”他又“啪”的一声按灭了电灯,快速上了床,呼呼大睡了起来。

这两个人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外卖,做饭的事依旧是由汪子瀚掌勺。绍文倒觉得怎样都无所谓,反而是汪子瀚舍不得叫外卖了,他觉得叫外卖太贵了,要多花不少钱,自从那一晚绍文告诉他要开始攒钱以后回阜阳买一套房子,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他就变得处处节省了,连最喜欢喝的黑咖啡都不再喝了,时髦的衣服和鞋子更是很少再买了。

日子像火箭一样,嗖的一下就跑得没影没踪了,怎么都抓不住。阳历九月二十号,是杨绍文和汪子瀚正式在一起的日子,按照他们的话来说,这一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尽管这十几年来每年都有这么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汪子瀚却认为,在炉灶里的温度一天天降下来的如今,今年的“结婚纪念日”一定要过得无比隆重一些才好,正好再过十天就是国庆假期了,到时候趁势再外出旅游过一把“蜜月”,想着也是再好不过的了。汪子瀚兴奋不已,这真是一个调和两人感情的最佳时刻,“结婚纪念日”还没到,他就自作主张地规划好了一切,好在绍文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对的意向。

床头的那扇墙上太空了,除了纯蓝色的壁纸外什么都没有,很久以前汪子瀚就觉得那里好像缺了点什么,可就是不知道缺的到底是啥,如今他再看,总算明白了过来,好家伙,缺的不就是结婚照吗!哪对过日子的小夫妻床头上不挂着夫妻俩人的合照,没有这个东西,那就没有仪式感,更没有生活的氛围,怪不得他总觉得如今的感情在一点点变淡呢,八成就是因为他和绍文还从来没有拍过合照。

汪子瀚兴头正浓,提前预约了一家照相馆,好赶在“结婚纪念日”那天能和绍文拍一张“结婚照”,当然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小不点,它也是要出现在合照里的,这样才是完整的一家三口嘛。

汪子瀚逼着绍文一大早就起了床,还提前给他定制了一套黑色的西服,想让他在拍照的时候穿。可绍文是个拧犟头,死活不愿意穿西服去拍照,非要着装一身休闲运动服,汪子瀚气得要死,在几个回合的斗智斗勇之中两个人各自让了一步,决定租用照相馆里的唐装去拍照。照相馆的老板一看是两个男人来拍照,瞬间便明白了一切,倒也显得波澜不惊,像是见惯了大世面一样,三下五除二就给他们换好了衣服化好了妆。按照汪子瀚的原话来讲,化了妆的绍文还真是一副人模狗样的渣男相。小不点也没有落下,化妆师给它剪了毛,还描了眉,又穿上了一身紧俏的衣服,那看上去就是一只与众不同的贵族狗。

“你们两个一起抱着狗,嗳,对,再靠紧一点,非常好,笑一笑,很完美,真是太帅气了。”摄影师不停地嘀咕着,某一个瞬间,他们俩人和一只狗的影像便永久固定了下来,任凭时光怎样残酷,都抹不掉他们曾经的样子。

照片很快就制作了出来,相框异常精美,还雕着细腻的花纹,汪子瀚拿到手后看了无数遍,感到十分满意,付了钱便和绍文一起回了家,又把那张合照钉在了床头上,此刻他觉得,这才是一个完整又温馨的家,尽管这个家小得实在可怜。

汪子瀚今天的规划还有很多,将“结婚照”钉在床头后他们又立刻去了超市,采购了非常多的食材,今晚他要和绍文吃一顿烛光晚餐。

“我的天,你怎么不买红酒呀,烛光晚餐哪能少得了红酒!”绍文嚷嚷道。

“我冰箱里有自己酿造的葡萄酒,加了一点冰糖,味道比红酒好,今晚我们就喝它。”

绍文总算勤快了一天,他知道汪子瀚的厨艺不如他,便亲自下起了厨,这实在难得,已经让汪子瀚在暗处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晚上五点之前,丰盛的饭菜就已经做好了,天还没有黑,两个人坐在阳台上,看起了渐渐散去的晚霞。那红通通的云霞像是画家泼的油彩,不知道天上的哪位画家如此不专业,油彩被泼得浓一块淡一块,一点都不均匀,形成了一幅人们看不懂的画,也不知道是不是朱大炮泼的,要真是他所为,那斑驳的云霞便也好解释了。

汪子瀚枕在绍文的肩膀上,向他问起了话:“我问你答,不能迟疑五秒钟,行不?”

“行。”绍文利索地回应着。

“北京动物园是啥?”

“还能是啥,我跟你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汪子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接着问:“天坛是啥?”

“天坛呀,我们俩经常去呀,咱们在这互通情意,正式走在了一起,你别问我这些,无聊,我又没忘。”

“我怕你忘。”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老年痴呆。”

汪子瀚随即打了一个响指,久久不见绍文回应,便生出了一丝怒气:“你,你这都不知道啥意思?”

“啥呀?”

“我左手打响指了。”

“打就打呀,你手痒呀。”

“嗯……哼,你居然忘了,可恶,”汪子瀚像发动机运作一样,嗯嗯出了声,又像苍蝇的翅膀振动一样,抖动着嘴唇。“打响指就是让你亲我,打左手亲左脸,打右手亲右脸啊!”

“哦,我没忘,只是刚才我吃了蒜蓉生蚝嘴巴里都是臭味,怕亲你的脸遭你嫌弃。”

“我不嫌弃啊,你听,我又打响指了,快点表示一下。”

“这样不好吧。”绍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亲了上去,汪子瀚立刻开心得笑成了一朵花。

晚霞完全散去了,天也彻底黑了下来,天空和人间宛若两副模样,那高高在上的天空像是被收进了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而人间却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和白昼无二。

汪子瀚拉着绍文来到了餐桌前,他点着了蜡烛,七八个小火苗在黑夜里燃烧得异常猛烈,把房间照得极其明亮,他皱了皱眉头,讨厌这过于明亮的光线,便吹灭了一些蜡烛,只留下两支一闪一闪地放着微弱的光,这才给绍文倒了甜甜的葡萄酒。

“老公,”他娇柔地叫出了声,“结婚纪念日快乐呀。”

绍文只顾吃着盘子里的菜,对于这种特殊又平凡的日子,他已感不到任何新奇有趣之处,便接过酒杯假装很高兴地应付道:“嗯,快乐快乐,小瀚也快乐呀。”

“汪,汪,汪~”小不点叫着走到了桌子底下讨吃的,这倒引得绍文一阵高兴:“快来我这,我给你叨肉吃。”可喊了半天,小不点只在汪子瀚的脚边转悠,就是不往绍文那边去。

汪子瀚笑出了声,轻轻拍了拍小不点的头,做着相关的指令:“去吧,去爸爸那边,他给你夹肉吃。”小不点还真听懂了人话,汪子瀚一说完它就屁颠屁颠地来到了绍文的身边,张着嘴哈着舌头亲昵地舔着绍文的手。

“我靠,真神了,它怎么那么听你的话呀?”绍文疑惑地问道。

“那当然了,小不点的吃喝拉撒睡全都是我照顾的,它当然听我的话了,要想它听你的话,你也可以给它喂食,帮它铲屎呀。”汪子瀚得意地笑了出来。

“还是别了,我可没那闲工夫,它听你一个人的话就够了。”绍文也嘿嘿地乐了起来。

吃完烛光晚餐之后,绍文头晕困倦到了极点,一躺到床上,立刻被硌得清醒了不少,他急忙起身,把被子掀开,却看见不大的床上撒满了核桃花生和玫瑰花瓣,汪子瀚笑嘻嘻地走上前来解释道:“这是规矩,也是浪漫,我可是把这一天当成新婚来过的。”

“咦,你们老北京人的规矩和浪漫可真不少,也真折磨人,说到底呀,还是一些穷讲究。”说完,他拨开那些玩意,一屁股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起来。

国庆假期很快就来了,罕见的一次长假,没有任何分歧,两个人决定去外地旅游一次,当做结婚纪念日之后的蜜月,可到哪里旅游又成了一个问题,汪子瀚想去桂林,而绍文却突发奇想,坚持要去香港。

“你没看新闻吗,这两天香港乱着呢。”

“我知道,不就是那帮龟孙子正在搞‘占中’吗。”绍文不屑地回答道。

“那你还要去香港!新闻上说从九月二十八号开始,有一些激进分子就在中环街道上堵路搞破坏了,要是碰到那些人,你也不怕摊上事,咱们还是去桂林吧,桂林风景怡人,又安全,好不好?”汪子瀚哀求着。

“不行,就去香港,这有啥好怕的,碰到了那些‘占中’的狗杂种正好可以看看他们长什么样,是不是有着黄皮肤和黑眼睛。”

两个人争来争去也没个定论,最后只能依靠投掷硬币来解决,花面在上,他们最终还是去了香港。

旅程的第一天就闹出了点不愉快,搅了他们彼此兴奋的心情。绍文想轻装上阵,可汪子瀚却大包小包带了一堆的东西,里面不但装了各种护肤品,还有数码相机、遮阳帽、自拍杆、电脑、帐篷和雨伞等等,绍文一看到这些东西头就大,他想把它们全都扔了,却立即遭到了汪子瀚的阻挡,火气冲冲的两个男人立刻又干起了架。

“你到底想咋地,咱们是去旅游,不是搬家,这些东西用得着吗?”

“咋用不着了,香港处于亚热带,气候多变,遮阳防雨的都得带上,还得提防着紫外线,另外咱们还得拍照录像,要是去了野外,帐篷也用得着,我还嫌这些东西太少了呢,要不是高铁不能带宠物,我还打算把小不点也带上呢。”汪子瀚有理有据地反驳着,完全不在意一旁的绍文。

“你真是活得太精致了,也太麻烦了,光你的这些瓶瓶罐罐就得装满一个包。”

“老天,你还嫌我太精致,我要是不修边幅,整天胡子拉碴的,你还不一脚把我踹到太平洋里去呀。”

“呼,好吧,”绍文重重地吁出了一口气,“那这些东西你自己背,别到时候又让我帮你。”

“自己就自己,不用你帮忙!”

两个人收拾好了一切,正欲出门,绍文却大叫了起来:“哎呀,身份证,港澳通行证,我这没有,你都带了没?”

“早带了,在我包里呢,这回你知道背包的好处了吧,哪像你两手空空,什么也装不住。”

门刚被锁起来,绍文突然又大叫了起来:“小不点,咱们出去这么多天,可别把它渴死饿死了呀!”

汪子瀚并不理会一惊一乍的绍文,背着包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前头,下了楼梯,看到绍文还站在原处才鄙视地解释道:“靠你操心呀,小不点都死过好几回了,放心吧,狗笼子里放了一个星期的狗粮和两盆凉白开,饿不死它,也渴不死它。”听到这,绍文才抬起脚步紧跟起了汪子瀚。

从上午九点开始,一天的时间几乎都在车上渡过,坐了地铁再坐高铁,坐完高铁再坐大巴,他们从北京一路南下直达广州,再从广州到了深圳皇岗口岸,在那里兑换了港元,尽管一千元人民币兑到了一千两百多港币,可绍文还是颇有微词,对着里面的工作人员抱怨道:“都是一个国家的,为什么还要把人民币换成港元?这真是前所未有的稀奇事,不可理喻!”

他们坐上了大巴车,缓慢地通过了深圳河,由于许久未外出旅行了,汪子瀚的心情显得格外兴奋,坐在座位上也不老实,一会把头伸出车窗外,感受吹来的海风,一会拿着手机在车里车外到处拍着照,一刻也不得闲,唯有绍文挺直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在胸前,闭目养神思索着什么。

“哇,马上就要到香港了,这种感觉真棒,就好像和去韩国旅游一样。”汪子瀚迷醉地拍着小手,内心的欢喜不可遏制,看着箭一般飞去的美景,忍不住轻叫出了声。

绍文睁开了眼睛,斜着望了望他,平静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不高兴的神色:“怎么会和去韩国一样呢?这能一样吗!去韩国是出国,去香港可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溜达呀,这两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怎么能混淆,我看你小子所受的爱国主义教育根本不行,这还不算,你崇洋媚外,喜欢外国的玩意儿,你心中就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泉河’。”

“你瞎说什么呢,我就是这么一说来表达我的心情,你可别上纲上线,什么都扯到爱国主义教育上,我知道你有一个好老师、好校长经常给你教导这些,我没有,但我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和形成的三观也能让我成为一个合格的中国公民。”汪子瀚收起了手机和数码相机,不再搭理绍文,转过头看向车外,两个人相互背对着,心里全都气恼恼的,他真不知道绍文又发了什么神经居然会当众说出这种话,要不是车上人多,他真想狠狠给他一拳。

听着两个年轻人的对话,周围的乘客迅速朝他们这边注视着,连开车的驾驶员都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们好几眼。

通过了狭长的访港长廊,他们终于来到了香港的落马洲。天已经黑了,小旅馆的霓虹灯招牌一个紧挨着一个,全都是方方正正小巧玲珑的,上面写的也都是繁体字,来到了这里,感受到的文化和氛围果然和内地不一样,大街上满口的广东话,听着真让人不适应。

脚跟还未站稳,他们便立即去寻找住的地方,绍文想找一家比较高档的酒店,最好能有一个浴缸,可以躺里面泡泡澡,而汪子瀚却只想找一家便宜的小旅馆,有一张大床,够他们两个人睡得就行。绍文点着汪子瀚的头,嘲笑般地说他现在才是守财奴抠搜鬼呢,最后他们选择了一家平价酒店,里面有大床,有电视,还非常干净,虽然不能泡澡,但能让两个人全都满意,那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两个人的怒气明显都消了很多,在一家粤式小面馆一人吃了一碗海鲜面条后便回了酒店,房间不是很大,只能放下一张大床,没有窗户,细看墙壁还有点潮湿掉漆,绍文脱下衬衫就嚷嚷道:“一晚上这么贵,里面就这个配置呀,说出来咋好意思讲这是香港,同样的价格还不及北京的一半好呢。”

汪子瀚不搭话,在一旁叠着自己的衣服,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媳妇,说你呢,咋不发表发表一下意见。”绍文叼着一根未点着的烟,轻慢地走到了汪子瀚的身边,表现出了一副二流子的混样子。

“你现在知道我是你媳妇啦,刚才在大巴上那样令我难堪,你咋不想想我是你媳妇呢,别搭理我,我心里正烦着呢。”

“烦?呵呵,嘿嘿,”绍文坏笑了两声,“那我等会给你通通火,把你的气给理顺了行不行?”

汪子瀚一下子娇羞了起来,脸上瞬间绯红一片,低着眼睛嘴里喃喃道:“老色鬼,你就不干点好。”

两个人迅速冲了澡,绍文把汪子瀚从浴室里抱到了床上,身上的水滴还没有干,他的手就在汪子瀚的身上不安分了起来,一个趔趄两个人便跌倒在了床上。汪子瀚跨坐在绍文的身上,随着他的频率上下摇摆了起来,猛然之间,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绍文突然觉得心脏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屋顶上有一盏昏暗的灯,而灯里面却有一个小红点在一刻不停地闪动着,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将汪子瀚从身上轻轻抱下来,又给他披上被子,指着那个灯说道:“看到那个闪着的小红点没有,你猜那是什么?”

“啊……额……嗯,不会是,不会是那个吧?”汪子瀚有点哑口无言,慌里慌张又十分无助地望着绍文。

“我猜也是那个恶心人的东西,让我把它拆掉,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绍文披着浴衣,跐着板凳,用指甲剪拧着灯里面的那个螺丝,螺丝刚一拧下来,他用手一拉,就从里面拽出来一个摄像头,绍文忙不迭地骂道:“好家伙,日他妈的,里面果然藏着东西,这还是香港呢,开酒店的老板竟然干出了这种事,你想想,咱们在宾馆住了多少次呀,明里暗里也不知道让多少人在网上看了个遍,真他妈的没一点隐私,没一点人性了,这回被我逮住,我绝不会轻饶了他们。”

他暴跳如雷,气不打一处来,两个人迅速穿好衣服,收拾好行李,就下楼找老板评理去了。

酒店的老板是一位臃肿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几根,却梳得油光水滑,遇到内地的客人则说着一口港普话。绍文拽着他的领子,半提溜着将他拉到房间,指着那个被拽下来的摄像头,大声质问道:“那是什么?是不是摄像头?我告诉你,你这样窥探客人的隐私,你违法了,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把你们这的警察叫来,让你开不成酒店!”

老板吓得脸色铁青,唯唯诺诺地辩解着:“这个……这个,我不清楚呀,我保证这绝不是我们安装的,我们酒店去年刚装修过,兴许,兴许是装修公司趁我们不注意留下的吧。”

“你骗鬼呢,少废话,你看这事该怎么解决?”

“要不,我把你们的房钱给退了,免费再给两位准备一间豪华大套房怎么样?小弟,你要体谅我们呀,可千万别报警,这个摄像头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体谅个屁,我要精神补偿。”

“行,这个没问题,咱们可以私下解决,只要你别报警,什么都好说,给你补偿三千元行不行?”

“港元还是人民币?”

“人民币也行。”

“不行,我俩的精神补偿就值三千?我要一万元人民币。”

“行行行,依你依你,就给你一万块。”

酒店老板给了绍文一万元的补偿费和封口费,又给他们开了一间大套房,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了结,可等到第二天退了房,离开了这个酒店,绍文最终还是报了警。

“你不是拿了人家的钱吗,怎么还报警了。”汪子瀚紧跟在绍文的后面,故作疑惑地问道。

“我要是不报警你就要把我看扁了,昨天你就不大对劲,一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汪子瀚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变得见利忘义了呢。”

“这不叫见利忘义,这叫对恶势力的惩罚,那个酒店也不知道拍了多少对小情侣了,我就要让那个黑心的老板破破财出出血,还要让他知道,即使破财了,法律的惩罚该来还是要来的,这就是他的代价。”他一把搂住汪子瀚的肩膀,乐呵呵地继续说道,“今天白捡了一万块钱,不错不错,既然来到了香港嘛,那就好好买买东西吧,老公给你付钱。”

汪子瀚像只泥鳅一样,从绍文的臂弯里挣脱开来,脸上却满是不乐意的神情:“不买,我不喜欢买东西,你不是说要攒钱以后回阜阳买一套房子吗,还是别乱花钱了,要不然咱们连自己的家都没有。”

绍文有点哭笑不得,真没想到他随口说出的一个想法竟然在汪子瀚的心里深深扎了根,他倒不知道该欢喜还是忧愁了,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是一种虽唾手可得,但又遥不可及的想法,他们的命运早已晦暗,不会因为任何努力而变得光明。

香港的景观确实和内地大有不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既有大都市的繁华又有穷苦人的辛酸,富人区和穷人区就好像是冰火两重天,有着天壤之别,果然这里是资本主义社会,连臭水沟里的水都带着一股资本主义的味道。

他们来到了春秧街,坐着叮叮车穿过了朴素的街道,感受到了普通人在生活中挣扎的扑腾声,也来到了大平山富人区,那半山腰上的一幢幢别墅听说一平米要七十多万,一套房子抵得上北京的十几套,这里的一草一木全都在金沙里长大,金钱的味道从太平山顶一直弥漫到香港全岛。

绍文原以为北京的富人区已经富贵之极,没想到和这里相比还是过于逊色了。他不敢在这里多呆一会,空气中到处是飘着的金原子,稍不注意就要钻到你的细胞里,能把你的皮腐蚀掉一大块。

他拉着汪子瀚很快就离开了太平山,又朝着普通的街市走去。时间已至中午,马路上明显堵了起来,再往前走走,他就看见一大群人在马路中间设置着障碍,一辆公交车已经被他们逼停了,好几个人抡着锤子正在砸车窗,后面还有一群貌似中学生的孩子,手里举着两个条幅,一条是“让爱与和平占领中环”,另一条是“为民主而战,为自由而战”。绍文突然觉得这些人很蠢,确实太蠢了,便调侃又意味深长地嘲笑道:“来来来,小瀚,你看看,这就是那些占中的狗杂种,闹了三四天了,到现在还没消停呢,他们打着这样的口号来造反,可他们知道到底什么才是民主和自由吗?他们不知道,我觉得就连你也不大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民主和自由吧。”

“切,说着他们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你的哲学老毛病又犯了,没事就爱瞎评论人,那你说呗,我也听听。”

“算了,咱们是内地来的游客,这种事也管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自有港警来对付他们。”

“你看你,刚把我的求知欲勾引了上来,话说到半截又不说了,有你这样的嘛。”

绍文拉着汪子瀚坐在了马路边的长凳上,喝着奶茶远远地望着骚乱的前方,这种静谧闲适的场景和前方马路上的骚乱简直是两个世界。

“香港人民的民主和自由是由《基本法》赋予的,可现在他们却想要把《基本法》撕个粉碎,这简直太荒唐了,要知道香港还没回归前港人根本就没有选举权,是国家给了他们这个权利,如今中央政府要任命几个官员,他们竟然认为这侵犯了他们的选举权,剥夺了他们的民主,简直荒谬,中央要是没有任命官员的权利,那还有谁有这个权利,我看得可清楚了,占中事件的本质归根究底还是港独分子和中央争夺香港管控权的事。”

“好像是这个道理。”

“什么好像呀,明明就是,我只觉得担忧呀,香港虽然身体上回归了,可灵魂仍旧被一些西方国家掌控着,内陆和香港的意识形态差别太大了,咱们内陆的媒体对于这次事件也不敢过多报道,草草两句,总感觉哪里藏着掖着一样,也不知道究竟怕什么,逃避不是办法,今天这个占中事件不从根上解决,不出五年还会有大乱子出现。”

“你那么确定?”

“我只是猜测,未来的事哪有准呢,就比如咱俩,五年之后会是啥样谁也说不好。”绍文突然大笑了起来,“走吧,前面乱糟糟的,我看着就心烦,咱们到其它地方逛逛去。”

“别呀,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啥?”

“什么是真正的民主和自由,是西方国家这么多年来在网络上所宣传所渗透的那些吗?我喜欢听你讲这些。”汪子瀚向绍文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西方普世价值那一套算是屁的民主呀,告诉你,现在的中国年轻人不好骗了,别以为搞个多党制,轮流执政就是民主了,民主和自由不是口头上说说的,中国要是也搞多党制,那就永无复兴之日,更不符合国情。多党制简直就是人类社会的一颗毒瘤,在这种政治体系下,政治人物不想着搞建设,做长远的规划,只想着搞党派之争,明争暗斗,国家政策朝令夕改,从上而下全国就不能一条心,更不能搓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等着吧,一百年内,或者五十年内,资本主义国家那一套体制必将走向失败,可惜那个时候咱俩或许都看不到了。我始终坚信习大大的那句话,咱们国家的体制优势是无可比拟的,这是一种骨子里流淌出来的自信!你再透过现象看本质,西方国家的民主是真民主吗?是属于广大人民群众的吗?不是!那只是一小部分金融寡头的政治游戏而已,他们打着人权的旗号反人权,到处干涉别国的内政,双标的嘴脸丑恶至极,咱们当代中国年轻人都看着呢,我们要勇敢向他们说no!”绍文义愤填膺地说着,心里总有讲不完的话,情急之中猛地一把将手中的奶茶扔向了前方制造混乱的人群,还冲着他们吐了一口唾沫。

“老公,你好可爱呀,”汪子瀚嘿嘿地笑了出来,“你这么关心国家大事,还那么有见解,你应该去从政,国务院总理的位置都应该给你留着,嘻嘻嘻……”

绍文扬起了嘴角,条件反射般地捏住了汪子瀚的两腮,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玩弄道:“你敢说我可爱,我看你是不想好了,咱俩谁可爱?”他加大了力气,汪子瀚立刻叫出了声:“快松开,脸疼,要被你的糙手划破了。”

“那你快说,咱俩谁可爱?”

“我可爱,我可爱,你不可爱,这回行了吧,快松开。”汪子瀚轻声叫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绍文松开了手,还朝着汪子瀚的脸上揉了两下,然后轻叹了两声:“唉,你说得不错,其实我从小就想当官,想当乡长,当镇长,好给我们苏屯的、闻集的老少爷们干点实事,办点好事,要是能到阜阳市委里当官那就更好了,可惜呀,我没考上大学,没这个当官的机会,哈哈哈……”绍文傻笑着,倒让刚才还一直叫痛的汪子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没事,谁让我们都是普通人呢,正如你以前所说的那样,做一个心中有祖国,眼里有人民的普通人就足够了,别想其它的了,过好咱们的小日子才是王道。”汪子瀚轻轻拉住了绍文的手,眼里满是柔情。

“嗯。”绍文点了点头,朝着那高高的、方方的、昏沉沉的天空中望去。

国庆假期的第三天,汪子瀚提出要到海滩上去冲浪,绍文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赶在中午之前,两个人来到了大浪湾海滩,人很多,青一色地说着广东话,绍文觉得听着费劲,便远离了热闹的人群,在海滩边一处清静的地方晒起了太阳。天气极其好,白云和蓝天棱角分明,阳光像是用洗衣粉洗过了一样,透彻空明,还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一群不知名的大白鸟时不时地从头顶上飞过,争着叫出了两三句欢鸣声。绍文从未见过这样美好的景色,也没有感受过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环境,他将腿伸得直直的,整个身子都嵌在了沙土之中,清凉的海水有规律地拍打到他的身上,海水去后,阳光一晒,他裸露的四肢上就留下了一层白渍,晶莹剔透地泛着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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