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下水船时,拉纤的都上船,每人手上拿着一根竹篙来用力撑船。河里都是石头,石头上挂着蓝丝草。这蓝丝比女人的头发丝还要长,还要柔顺,绿茵茵的被水冲得飘来荡去。露出水面的大石头上有各种漂亮的水鸟在晒太阳,或是寻机捕鱼。河床多是石底子,船工有时只需把竹篙轻轻一磕,船就能顺水行驶;有时得将篙钻顶在水下或是岸边的石头上,要把大竹篙撑成一张弓,到用力过猛时虎口有可能被撑裂。当场水冷水激浪猛,篙钻偶尔难免要插入石缝里一时拔不出来。这样船工要是不慎被竹篙弹下河去,游不上岸就容易被淹死。船要是搁浅在沙滩上动不了身,船工们得下水去用肩背扛起船枋,并把船身向主航道的中心位置使劲推移过去。下滩时拦头公不用篙而用桡,指挥几个船工使劲地扳动桡杆。船头上设有一把有三丈来长的大木桡,用它来控制船的转向,这比用舵更有力,更管用。峡谷里河段曲折回环,滩上水流的方向没有定规,急流一会儿冲向东,一会儿又滚向西;激流如飞,一泻千里;奔腾的浪花,集聚着巨大的力量:行船不易掌控。天贵一边扳动大桡,一边察看着水势,择定好方向,差不多连眼皮也不敢眨一下。他指挥船工们尽力配合好船尾艄公,始终把大货船牢牢地控制在主航道的中心线上。然后直到货船闯过急流险滩,白河的流水变得安静了,船只才如一匹奔马似的停下来休息。这时候,货船在平水长潭里漫不经心地漂荡着。船工们的心情逐渐轻松下来,都把竹篙放回在船篷上去,换下木桨并插入在两侧船枋上预先设定好的孔里。他们吸完一锅烟后,四人一组架上一张又粗又长的木桨,都奋力摇动起来,互相配合得井然有序。
此时此地,天气是那么晴朗,空气是那么清新。阳光洒满在河面上,河水映照着天空。河潭里的水是那么碧透,那么清冽。平时鱼儿爱在水面上跳跃,激起一个个的小浪圈;野鸭子、墨鸭子和水鸡子等等,这些水鸟爱在僻静的水湾处自由来往。在这些水鸟群中,当数野鸭的胆子最小,没等货船靠近鸭群身旁,它们隔老远就“噗噜、噗噜”地飞走飞远了。别看野鸭的身子长得肥实,可是它们在空中飞得高,飞得快。鸭群喜欢沿着周围的绿山坡飞行一大圈,然后重新落到河塘或是河滩上来。岩鹰和鹞子在空中盘旋着,寻找猎物。四周都是高山和悬崖,潭水深不可测。大桡和桨片的划水声,木浆上的牛皮筋和木枋间磨擦出的声响,催动着货船像条大鱼似的在河中奔跑。河谷里有风,当然有些凉快,但船工们仍会累得汗流浃背。近看河岸的两边,开满色彩各异的野花;远望崇山峻岭上,树木郁郁葱葱。在那些悬崖峭壁上,有时能望见几蓬鲜艳的杜鹃花,或者夹竹桃;有时于河坎的近处,又会看见一蓬蓬的石蒜花与几株俏丽的野百合;有时候兰花草的馨香弥漫于河谷,更加使人感到温馨陶醉。山色虽宜人,不过水上的生活往往会令船工们感到疲惫、寂寞和单调。他们长期行驶在水路上,终日穿行于河谷里,刚送走了身后一座座的小山,前面又迎来一座座的大山。因此,看惯了河上的景色和闻惯了谷里的馨香,并不觉得稀奇。
景随船移,船队从一些深山峡谷中行驶出来,开进平坝地区。有的村寨坐落在低洼处,被茂林修竹遮掩着,不易看清房屋;有的村寨坐落在缓坡上,却能看见一排排青灰色的瓦檐。村里的道路多是用青石板铺就而成,多数人家的屋前砌有石阶,石阶从大路上一直延伸到屋檐下。在房屋周围,鸭和鹅在水田里觅食啄食,公鸡在桃李杏树枝上打鸣。房前屋后长满果树,春天桃红李白色彩缤纷,屋舍俨然是坐落在树林和花丛间;秋日黄色的柚子和红色的柿子挂满枝头,犹如许多小灯笼引人注目:皆笼罩于迷茫的夕晖或是烟雨中。田坝上,夏秋播的是稻谷,冬春种的是油菜和麦苗;有的时季呈现一片碧绿,有的时季又出现一派金黄:真是有点说不完它的俊秀来。在田坝外的沙地上,乌桕树高大密集,枝繁叶茂。水边上的柳枝柔梢披风,青翠欲滴。走进田坝与村寨里,如同走进世外桃源一般的绮丽和神秘。
客家人临河用河水,近溪用溪水,习惯在溪水与河滩上修筑成一道道的堰坎,把流水堵塞起来,形成一大片碧绿的堰塘。然后从堰塘上流下的水带动着水车转动,用它来碾米、磨面、榨油、土法造纸和灌溉农田。堰坎皆用石料垒成,为了能预防洪水容易冲垮堰坎,村民还从山上砍来马尾松与柏树棒,扛到河边来劈成树桩,并用大莽棰使劲把树桩砸进河床里,形成无数的木桩子。借用它们将河中的大石块夹紧并固定好了,预防涨洪水时轻易冲垮堰坎。船只行驶到堰坎的附近,坎下的水浅,有几个娃娃光着屁股在摸鱼;坎上的水深,岸边的几架水车被河水冲刷得不分白日夜晚地旋转,并唱着缠绵而又古老的歌谣,泼泼洒洒的,将河水输送到田坝上去灌溉。
只因下水工作的时间多,船工喜欢脱得一丝不挂。他们乐意将湿衣衫和裤衩脱下挂在船篷,或是船尾上晾晒。有时风吹动着衣裤,它们就如同一面面小旗似的飘扬着。人裸身站立在船头上,叉腰使劲吼出一曲山歌,吓得河面上的水鸟四处惊飞。烈日长期直接烤晒在他们身上,每个船工的皮肤被晒得像漆过一层桐油一样,肤色变得褐亮亮的,连水珠儿也沾不上身。他们行船只有在路过村寨和渡口的时间,才会穿上一条短裤。长期处于这样的生活环境,船工的言行变得放浪与粗野。当船队行驶到一条堰坎上,有的见水车附近有位秀气水灵的女子,正蹲在柳树下的一块石板上搓洗衣服。一群鸭子也在她的近旁把脖子伸入水下,去啄河底的滩螺吃。看见女子长得桃花水色的,有人兴奋起来就怂恿说:
“天贵,跟她唱一盘山歌唠!”
白河和酉水的两岸多是客家人聚居的地方。客家的男女青年大多喜欢唱山歌。山歌的内容广泛,善用比兴,韵脚整齐;一曲多词,反复吟唱;语言生动朴实,属于大众化的娱乐方式。他们在赛歌场上唱,在山上河边唱,在路头路尾唱,或是在田间地头干活累了,即便没遇上对手,也要自娱自乐地哼唱几句,用它来解闷解乏,宣泄感情。他们或触景生情,互诉衷肠;或盘问古今,引经据典;或互嘲互赞,寻欢作乐。天贵属于性情中人,在外面闯码头不吸大烟不赌牌,但却爱吃爱喝,喜欢玩女色,唱山歌。那时候的常德、桃源和辰州等沿路码头上的烟花女子多,晚上妓院与花船上常是灯红酒绿、脂艳香浓。如果船停泊在什么码头上,天贵夜里不是躲藏到街巷的妓院里去找俊俏姑娘放浪,就爱跑到河边的花船上来,寻求曾经相好的风流女人们撒野。天贵而今已是个有二十六七岁的壮汉子了,家中老母在他刚长到十岁时,就打算托媒给他张罗订上个娃娃亲。尽快找上一位家庭好、人才好的姑娘,说成一门亲事到过几年就给儿子圆房成婚。以便趁早成家立业好为张家传宗接代。而他母亲提起过几次他不乐意,就不肯答应,平时他偏是只喜欢在外面来拈花惹草。经常把辛苦挣来的工钱,花在外面的野女人们的身上,甚至拿钱去打水漂也是在所不惜。这样天贵撑船即便拿的是双份工钱,却从来没好生多存得有几个银子。当时船上的弟兄们经常取笑天贵,说他是“得碗油蔴满坡撒,有心种来无心收”。如果船从哪个村寨或是渡口上经过时,他遇见有心动的女子,一般爱无话找话地跟她们搭白,喜欢用山歌去招惹人家。有时要是遇到小心眼的,女人会骂他一通;要是遇到脸皮薄的,女人低头不搭理;要是遇到大方的,女人就赌劲和他唱起来。
“老妹,跟哥下常德府吃土匪鸡、土匪鸭去!”
天贵找着闲话来跟柳树下那位女子搭白,想招惹人家。
“去不去吖!”
女子抬头仔细打量他一番,天贵见她的大眼睛正像白河里的水一般,清亮亮的,十分迷人。天贵被女子那富有挑逗性的眼神和笑脸整得他差点儿连姓什么都忘记了。
“去了莫回来!”
“莫回来就莫回来嘛!——去天涯海角就不管!”
女子又勾下头去继续洗衣服。天贵禁不住扯开嗓子,开始唱起客家山歌来。
老妹下河洗衣裳,双脚踩在石板上。
小心棒槌搥破手,哥哥着急痛心头。
天贵看见女子没理睬,不甘心继续唱:
小河涨水大河浑,哥遇娇妹动真心。
难逢难遇遇见你,莲蓬花开结同心。
这时女子也大大方方地应和道:
听你唱歌我开声,无牛拿我马耕春。
今日和你隔水唱,和你唱歌没同心。
天贵唱:高坡高岭一树梨,好个山头水落溪。
妹子聪明生得好,哪个见你不动心。
女子唱:青青山下一条河,妹是鸭子哥是鹅。
鸭子不是鹅的伴,哥你说话真雀婆。
女子的声音像山涧流水一样脆生生的。歌声在河谷里回响着,两人搭上腔后,接下来便我一盘,你一首地,越唱越来劲了。
天贵唱:青青山下一条河,哥是鸭子妹是河。
哪有鸭子不恋水,哪有情哥不想你。
女子唱:风吹麻叶张张翻,哥有娇妻来扯谈。
把妹骗到半岩山,上下不成两为难。
天贵唱:风吹麻叶张张翻,哥没闲心来扯谈。
今日我俩把心连,白头偕老到黄泉。
女子唱:大哥做事心莫多,你家老婆好凶恶。
转去肯定要罚你,罚你跪在门背角。
天贵唱:大哥做事心没多,大哥家中无老婆。
蜜蜂恋花是真意,哥是诚心恋娇娥。
女子唱:劝哥一遍又一遍,劝哥莫来两头连。
一人莫结两个伴,水小难养几丘田。
天贵唱:妹你唱歌真稀奇,又唱高来又唱低。
哥心只恋花一朵,哥水只养田一丘。
女子唱:花椒外红里面黑,哥的心思妹晓得。
哄得老妹团团转,过后把妹丢风里。
天贵唱:燕子飞过田三丘,浮萍好看顺水流。
莫拿话来颠倒讲,莫拿水来颠倒流。
女子唱:妹今劝哥莫动心,世上难找真心人。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天贵唱:十八妹来真多心,莫要总是小看人。
只要妹妹你同意,让你穿金又戴银。
女子唱:荞子开花白膜膜,有心恋郎不怕穷。
金银财宝妹不爱,只爱大哥情意浓。
天贵唱:韭菜开花细绒绒,花香悄悄风里送。
只要二人情义好,冷水泡茶慢慢浓。
女子唱:墙外花开墙内栽,花枝隔墙伸出来。
哥你抬头墙上望,花不逢春莫乱开。
天贵唱:话音落高水落低,水上无滩一样平。
青瓦盖屋分公母,翻的翻来扑的扑。
女子唱:灯盏无油莫挂高,河里无水莫搭桥。
无情不说有意话,空船莫把船桨摇。
天贵唱:竹子长高难上天,芭蕉叶大是枉然。
只要老妹有心意,月到十五自然圆。
女子唱:马桑树枝搭高台,歌台上面遇郎来。
哥是神来妹是鬼,爱哥缠哥缠到底。
天贵唱:妹爱缠来哥爱缠,缠来缠去缠不完。
青藤缠住黄莲树,蚂蟥缠住螺丝脚。
天贵唱:妹你实话对哥说,你家住在那一坨?
若还走到你家去,坐东朝西好晓得。
女子唱:妹家住在风流岭,哥家坐在风流河。
山回路转来相会,鱼在水中鸟在林。
天贵唱:天上星星配月亮,地上情妹配情郎。
千人万众哥不爱,单想跟妹配成双。
女子唱:哥莫唱呵,妹也没落你这方。
画眉只爱深山住,燕子衔泥走他乡。
天贵唱:八月十五月亮明,约妹去看桂花开。
妹是桂花香十里,哥是蜜蜂伴妹身。
船工听见他俩唱得来劲,早就将船停下来。眼前女子听天贵歌唱得好,看见他爱纠缠又唱起来。
女子唱:哥聪明来哥又乖,好言好语唱得来。
哥你今日唱得好,唱得我妹心花开。
天贵唱:家中各有好夫君,唱歌莫哄我开心。
莫拿家花来哄我,害哥回去睡不成。
女子唱:龙眼用来配荔枝,味精拿来配酱油。
韭菜葱花各人爱,妹今还是一个人。
天贵唱:高坡高岭一树梨,哄郎上树你抽梯。
独木架桥哄我过,牵来滑马哄我骑。
女子唱:妹无福, 妹在家中守空屋。
原来妹子福分浅,难得哥来做丈夫。
天贵唱:桐子开花坨挨坨,开的开来落的落。
妹家各有好夫君,冷堂徒弟空作揖。
女子唱:世上只有常青树,人间哪有花常红。
绣球该捡你就捡,犹犹豫豫一场空。
天贵唱:妹聪明, 莫拿言语来骗人。
突然变个蜘蛛网,落网蜜蜂我该歪。
女子唱:要吃辣子不怕辣,要想采花不怕杀。
刀子横在脖子上,眉头不皱眼不眨。
天贵唱:山顶开花山脚香,桥脚有水桥面凉。
情哥一心跟妹走,如同星星跟月亮。
女子唱:月亮出来亮堂堂,照到后园豆荚秧。
豆荚长大成双对,情妹长大配情郎。
天贵唱:妹真乖, 情意好了也难分。
万般只讲情意重,不许哪人丢哪人。
女子唱:哥真心, 不许哪人丢哪人。
有心连交连到老,不许中途起反心。
天贵唱:妹是仙女下凡来,长得好比莲花开。
山歌唱得人心动,不知回去来不来。
女子唱:生不丢来死不丢,生是冤家死对头。
哥你想要离妹去,除非黄河水倒流。
天贵唱:妹不丢来哥不丢,丢了湖南跑贵州。
丢了五湖跑四海,哪有长江无水流?
女子唱:四季花开十样锦,彩虹抽出七色线。
人间取得莲花瓣,织出云锦送情人。
天贵唱:有心爬树上登巅,有心结伴盼团圆。
哥是松柏青到老,不做阳雀叫几时。
女子唱:手拿锄头去挖藕,同到水边洗藕根。
手扳藕根丝不断,哥妹分手情不移。
唱到这里,船老大怕耽误久了不行,就催促说:“天贵,这些闲话一时唱不完,下次到回来的时间,你干脆去找她。”
天贵说:“行,我再唱几句。”
有的船工也说:“老大,他俩唱得来劲,让他再唱几盘。”
天贵唱:高坡高山一蔸梨,结个梨子有半斤。
打下梨子分一半,跟妹分手哥忧心。
女子唱:说起难舍又难分,船到江心没定根。
有情有义两分身,船到滩头送一程。
天贵唱:岩鹰高飞不落地,妹同心来哥同意。
鲤鱼难舍清江水,难舍难分又难离。
两人你来我往,用山歌兜过几番圈子,连续对唱许多盘之后,女子又来唱着。
女子唱:桐子开花遍坡白,听你唱歌妹动心。
有心结下鸳鸯伴,难舍难分又难离。
天贵唱:妹是钥匙哥是锁,哥爱妹来妹爱哥。
水不离鱼鱼跟水,砣不离秤秤跟砣。
女子唱:恋哥恋得心里慌,十字街上找药方。
灵丹妙药医不好,只想情哥在身旁。
天贵唱:挨过来,(合)雨打莲花并蒂开。
女子唱:同声唱,(合)百年修来好姻缘。
女子唱:看见太阳落山坡,哥走东来妹走西。
哥有心来妹有意,月落夜半留后门。
女子唱完,把衣服装进背篓里,扯上绣花围腰擦过脸,接着对着天贵嫣然一笑。这一笑啊,就把女人的风流,女人的韵味全部写在她的俏脸上了;同时也逗引得天贵,差点儿连七魂六魄就被人家女人勾引跑了。众船工也兴奋起来,全部吵嚷道:“咳嗬,咳嗬!留后门喽,她留后门喽!天贵,狗日的还去撑船扒毬呢?各人不如留下来,给她家当上门女婿去!”但是天贵知道客家女子心眼多,平时她们爱捉弄人,他想着一个女人与他头次唱歌,就显得如此大方,能答应夜里留后门说要委身于人。天贵怕人玩他,不敢轻信又唱。
天贵唱:十八妹来真聪明,莫拿大哥寻开心。
莫拿漏船哄我渡,害得唐僧落江心。
女子唱:心多只有哥心多,命薄只有妹命薄。
妹命好似车筒水,刚刚装起又倒泼。
“嗳——呵!”天贵早已按捺不住浑身涌起来的那股子骚劲,当场他使劲吆喝一句,就喊着,“老妹等我!”
然后他扔掉竹篙跳下水去,想去追赶那个女子。女人回转身来,天贵仰脸望见她脑后梳着一个玲珑的发髻,余下的发丝又顺着脖子垂到肩背和胸前,显得很妩媚。客家姑娘留长辫,少妇盘发髻。女子看见他游上岸来,乐呵呵地笑罢一阵,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捋着脸旁的一缕柔发,接连又唱了两盘道:
当初看哥像只鹅,手把竹篙唱山歌。
知道哥是调皮意,妹怕难买后悔药。
同边鞋子哥莫穿,有郎女子哥莫连。
池塘养鱼莫当海,豆腐搭桥莫当真。
船上的汉子们看见天贵站在水里傻乎乎的,他们一齐笑得乐不可支。然后又将双手叉在腰间,站在船上齐声唱得翻腰翻肚:
空心萝卜半截甜,情妹无心跟哥连。
无情当成有情话,哄得猴子跳进圈。
天贵的表情不得色,嘟嚷一句:“疯女子,玩我。”然后又恋恋不舍地向岸上再望一眼,见她越走越远,他一边捧起水来,一边“嗬——嘁,嗬——嘁”地吆喝着,驱赶身边那群鸭子。赶得鸭子一边拍扇着翅膀惊飞,一边嘎嘎地欢叫着,游向河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