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湾全面开发,修建商品房。水英家的房屋被拆除,大河在西门街租上一套只有五十多个平米的房屋住下。时间过去一年多,他见芝兰没去运输公司上班,也没跟文子有来往,情绪变得有所好转,每天不再醉酒,用酒摧残自己,能有心思去干活,酒喝得少后经常也能煮饭吃。他仍跟方矮子去装卸货物,或是找些零活干。大河给一所家电门市部干活,学会安装电器后他又能开车,经常开上小货车下乡在给人送电器的同时,也负责安装冰箱、电视、洗衣机与空调之类。芝兰把文子给的房屋转手卖了,借用那笔钱在北门新区又买上一套商品房住。只因这里距离上班的鑫汇锰厂近,买下后装修好她跟张懿住在一起。城东鸿运小区的那套房租给别人住,楼下三间店铺租给别人洗车修车。张懿服刑期满获得释放,芝兰安排儿子去学修摩托,希望他学会一门手艺过后,能开上一家摩托车修理店铺,算是可以挣上一碗饭吃。张懿在职校学过车辆维修,又开过三轮摩托对摩托车的性能熟悉,对修车的技术容易掌握。但他不能与李青青分开,两人在监狱里能暂时戒毒,而到放出来后混在一起就容易吸毒上瘾,不久又被抓进戒毒所里被关押住。他经常被公安人员抓了放,放了又抓,进戒毒所或监狱里如同走外婆家,搞得连戒毒所的管理人员不乐意收留。其间有两次因为白粉注射过量,差点送命。头两次他被关进戒毒所或是监狱里,父母亲心疼还去看望,也给儿子零花钱买食品和生活用品。记得第一次关进戒毒所,芝兰怕儿子吃苦还花费几千元钱,设法将他从楼下那层弄到楼上这层来给吸毒人员煮饭。因为楼上一层的生活处境好,至少空气要流通得多,也自由得多又会少吃苦头。而后张懿反复被抓去关押,父母痛恨他不听话不争气,也想让他呆在监狱里好多吃一些苦头,好使他日后能够长记性,不敢轻易沾上毒品。这样当父母的失望变得不管不问,不但狠心从来不去监狱里探望,并且连生活费也不给儿子交,只想由他长期关押着。
有天晚上,小河和三月来到大河住处,小河说:
“二哥,小雪回来了。”
三月见大河没吭声,也说:
“她回来已有好几天了,在我家那边住了几晚上。只说不敢来见你,怕你骂她。”
“鬼丫头!我怕她是死到哪里去了,还知道回来。”
大河骂过一句,然后掏出一包烟来,扔给小河一支。
“小雪原来不懂事,做错事走错路也就算了。这次她能主动回家来,见面过后你别骂她打她。”小河劝着。
“回来叫她跟她妈去住,我懒得管她。”
“她说不想见二嫂,不去她妈那里住。”
“不去算了,我这里住不下她。”大河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等到抽完两支烟,兄弟和弟媳劝说他一会刚离去,他独自轻松似地叹息起来,“这个鬼丫头!还晓得回来……晓得回来就好了!回来我就放心了,晚上也睡得着了。”
隔夜大河把另一间房打扫干净,铺上床并把女儿昔日的衣物、用品、书包和书本等全部清理出来,放好在给女儿住的那间房里。张雪的堕落和离家出走,让大河感到极为伤痛,但随着时光的消磨,他已是不愿再去过多地想着女儿的不好,心中只是惦念着女儿,惦念着他的亲骨肉。眼前当父亲的不管女儿以前做错了什么,他只盼望着她能回家。他想着女儿从小爱吃酸汤煮鲢角角鱼,夜里突然下起雨来,他怕下雨天买不到野生的鲢角角鱼,第二日天不大亮便冒雨守到集市上去等候,挑最好的鱼买回来。
大河从农贸市场回来蹲在地上剖鱼。张雪进门喊过一声爸爸,去把包放下,来伸出手只想帮父亲剖鱼。
“不用,不用,鱼刺会扎手。”
大河说罢,仍然埋头剖鱼。他盼望着女儿回来,但女儿当真走进门里后,他又高兴不起来。张雪穿着短衫短裙,嘴唇上涂得鲜艳,双眼画成妖精一般,手上戴满黄金白金的戒指,身上用的香水也香得过分:一身打扮显得奢华和媚俗,这与昔日那种学生妹的装扮显得大相径庭。大河看着,感觉女儿的变化太大,不是自己意想中的模样,心里感到高兴不起来,感觉不舒服。父亲比往日老了许多,张雪见爸爸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眼眶湿了。父母从小只叫女儿好好读书,不让她干活做家务。张雪想帮忙给爸爸做些事,她插不上手便进到房里去。好多年没回家,尽管以前住的房屋换了,可她曾经用过的书本依旧码在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包也挂在墙上,连读书时领到的奖状仍贴好在墙上。这些在张雪的心里曾经留下荣耀,当想起昔日的读书生活,心里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感觉那些生活对她现在来说,只不过是自己人生旅途中日益远去的梦。
张雪坐在床上发愣半日,取出几本书毫无心思地翻看一阵,过后听见爸爸喊她吃饭,才走出房间来坐在桌前。大河把一片鱼肉夹在张雪碗中,吩咐女儿说:“尝尝看,我煮得好吃不?”
“好吃,好吃。”张雪知道爸爸煮的鱼没妈妈煮得好吃,随口答应后又说,“爸,我在外面就爱梦见吃我妈煮的酸汤鱼。”
“喜欢吃你妈煮的鱼,你就去找她做给你吃。”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我尽管讨厌我妈,从今不想再叫张芝兰做妈了,可我还是希望你俩能住在一起。”
“说话不要蠢头蠢脑的,我不喜欢听哪个乱说。张芝兰也是你可以乱叫的?不认你妈做妈,你想去叫谁做妈?”大河生气责备过女儿两句后,又补充道,“叫她来跟我住一起,我一天懒得见她。”
“她还跟那个烂文子在一起不?”
“这段时间没在一起了,别去管她这些烂事。”
“没在一起了,你不跟她去住?”
“大人的事情不用你娃娃家来管。”最近一段时间,大河不再像一两年前那么恨兰妹子了。但心思依然很矛盾,他希望老婆能回到他的身边来,可又怕自己不能完全原谅她那些事,担心两人不能回到昔日的生活里,不能重新和睦相处。大河不知道该怎么办,犹豫片刻只能又说,“你妈爱来她就来,反正我不会去她那里。”
张雪也不想去见她妈,接着说:“爸爸,听三叔和三娘说张懿被关进戒毒所里,你和我妈从来没去看过他?”
“他不长记性,警察爱抓他去关着是好事,我懒得去管。”
“过两天我去看望弟弟,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怎么弄?你有哪样办法?”
“我有个同学在公安局当干部,说花点钱可以把他弄出来。”
“要说花钱,我和你妈为他也花过不少,到把他弄出来后哪次不是又爱吸毒呢?弄他出来没用,别去花费那种冤枉钱。”
“他关在监狱里日子不好过,可怜得很。”
“他是自找的,别去弄他出来,让他关在戒毒所里还好点。”
“为什么说要把他关着还好点?世上有哪家家父母亲会愿意儿子经常去蹲监狱呢?”
“你不知道,政府每次放他出来得不久,他就爱去卖那个白粉去吸那个毒品。我看管不住他,要是国家不抓他进监狱去关上,放他出来由他在外面长期吸下去,只怕他早就被白粉给害死了。”
“经常关他进戒毒所也不是办法,得想办法让他戒毒。”
“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你弟弟的毒瘾怕是戒不了。事情是你妈和那个烂文子造成的,都是你妈给害的,害得我家变成这个样子。”
“我想去看我弟,给他送点钱去用。”
“别去看,不要给他去交钱,你可怜他对他好等于害他。反正蹲监狱又不是去享福,这次我就是想让他在那里面多吃点苦头,好叫他多喝上点辣子水,他才晓得蹲监狱的日子不好过。他到出来后心里才有个怕惧,才不敢再乱去吸毒。”
“你连生活费也不给他交,要是饿成病了怎么办?”
“关在那里面反正国家有饭给他吃,是饿不死他的。这事我不要你管,你不要去看他。等过一段时间他到满期了,政府自然要同意放他出来。他出来后我就押他到蒿坪村去,我也回老家种田去。在老家那边好叫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大伯和伯妈这些人,都来帮着我一起看管好他。等他在农村生活几年,不准他跑进城来,不让他再跟李青青那个小妖精,不跟那些粉鬼混在一起。这次我要下决心押他戒毒,只是这样办看过后行不行,会不会有作用。”
“他那么大一个人,大家怎么可以看得住他?”
“敢乱跑老子打断他脚杆!看他还敢到处跑不跑?我宁愿他变成一个废人,也不想他当一个白粉鬼。我晓得他这种人在城里是不能住的,住进城里就爱吸毒。孙俊比张懿和张可小几岁,也吸毒了。”
“孙俊是怎么吸上毒的?”
“他那表哥是个白粉鬼,父母从小娇惯长大后管不了,家里有钱又住在码头街,他吸毒上瘾是迟早的事。”
“我家就是被烂文子给害的,他儿子吸不吸毒我家不用去管。只是过后就算张懿不进城来,要是那些粉鬼去找他呢?”
以前张雪把文子撑为表叔,过后才骂他做烂文子。
“那些人敢去,我用刀子砍死他们。”
“爸爸,这样做怕也不好办。”
“不好办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要是这样做再不行的话,那他过后要死要活,我也想不出哪样办法来管好他,来救他的命了。”
吃过一阵饭,大河见张雪回家穿得不顺眼,问女儿说:
“这些年,你到外面去干什么?”
“打工。”
“打工不送个信回来?”
“我怕你骂。”张雪小心地说,声音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鬼丫头,哪家养的姑娘爱像你这样不懂事,不争气。”
张雪怕说多话了容易惹父亲生气,急急忙忙吃饭。吃好便去拿出一套衣服和一双皮鞋来。
“爸爸,这是我给你买的,吃好饭穿上它看漂亮不?”
“买这些东西要花好多钱呢?”
“一千块没到,不贵。”
“听你说话显得你像个大老板一样,花这么多钱还说是不贵。你爸现在浑身上下穿的都值不了几个钱,你叫我穿这么贵重的衣服和鞋子,我还能干活吗?还像一个干粗活的民工吗?”
“爸爸,看你说的。现在有我回来过后,哪里还用得着你去干那些粗活,干那些苦活了嘛?”
“不干活,你有本事养活我?”
“当然嘛!当女儿的不养活自己的爸爸,该谁来养活?现在我只要你穿得干净一点,穿得体面一些,干不干活你就别管。你成天只是逍遥自在地去玩耍,莫让别人再瞧不起人就是了。”
“我没老,哪里就要你来养活呢?”
“就算你没老,也用不着你拼命去卖苦力。”
“你爸爸不是那种闲得住的人,就算眼前我是个大老板,挣有万贯家产了。你叫我闲下来不做事,我会活得不自在。”
“那你拿钱去打麻将、打字牌玩耍嘛,有牌打时间就好过。”
“你没一份正式工作,又没当上大老板,凭哪样可以拿钱叫我去打牌玩耍呢?这辈子我要真能活得那么有福气,怕就好了。”
“爸爸,现在我是这样安排的,我有个同学在南门社区那边给开发商卖房,我以前经常和同学在网上聊天。她说他们售楼部在搞活动推销房屋,说给我打折,我在经济开发区那边花了九十多万买了有三百多个平米的房屋,准备用它来开一家宾馆。房屋我已买好了,目前准备去贷上五十万用来装修和买其它设施,这样我手上的钱暂时不够用有些紧。等过后我可以营业赚到钱,另外去买上一套商品房,你就不用去干活,只管住到高楼大厦里面去享福。”
“一次花了九十多万买了有三百多个平米的房屋……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钱?”大河疑惑地问。
“打工挣嘛。”
“打什么工?说得轻巧。你爸爸进城打工累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挣不了能买上一套住房的钱。你以为外面的钱真像是河滩上的鹅卵石那么多,只要随便弯下腰杆去,就可以捡到一大堆的?”
大河知道在外面仅凭打工,绝对是挣不到这笔巨资的。他问过几次那些钱的来路,见女儿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过后他猜想女儿这些年在外面依旧没学好,不是干那种不光彩的事,就是在搞什么违法乱纪的活动,这挣下的钱自然不正当不干净。他又注意到女儿一身的装扮和手上的金戒子,戒子在女儿手指上闪着亮光,令大河感觉刺眼,感到不舒服。于是他沉下脸来,一本正经地训斥女儿:
“既然回到家乡来了,过后衣服和首饰不要穿戴得这样妖艳,这样刺眼的。手上戒子戴一个够了,戴多了我看不惯!”
“爸爸,我妈以前也爱打扮,怎么没见你说过她。”
“你打扮的样子跟你妈不一样,你想学她学不像。”
“我妈的打扮不新潮,我才不想去学她。我跟你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为什么要我按照你们的审美观来穿着打扮?要我按照你们设想的方式来生活呢?”
“你父母亲不是什么国家干部和大老板,你是一个农村人,是出生在老百姓家的姑娘,平时穿得普通一点有哪样不好?”
“爸爸,在外面混的人,就喜欢穿上些新花样的衣服。你要穿上有档次的衣服才行,才上得了场面。人不穿得时新一点,不穿得出色一点,出门去办事别人会看不得起你,人家嫌你穷就不爱搭理。”
“我不信,出门穿得朴实一点,别人就不给你办事?”
“本来就是嘛,在外面混的人,你要不开豪车,衣着穿得不上档次,走到某些场合上人家真会看不起,有时连门就不让你进。”张雪挨父亲说后,心里不满意只管埋怨起来,“爸爸,我几年没回家,回来一次见面你就不高兴,只爱说我骂我,还讨厌我。”
“我不是讨厌你,是说你作为一个姑娘家,为人在世得学成一种好脾气,要学会为人,平时衣着打扮不要弄得这么出格,穿得这么刺眼的。特别是做事要懂得珍惜名声,要晓得爱惜名誉。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名声,它是比性命还贵重的。不要只为捞取几个钱,就什么不顾忌,什么事就干得出来。这样对你不好,会害你毁你的!”
大河想到村里的吴玉莹和刘美艳,两个姑娘也是长得漂亮,读高中毕业没考上什么大中专之类的学校读,出门去广东那边打工挣了不少钱。回家后两人在村前修建起一幢高楼大厦,当时两家父母亲感到脸上有光。过后别人说两人在外面是给人当情人和卖身小姐,过后吴玉莹嫁给香港那边一个老头做小老婆,那老女婿比吴玉莹父亲的年龄要大十多岁。刘美艳过后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关进监狱,从此没见她回过家乡,村里人也不知道她的音讯。大河不想让张雪活成像吴玉莹和刘美艳那样,那样活一辈子没意思。
张雪以前离家出走是跟一个同学联系上,到广东淡水市一家工厂打工。刚干过几天活,娇嫩的双手磨出了血泡,后来厂里的老板看中她人长得俊俏,想直接要她到办公室去上班。她明白老板的意图不想再作践自己,只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打工妹,用双手劳动来养活自己就没答应。然后再过几个月,老板经常主动来接近她,不断地给她好处她才动心了。因为经过这些日子张雪吃了许多苦头,觉得要当一辈子打工妹也不容易。她想着这一辈子反正混得不怎么样,在家中尽管父母能把她当宝贝似的看得金贵,但出了门来到这个陌生城市,步入在城市的茫茫人海中,感觉得生命如同蚁蝼似的渺小和尘埃般的卑微。她想着处在这个纷扰的城市里,每个人只要能争有一席生存的空间,生存的余地,那谁又爱去在乎你是干什么的?于是她就答应做老板的情人,陪上那老板大半年时间,她除开获得许多衣物和金首饰而外,还捞到十多万元钱。张雪曾经也有过高尚的追求,希望自己长大能成为一个有价值有品望的人,没想到而后却自甘庸俗与堕落。眼前她只觉得这钱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如果用它来体现或是衡量一个人活着的价值,这不失为一种最为实惠的方式。处于开放城市里,傻瓜都在想方设法地挣钱,生活有很多的无奈,现实却在改变着人们,也在改变着她自己。如此想着,当面对眼前的浮名虚利,不知道这是她的人生观改变了,还是社会上的诱惑容易使人变质。在离开那个老板后,为了钱也为了活得轻松,她依然随波逐流,重新走上卖身的路。她跑遍广州、惠州、惠阳和深圳等城市。在风雨情场上,她除了长有一张好脸子,也学会了一套讨男人欢心,或是对付男人的本事。当初她白天偶尔去宾馆或是商店里打工,晚上装扮成一个在读大中专之类的学生妹,出入于那些娱乐交际场所,等候喜欢猎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