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芝兰晚上把老同学送的棉衣拿来试穿,无意中却从衣兜里摸出五百元钱来。她知道这是周明芳怜惜她,怕她当面不肯接钱才以送棉衣为由,特意把钱藏在衣兜里的。她把钱攥紧在手心,想着两位好友眼前过得富有活得风光,自己的日子却是这么穷,这么窝囊的,心里就感到难受。她不想接受别人的施舍,觉得这钱不能拿不能花费,只想等下次进城去还给同学。但钱在家里放过几天,有村民上门来讨债,因为天贵住院大河去借了几百元钱,说好等到母猪产下幼崽卖了到有钱就还给别人。可他养的母猪怀空心孕没挣到钱,别人要在村前的田坝上新建砖房,急需钱去买水泥用来给新房盖板。两口子借钱不能失信于人,没办法芝兰只能把钱拿去还债。芝兰与大河结婚过后,曾经的人生梦想逐渐变得荡然无存,她在农村生活久了,早已形成习惯,变为常态,感觉日子过得平静,也过得麻木。她从进城去见过同学后,平静的生活被打破,觉得活在农村就像呆在一口井里,一口看不到希望的深井,只想跳出井外去却又无能为力。她从一个有梦想的学生妹变成一个村妇,心里依然装有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而今她不想让一生就这样葬送在农村这种鬼地方,不甘心人生梦想就这样混下去被穷日子所淹没,只想改变自己的生存与生活的状态,改变自己的人生。这段时间睡到半夜醒来,每当想到好友所过的日子,芝兰睡不着经常叹气,恨自己活得卑微。有时她从枕下将昔日的相册拿来翻看,想到她从高中毕业走到结婚,再走到今天,一晃这么多年就稀里糊涂地混过来。自己过去在各方面的能力并不比两位同学差劲,怎么轮到眼前偏是数自己活得最没价值最无意义?
那天芝兰在猴子洞山崖上坐着,望见山外县城的上空,想到那次进城去遇见两位同学的情形。她看着被扔在脚下的几个青瓜,感触颇深。她想着这个人好不容易才能到世上来活一回,不能毫无意义与毫无价值地活着,就像这山野里的八月瓜一样要是过了生长期它不能长熟不能开口,变成没用的哑瓜就枉到世间来活一回,浪费光阴。
“大河,还是进城去找些事干吧。”
“我去不知道干哪样好?”
“去刘文勇那工地上当泥水工。”
“我以前在他的工地上干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去干的时间久了不能照顾家里,要照顾好家里又不能长期干下去。这样他不方便安排我做工,我去了也是为难人家,算了我不想再去干那事。”
芝兰想不出该叫他去干什么为好,只能说:
“就跟方矮子去卖蜂窝煤球。”
“卖煤球得买上一辆胶轮车,也要本钱。”
“你跟粑汤叔再去借上几百。”
“那好吧,我去试看。”
以前除了芝兰爱黏糊自己的男人而外,也因天贵生病成天需要有人伺候着,需要大河给老人接屎尿和擦洗身子,家里离不开大河,他就不能出门挣钱。而今老人已去世了,他早该出门去挣几个钱。不然家里欠下别人那些债,就会没法还清,也免得兰妹子平时因为没钱用而感到活得窝囊,老爱无缘无故地犯愁和生闷气。
十一届三中全会推行的农村土地变革,开始时农民选用优良稻种,广泛采用化肥和农药,随后粮食成倍增产。随着粮食的增产和林业、渔业、禽畜养殖业的发展,逐步带动起城镇的第二和第三产业走向兴旺,市场走向繁荣。土地本是农民赖以生存的最根本的资源,农民自古以来就把土地视为珍宝,甚至比生命看得更宝贵,朝思暮想自家能够拥有大片的肥田沃土,真正成为土地的主人。记得在开始分地时,村里有不少人竟是高兴得在分到手的承包地上傻蹲呆坐半日,这才舍得离开。有的老农对土地仿佛怀有种恋情,竟然躺下抱住泥土就像抱着一位恋人那样的睡上一觉。而后他们在耕地时精耕细作,不惜把时间和精力全部花费在土地上,干活干得特别用心特别卖力。比如有的老农民松土,当挖到那些坡地时,一般应当从山下向山上顺势挖上去,这样干活不但省力而且成效高。但是若是如此长期挖下去,山腰与山头上的沃土用不了几年,肥土就被全部挖到山下去,肥土流失后耕地容易荒漠化甚至是石漠化。那时的农民为了不让土质退化,宁愿吃苦多付出成倍的劳力,从山头倒着向山下挖去,只想把肥土向山头上刨,以便保持土壤不退化。而后随着其它行业的快速发展,农民们是十亩良田丰产,不及名星唱歌一句演戏半场;农民们十年辛苦耕耘,不够富人挥霍一顿的。这样只因农产品的价格越来越低廉,导致农耕效益低,劳动力更廉价,相反种子、化肥和农药之类的产品不断上涨,远远高出粮食的价格。这样种田人忙活一年,辛苦一场,到头来竟是捞不到多少利益,得不到什么好处。因此这种联产承包的生产方式,早已不能继续维持农村家庭生活的需求,不能满足农民发家致富的愿望。而后这些不能摆脱贫困,或说不愿只是停留于温饱线上生活的农民,不想再像昔日那样的去精耕细作,不愿把大量劳力投入到耕种上去。许多人甚至贱视农耕,抛弃土地,逐步从第一产业线上的生产人员,改行转变为第二或是第三产业上的从业成员,即纷纷逃离农村去参与进厂、加工、建筑、装修、安装、开矿、开店、经商和服务等行业,从事各种企业或是产业的生产劳动、经营和管理。在蒿坪村里,有很多人不是南下去广东,就是东去江浙和福建一带务工,不少人也走进县城省城去,进行异地谋生。
这不说别人,就连那个曾经靠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刘粑汤;那个曾经在犁田打耙时爱把演员的图片挂在犁耙上,说是干起活来需要时不时地看上一眼美女,他才能有力气犁田打耙的刘粑汤;那个曾经在大搞农田基本建设运动时,被大队支书刘水保树立为贫下中农的劳动模范的刘粑汤;那个曾经做生意充当什么二级或是三级手,爱耍秤杆子蒙人坑人的刘粑汤;那个曾经干过不少坏事,爱把大队设在河床基坑里的抽水泵的零部件和水电站发电机上的金属以及电线杆子上架设的铜线铝线材料,偷去卖钱的刘粑汤;那个曾经是穷光蛋,日子过得窝囊的刘粑汤,那个好色而活到三十五六岁上仍是娶不上老婆的刘粑汤:他在进城去几年后,也混成个有钱人了。以前少有人能够看得起刘粑汤,很多人从没把他当人看,不喜欢搭理他这种人。有次他生病在两间破屋里睡了十多天,病得奄奄一息的也没人去管。过后全得大河一肩先把他背到河边去,用船把他撑到县城的码头街,背上他进医院去看病,住院治好病后他才算是捡回来条命。然后刘粑汤进城去捡垃圾收破烂,经常拿到南门街一家废旧回收公司去卖钱。之后他与公司的老板混熟,经常主动给老板帮忙干活。老板娘见他做事勤快机灵,留下他在店铺里打工他学会开车,经常给老板开小货车。那老板是个驼背女人,因为脸长得不好看,尽管有钱却少有人看上。她曾结过婚跟上个农民工同居几年,过后没生出孩子那个男的跑了。女人也有三十五六岁,年龄与刘粑汤差不多。也许花开久了想有蜜蜂采,刘粑汤在店里干活,女人穿上短裙来帮忙,有意弯腰翘上屁股,裙下容易走光。女人尽管脸长得不好看屁股却白,这个从没近过女色的老单身汉偷看过几次,他被折腾得眼花缭乱,看得忘记眨眼皮。有次终于忍受不住,只顾把老板娘按倒在废纸堆上耍起流氓动作来。女人早看出他对她有意思,乐意让他耍流氓然后叫他把她抱进房里去,躺在床上关上门,让他第一次品尝到睡女人的滋味。过去几个月女人怀上孩子,叫他跟她去民政局办过结婚证,请来客人摆上几桌酒席,两人算是正式成了夫妻。刘粑汤以前做投机倒把生意,人变得滑头适合收购废品。她把生意全部交给他经营,自己只管生养孩子。而后夫妻俩开上一家“再生物资利用公司”,扩大公司的经营范围。刘粑汤以前当过贼,自然也知道这些收捡废品来卖钱的很多人都是贼,他们也会像他过去那样爱把电线电缆、钢材铝材和电器之类的东西偷来卖。当然为了赚钱别人敢偷什么拿到公司里来卖,他敢收购而且做这种生意容易挣钱。这样他被派出所抓进去拘留过两次,但是过后他依然爱干老本行赚钱。而后生意越做越红火,过几年他与驼背老婆在南门街修起一幢高楼。这样刘粑汤利用这个驼背女人,利用废品回收公司这种平台,终于活得有妻室、有儿女和有钱花费。终于摆脱穷困,在经济上算是翻身得解放,从一个穷光蛋变成有钱人,令人对他另眼相看。而到有钱后蒿坪村许多人开始向他借,他都没答应。只有大河开口说想借多少,刘粑汤从来不迟疑,乐意把钱拿给侄儿去用。只是大河借的次数多了,借走后一时没钱还,然后不便开口向粑汤叔借。
大河进城去干活有一个多月,芝兰在家感觉累,感觉烦闷,盼望丈夫快点回家。小两口从结婚至今,这算是分开得最久的一次。芝兰婚后平时对大河特别依赖,以前有丈夫在家里她很少下地干活。而今大河进城去家里什么事什么活都靠她动手,生活的多重压力全部压在身上,她感到家里像是塌了天。她累了烦了想进城去,临去时当想到欠下的债,只能对自己说还是委屈一下苦苦自己吧,让他安心在外面多挣上几个钱,好把欠的债还清。之前大河没出门,家里没钱花芝兰感觉心烦;而到大河出门去,身边没丈夫陪伴她又觉得郁闷。她平时看见别人把丈夫赶出去挣钱,不少人家连两口子也跑出门去,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守在家里,承包地全靠讨人来帮忙耕种。这样有的人眼见大河守在家里,免不了要上门讨他去帮忙干几天活。本来客家人看重人情世故要去帮帮别人,可到过后芝兰看见别人出门挣到钱,有的人家已在村里修起高楼大厦,有的人又把孩子培育成大学生,有的还把家迁进城去居住变成城里人。别人家的什么事都变好了,唯有自己这个家庭依然过得穷酸,日子毫无起色。这样丈夫还得无偿地去给别家干农活给人当牛马使唤。每当想到这些事情,想到别家的光景,芝兰内心变得不平衡,不乐意再让丈夫去给人帮忙。
“大河,经常给人干活,自己的家不要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有事不方便,上门来讨你去帮几手,不去我又不好意思说拒绝。”
大河从来把人情世故看得重,不会拒绝人。
这次为了让大河安心挣钱,芝兰等到年底才进城去。去前她叫弟媳三月来帮忙舂糯米,两人在家里做了十多斤米蒿菜粑,用腊肉、豆腐和葱蒜炒成馅子,包好粉粑放在锅里蒸熟,再将一双儿女交给婆婆曾彩霞去看管,她独自进城去。芝兰做这么多蒿菜粑,也是想给周明芳、陈妍、表姐蕙兰和姑子小梅分别送一部分去。芝兰做的蒿菜粑馅子是用包谷养大的土猪,杀死猪熏成腊肉后炒成的;米面是拿优质米用碓窝舂得细绒绒的,再用手工搓揉成粑团后做成的;蒿菜是她春天在野外挑选鲜嫩艾蒿苗采回家,用开水汆过一番捞出锅来拿到院里晒干了,存放在家里到想做蒿菜粑吃的时间,随时拿它来用:因而她做成的蒿菜粉粑就特别好吃,在市场上是买不到这种食品的。曾经在饥饿的年成里,艾蒿是用来填饱肚子充饥的,而今人们仍然喜欢用它混合在糯米面粉里,包上肉馅做成粑粑吃,实际上这已是把艾蒿当成一种调味品。芝兰来到码头街农贸市场附近,找到大河的住处见方矮子刚吃好早饭,准备推车出门去卖煤球。
“兰妹子,吃饭了没有?没吃锅里有各人去舀吧。”
芝兰拿出蒿菜粑来,说道:
“看我做的粑粑,有桃花做的好吃不?”
方矮子拿出一个咬上一大口说:“好吃,好吃得很!”
“喜欢就再拿几个去吃。”她又取出两个给他。等他吃完过后又问,“还要不?”
“刚吃饭,吃不下了。”
“好吧,我放它在你们住处,回来后你和大河再吃。”
“好吧,等我饿了再吃。”
“大河还没回来?”
“中午他比我回来得晚。”他开玩笑说,“这么久没来看他,你是不是想他了?”
“当然!我就是想他了,这才进城来的。你平时跑回家去,不是也想你家婆娘桃花呢?”
芝兰笑盈盈地与他斗嘴。
“我想她干什么?想女人睡外面多的是,又年轻又漂亮。”
“你别胆子大,哪时我去给桃花说了,看她要怎么收拾你!”
芝兰知道方矮子是个无所谓的人,进城过后只因嫌家中老婆长得不好看,晚上爱去红灯区按摩院或是地下妓院里找小姐睡觉。
“爱说你只管说去,挨骂了我哪时也给大河介绍个漂亮的。”
“去你的!我家大河才不像你似的。”
“兰妹子,说真的,有好多女人就喜欢大河的,你不进城来守住他,隔这么久了你不怕他爱去偷嘴?”
“滚滚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方矮子见她不高兴,乐得嘿嘿地笑着,然后推车去了。芝兰进屋坐过一阵,见大河收工进门来,她差点没认出人。大河脸上和手上全是煤灰,身上穿的衣服特别脏,人瘦了一大圈,胡子没刮,看着就令她心疼的。芝兰急忙去打了一盆水,用香皂帮着丈夫仔细清洗。大河洗过一阵后,脸上不怎么干净,看去仍是黑乎乎的。过后芝兰将蒿菜粑取来放在桌上说:
“这些粑粑你先吃着,吃不完过后跟小方一起吃。”
“我晓得。”
芝兰见他连续吃完几个后,站起身去给他舀饭。
“累吗?”
“怎么不累呢?但比在稻田里打谷子,被大太阳晒得毛焦火辣的要好些。”大河满脸欣喜,心想有老婆来了真好。他刨下几口饭见芝兰站着,只顾看他吃,又说,“你也吃点,来这么远的。”
芝兰见他吃过蒿菜粑后,饭还剩得多。她来时只吃过几个粑粑,想吃饭也舀上半碗来,跟大河坐在一起吃。
“饭是小方煮的?”
“他负责煮早饭,我负责煮晚饭。”
两人吃过饭,大河去洗好碗来坐在床上。
“大老远的,跑来干什么嘛?”
“呆子,没事你婆娘就不可以进城来找你?来看看你?你要是只猫是只狗,也该知道要顾家的,要回家的。出来这么久了,你不想回家去看看我,也不想回去看看两个崽女?”
“不是这个意思,我说话的意思,是你想不想买些东西回去?”
“快过年了,要是有钱的话,我哪样也想买点回去。只是你出来这么久了,怎么就不想回家呢?”
“我早就想去的,就是走不开身。我进城过后,白天要去卖煤球不用说,晚上吃过饭还要给厂里去打煤球。老板跟我商量好了的,说我每晚上从七点钟开始给他打煤球,干到十二点才回来休息。打一晚上煤球,老板答应给我四十块钱的加班费。”
“给这么多?这个老板那么舍得那么有良心。”
“你以为别人那几个钱是容易挣得很的?现在快到年边了,城里乡下每家就要用上好多煤球,这煤球的消耗量特别大就好卖,每晚上我们得打出两万多个煤球来。到时人快被累趴倒了还不能休息。出门来打工都是这样的,你想多赚别人那几个钱,别人叫你加班加点地干活,这就像是要你的命,几个捞命钱不好挣。以前方矮子和其他几个人,帮这老板没打到一年时间,怕累垮身子就不敢接着干下去。我来后只想多挣几个钱,既然答应下来要给老板加班,要守信用就没时间回家去。因为我要甩手回去,厂里不能加工出那么多煤球来,这要耽误老板第二天卖煤的生意,他就要翻倍扣我的工钱。”
“你白天晚上这么地干,一天干几个班的活,过后要是把身体累坏了怎么办?”芝兰心疼地说。
“我是农村人哪有那么娇贵?家里欠下那么多债,走路见到别人就不好意思抬头。我只想多挣一些钱,趁早把欠别人的钱还清。”说罢大河去闩上门,一边用手在床下的破棉被里抠,一边只管神秘兮兮地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秘密,知道了我出门就不放心。”
当时大河取出一件破衣服,摊开在床上。芝兰眼睛一亮,惊喜似的说:“怎么有这么多的钱!”
“存得有四千多块了,这是我这两个多月打煤球和买煤球得到的工资。等会我俩去志强哥那里先把借的贷款还了,信用社贷款的利息那么高,还清楚账后剩下的,你拿去买些年货回去。用不完的你拿去买两件衣服穿吧,这几年你都没买过一件衣服的。”
“我的衣服不用买,剩的钱先把别人的账还了。”
“别人的钱过后还,看你穿的鞋也烂了。”
“烂了我没感觉冷。”
“我老婆穿烂鞋子,你老公的脸上就没光。”
每到农历的年底,是做生意和干活挣钱的旺季。要是在平时大河不管怎么累,一般是挣不到这么多钱的。他把钱全部拿给芝兰,这是兰妹子生来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她拿在手里感觉是沉甸甸的,感觉如同处于饥饿时获得的面包,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她将钱数过几次半天没数清,然后才把它揣进衣兜里。这时芝兰发现枕旁的地下扔满烟头,拿扫帚来一边打扫一边说:
“不养成个好习惯,得些烟头爱乱扔。”
“晚上睡不着。”
“这么累还有睡不着的?”
芝兰见大河不吱声,只用痴痴的眼神看着她。
“傻乎乎的,看什么嘛!眼睛里是认不出你婆娘呢?”
“你脸比以前黑了,人也瘦了。”
“我老了人变丑了,你才不想回家看我的。”
“家里那些活干不了,你就别去干。”
“不干地不荒了?”
“荒了不要紧,只要不累着你。”
听大河如此说,芝兰忍不住走近两步,抱紧他靠在他身上。其实两人隔久了没在一起,她早想在他肩上靠一靠的。他搂紧她在她身上抚摸过一阵说:
“来了你今天就别回去,陪我睡一晚上再走。”
“方矮子住在外面,我留在这里不方便。”
“兰妹子,晚上我做梦都在想你,想你就睡不着。”
然后大河搂着妻子要上床,芝兰没推辞,上床先脱光衣服。久别胜新婚,小两口像对恋人似的紧拥在一起,仿佛重新寻找到昔日那种情深意浓的感觉……大河把憋了两个多月的劲头,泄入在老婆的下身里。然后芝兰搂着丈夫,像小猫似的蜷缩在他怀里休息。芝兰用手抚摸大河结实的胸脯,她在家里早就养成了依偎在丈夫胸前,习惯抚摸着他的胸肌,闻着他身上散发着的男子汉的气味,这样在入睡时,她心里就能有一种舒服和安稳的感觉。
“兰妹子,我有一种想法……”
芝兰见大河只说了半句就停下来。她等不及了立起身来,压在他身上娇滴滴地催促他:
“我的个傻大哥,什么想法呢?你快说出来嘛!”
“过年后,我想把你和张雪、张懿都接进城来。这样不但可以让娃娃有一所正规的学校读书,今后两个娃娃要是能考上一所什么大学,毕业出来也有一条出路,而且我两口子又可以经常住在一起。你进城来除了给我煮饭,去接送学生,又可以到街上去卖水果,一天还能挣到一些钱。兰英大婆也进城来卖水果,我在街上经常看见她。前几天我遇见石兰英和她商量,她说这样能行。能这样安排的话到明年我俩把欠下的帐还清,挣到的钱再拿到银行去存起来。然后在城里去买上套房屋住,这不可以在城里安家了?”
这个石兰英是张天成的老婆,也是许悠然的儿媳。因为张天成的年龄只大张芝兰七八岁,而辈分在张姓家族里要高出芝兰两辈,属于芝兰的堂叔公,两人才尊称呼张天成为大公,喊石兰英做大婆。石兰英进城只卖过一段时间水果,不久张天成在码头街租房开店加工豆制品。只因许悠然做的豆腐好吃,她把做豆腐的方法传给儿子,而后张天成做成的豆腐放在门前摊上就很好卖。
芝兰等大河说罢,她怀着憧憬与兴奋,赤裸着身子蹦起身,就势匍匐在丈夫的胸脯上,只管把她那热乎乎的嘴唇,贴紧在他满是胡髭的脸上嘴上亲了又亲,不停使劲抖动身子说:
“这还不好吗老公?这简直是太好了!”
说罢,也把大河刚才排入她身下的热乎乎的水儿,抖出来洒在他身上,洒得他一肚皮的粘液。大河见老婆的脸庞欢喜得如同一朵大红花,忍不住猛然一翻身,又把她压在身下。
“又要干什么吗?”
“兰妹子,我想来次‘重炮将军’。”
“不行的老公,你晚上还要去打煤球。”
“怕什么呢?憋着两个多月了,我身上有的是劲。”
“这也不行。大白天的,你来一次重炮将军,慢点要是把你那些……那些骚水水……多多的整出来,全部灌到我身下去。我怕在走路的时候……我走着走着,它就流出来要流到我腿上来。”
芝兰不胜娇羞地呢喃。
“没事的兰妹子……”大河揉着她的脸,自信地乐着说,“完事后拿钱去多买几包卫生巾。你拿一片先垫上,剩下的背回家去。从今往后你要是‘挂红旗’了,别再用那些卫生纸,只管用卫生巾。不管你每次要用好多片,我现在都可以供应得起你了。”
兰妹子本来正处于兴头上,意趣正浓,只好依着丈夫。她见大河干得十分来劲,又想到方矮子刚才说的话,就试探着问:
“看你干这事这么瘾重的,怎么不像方矮子那样的,晚上出去找个小姐睡,好把你这些骚水水放出去?”
“你想叫我去吗?那我明晚上就去。”
“你敢!你去过后要是让我知道了,我要叫你这辈子休想再来挨近你婆娘的身子!”
兰妹子嗔视着他,娇滴滴地说。
“我的个兰妹子,我的个好老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还不了解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只喜欢你,跟别人觉得没意思。”此刻,她把丈夫拥得更紧,大河又说,“成天我累得像头趴角牛似的,才挣得几个血汗钱,我舍得拿给鸡婆去花嘛?再说万一害了脏病怎么办?”
芝兰见大河如此说了,想着男人已是做过绝育手术的人,隔了那么久他没挨近她身子,而他到现在的精力还保持得旺盛,凭女人的经验和直觉,以及对自己男人的了解,她就放心了。
缠绵半日,经受了感官的刺激和爱意的温存,心满意足的大河先下床穿好衣裤,跑到商店去买了两大包卫生巾回来。
“呆子,你是个大老爷们,女人用的东西,我不要你去买。”
“没事,售货员又不认得我。你进城来走累了,我只想你再多睡一会,多休息一下。”
“我要起床了,快撕开一包给我一片先用着。”
大河打开包装取出一片卫生巾递给老婆。芝兰把它垫好在裤衩里,觉得丈夫对她真是体贴入微,深感自己的男人,确是天底下最会体贴老婆的好男人。
两人隔有两个多月没过夫妻生活,到下床时芝兰见床单被折腾得湿了一大片,它好比画出的一大幅地图。只能顺手把床单撸拢来,摸着被套发现它也湿了,再拆下被套一起装进盆里。她搓洗干净被褥晒好在屋外,打算上街重新买上一套新被褥来换。芝兰把盆子端到外面一间,将煤炉上的热水倒进盆里。这时她见方矮子床上被褥更脏,本想顺便把它抓来洗干净。可她知道方矮子平时晚上爱到外面去乱睡野女人,怕他身上传有脏病就不敢去动矮子床上的东西。两人住的这套房屋,原先是方矮子租下的,共是两小间。大河来后住里间,方矮子住外间。房屋中间隔有一层壁板,门被方矮子打开后,两人平时可以自由进出。住房月租共六十元,从大河来后各自承担一半。芝兰在自来水下一边洗衣物,一边快活地哼着《小放牛》的曲调来,感觉近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地开心。她本来也是喜欢唱歌的,在刚刚结婚的那几年里,爱在家里家外唱来唱去。但是过后,尤其是在近年来,她不但没再喜欢唱什么曲调,而且无缘无故地爱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