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舒适的家庭生活往往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来支撑,像大河和芝兰这小两口平时只靠种种地,以及养几头猪、几只鸡鸭和一丘稻田的鱼来维持家庭生计,收成不算稳定不算厚实,一般情况只能解决温饱问题,不能有多少积蓄而当遇上家人有病或是其它灾难,家庭容易因病因灾致贫。过后天贵腿上的疾病越来越严重,不能出门走动。有天他去厕所只是在平地上被绊上一跤,结果腿骨被摔折了。芝兰先请到村后吴家寨表公吴伸医来医治过一段时间不行,又叫大河把老人送进医院去。住上一个多月的院,腿骨尽管复位接好,可躺在床上仍然不能行走。过后大河有次扶天贵下床坐在马桶上解手,没想到另一条腿骨也被无意折断。两口子再次把老人送到医院去,医生说天贵年纪大又长期服用去痛片和强的松之类的激素药品止痛,时间久了骨骼钙化严重,即使就算在医院把骨头接上医好,而当他回家去活动时稍微不留心,那些骨头容易折断这就没有医治的价值。天贵知道自己的病情过后,考虑到大河一年凭劳动力挣上几个钱不易,不能把几个血汗钱都扔进医院去,他在医院只住过几天吵嚷着坚持要回家。天贵在家卧床有两年多,平时吃喝拉撒和洗脸擦身全靠大河伺候。老人排泄功能不好,经常拉在床上后都是大河给他把下身擦洗干净,再把脏被褥和衣服挑下河去清洗,洗干净后晒在河滩上干了拿回家用。大河担心老人长期躺着身上要长褥疮和胯间的肉容易被沤烂,清洗干净身子后又用干毛巾把他身上擦过一遍,还买来吹风机用热风把胯下的水份吹干,再敷上爽身粉,每天都要进行过两三次。闲时大河见老人身子睡痛了,还要时不时地给他翻动身子,搓揉脚手松松关节。冬天夜里冷用热水袋给老人捂脚暖脚,下雪天夜里还陪老人睡觉。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天贵见这个孙女婿能长期伺候他,有良心可以说比养的亲儿孙更孝敬,也觉得自己以前挑的孙女婿没选错人。到病危时天贵拉住芝兰和大河的手,反复说他家祖上的几代男丁没人能够活上六十岁,而他要是一直活在乱世年月,只怕早就被那些坏人被土匪给害死了。后来他幸好能赶上太平盛世,这是托了国家和政府的福,他才可以活上八十岁。他能活到这种年龄上眼前就算马上死去,这也是喜丧他却感到满意,算是活得知足了。天贵还反复叮嘱孙女,说大河这个人善良,有责任心靠得住,叫她一定要安心跟他过完这辈子,一定要把家里日子过好,要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要教育好子女。连日来老人反复唠叨,有时还抓住大河的手含泪说着许多感谢的话,说得大河就像一个大姑娘似的害羞,不知该说什么为好。最后到天贵去世,在装殓入棺时大河与方矮子给老人擦洗干净身子,剃好头穿上老衣。衣服穿好过后大河发现因为一时粗心,衣扣跟扣眼没对齐整。别人看见大河要解下衣扣重新来扣一遍,有人嫌麻烦就说算了这样就可以了。但大河没听别人的话,不嫌麻烦还是把爷爷的衣襟给扣对齐,仔细把老人的衣冠穿戴好,并打理整齐了,这才让老人安心离去。芝兰和大河把爷爷葬在芭茅坪村寨后面,距离河岸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这片荒山曾是天贵从祖上传下来,过后这里又变成张家的承包地。以前张乾死时李校长和本校老师决定用车把遗体运到县城的码头街,再由蒿坪的村民们用船帮忙运回老家来,然后把他埋在这片荒山上。过后不染投河自尽没找到遗体,天贵知道情况过后,只能把儿媳住在家里给芝兰喂奶的几个月,她到离开后留下的几件衣物,用来在张乾的坟墓旁边给垒成一个坟堆。过去十多年春秀被水淹死后,她也是被掩埋在此地。而今天贵在临终前也吩咐过家人,说他死后也想葬在那里。当时家里的存款只因天贵在住院时早被花光了,而今芝兰和大河只能去借钱来安葬爷爷,好让老人入土为安。
俗话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天贵去世没几个月刘文清病了,开始刘文清觉得肚子疼痛不已,只因老婆进城去伺候小梅坐月子,他只能忍住痛没告诉别人。几年前刘小梅通过蕙兰大嫂介绍,进城给人当保姆过后就嫁给南门街一户王姓人家。那家只有母子两人,父亲死得早母亲靠卖针线为生。儿子小王从小不爱读书,有小偷小摸的习惯长大又爱打牌赌钱。不过农村不少姑娘选择嫁人,首先考虑的事情不是有无感情,若是嫁人必须考虑有无感情与爱情的话,这样的想法针对普通百姓家的姑娘来说,怕是想得有点奢侈了。她们只需考虑能不能嫁,或是说嫁去后能不能生存,日子可不可以过得好点。比如,方矮子的二姐孙序萍,以前进城在码头街给一户姓易的人家当保姆。那个易老头会行医,尤其是擅长医治痔疮算是能挣钱。他有两间当街的店铺,还收下个小伙子当学徒帮忙看守药店。孙二姐序萍与那个学医术的小李暗自好上,过后易老头的老婆死去,有天孙二姐躺在床上睡着了,被易老头摸进房里把她给睡了,怀孕后她只能嫁给易老头把孩子生下来。易老头大孙序萍三十多岁,过几年他瘫痪在床死去,孙二姐变成老头财产的合法继承人。她拥有药店后,她跟那个学徒小李结婚,由小李继续给人医痔疮,孙二姐的日子就过得好起来,然后身边竟然有人羡慕说她是会家人。当时戴蕙兰打算把刘小梅介绍给小王,也是看中王家有幢当街的房屋。小梅比小王大两岁,她在婚姻方面的想法也现实,嫁进城能有房屋住,即便男的不成器她也愿意嫁去。刘小梅听见孙二姐曾说,进城嫁人只要男方条件好点,嫁给一个老头也不后悔。刘小梅嫁的男人尽管不成器,但总比孙二姐嫁给个老头好。小梅想嫁进城除了看中王家的房屋,她跟小王交往过一段时间知道他能听她话服她管,这才选择在王家落脚。婚后她先做些小本生意,当把房屋改造成五间店铺后她把三间租出去,留下两间自己开服装店。小梅为人和气卖服装的生意好,挣有一部分钱又生下两个孩子,算是替王家撑上一份家业。可是过两年小王的赌友趁小梅在生第二胎孩子坐月子时,悄悄约小王去打牌。他有几年时间没摸牌,眼前手上有几个闲钱,手痒就想背着老婆寻机去过牌瘾。他开始赢到一部分钱,到过后除开把赢到手的钱输光之外,又输掉了近五千元本钱。回家后他不敢告诉老婆,怕交不了账要惹小梅生气,只能去借高利贷想扳本把钱赢回来,能够交清账从此就不赌。他再去打过几次牌欠下两万多元高利贷,当时两万多在城里可以买一间店铺。账欠多了不能收场,不敢继续打下去过后债主上门来逼债。小梅生气把丈夫痛骂一顿,赌气抱上孩子说要回娘家去。当时婆婆反复恳求儿媳别走,说王家需要有她这个媳妇操持家务,才能撑起这份家业来。要是她一去不回那小王继续破罐子破摔的,这个家等于彻底被毁了。小王更怕老婆离开自己,后悔不及躲在厨房用菜刀把手指剁掉一个,发誓说从此决不再打牌。小梅见状不忍心离去,只能把赚到的钱全部用来偿还赌债。钱不够还清她把家里的彩电、冰箱、洗衣机等电器,就连结婚睡的席梦思床板也折价用去抵债。小梅想到自己辛苦数年创下的家业,被丈夫毁于一旦夜里没床睡觉,她抱着孩子坐着熬夜感到委屈哭到天亮。当夜婆婆反复劝不好儿媳,只好在天没亮去蒿坪村请亲家母赶来。曾彩霞进城去十几天时间,安顿好女儿再伺候她坐上一段时间月子,到听说刘文清在家生病,才赶回蒿坪村来。
刘文清和曾彩霞平时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从来没进过医院。平时就算遇上什么毛病,两人怕花钱只去弄上些草药,随便处理几下就会没事。这次她回家依然只是找上些草药给丈夫吃,可医治几天过后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结果丈夫连饭吃不下她心里着急,才把儿女们喊来要求他们各自拿出几百元,先把刘文清送进医院去。这时候小梅处于困难的关头,母亲不能把她算在内,没指望要小梅出钱送父亲去医院治病。长女和次女已把钱拿给母亲,大河因为欠债拿不出钱,只能打主意向别人去借。小河爱打牌进城做工不踏实,四处去借钱没人答应借。刘毛在家不能做主而老婆熊腊芝抠门与蛮横,平时只为些鸡毛蒜皮的事老爱跟别人吵架打架的,当吃了亏要骂上三天三夜。别人惹上她像是捅了马蜂窝,因而村民都怕她,有人给她取下“熊辣子”或是“地主婆”的诨名。熊辣子刚杀过两头大肥猪卖,手上有钱但说什么就是舍不得拿出钱来。
刘文清被送进医院检查出来是阑尾炎,这种病症在发作时要是能够及时去医院处理,或许算不上是什么大病。农村人只因遇到生病怕花钱,喜欢拖在家里来养病。等到拖延的时间久了,结果小病容易养成大病,医治起来变得麻烦。入院后做过手术切除阑尾,在观察期间医生来了解病情,问曾彩霞说:
“你家病人能吃吗?”
“水也喝不下。”
“能排吗?就是拉屎拉尿。”
“没有,不能。”
“你听见他放屁没有?”
“他以前本来最爱放屁,做过手术后就没听他打过屁。”曾彩霞说后不解地问,“医生,问他打没打屁有哪样用?”
“你们当家属的不知道,放屁尽管是种不文雅的行为,可一个人每天要是不放出几个屁来,不排出体内那些废气,这不正常也对身体会不利。我来问他放没放屁,这对了解他的病情很重要。尤其是像你丈夫这种病,他现在能够放出屁就说明他的肠道通畅,能正常工作病情就有好转,我们当医生的才放心,才好用药。”
观察过一天一夜,病人依然不能进食和排泄,而后医生叫家属将病人送去复查。发现原来只因病人在家拖延的时间过久,病情由阑尾炎引发成肠梗阻,肠道出现粘连说要补交一千五百元的治疗费,医院才答应给刘文清做第二次手术。第一次凑成的钱花费完后,到第二次叫子女们凑钱进行手术,子女们拿不出钱来,或是有钱却舍不得拿出来,一个个羊眼望狗眼的拖过两天就没人拿出钱来补交手术费。过后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曾彩霞见丈夫的两个鼻孔里插有几根大致是用于排泄屎尿和输送氧气之类的塑料管道,手腕上也插有输液用的管子。当场只见那些排泄物成绿的、黄的、黑的几种颜色,只能通过管道输出体外来,而病人早已变成奄奄一息,显得痛苦。曾彩霞看见丈夫这模样,怕他挺不住一时要撒手归西,没老伴陪那她的后半生要活得孤单。听着丈夫不停呻唤,她想到两口子作为农村人,想到她一生曾经怀过八次孕,养活了六个孩子,其中有三个还是宝贝儿子;还想到当地由农耕文化所形成“养儿防老,子多是福”的传统观念,想到别人平时看见她家养的儿子多,爱羡慕老两口是命好有福气。可是到眼前丈夫生病已是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处于需要用钱来救命来救急的时刻,儿女们却是拿不出钱来交手术费,拿不出钱来救命尽孝,她却没感到是活得幸福的。
“青客蚂唉,以前你钻进被窝里,我不要你放屁的时间,你偏爱像个客蚂闹塘一样的,爱放得咕咚咕咚地响,放得是整个村寨都快听见了。现在我只想听你放出个屁来,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偏是几天几夜就没放出一个来。你快放个屁出来吧!哪怕你是放出个臭气熏天的屁来,我也不骂你。你要再放不出屁来,我整晚上就睡不着啊!”
曾彩霞急得在“放屁、放屁”地不停哭诉,这话在旁人听来确是有伤大雅,而对本人来说此刻她能听见丈夫放出一个臭屁,这定是这位老妇人眼前所听到的,并自认是最为美妙的音乐声。因为世上难有完美的伴侣,夫妻俩生活了几十年,已是血浓于水成为至亲骨肉。而今在两人的生活里,曾彩霞不在于来欣赏丈夫的优点,只在于去包容他的缺点。为此她只希望丈夫的病能马上好起来,只盼望他的肠道能正常排除废气,马上放出个臭屁他好少受罪。大河看见母亲着急哭得伤心,想到能够借得出钱的人家他已去借过,眼前需要的钱多只能去找志强哥帮忙。以前天贵去世时家里没钱安葬老人,那时大河本想叫芝兰去蕙兰那里想办法。但芝兰只因老想着表姐给她介绍过对象,而她这个当表妹的没听从表姐的话,没听从表姐的安排,这样表妹只因没领表姐的情,日子才过得穷才落到这种田地。芝兰想到这些事只怕表姐心里介意,怕表姐爱说闲话,不想向表姐伸手,只能向刘粑汤和方矮子这些人去借钱。芝兰想着大河已到她张家来上门,他俩没有享受到刘家的什么家产,按理说这些钱主要不该由大河来承担,但芝兰还想到她在读高中时曾经患过盲肠炎,当时她不能吃喝不能排泄,只能不停呕吐,吐得一地的污秽,人真是难受得要命。而今看着公爹的情况比她以前躺在病床上显得更为难受,当想到刘文清从小到大对她好,为了能救活公爹一命,她知道要是只叫大河去表姐那里,只怕是借不到那么多钱的,她只好说:
“大河,我跟你一起去。去时你别说是借钱,我不好意思开口说要跟我表姐借钱。你只说是向信用社贷款,说过后看表姐怎么说。”
“是贷一千五吗?”
“一千五可能不够用,贷两千吧。”
“两千有点多了。不该花费的,要是大手大脚地把钱花去,我俩欠账多了怕是一时还不清,干脆拿一千八算了。”
“随你吧,能少欠一点账,就少借两百吧。”
“照你这么说,你表姐要是喊志强哥真给我们贷款呢?”
“她给贷款就拿回来。”
“信用社的利息那么高。”
“眼前关键是要把钱拿到手,先把爸爸的病医好了再说。利息它再怎么高,过后我们总有想办法去还的。”
两人走到刘志强的住处,近年刘志强的父亲已经病故,城里信用联社的职工住房也修建好,蕙兰早已进城来跟丈夫一起住。表姐两口子吃过晚饭后在看电视,她见两人说是文清叔病重要贷款治病,表姐知道表妹登门来不愿开口向她这个表姐说借钱,想着这个表妹不听话不懂事,婚后穷成这样还是死要面子,还想在她这个表姐的面前来强称硬汉子,不愿低头服软。表姐恨表妹活得不现实,只认为她做人不实在,只想为难她一番就把丈夫喊进屋去。两人商量一阵,蕙兰想着表妹既然有事不愿开口求人,我不为难她一番直接把钱借给这个傻妹子拿去用,这也太便宜她了。然后蕙兰只把表妹喊进房里,不说借钱只叫志强拿出一本信贷单据来,放在芝兰手边要她填写表上内容,并签字画押盖上指姆印。到办完信贷手术后,蕙兰才把钱拿给芝兰。到刘志强走出房门时,表姐心里有气,忍不住不停唠叨。
过后蕙兰叫丈夫跟上两人去医院。大河去窗口交了手术费,刘志强打电话通过私人关系,托医院朋友及时做过第二次手术,把刘文清坏死的肠道切除有几寸长的两截,重新连接好修复好肠道,才把这个老家伙从阎王爷那边给救活过来。
农村男人需要吃得下几海碗饭,放得出几个响屁来,才能有力气犁田打耙,才能挑得起几挑重担。刘文清出院后在家饭吃得少,屁也放得少,也没以前那么响,担子更挑不了。过后曾彩霞没听见丈夫那个响声,睡觉不光觉得不习惯,还爱替他身体操心。刘文清爱放屁是因为以前吃过一顿死牛肉,吃多了撑得肚子几日不消化,然后肠胃患上毛病才变成这样的。以前撑船到桃源码头上停泊,他与曾彩霞认识过后,两人没事喜欢去河边溜达。刘文清平时爱放屁,而遇到有心爱的姑娘在身边,他不好意思随意放出来,也怕女友笑话他并嫌弃,经常只能憋住。有次她见河坎上长有百合,他去崖边给她采摘,爬到崖上撅着屁股伸手采到几朵花,憋不住了屁就轰隆轰隆地响起来。她听见先被吓得吃了一惊,接着就哈哈地笑起来。
“打屁像放岩炮一样的,你莫来骇倒人!”
过后她知道他有这种坏毛病,没嫌弃还是跟他结了婚。
大河采取稻田养鱼,每到年关可以捉到两百斤活鱼,用船运进城去可以卖到五六百元钱,藕根挖出来可以卖到四五百元,养肥猪和母猪又可以赚到一千多元,一年能有这么多钱算是不错,但是当除去成本却没多少收入的。当时不光刘文清生病住院和天贵去世得花钱;过后养鱼,鱼也死;喂猪,猪又不顺手。这年冬季鱼养到每条估计已有一两斤重,有天他走到田埂上看见鱼翻白肚死了不少。他疑心是没换水导致鱼缺氧而造成的,马上打开渠缺口把田水排放掉,重新换过水后鱼却死得更多。他怀疑鱼是生了什么病,当把死鱼带进城去求人查原因,也没查出什么病因。过去五六天鱼已死光了,他才弄明白原来只因镇竿河那边建有一家名为鑫汇的电解锰公司,锰业加工只管把废水排进小河里,原来鱼是被锰污水给毒死的。
而喂养的那头母猪,今年开春它还生下十三头幼崽。等到小猪满月后大河把猪崽用船运进城去卖,这胎猪崽也赚了五六百元钱。过后眼看母猪重新发情闹春,养在圈里它想会情人不安分爱吵闹不停,他知道母猪已处于交配期,就把它赶到古柳浦去找公猪配种。他是早上第一个把猪赶去的,而到公猪干完活从母猪背上爬下马,刘七斤才把他家的母猪赶去交配。大河的母猪配过种受过精后,它变得安分守己不再像之前那样老爱打圈闹情绪。而等过去几个月到临产时,母猪只产下几团血污,却没生下半只幼崽。大河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过后他去兽医站找人问原因,才弄明白原来母猪怀的只是葡萄胎。这样他想着母猪也骗人,它白吃了半年粮食又花费不少钱,到头来却是给主人整出一次假怀孕,即为怀的是空心孕。母猪为什么会这样呢?要说是因为它的繁殖能力不行,可在上次它才产下十三只幼崽来;要说是公猪的种子不优良,可刘七斤家的猪是在大河家这头母猪的后面去受精的,而人家的母猪过后却能产下十二只幼崽。大河找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只能怪自己的运气不好,白忙活一场。
大河事先本想靠养鱼和养母猪卖钱来还清两笔欠款,因为在天贵病逝后家里已欠下别人两千元账,而今他还款的计划已经落空。母猪养得不顺手,过后他本想把它拿去卖了又卖不掉。而想找上个屠夫来杀肉卖,只因母猪肉不好吃就不便出售。他找到几个屠夫议价,屠夫只能答应出半价购买他的猪,这样本钱亏大了他就舍不得卖掉。以前他总爱把猪圈打扫得干净,这次养猪不但没赚到钱反而亏本,他没心情来打扫猪圈,只等大粪堆满圈了才去扫一次。这天清早大河起床在铲粪,想把猪圈清扫干净等到吃过早饭,打算上山去采摘猕猴桃拿去卖钱。快清理完毕猪粪,老婆起床来上厕所。她见猪饿了爱叫唤,就去舀上两瓢苞谷面粉给它吃。
“喂这个瘟猪可惜我粮食。”
“人是一孕伤三年,它也是怀过一次孕,是坐过一回月子的,没有功劳有苦劳,我喂它一点你说哪样吗?”
大河见猪来吃食,拍过它一铲又骂:
“瘟猪成天只晓得贪吃,吃你个鬼!你这个大骗子,你这个没用的坏家伙,坐这回月子你白吃了我几袋精饲料,不光浪费我的钱还浪费我几大箩筐苞谷子。你生不出一只崽来,我养你累死了还赔本,养你这个废物有哪样用?你这个蠢猪一点不还债,我花钱舍得拿粮食来喂你,只想你能生出一大窝猪崽来,我好赚得几个钱去还账,你不争气却要来开谎花花,结空果果,好让我白费粮食空欢喜一场。你一点不晓得为主人家争气,不争气等哪天我用船把你运进城去,牵你这个坏家伙进肉行去千刀万剐!”
大河不停地唠叨,母猪一边吃潲食,一边仍在哼哼地叫唤。不知它是在表示抗议不平,还是感觉得惭愧委屈。大河心里有气,朝它屁股上踢了一脚,只管唠叨不止。
“呆子,你是在对猪弹琴吗?”
“我气得很,才骂它的。”
“气它有哪样用?给我去拿几张纸来。”
“上厕所纸也不带?”
“不是,我来那个了。”
芝兰蹲在茅坑上小便过后,发现裤衩上有些血迹。
“前头你不是用卫生巾的吗?”
“你婆娘早就改成用卫生纸了。”
“用卫生巾不是要方便一些?”
“用卫生巾那么贵,我改成用卫生纸就没钱买,就是供应不起你老婆用的,你还好意思说?”
芝兰的经血旺盛,来一次流量大时间长,她需要垫上五六天的卫生巾,例假才能排干净。大河想到芝兰跟他在一起受穷受罪,而今连卫生巾也供不上她用。他感到愧疚,进屋去把两张纸拿来。
“你多拿几张来嘛。”
“家里没有了。”。
“身上有钱吗?送我去九妹大嫂的摊上买两包来用。”
“有几块钱昨天你不是拿去用了?”
“那该怎么办?”
“你先去九妹大嫂那里赊上两包吧。用到明天赶场,我进城去把那些猕猴桃卖了,再去付大嫂的钱。”
前一段时间,大河上山去捡菌子,看见四龙山那边有一大片深山沟,谷底里长有猕猴桃藤,结满果子。他挑上箩筐爬山去摘来放在家里,用稻谷壳沤过一段时间,等到果子捂熟了好挑进城去卖。这种野果子尽管一挑只能卖到二十元左右,几个小钱做不成什么大事,倒是可以解决他家眼前的急用。
“我不好意思去赊别人的东西。”
“我去给你拿来。”
“算了,只是刚见一点红,现在来得不多,有两张纸用着说不定可以对付到明天。等到明天有钱了,记得给我买卫生纸来。”
吃过早饭,大河准备去四龙山采摘野生猕猴桃。芝兰守在家里感觉沉闷,想上山去走一趟好散散心。这些年来村民流行烧煤球和液化气,还有使用上沼气过后,燃料基本解决了,少有人去砍伐山上的木柴。他们更想着山上树木是自家承包的,人人就舍不得再去乱砍滥伐了,因此村寨附近以及山坡上的树木,已逐渐重新长成林,长成了大树。两人先翻过村后界牌山,沿着山道走过十几里路,才爬上靠近白河东岸的高原台地的边沿上的四龙山。这片崇山峻岭,属于梵净山主峰向东北方向延伸过来的腊尔山的一列列的脊梁。这里群峰与众壑相间,纵列分布着。山势嵯峨,路随山转,溪流与山道也是弯弯拐拐的。沿途溪流的两侧,留下不少废弃的炭窑与炭坑。溪水潺潺,清浅透凉。两人时而淌过小溪水,时而走在七拐八弯的山道上。在河道两侧的沙滩上,长满了救饥粮、野刺梨、三月莓、乌刺莓和野蔷薇等这类带刺的植物。尤其是这种被当地人称之为救饥粮的植物,它们都长成一列列、一排排的,形成一道道的绿篱,一层层的屏障。这些火棘树上正结满火红的果实,树枝上差不多只见红果不见叶。这一树树的红果子在阳光的照射下,远望去它恰如一簇簇燃烧着的火焰,在跳动着,闪烁着。火棘在这里俗称救饥粮,是一种常绿小灌木,它通常长有两三米高,春夏开花,秋冬结果,花期和果实存留于枝头上的时间较为长久。每年春天枝上旧叶未落,却已长出新叶片来。到春末夏初,又开出白色小花。花朵成穗状,繁多茂密,在白色花丛中却能透出些许绿意来。花蕊里的汁液微甜,容易招来蜂蝶。春夏观花,秋冬赏果,在秋冬之际上山来,当望见这种果实就令人感到温馨。昔日在度饥荒的年月里,当地人常把果实采下来装入背篓,背回家先用碓窠舂碎,捏成粑糕后蒸熟了,好用它来充饥。估计它的俗称救济粮,也是因此而得名的。救饥粮的叶片在晾干或是烤干后可以当茶喝,它有清热解毒与治疮疗肿的功效。溪边的泥土有许多处已被野猪用嘴拱翻,露出新的淤泥如同被人用犁铧翻过一般。而今山里野猪已是多起来,有几次野猪还跑进村寨里来。走过有的路段,时不时会隐隐闻到白面狸的腥臊气。当从山谷下向上望去,两侧山岭直爬云端,山下主要长有油茶树、映山红、水青杠、野樱桃、野李树和女贞等这类灌木丛。山腰与山头上长的,主要是苍翠挺拔的松树林、柏树林、杉树林、枫树林和香樟林等,这类高大的乔木。眼前山间的植被呈现绿、黄、红与褐等各种颜色,显得色彩纷呈、错综复杂,而又层次丰富。
两人走上山坡,在路旁时不时地能发现别人预先用尼龙绳缠绕在那些小树脚下,并扎成一个个的活套,设置而成的陷阱,专门用它来捕捉竹鸡、野鸡和锦鸡之类。还有在路口的必经之处,又埋有用于捕捉野猪、山羊与白面狸等动物的铁夹。猎人选择一些山道,把铁夹预先埋好在路中间隐藏好,在埋有铁夹的两侧用树枝把路堵塞住,让野生动物只能从铁夹上走过,然后就能把它夹住。大河走到疑似藏有铁夹的路段,嘱咐兰妹子要小心别踩上,因为有的用于夹住野猪的铁夹特别有力量,要被夹伤脚。以前大河也设置过这种绳套和夹子,用这些东西来捕捉飞禽走兽。可是自从国家颁布有《野生动物保护法》之后,又经过近年来不断宣传与普及法律知识,有的村民开始有了环保意识。因此像大河这样的人,不再干捕捉野生动物的差事。而今他看见山路两旁不远处设有一个活套,就用柴刀把绳套给割段,或是走到设有铁夹的路段,也用柴刀把埋好的铁夹挖出后,并把它毁掉,免得野生动物落入陷阱。
两人走进那片长有猕猴藤的山谷,大河看见上次摘剩的果实,留到今天它已长大长熟。走到树下两人开始采摘起来。采摘过半日当把果子摘满箩筐,大河见时间还早就说:
“兰妹子,想吃八月瓜不?”
“哪里有?”
“这猴子洞的山顶上。”
“那快走吧,我有几年没得这种好果子吃了。”八月瓜以前在这片山里比较多,自从乱砍滥伐过后,森林普遍遭到破坏,它就变得稀少了。芝兰高兴地说罢,接着又问,“我俩去别处摘八月瓜吃,这挑猕猴桃该怎么办?”
“我把它挑进刺蓬里去藏好,不会有人看见。”
“万一有人走来,发现它呢?”
“没事,就算被人发现,这些人讲理不会拿走我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