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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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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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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情》连载

第四十二章

芝兰因为一时没钱,开学过了一个多月才去补习。当时学校住校的床位少,校领导把补习生视为社会青年,没把他们算成本校的正规学生,并以此为理由不给安排住宿,这样多数补习生只能在校外租房住。芝兰有位堂叔是县酒厂的职工,近年来酒厂倒闭了,堂叔长期在家种地单位住房空着没用,叔把钥匙给芝兰叫她住在酒厂宿舍里。来年开春芝兰补习过两个月,有次周末回家拿生活费,见爷爷的腿肿了不能下田插秧,她想顺便帮家里干两天活,没及时回校。眼前芝兰家的农活全是由大河负责干。在大河的家里,大哥刘毛和两个姐姐早已成家不来帮忙,小河与小梅每到春播或是秋收的农忙季节,也会到芝兰家的稻田里来帮上几手。方矮子跟大河平时玩得好,李桃花嫁到孙家来后,娘家那边兄弟小,缺少劳动力,那两年方矮子曾多次邀大河陪他去老丈人家帮忙干活。这样以前大河经常帮助方矮子,而今矮子自然也爱来帮大河干。文子从男娃的角度上来说是个独子,农村人常说“独柴难烧,独崽难教”,刘彩娥从小爱把儿子看得金贵,舍不得叫文子下地,等到他长大后把骨头给养懒了,就不爱下地干活。文子自家的农活不爱干,却偏是喜欢跑到兰妹子家来抢着活干。

山乡农历的五月是最繁忙的季节。这是一个大晴的日子,蒿坪村青山环抱,碧水长流,水波潋滟,山色空明。稻田里灌足水,后生们赶着耕牛在忙碌地犁田或是耙田。刚被犁铧翻转过来露出水面的泥坯,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一块块镜片似的生光发亮。已经被耙平整了的水田,眼前见不到半点泥团,田水却极为浑浊。几只八哥站在牛背上和泥田高处啄虫子,一群燕子一会儿落在泥坯上,一会儿又斜展着翅膀贴近水面纷飞。耙平整的泥田里排着弯腰插秧的农民,田埂上也是人来人往。挑秧运肥的泥脚板往返于田埂上,并把埂上的青草踩踏得满是污泥。农民都把土地视为珍宝,刚承包到手土地,他们干活的热情高涨,跟解放初土改刚分到土地时一样积极,粮食产量成倍增长,这样大家解决了温饱问题,终于摆脱饥饿的年月。大河提前花费几天时间,把积存在家里的牛粪、猪粪和鸡鸭粪等农家肥都挑进稻田来,并将稻田翻过两次再耙平整,不惜将所有的人力和肥力投入到土地里。当时田野里的说笑声、斥牛声、呼唤声与流水声汇集在一起,仿佛一曲古老的田园婉曲,既表现出春耕劳动场面的繁忙和艰辛,又流露着田园生活的欢快与希望,同时充满传统农耕文化的气息。

田坝上灌溉农田的水,在解放前后的这段时间里,都是用水车旋转输送,并将白河的水引上田坝来,或是使用楠竹管把镇竿河的溪水,从白河的高空上架过来,再引进稻田里。而在解放过去许多年,只因国家有了水泵这种抽水工具,先进的水泵终究要代替落后的水车和楠竹管道,然后岸边的水车与竹筒失去作用,逐渐被洪水冲走,这种沿袭几百年的输水灌溉的方式,已经成为历史,接着改用水泵和电泵来抽水。可这两种灌溉工具也有缺陷,只因水泵安装在河床里,遇到涨水时容易被洪流冲坏;电泵不光费电而遇到蒿坪村的电站废了,也指望不上它。这样等到土地承包到户时,村里又改用比水桶般粗的金属管道和水泥管深埋在河床里,把镇竿河的溪水引来灌溉农田和供给村民生活用水。这种自流引水灌溉的方式,不仅不耗成本而且简便,因而一直可以沿用到而今。

这日天没亮,大河掮着铁耙先去平整稻田。芝兰领上文子、方矮子、小河和小梅去秧地拔秧苗。芝兰拔得几十个秧头,先回家协助干妈曾彩霞准备早饭。等到把秧苗拔足够了,大家吃过早餐开始动手插秧。这时天空浮着一层层的薄云,有些云层一垄一垄的,被阳光透射得又白又亮,仿佛让人疑心是谁竟是把棉花铺到了天上。大家挽上裤脚下田,大河仍在忙不停地整理秧田,他是个种田的里手,犁田打耙做得无比精细。他打出的稻田泥土溶化,插秧速度快不刮手;秧苗插下后根也下得快,返青更快;遇上天旱稻田泄水少,极能座水。犁田打耙是一种苦活儿,大河追赶在牛庇股后面犁田耙田。牛儿为了驱赶牛蚊子,老是把尾巴乱晃乱甩,甩得大河身上沾满了泥巴。有时泥巴竟是糊得他连鼻子眼睛也辨不清,但他仍是从没休息过片刻。大河耙好田,走来与大家一起插秧。当然插秧也算一种技术活,插深了秧苗十天半月下不着根,也返不了青;插浅了秧蔸却被田水浪来浪去,用不着一会它要浮出水面来,然后就得返工补插。

为了能让土地做到有最大限度的收获,当时家家户户都把稻田耕种得极其精细,把秧苗插得极为整齐。当插好稻秧之后,大家更想把土地开发利用殆尽,还得在田埂上种上青豆、绿豆、豇豆或者丝瓜之类的植物。由于稻秧要插得稠密和整齐,插秧的进程显得慢。当插到正午时,赤日已透射出一种白灼的亮光,晒得稻田里的人有些招架不住。这时要是戴上斗笠,人就会憋闷得汗水大颗大颗地流淌;要是掀开斗笠,头发和皮肤就被晒得火辣辣的烫。烈日无情,大家期盼顶空能有片可作荫蔽的云朵,但抬头向天空一望:这时高天湛蓝;在洁净的天幕之上,只见遥远的天边,才有几片云团在缓缓地蠕动。

为了避开毒日头,有的人家已是开始停下干活,回家吃晌午饭去。芝兰也叫大家去休息一会,可大河想着他自家稻秧还没开始插,只想抓紧时间先把芝兰家的插完了,接着好去插自家的,然后他说:“你们先去吧,我再插几手。”

大河没走,其他人不便走开。村里的老光棍二傻子孙建狗,干活插秧是一把好手。他被刘水保家请来帮忙插秧,这时趁散活休息之际要下河去洗澡,洗干净身上污泥。文子见他走来就喊道:

“狗大叔,唱盘傩戏听唠!”

“妈的,忙天忙地的,还有工夫唱戏?”

“唱一盘又不耽搁你插秧。”

孙建狗喜欢唱傩戏,看见田坝上人多他插秧也累了,想过过戏瘾好解解乏,听见有人如此说,他经不住劝就问:

“你几崽的喜欢听哪曲戏?”

文子本来想听《孟姜女下莲池》,方矮子嘴快就说:

“狗大叔,唱一盘《开山》吧。”

傩戏禁演已有二十多年,而今国家早已把政策放宽,这里的村民自古就相信万物有灵,万物有神,崇信神鬼文化和巫傩文化,有的人家为了实现什么求子、求财、求官,或是驱鬼逐役、清宅纳吉之类的愿望,时下傩戏又悄悄在各个村寨里上演起来。孙建狗是个怂人一辈子找不着个老婆,你别看他在洗农民澡时蹲在沙滩上,那个家伙从胯间可以垂在河滩的沙窠里,可它偏是个死逑不能伸缩,自然就没具备陪女人睡觉没有过性生活的能力,因此他长期只能单身过日子。孙建狗虽然算不上是个真正男子汉,但唱傩堂戏他的嗓音响亮,竟是极为好听。尤其是男性反串表演女性,他唱花旦大家听着声音柔媚就显得有情,因而戏曲里更是少不了如他这般的角色。他的舅爷杨西坡是傩戏的掌坛师,自然每场戏都要安排他去唱傩歌和跳傩舞,以便能够挣下几个钱养活自己。孙建狗平时独自躺到下半夜,睡不着在床上感到无聊,经常爱唱傩歌和山歌到天亮。他平时做事受不得别人怂恿,眼前扮上开山神就唱起来:

开山神来开山神,说我无名我有名。

说我无名我有姓,无名不赴傩堂来。

“嗨呀!半夜的子时,子时的半夜,来到户主山门之外,主家有请不有请我这个开山大将军?”

“有请!当然有请!”

几个小伙子充当别的角色齐声附和。

“有请我开山,就请进傩堂;不请我开山,就莫相拜访。主家有请开山进,开山受邀赴傩堂。”

腾云驾雾下南天,混沌初开盘古先。

太极两仪四象玄,阴阳相生四时行。

一进门来观四方,主家坐个好屋场。

主家坐在神龙首,不得皇帝就得官。

主家坐在神龙尾,坐在龙尾状元郎。

……

只唱到这里,文子说:

“这曲戏不好玩,唱盘《孟姜女下莲池》,听这曲好玩一点。”

唱《孟姜女下莲池》是孙建狗的拿手戏,他乐意唱就问:

“我唱孟姜女,哪个来唱范杞良?”

“文子唱。”

方矮子说后,文子扮成范杞良唱起来。

路途奔波不胜忧,双眉卷破万山头。

可怜两眼思亲泪,睡到三更枕上流。

“小生范杞良,乃读书之人,如何吃得了修筑长城的苦役?昨日侥幸逃回,日宿山林,夜行星月,来到此处天色将明,只能呆在柳树上,躲避则过。”

接着,孙建狗扮孟姜女登场唱起来:

炎热天啊暑难当,思量河水好清凉。

曾在泗州发誓愿,见奴身体结成双。

荷池内啊水清凉,佳人貌美色如霜。

解下罗裙高挂树,轻移莲步下池塘。

“天上又无云,地上又无人,只见水中有一影——哎哟,我的个妈呀!原来树上有一人啊!”

孟姜女啊好惊慌,荷叶遮羞起池塘。

手把罗裙急忙找,低头蹲步着衣裳。

孟姜女唱罢,范杞良继续唱:

急下树啊心发慌,低头鞠躬道歉忙。

危难之人浮萍草,无意冒犯俏姑娘。

过后听两人唱得来劲,方矮子和大河他们平时爱去别人家看傩戏,也把临时学会的几句歌词,跟着唱起来。

方矮子唱:一砍东方仙人木,又来木上说根生。

木精木怪砍出去,金银财宝砍进来。

大河唱:天上起云云起斑,一根花蛇拦路断。

手持宝剑斩蛇妖,哪怕邪魔挡路程。

说到傩戏,不知它已在地处武陵山区的白河流域一带盛行了多少个年头。武陵山的万壑千山,山高林密,层峦叠嶂,山区里多峡谷、天坑、溶洞、暗河、深潭和清泉等地貌,这种绮丽的自然神韵和独特的巫傩文化,既滋生了傩戏、蛊毒和落洞这些神奇而又鬼魅的人文现象,又孕育出诸多惊艳无比的女子。而这些绝色女子一般会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她们在当姑娘时害怕变为落洞女,婚后担心变成巫女,年老又怕沦为蛊婆。以前天贵的堂叔张正武有个女儿叫张紫嫣,在县城一所女校读过书。姑娘与码头街周记桐油店老板的儿子相识相恋,两人情浓意密,难舍难分。那周公子长得相貌堂堂,英俊不俗,过后他去省城贵阳读书,紫嫣姑娘则待字闺中。紫嫣的父亲张正武时任当地臭脑区公所的役政干事,负责募兵和操演训练兵丁。她娘以前是城里一所粮店老板家的小姐,而今是父亲张正武纳娶的妾。

那时天下若是太平,役政部门只将兵丁留在地方上充当民团乡勇之类,要是发生战乱,则是把兵丁源源不断地派送到前线的军营里去当兵。国民政府曾颁布有《兵役法》,它按照平均、平允和平等,即为“三平原则”的规定,依丁口(即18——45岁的男子)多寡顺序实行抽签制,将募兵以法律的形式给固定下来。但是到了抗战和解放战争期间,只因国内战事频繁,兵员损耗加剧,战场上急需大量的兵员作补给,因此落实征兵的政策,就出现了抓丁拉夫和买卖壮丁的腐败现象。那时有被迫摊上义务募兵任务的家庭,如果家里没有青壮男丁的,或是有男丁而又不忍心把自家子弟派去服兵役,即是送上火线去打仗充当炮灰,就可以用巨资来抵充自家的募兵任务。这样张正武趁机利用手中权力对那些被摊上兵役任务的家庭进行大肆勒索,害得有的大户小户人家倾家荡产。还有在操演兵丁时,张干事对那些所谓不懂事的人,即是不懂得孝敬他的新兵,常以不能按照规定达到训练的要求为由,对新兵们进行惩罚和虐待。例如,在用餐时他事先安排人有意在部分新兵的饭碗里掺和上些稻谷甚至是沙子,兵丁们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将饭菜吃完,要么就要被罚跪在厕所坎上吃饭,要么就受毒打,要么就被绑在木桩上进行曝晒,像是晒强盗土匪那样的。而直到家里人懂得要给张干事送去一定好处,才能免受那些处罚

张正武为人心狠手毒,自私贪婪,可他养出的女儿竟如初春的碧桃,长得是聘婷玉立,清纯脱俗。当时县衙保安大队的韩队长是县长大人的小舅子,张正武与韩队长曾是同窗好友,眼前又在队长的管辖之下,一同从事役政工作。张正武是个官迷和财迷,一心想巴结韩队长,平时爱请他来家里吃喝。后来姓韩的老婆死了,他看上张紫嫣想老牛吃嫩草,打算娶她去续弦填房,就派人到张家府第上来说媒。张正武知道自己平素的作为,必然要引来众人的怨恨,他怕别人寻机报复,也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想用女儿与韩家联姻,想找到一个靠山今后不但可以提拔他坐上区公所的主位,或是调他到县衙去谋到一个更好的差使,从而横行于乡里达到肆无忌惮,不惜用女儿的婚事与别人做交易。张正武只长韩队长两岁,两人以前论辈分是同窗好友,论职务是从属关系,而联姻后自然成了翁婿关系。

紫嫣姑娘知书识字,心性沉静孤僻,多愁善感。她心里有了如意郎君,守在家中只盼望周公子能够尽快前来迎娶。而后没想到婚事节外生枝,竟然生出一道岔子来。她不能摆脱传统道德和文化观念的束缚,对自己的婚姻不能做主,只能任凭父亲将其许配给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从此紫嫣对生活变得心灰意冷,闷闷不乐,平时吃饭没胃口,人日渐消瘦下去。她白天沉默寡言,顾影自怜;夜里辗转反侧,暗自垂泪。

她家有所碾坊建在洞坎外的河坎上,母亲婚后没跟大娘子生活在一起,多数时间是去看守碾坊,然后把提取到的大米卖掉,作为母女的日常开销。当时碾坊的生意好,上下几个村寨的人都爱挑着稻谷来此碾米。每天大约可以收到七八升米,一大箩筐谷糠。当然看守碾坊的人,也会白天晚上都忙不过来。紫嫣长大后爱去碾坊给母亲作伴,当时在碾坊旁边有棵紫薇树,俗称五里香,古树的主干有两三合抱那么粗,树冠逢春发叶后枝叶茂盛得如同一团绿云,而落叶后的桠枝却像一张网。树下有一眼清泉,泉水从地层深处喷涌而出。夏天池水清澈透凉,冬天热气腾腾。当然成天管理碾坊的人,衣服和头上容易落上一些米糠。紫嫣娘一般爱用青丝帕把头罩住,头发不容易打脏。紫嫣帮母亲干活不习惯戴帕子,头发打脏了爱去花树下的池水里洗濯。夏日紫薇花开成一片粉红,路人要是忽然看见树下姑娘的身影,说不定要误认为她是个什么紫薇花精现世。姑娘已被狠心的父亲逼迫,与恋人周公子分手后,依然爱想念自己的如意郎君,想与他一辈子不离不弃,结为连理。而后她不能了却心愿,只能把失去心上人的痛楚藏在心底。她在慢慢洗濯秀发的同时,凝视着水里的芳容黯然神伤,长期陷入自身完美情感的幻想中。

一天傍晚,紫嫣给母亲送饭来,帮母亲干活到天黑一阵才挑上半箩筐提取来的大米,举着用葵花稿做成的火把回家。她顺着小河坎走到河口附近,突然一阵阴风袭来,呼的一声将火把扑灭。恍然间,她见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猛地推了她一下,竟将人连着箩筐一起推下水塘去。紫嫣在水里挣扎着,当场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拖她的腿,想把她拖到水底去。她挣扎一阵终于爬上岸来,连鞋子也掉了。上岸走从渡船口过河,浑身湿漉漉地跑进老宅院大门,不慎一跤跌倒在门槛上爬不起来。然后她躺在家里经常做噩梦,一会说自己梦见一个急于要去投胎转世的溺水女鬼,拿着绳子要来勒她脖子;一会又说梦见洞坎里的洞神看上了她,想娶她去做夫人;一会还说她梦见了仙界三仙岛上有个身着绿衣绿裙的仙姑,要收她到九霄云天去看护莲花池。据说在东海的三仙岛上,有云霄、碧宵和琼宵在碧霞宫内修行。她们吸取天地精华和日月灵光,长年累月练就出极深道行。这“三宵仙子”曾经享用民间香火与朝贺,在人间本有极高声望,过后却不知因何缘故,人们竟是将三位神君给忘怀。紫嫣说着梦话变得不吃不喝,精神恍恍惚惚,行为疯疯癫癫,有时甚至又唱又跳。家里人很着急,先去请来许多药师,看过不少医生,反正白花了多少钱粮也不济事。然后只见她那如初春碧桃的容颜,一天天憔悴成残花败叶;或是说她如花的少女生命,正在走向枯萎凋谢。于是有那些年长而又是所谓有见识的人,走来提醒她的父母亲,说紫嫣是掉入深潭里被河神、洞神之类的神仙勾去了魂魄,得赶紧去请个法师来赎魂。当然别人都不知道姑娘的心事,紫嫣是在热恋的过程中,想遵从传统道德规范与满足自身的情欲产生了矛盾,致使她在婚恋的生活里寻求不到幸福,内心感到极度失望、压抑和痛苦,导致精神彻底崩溃。

眼看紫嫣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不久张家人先去坡西那边的杨家寨里请来一位老法师——端公先生。这位法师也是后来的杨西坡的祖父。杨法师除了善行傩艺和隔蛊而外,还擅长当药师用中草药给人治病,后来他就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了儿孙。法师来到张家堂屋设好了香案,打来一碗清水,点上几炷香烧上一堆纸钱。先用那碗水把家中光景照看一番,然后断言说主家的神台上是煞星坐位,有本地的女鬼和洞神在家中作祟,家里不干净就不能安宁,须用冲傩还愿的方式,进行驱鬼逐疫与清宅赎魂。即是叫病人许下心愿,去请来傩堂班子唱傩戏,采用唱戏的方式来驱逐和斩杀家中的妖魔鬼怪。这样病人的家里才能太平,姑娘才能保住性命。

当然做傩戏比操办喜事丧事之类的,更应当讲究热闹,应当讲究人气,到时不仅要把村民、亲戚和朋友请来,而且凡是过往客商、匠人、船夫,甚至乞丐,偶尔闻讯赶来的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的人,只要大家乐意来凑热闹,主家应当把他们当成贵宾款待。因为操办傩戏赎魂,得讲究人多人气才能旺盛,这样阳气才能胜过阴气,然后法事才会做得顺利。再说办傩戏的人家最忌讳得罪来客,你要是不经意得罪了当地如巫师和蛊婆这些旁门左道的高人,他们要是借机使用邪法故意来跟端公先生作对,这要影响到傩戏的顺利进行。那时张正武和韩队长都有钱,韩队长为了显示阔绰,宰杀猪牛羊三牲共计有十头,还买来七八担烧酒,磨了十多箱白豆腐,用它们来充当神灵的祭品和凡人的食用品,准备操办一场大型的傩戏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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