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把去年夏天涨洪水下河捡回家的木料,选择木质好的解成木板和木枋之类,全部搬到芝兰家来,好让天贵制成几件结婚用的家具。天贵以前叫人把自家屋后一棵直径有两尺大的梓木树砍倒,到木料晾干后将其打磨抛光,做成一架漂亮的车床。当地人结婚,通常是由男方家来预备好婚床,而芝兰与大河则不同,大河属于倒插门,婚床该由女方家自行准备。天贵在做木工时,风湿病发作腿痛起来,服下几粒去痛片和强的松之类的药物止痛,休息一阵接着再干活。等到几件家具做成后,农村过了农忙时季便择日给孙女操办婚礼。芝兰和大河跟天贵商量,芝兰说家里穷,到结婚那天只请上几桌客人拢来,庆贺一番凑合完成一次结婚仪式算了。可是天贵不同意,他说自己只有她这个宝贝孙女,结婚是一个人的终生大事,不能马虎了;再说家里已有好多年没办过喜事,理当把所有的亲朋好友请来,热热闹闹地庆贺一场,好趁机图它一回人气,图它一回吉利。要是事情操办得过于简单,会让亲戚朋友小看人。天贵想着家里粮食有,钱可以想办法去借一部分,花去了等办过喜事后,再用收到的礼金去还清。要是礼金不够偿还出现亏空,等大河进门后由他想办法,去挣钱填补上。
大河家则不同,刘家不是娶儿媳进屋,而是把儿子送到别家去当上门女婿。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认为没本事娶儿媳的人家,而是只能把儿子送到别家去倒插门的,这对男方家来说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不值得庆贺。刘文清家没请什么客人也没摆宴席,当晚全家只是吃过一回团圆饭,等到第二日天亮过一阵,再由兄弟小河和妹子小梅陪伴着,把大河送到张家门上去。在出门时,两家尽管是住在同个村寨里,曾彩霞终究舍不得儿子离去,脸上露出不悦和凄凉的神色。当母亲的知道儿子给人家去上门,今后生下的孩子不能随刘家的姓。她想着要是儿子娶的是杨水英,大河不是去倒插门,而是热热闹闹地娶个媳妇进门。水英答应花钱在村前那片承包地里给大河建成一幢高楼,过后曾彩霞和刘文清择日给儿子圆房,刘家把所有的村民和亲朋好友请来,热热闹闹地庆贺一场,能如此那日的曾彩霞必定该是另一番心境。母亲给大河添了一身新衣服,还买好一个漂亮背篓、一对酒壶、一把剪刀和一把红伞之类的东西。送背篓自然是预祝儿子婚后能够后继有人,日后好用背篓来背小宝贝。酒壶放在背篓里,剪上大红囍字罩在壶盖上,这是预祝婚后夫妻能够长长久久,日子过得恩爱有福气。剪刀装在衣兜里,自然是为了出门避邪,好让大河作为新人走到张家门上去,一路上可以避开那些邪魔妖气,大吉大利地成婚。大河举上红伞走出家门,平时他去芝兰家爱抄近路,从屋当头的小路上溜下坎去,走习惯了这次也想从那里去。当走到那边去他被母亲喊回来,曾彩霞吩咐儿子,说要他从正门出去。大河上路后走快了,却怕身后壶里的酒会晃荡出来,步子就不敢迈得大。他绕道走到张家大门前,院里早已聚满了客人,显得热闹。天贵早把村里吴炳忠请来,吴先生平时除了能够看风水和主持婚丧嫁娶的礼仪而外,还可以给人化什么卡子水,给夜哭的小孩搭桥、医治隔食与受惊吓之类的病症。张家把大河当成迎娶新娘子一般地进行,看见大河快走到张家门前,吴炳忠早就在大门口设好香案,安排人在桌案上把大米、刀头、豆腐和酒等一应祭品摆齐,进行“回车马”的仪式。送亲客小河与小梅已经被人请到邻家去休息。大河站在大门前的石阶上,脸色红彤彤的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被伞映红的。当时吴炳忠斟上几杯酒,烧上一堆香纸,再把公鸡拿在手里,习惯性地念过一番口诀,同时也划了几下手诀,随后把鸡冠子掐出几滴血,涂抹在门槛和门枋上算是驱邪。做过法事吴先生随手把雄鸡从新女婿的伞顶上扔过去,旁人点燃一大串鞭炮,几个人在鞭炮炸出的浓厚烟雾中,就把大河拥进张家院里。院坝上的路中间烧有一盆炭火,有人将两把箍有红纸条的葵花杆在火堆上点燃,两个妇女拥着大河从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上跨过去。有几个伙伴跟大河平时是好友,这时也会当损友。他们见大河被人簇拥着从火焰上跨过去,从这种迎娶新人进门的仪式,自然容易想到当地在买头小猪进屋的情形,这样几个损友只管喊起来:
“过个八百斤,长大无秤称!”
这是当地买猪进屋时说的口风,这话引来院内一阵哄笑。开这样的玩笑尽管没恶意,却把大河整得够狼狈。当地别说结婚是添丁进口的大事,就是平时买头毛猪进门只是给家中添上个牲口,也要扯来一把茅草放在大门外的路中间,点燃火后在提上小猪从火焰上跨过去的同时,也会顺口说出上面那句话来。火可以避邪,举行点火仪式的目的,自然是期望小猪进门后养着,它没病没灾的顺利长成大肥猪。准备拜堂,倒插门本是女娶男嫁,阴阳倒置。新人面对神龛站立时,应是女方居上手,男方列下手,旁人只管把大河推到芝兰的下手位置站好。芝兰不忍心委屈大河,硬要让他站在她的上手位置上。然后有人提出异议,说两位新人是站错了位置,走来拉芝兰说要她跟大河交换位置。芝兰不愿听从别人的,只好说:
“他进了我家门,就是我的当家人,我喜欢他这样站。”
堂屋中间靠近神龛下的两张八仙桌上铺有新床单,上面摆满各种祭品。神龛和八仙桌上都点有对红烛,烛光把屋里照得一片通红。司礼官刘文裕把天贵请来坐在堂屋中间的座椅上。唢呐客方矮子和他的舅子哥小李坐在桌案两侧,吹出一片喜庆的曲调来。以前孙家斗和老李组合在一起吹唢呐,两年前两人结为亲家公,即是方矮子娶了李老头的女儿李桃花后,两个老家伙把吹唢呐的曲艺分别传给自家的儿子,过后姑爷和舅子俩又成了吹唢呐的搭档。刘文裕迈进一步拜上三拜,作揖磕头地进退了三次,行过大礼把一炷香插好在香炉里。刘文裕以前是蒿坪完小负责教务工作的教师,自从刘文宗校长犯错误被开除后不久人也死去,刘文裕当上村小的校长过后,在蒿坪村算是个有脸面的人。到行过三次大礼上过三炷高香,说过一番祝福的话语,校长端上礼盒立在一旁。芝兰由吴大妹和杨九妹两人搀扶着,大河在刘水保和刘七斤的引领下,小两口先拜过天地,再拜祖宗与高堂。芝兰的两位高堂早已不在人世,没父母亲可跪拜自然只能给爷爷天贵磕上三个响头,以此来感谢老人的养育之恩。大河开始改口不再叫天贵为表公,只能随着芝兰叫爷爷。天贵当然要给红包给改口费,同时得说上几句吉利的话,用来祝福两位新人。接着两人按照爷爷的吩咐,依然由两位新老支书及夫人领着,去堂屋外面的六合门前跪在父母亲张乾和不染的灵位前磕头,还对着奶奶春秀的牌位作揖。芝兰家有好几位先人,从曾祖、祖母到父母亲等不是在家中病故,或说不是因为寿终正寝而殁的,而是横死于异域他乡以及荒郊野外。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他们的灵位不宜安放在神龛内来陪伴祖宗神灵,只能降低尊位设置在六合门一旁,接受后人供奉。
两人重新到正堂来进行夫妻对拜。叩拜天地和祖宗时,气氛呈现出一片肃穆与庄重。而到夫妻对拜时,堂屋里又变得喜庆和闹热。两人互拜过两次,轮到第三次时有位伙伴悄悄将膝盖头伸在大河那屁股下面,大河拜得专心没防备有人整名堂,蹲下身时屁股顶在别人的膝盖头上,身子猛然前倾与芝兰恰好碰了一个响头。大河知道兰妹子有孕在身怕她摔倒,只能抱住她不敢松手。这样在一片哄笑声里,人们在刘七斤的带领下趁着热闹吆喝起来:
“磕头磕得快,床头床尾都恩爱!”
“磕头磕得轻,今年不生明年生!”
“磕头磕得响,夫妻双双入洞房!”
在一片祝福声里,众人又开上玩笑来:
“现在才入洞房?只怕两个人早就钻进哪蓬草窝里,抱在一起不知道已是入过好多回洞房的。”
“人家入没入过又怎么样呢?早插秧,早打谷;早种苞谷,早享福。你们说这种话是在羡慕人家两口子吧!”
“现在的社会开放了,青年人就喜欢种‘早苞谷’。”
两人早就听见村民爱说这些话,现在听了只管偷着笑。村民都知道芝兰本来要去考大学,而到补习过后快到高考时她却没去参加,偏是跑回村来突然说要与大河结婚,这事就让村民感到疑惑。村民容易对这种事感兴趣,之前有人不管是缘于好奇或是出于关心,爱来问兰妹子和大河,两人自然不能解释清楚。而到过去几个月有那些眼尖的人,看出芝兰的肚子微微隆起来,才猜出两人应该是经常处在同间屋子里,这就如同猫看见鱼放在眼前,时间久了两个年轻人熬不住哪有不沾腥不偷荤的?也有人说这个大河平时看去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而到关键时刻却是善于下狠手。说他与兰妹子谈情说爱,睡女人就像捉鱼一样,他是个里手善于抓住鱼鳃,结果就让鱼让兰妹子怀上孩子跑不脱手。村民们爱开玩笑喜欢图嘴巴快活,但不管他们怎么猜测怎么议论,两人只当没听见而已。拜堂过后刘水保和吴大妹老两口夹上两片猪肝,分别来喂过一对新人。两人刚吃上嘴旁人开始哄抢桌上的猪肝来。然后在一片喧闹声中,他俩被人拥入洞房里。
刘水保从土地承包后,没当大队支书,而今支书是由大队长的儿子刘七斤担任。老支书尽管卸任了,但老两口在大多社员的心目中是个热心人,仍然有威信。大家遇上什么红事白事,都喜欢把老两口请来帮忙料理事情。刘志强和刘文裕负责收礼金和写对联,另外若是有客人用钞票在红纸上贴成双喜字样的厚礼送来,或者送的礼品有被子、毛毯、床单和皮箱等物品,需要用毛笔在红纸条上写上标签与贺词之类的,好贴在礼品上以便挂在堂屋两侧来展出。这样礼送得重的客人见了,在人前自然感到有脸面。因而所有涉及到需要写毛笔字和登记的事项,都由刘志强负责进行。刘水保和刘七斤当总管,负责安排所有帮忙人员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尽力把事情办好。孙家志、张兴仁和刘山保负责进城采购,三人事先在大街小巷把一应货物采买齐备,由孙家志用手扶式拖拉机运到码头街河边来,再让刘毛和范玉坤负责撑船运回村里。吴炳忠本想给天贵家选择一个黄道吉日,没想夜里却是下起大雨来,好在白天雨已经停了。货物运回放在船上怕涨洪水,得安排上些人去河边抓紧时间把所有用品搬运回家。老支书刘水保的长子刘文军、刘文宗的长子刘志华和副支书孙家明的儿子孙序江,以前被保送去读大学或是当兵、当工人,而今三人已混成科局级干部,回乡算是蒿坪村的贵族阶层,总管安排他们负责请客待客。张天成、刘文勇、刘志胜、刘粑汤等人在菜房负责各种炒菜、炖菜与蒸菜。孙家发、孙家奎和孙建狗在饭房负责煮饭。吴志明和吴麻子负责劈柴。刘文清和孙家斗负责给菜房饭房烧火。孙序文、刘小河、刘志国、刘志玮、刘志斌、张子言和范国亮等十几个小伙子,他们当中有的是中学生,只因逢周末都回村帮忙负责端盘、上酒与收摆碗筷。杨九妹和张荷月负责准备凉菜。许悠然、曾彩霞、刘彩娥、李桃花和石兰英等负责磨豆腐与做豆腐。张杏月、张巧月、张露月、刘碧芝、刘艳静、熊腊芝、吴金枝、麻玉梅、李锦屏、段春桃、韩素仙、唐丫头等人负责洗菜、切菜和洗碗筷。刘小梅、孙序英、孙序华、孙春芬、孙秋芬、张小燕、张子鹃、吴玉莹和刘美艳等人,当然这些姑娘当中有的也是中学生,有的还准备参加高考考学,她们负责添饭和陪伴新娘子芝兰。大家既有分工又有协作,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而又有序的进行中,干好各自的分内外工作。
文子跟大家去河边搬运货物,他从河边提上两件啤酒,走到储藏室来放下,芝兰见了说:
“文子,辛苦你了。”
“没事。”
“等到你结婚,我和大河来帮你。”
“我一辈子不想结婚。”
芝兰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天气还没到冷的时间,她的肚子开始现水。她怕被人看出来,出门套上件肥厚的红色夹衣。文子见兰妹子成为大河的女人,他对表哥既羡慕又嫉妒,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文子没心情帮忙做事,看见地上放的几扎啤酒旁有几瓶解散的,悄悄拿上两瓶夹在腋下独自离去。他回家爬上楼坐在自己床上,想着兰妹子跟大河拜堂结婚时的情景,心里不是滋味。他用牙打开酒瓶盖子,一口气喝下一瓶,一口气又喝完另一瓶,然后只管把空瓶扔在床下。睡下后,只见芝兰的花容月貌如走马灯似的,不停在眼前转来转去,看得他眼花缭乱。他禁不住从枕下摸出还是在读初三时,他给兰妹子从井边提水到女生寝室去时,顺手拿走的那条乳罩。他一直珍藏着,眼前他把它拿蒙在自己脸上。乳罩上残留着芝兰的体香,微微透出兰花草的香气。文子嗅着那种神异的气味,然后就睡着了。不久他梦见兰妹子走到床前来,恍惚中他时而看见她对他招手,时而觉得她是睡在他的床上,或者拉他上床。文子醒来因为梦遗发现裤衩打湿。近年来方矮子早结婚了,而今表哥大河也结了,娶的却是他这个作为表弟的最为心爱的女人。眼前只剩他还单着,晚上经常为此感到苦闷,感到夜长时间难熬。他回味着刚才的梦境,梦见自己与兰妹子亲热时的情形,感到那过程极为爽快和美妙,极为值得他留恋。过后只因喝下的啤酒在肚里容易酿成一脬尿,他懒得下楼去厕所,就下床把啤酒瓶捡起一个,站在床前握住胯下家伙对准瓶口只管撒起来。撒完尿继续把瓶子放在床下,打算等到起床后顺便拿它下楼去扔。他躺下想继续寻找刚才的梦境,迷糊中却听见父母亲回家来开门。孙家志和刘彩娥回来取几个陶缸,好拿到厨房去炖鸡鸭,煨猪脚。文子听见老爷子爬上楼梯,急忙把脸上的乳罩拿下藏好在被窝里,闭上眼皮假装睡着。孙家志爬到楼梯口,看见床下有大半瓶黄澄澄的啤酒正浮着泡沫。他自言自语地说:
“这个狗日娃娃的,一点不像话!大家为你表哥结婚就忙得快要打颠倒,你这个懒家伙只管把人家的酒拿来喝了,不去帮忙只晓得躲着来睡懒觉,图安逸!”
文子只是继续装睡没理睬。孙家志看见儿子没动静,只管把床下的啤酒拿起来,使劲喝上一大口。喝进口中才觉得味道是咸的,感觉不对头急忙吐出来,瞪着牛眼睛骂起来:
“烂狗崽!他妈的把尿撒进瓶里咬逑唠?害得老子来喝!”
文子没想到自己只为撒泡尿,无意中会惹出麻烦来。心里后悔可又觉得事情怪不到自己,只管没好气地答应:
“晓得它是尿,哪个喊你来喝的?”
“老子原先就是不晓得它是尿唠。”孙家志抹着嘴角,朝楼下大声喊道,“刘彩娥,看你妈的生出这个杂种崽,他拿尿给老子喝!”
刘彩娥哈哈地笑过不停,马上问:
“你咋个喝得着他的尿呢?”
孙家志把事情说完,刘彩娥更加忍不住笑,啰嗦道:
“各人是你家崽的尿,喝了它怕哪样屁呢?童子尿可以医治百病,要是有哪个人摔断了腰杆脚杆的,摔破了脑壳,他想来讨我崽的童子尿拿去当药引子,我还舍不得白给他的!”
当母亲的溺爱儿子,总是喜欢把儿子当成小孩子看待。其实她养的崽儿文子早已长大成人了,早已跟那个田筱美睡过多少次的觉,儿子不再是母亲臆想中的那种童子娃娃。孙家志感觉老子无意上了儿子的当,干吃亏只管骂老婆来解气:
“呆婆娘,莫爱说你妈的那些屁话!”
“你莫来骂人,这要怪只怪你这个老家伙馋嘴!你老成几十岁的一个人,哪个叫你还是那种饿口饿嘴的?馋嘴的人不看清楚就爱乱吃乱喝,你是合该要上当的。——我去舀水来给你漱口。”
“舀水来咬逑呢?快给老子拿酒壶来!”
刘彩娥取来酒壶,孙家志拧开盖子抱着它,使劲喝上一口含在嘴里,叽里咕噜地响过一番,吐在楼板上算是漱过口。接着又闭上眼睛喝上两口,咽下肚里算是清了口。孙家志把酒壶递给老婆,看见文子起床站在楼梯口上,又冲儿子骂起来:
“你这个屁娃娃一点不懂事,今天是你表哥的大喜日子,就不晓得去帮忙多做些事情?这么大一个人,过后只晓得去吃冤枉饭!”
“我不爱去!”
“咋个不去?”
刘彩娥知道其中原因,小声把事情对丈夫说了。
“烂崽子,莫打错主意!在蒿坪村里长大的人,哪个不晓得兰妹子是你家天贵表公专门留来招上门女婿的?”
“上门我愿意!”
“野杂种的!世上有几个男子汉愿给人家去当上门女婿?老子看你这个狗日杂种的,逑事做不得一个,只有这点屁出息!”
“孙家志,你婆娘从来没偷过人,莫在这里来左一句、右一声的来乱骂我崽做杂种!”
刘彩娥听得不耐烦,不满意地说。
“别打岔,滚你妈的蛋!”孙家志骂过老婆后,见文子下楼来接着骂,“我家只养得你这个烂狗崽,你敢去上门,老子就薅起一根门杠子,一杠子要把你狗日的脚杆打断成几截!”
“断就断,打断了我也愿意去!”
“这,这,这……”孙家志见儿子耍起横牛来,脾气比他这个当老子的还犟性,就放缓口气说,“这个狗日的,长大了莫非连老子就管不住你?倒插门你也愿意去。那兰妹子在还没结婚的时间,咋个你不想办法先把她薅到手,去先搞到手里呢?现在才来说这种空话,你妈的是强盗过路杀壁板,说出这个话来管屁用?早就迟了!”
孙家志年轻时与儿子的脾气差不多,爱跟同村或是临村的姑娘钻进树林、山洞和瓜棚里,干过不少的花花事。当时村里的刘彩娥才有十六七岁,他把她悄悄领到界牌山上去捡菌子。他捡到几串枞树菌送给她去吃,然后他哄她拱进那个看守包谷的棚子里,解下裤腰带就把她睡了,轻易就把刘家的黄花姑娘变成自己的女人。
“总有一天,我要把兰妹子薅到手的!”
“烂崽子!老子给你说了,兰妹子在没结婚之前,她好像是山上的一只野鸡、野兔、野猫子,你只管去薅她去睡她。你要是能够把她薅到手里,我算你狗日的有本事;到现在人家结婚了,她变成家鸡货是个有主子的人,你要是不讲道理不懂规矩,敢去打她的歪主意,想去沾上她一点半点的骚腥味,到时候老子这一大耳光子,要光得你滚到那阳沟里去睡起!他妈的,怕当真是没王法了,敢乱来!”
孙家志准备去打文子,刘彩娥从小爱护短拦住丈夫不许打。刘彩娥听孙家志说话粗,不合教育子女的理路,骂丈夫说:
“就是你这个老家伙平时不正经,爱乱来教育我崽的,他到长大过后才随你。你两爷崽是一路货色,一挑臭粪桶拿上根扁担串上两头挑起来,两爷崽分不出个轻重,是不得打颠倒的。”
“刘彩娥,这崽各人是你生的,莫来怪是我教得不好。”
孙家志不喜欢跟刘彩娥纠缠不清,答应一句马上一手扛上一个陶灌,一手提上一个气愤愤地离去。接下来,刘彩娥又劝儿子:
“我的个乖崽啊,兰妹子现在是你的亲表嫂了!古话就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不从别人的情面上看,单从你妈和你舅爷的面上看,过后你千万不能挨近兰妹子身边,不可以在她身上打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