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来到大路河公社中学教书,田金昌只因贪恋姑娘的美色,曾多次找理由去与她接近。不染最讨厌这种飞扬跋扈的人,但又知道姓田的是个人物,不敢轻易得罪,只能不冷不热地与其周旋。有天田金昌骑自行车到学校来,当时整个大路河的人都用不起自行车,只有他一个人买有一辆骑。他招呼一声走进寝室,不染正在批改作业本,碍于情面只好请他坐,还倒上一杯水。他坐下后,装模作样地问这问那一番,想表现出对属下关心的模样就找话说:
“戴老师,经常走路回家累不累?”
“不累。”
“不会吧,走那么远的路哪能不累呢?我有自行车,你要是嫌累的话,可以骑上我的车子回去。”
“我不会骑。”
“我可以来教你。”
“不用,我喜欢走路,走习惯了不觉得累。”
不染一边答应,一边只顾改作业。田金昌看出她对他这个人是爱理不理的,说过几句找不到话说,只管抽起烟来。
“不染。”随后他找到一个自认为是最诱人的话题,又改变了称呼说,“你想不想转成公办教师?”
“有这种好事谁不想呢?”
“你写个申请来,我拿去找我姐夫批准,叫他马上给你办。”
“有这么容易吗?”
“你放心,事情可以包在我身上。”
“我不敢麻烦别人,还是算了吧。”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我俩是好朋友,帮帮忙是应该的。”
“田主任,你是个当领导的,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年纪又比我大那么多,我哪敢做你的朋友嘛?”
“你转成公办教师,过后一辈子不但可以领国家的正式工资,比你现在领的工资要多出两三倍,而且转成居民户口有购粮证本子,可以去粮管所领口粮。我是最喜欢你的,能为你办事我高兴。”
“田主任,我从来不想麻烦别人。”
不染知道这个人有本事能够去把这件事情办成,也知道有这么好的事情她当然求之不得,但是她更了解田金昌的人品,知道她同意接受这种好事过后,意味着她过后必须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因而她不想跟他搭白不敢惹麻烦,说过几句话不再吭声。田金昌抽着烟,烟雾在屋里弥漫。不染反感烟味,又见门已被姓田的进来时随手关了。怕田金昌没安好心,趁机对她干出什么粗鲁举动。她忍不住咳嗽两声,站起来去打开窗户。
“哦,对不起,不好意思。”
“没关系,田主任。你喜欢抽烟尽管抽你的,我只是把窗门开上好让空气好点,这就没事了。”
田金昌使劲吸上几口烟,去走廊上扔掉烟头,又“啪啪”地吐上几口痰。进门见不染坐在桌前,模样像一枝长得朴实无华、与世无争的莲花样迷人。禁不住伸手在她背上试探性地摸了一把,笑着说:
“好漂亮!”
不染看见田金昌无礼,只是啪地一声将手里的笔杆拍在桌上,拍得桌面和作业本上溅有星星点点的红墨水。她站起来注视着他不言语,他从她脸上读出种高傲和无畏的神气,只好搓着手说: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见你穿的这件衣服漂亮得很,想摸摸衣服是用什么布料做成的,回去好给你嫂子也买上一件。”
不染知道不可以与这种人硬来,随后只能收起冷脸说:
“破衣服一件,嫂子哪里看得起它。”
“不染,这衣服肯定是哪个男朋友买来送你的。”
“田主任,别乱说。这是我二哥去外地学习,他给我买的。”
不染说罢,怕招来麻烦不再搭理。田金昌当场看出不染是不喜欢他的,坐上一些时间觉得没意思,然后走了。
过去半年时间,田金昌提升为冷溪副区长。他上任大半年,有天老婆从家里来赶场,开门恰好遇见丈夫与其下属某个公社一位妇女主任躺在床上,两人衣服裤子没穿,颠鸾倒凤,正在搂抱着不停啃咬得来劲。那个妇女主任只因弟弟从部队复员被安排回生产队干活,弟弟想借用刚退伍之机,求人帮忙安排他到区食品站来上班,进入国家单位过后好有工资领,只能求姐姐为他四处找关系。女人年轻漂亮求到田金昌,田副区长见了她满口答应。这样一来二去的没多久两人就上了床,自然女人的弟弟也如愿被安排到食品站上班。再过段时间,田副区长的老婆到区政府来,用钥匙开门竟然发现丈夫跟别的女人厮混在一起,当场气得不行直冲床前,只想抓床上女人头发。妻子当场被丈夫拦腰抱住,那个女人急忙穿上衣裤逃走。过后田金昌只怕影响不好,只能向老婆来承认错误,并解释说事情只是偶然发生的,又对老婆保证说今后再也不敢干那种事情了。他把老婆哄回家去过后,不久重新与别的女人勾搭在一起。田金昌是个活得现实而有心机的人,想当官想往上爬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满足他作为一个男人对于权力、物质和情感等方面的控制欲。他的位置升迁得越更快,地位提拔得越更高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欲望就膨胀得越大,过后被他祸害的人也会越多。他成为搞所谓革命运动的红人后,早已不甘心长期陪伴家中的那个黄脸婆,守候着那个丑妻过完这辈子。而后老婆发现他跟别的女人勾搭成奸,只想大闹一场。这次姓田的知道自己无论跟老婆怎么认错,怎么解释,怎么保证都于事无补,逼急了他变得老羞成怒,借着酒性只管关上门用被子把丑老婆的头裹紧,好叫她喊不出声来。然后只管狠揍一顿把她打得半死,想好好地教训她一回,好让她过后不敢来管他的事情。女人是个急性子和醋坛子,挨揍后只顾想着她平时在家中干农活、伺候公婆和生养孩子,甘心给姓田的当老妈子活得多不容易。这样男人不但没领情,反而爱在外面背着她乱搞男女关系,被她当场抓住过后,他不但没悔恨表现,而且要使劲来打她。女人感到跟这种男人过日子没意思,越想越气,回去她在冷溪街上买了两卷粉和几包鼠药,走在半道上把鼠药裹在卷粉里,几大口吞下肚里不久倒在路旁草丛里,然后就没气了。
张乾比不染晚来一年,来后只因祠堂对面大楼房上早住满人,只有左侧小楼房上还剩下一间。房子原本是李校长用来存放杂物的,后来校长把钥匙送给不染充当厨房,用来煮早餐和夜宵吃。屋里放有几箩筐木炭、三个木柜与一张木床,屋后的走廊上又有一个小灶台。屋里几个大木柜一个是不染用来放衣物,一个是学校用来放图书,还有一个是学校宣传队用来收藏所有表演服装和道具用的。眼前学校住房紧张,不染只好把这间房子腾让出来,给新来的张老师住下。两间卧室的中间隔有一层板壁,壁上有门道。张乾住进来后,不染把那个装衣物的柜子找人帮忙搬到自己这间屋里来,再把中间的门闩好,并用那个柜子顶住。张乾刚来学校没来得及准备炊具,不染同意与他打伙使用,一起在房屋后面楼道的灶上煮早餐和夜宵吃。学校食堂在周末没开伙,张乾离家远不能回家去,有时用学校的食堂来煮饭吃,有时只在寝室后面的灶台上随便煮一餐。当时学校只因受公社党委的委托,又联合街上几个单位的职工和所有大队的社员,从中选出优秀人员组织成一支宣传队。不染是宣传队的辅导员和骨干演员,遇上宣传队需要抓紧时间排练各种节目,周末工作忙她没时间回家,只能到食堂来煮饭吃。不久张乾分来,周末两人在食堂里一起吃饭。那时属于公办教师的,粮油到粮管所里去买,肉要等赶场天到街上去买,蔬菜得由教师自己栽种。不染不属于公办教师,没购粮证只能从家里带米和油来,或是去市场上买高价的。而到张乾分来后,他是公办教师有购粮证本子,可以去粮管所买到平价粮油,打伙用张乾的口粮。两人吃一个人的口粮,遇上不够吃时去市场上用张乾的工资买上一部分添补上。学校老师每人划分有一块菜地,他俩的菜地是靠在一起的,吃过晚饭后有时便一起到学校背后的山湾里的土地上来挖土种菜。等到菜种出来又长熟了,好供给食堂或是留在周末来食用。食堂每周只能吃上一餐肉,生活清苦到周末有空闲时,张乾爱下河去捕鱼,两人经常用鱼肉来改善生活。
两人一见如故,情投意合,在生活中彼此互相陪伴,互相关照,没多久就成了一对恋人。周末校园里经常没旁人,两人白天喜欢去河边或是山上玩耍,晚上就守在寝室里看书。别看这所农村中学的规模小,却有满橱柜的藏书,比如像《史记》《唐诗三百首》《康熙字典》和诸多中外著名小说都收藏得有。这些书有的是上级有关部门配送的,有的是每学期开学时李校长借用粮管所或是供销社的拖拉机,去县城书店给学生购买课本时,看见书店有好书卖,有的老师叫李校长买而校长也舍得用学校的经费买上一部分,顺便用拖拉机运回来。不染喜欢读唐诗和小说,晚上在煤油灯下看过几小时书,过后只见两个鼻孔被油烟熏得像灶孔一般黑。她用手擤过几下鼻子,手绢上就沾有许多黑烟灰。张乾见她如此,用纸片卷成一个筒套好在灯罩上,煤油燃烧得干净残留的烟飘得更高,鼻孔里吸入的烟尘就少了。
几年前,在大路河四周的山坡上,漫山遍野长满了桐子树和其它的树丛。那些楠竹也长得到处是,当竹子和树木长到自然枯死时,它们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山坡上,或是深沟里。村民们上山去把竹木扛回家来,觉得这类东西枯死在山上的是太多了,多多地把它拿回家来又派不上什么大用场,然后只能任随它去日晒雨淋,全部腐烂在那些山野里。当时的干竹笋,多数人家上山去挖来挑回家,晒干后每年大约可以收获上几百斤,秋冬过后挑到山外市场上去买。枞树菌、荞粑菌和其它的各种各样的野生菌,一般遇到菌类生长得多的年月,村民上山去有时每天可以捡满一两背篓,一年也可以晒上一两多百斤的干菌子。还有像金钱豹、云豹、豺狼和穿山甲等这些动物,而今上山去尽管难能看见它一次,但是像猕猴、七盘蛇和五步蛇之类,却是容易遇见。黑熊只需等到队里那片板栗山上的野板栗长熟了,可以看见几只熊瞎子,不是爬到树干上去摘板栗吃,就是守在林下的地上来打滚和互相嬉戏。而至于野猪、山羊、獐子和白面狸这类动物,村民经常可以遇见并捕捉到它们。
自古以来,森林给白河上游两岸的村民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给村民带来极多的恩惠。它们以其丰厚的物质资源,养活了这片山野里的世代村民,使其不断生息繁衍下去。而遗憾的也是在这段时期里,这一带地方上的树丛却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人为浩劫。那时冬天经常有百数名伐木工人上山来采伐木材,当场漫山遍岭布满被砍倒的树木;遭受屠戮的树木的尸体,多得几乎可以把一道道的深沟幽壑给填满铺平。村民进山去砍柴或是干别的事,不用爬山涉水,只需踩着木材堆,即是沿着用木材铺平的大道上,可以走进山里去。冬天木材被砍倒堆积在河沟里,到夏季下雨后,小山溪涨满水变成一条河,工人们将木材顺水送到山外白河两岸,再搬运到岸边的沙滩上来垒成无数堆的木材。只等日后排工们赶来,把这些原木扎成一张张的大木排,一批一批地顺水漂过松涛县城和蒿坪这些沿岸的村镇,再漂流到白河下游桃源县的码头上去出售。那时期,木材一直是松涛县政府的支柱产业,出售木材所得来的收入,乃是县政府的主要财政收入之一。当时只因采取了这种无节制的毁灭性的砍伐方式,前后共计砍伐了有十多年之久,这才将白河上游两岸的绿水青山,毁成一座座的空山和荒山。而后看着这些荒山秃岭,回想起过去的遍山绿树,只会令人感到痛心疾首。
张乾被分到这里来教书时,只因树林一天天的正在遭到砍毁,山中的豺狼猛兽尽管已是不能遇见,但河水里的各种鱼与石蚌仍是极多的。当时乡下生活没什么可作娱乐的,无聊的时间去山上采摘,或是下河捕捞到一些山肴野味,这就变成两人消磨时间的最好方式。大路河上没渔船,也少有人能捕鱼。张乾是出生于河边上的,从小爱下河长大也像他父亲一样擅捕鱼。他分到大路河来教书,回家带来两张鱼网,周末爱去河边或是那些深山沟里捕捞。
有次不染陪张乾沿着溪涧走了很远,走过几个村寨后,这里山色耀眼,溪流澄澈。继续走过一阵,只见山高林密,烟霭蒸腾。远山被白云罩着,山下不见人烟,只见溪流两岸长有许多杨柳和麻柳,还有一些桃树与竹林。两人继续绕过一道山嘴,又见从一座小山头的树丛里露出片墙头,几间瓦屋两头的白墙比房檐高,房屋附近栽种有几棵芭蕉,屋前大门的正上方写有“水云庵”三个大字,门框两侧有一副用唐朝王维《积雨辋川庄作》中的诗句,写成的楹联为: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佛堂里也有一副对联:吃尽人间苦;了却俗世缘。这里是片佛教净地,庵堂外三面环水,溪水从山头的侧面环绕上大半圈,又从庵子侧后的石崖上流下去。溪水两侧绿树夹岸,河滩上长有许多火棘树。当时只见蝉声嘈杂,风吹习习,波明如镜。水边兰花草的根部被溪水冲刷干净,露在外面的变得如同葱根似的白。兰花花叶繁茂,馥郁芬芳,令人感到神清气爽。此地风景虽好,只因香客寥寥无几,这就令人感到冷清。过后走进庵堂里来,看见神台前面虽是干净,却是既没烧有香纸,又没点上灯烛,室内显得有些昏暗。两人以为没人照看庵堂,只顾进到堂前观看。
“阿弥陀佛,施主请坐。”
突然听见有人说话,两人吃了一惊。随后只见有位颤巍巍的老人从佛堂旁边起身,走来与两人打招呼。这位老尼身着青布道袍,脚穿布鞋,刚才坐在佛堂前一角点上一炷香,在闭目做功课。老尼的头发全白了,神态有仙风道骨的气韵。
“不坐了,老人家。我们从这里路过,想来看看。”
“走路辛苦了,请坐下休息一会。”老尼客气地说过,又向屋里后园喊着,“普净,上茶。”
不久走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尼姑,也穿着青布道服,容貌显得贤淑端庄,左脸上有一大片紫色印记。尼姑俗名为秋月,只因从小养在家里多病,父母只能忍心把她送到水云庵来为尼,不久病也好了。过后父母舍不得爱女,重新把秋月接回家中,不想她又变得疾病缠身。然后父母请人给女儿算命,先生说秋月生来该是位美人,遗憾的是她不宜落入红尘,处于红尘容易被孽欲缠身,结果会命不久长。这样有位仙人来度化,用墨汁有意在姑娘左脸上抹了一下,过后秋月生下地脸上便有一片胎记。这样父母只能把秋月送到水云庵来剃度修行,取法号为普净。常言说一子出家,福及数代,皈依佛门既是求取来生,也能度化世人家人,但是留在这所比丘尼佛门中长期遵从清规戒律,这毕竟是条孤单与寂寞的路。秋月走上这条路,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命运的安排。当时普净斟上两杯茶端来,两人感觉口渴喝过水。这哪里是什么好茶水,只是尼姑平时里到溪边去从那些火棘树上采摘来的柔枝嫩叶将其炒干后收藏好,过后用它来泡水当茶喝而已。张乾喝过这种茶水,喝下水去还把叶片嚼烂咽进肚里。叶子在口腔里咀嚼时稍感苦涩,片刻后却产生一种淡淡的甜味,便于解渴解暑。不染喝不习惯,只想把苦茶水吐出来,老尼看见只能说:
“施主,茶不好,怠慢了。”
“老法师,这水好喝。”不染听见张乾如此说罢,只能把水咽下肚里去。过后张乾看见普净脚上那双草鞋沾有黄泥,又问,“这位师父刚才在忙什么?”
“在屋后地里种菜,现在庵子里香客少,没人给香火钱,我俩吃菜全靠普净亲手栽种。”
近年来,山外阶级斗争开展得热火,这种政治运动自然也会波及到山中的水云庵来。大路河公社干部要求社员不要到寺庙或是庵堂之类的地方上来烧香烧纸,求神拜佛,说应当破除封建迷信,还说要拆除这所百年庵堂。因而这里香火变得冷清,两人收入自然就少。本来公社政府曾经派人来叫两人还俗回家,而老尼普善已是在水云庵里住守过多年,她家早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家。普善没有去处,更因为感到山外的人得失心过重活得浮躁,老尼早是忘却三生苦悟出真人生,只想避俗渡人不愿离开佛门,生死才要住守在这所庵堂里度余生。据说这普善曾是冷溪镇上的财主刘守仁的爱妾,她娘家还是昔日冷溪司的世代土官,即是土司酋长杨家门庭里的一位千金。后来只因土官被朝廷里的流官所取替,娘家人失去世亵的王位,家道中落,她变成个平民后为了生存,然后嫁给刘守仁为妾。而到财主父子在土改时被镇压枪决后,刘家其余人只能作鸟兽散。女人素来信佛,她没去处只好走到水云庵来落脚出家为尼,取法号为普善。老尼从小到大什么事不喜欢做,只因慧根与佛门有缘,以前住在刘财主家,平时不但爱到水云庵里来打坐、拜佛、诵经和做功课,还要提上清油来给佛堂点灯、上香、洒扫和用净水给佛像擦洗金身。而普净虽然有去处,但她剃度开悟后只想避俗山里,亦念及尊师不欲离去,想着老法师素来对弟子关怀备至,普净心善知道普善年纪大,不能弃之而去,只能留下来经常去化缘,陪伴老尼在庵堂里过完余生,再考虑身后事情。张乾看见法师生活得苦,坐过片刻去功德箱里投入两元钱。
别的香客一般只舍得投入几分钱,或是几角。普善看见张乾心眼实诚,出手大方,恳切地说道:
“功德无量,谢了施主!”
两人离开水云庵,走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山沟。这里却是两条小溪流汇合的场所,走近水塘边张乾见有许多鱼在游来游去。他从包里取出网走下河,却见鱼都藏入石穴和水藻丛中,看不见它们的踪影。他当把鱼网在水下布好后,再跟不染上山去采竹笋,打算过几个小时再来收网。两人走上山时,发现在这两条溪流交汇的正岭下,有一所古墓隐藏于树丛和藤蔓之间。张乾好奇去扒开丛林,只见墓前一排组合石碑显得精致和高大,从模糊的碑文上可以得知墓葬乃是位将军及土司夫人。坟墓多年没人来祭扫,环境显得凄清。不染看见这坟茔,想着墓主人生前的地位显贵,估计人也长得俊美,但死后却照样变成一具骷髅,葬身于黄土垄中。当想到这些不染不知怎么,就感到这个人不管你生前活得有何等的富贵荣华,何等的风光,而死后的地位大约该是平等的。两人走过两道山岭,采到半背篓野竹笋才走下山来。张乾背上背篓在前面走,不想不染只为采摘野花,落在后面。山路狭窄而又松弛,不染想去摘路坎边那支鲜艳的野花,却看见有条蛇缠绕在树枝上,它昂着头吐出信子。不染被吓得只顾向张乾这边跑。鞋子跑丢了人没刹住车,在溜下来时恰好与横在路上并摊开双手准备保护她的张乾闯了过满怀。两人被冲倒在坎下草丛里,背篓里的竹笋撒了一地。张乾来不及捡地上竹笋,只顾安慰她:
“别怕,别怕,它不咬人。”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不染搂紧张乾,只顾将脸贴在他胸前,惊慌不已地说过一阵,依然没松手只顾搂住他。
“上山哪有不遇见蛇的?它只是条菜花蛇,没毒不用怕。”
“看见什么蛇我就怕它。”
“这种蛇抓来跟鸡煮在一起,蛇肉吃起来最香。”
“别乱说,什么蛇都不能去抓它。”
“知道,我知道。”
“等也不等我,走得这么远。”
“我以为你就在我后面。”
“过后走路要等我,不可以离我这么远的。”
“好嘛,我依你。”
“刚才你没等我,害得我吓得心头咚咚跳,我要罚你。”
“怎么个惩罚,你说。”
“当然是罚你去把鞋子捡来,再给本小姐穿上。”
“亲爱的戴小姐,小生乐意接受你的惩罚。”他去捡来鞋子把她脚上尘土抹干净,穿好后又问,“脚没伤着吧?”
不染摇摇头说:“没事。”
“心头还在跳吗?”
“摔傻了吧,心脏不跳人还能活?”
“让我摸摸看,跳得厉害不?”
“当然,你摸吧。”
他的手摸在她胸前,感觉那里正在一起一伏的。他只管用手在她乳峰上揉着,这时她才意识到是上当,把他手推开说:
“坏家伙,想占我便宜。”
不染用媚眼看着他,随后又想把他那手拿过来,压在胸脯上。不久两人搂在一起吻在一起。两人在草丛上打了几个滚,身子把荒草压倒一大片。他控制不住激动从隔着衣服抚摸双乳开始,变成想把手伸进胸前衣襟里去。两人相恋了几个月,没到谈婚论嫁的时间亲热,以前只停留在拉手和拥抱的这种层面上。而今开始放纵起来,她让他摸过片刻发现他来解她胸前扣子,她才把他手推开。过会两人坐起来,拈去对方身上的草屑,拍去衣上尘土,捡起撒落的竹笋装入背篓,拉着手下到山脚去。
到山下张乾下河去收网,看见网上挂满了各种鱼,多是鲤鱼、鲫鱼、白鯈、山麻、鳜鱼和鲶角角鱼等。他只下过一次网,捕到的鱼可以供两人吃几餐。当然无需多捕,因为鱼肉吃多了肠胃容易上火,捕得过多拿回去一时吃不完,浪费了资源感觉可惜。张乾捕鱼最怕遇上娃娃鱼,这个东西力大凶猛,趾间有蹼老爱挂住网。当它缠在网线上容易挣破鱼网,更难将它从网上摘取下来。何况捕到娃娃鱼后,看去它像个婴儿似的两人不忍心吃,只好把它重新扔回溪水里,好让它回归自然继续自生自灭。还有水里的石蚌更多,它们白天喜欢藏在阴凉的石板下,或是杂草中和洞穴里,夜里才出来活动与觅食。白天你只需去搬开石板,受到惊扰只见它们的后腿不停伸缩,一纵一跳的跑得飞快,不易抓到它。而到夜里你要是用手电筒或是火把去照它,只见岸上和浅水边上到处都蹲踞得有。它们每当遇见灯光,都傻蹲着一动不动的,只需用捞兜罩住,这就容易捕捉到手。石蚌的肉质鲜嫩、营养丰富,捕回去杀死后清洗干净,采取炖、蒸、煎、炒等烹饪方式都会适宜。但是当地老百姓的饮食习惯,一般宁肯每天每餐去吃青菜萝卜之类,也不爱去捕捉石蚌来吃肉。当时单位上的人要是有喜欢吃石蚌肉的,不用你亲手去抓,只需舍得出两分钱一斤,想吃多少只老百姓可以去河沟里给你抓多少送来。
时间又过去几个月,不染的班上有个学生病了不能来校,她要去学生家看望却不敢独自去,只好叫上张乾陪同去。两人翻山越岭走过几小时路,赶到学生家当了解清楚情况后,沿路返回没走到一半的路程,在路过一个村子时蹿出一条恶狗来。不染走在前面只因狗爱挑女的来欺负,突然受到袭击她没被咬伤,而在退下坎去时却把右脚给扭坏了。当时她不能走路,他只能背上她走完十几里路回到学校。她脚骨受损肿起来不能下床,然后他只能替她上课,给她敷药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比如她平时要洗衣、洗脸、洗身子、翻身子和倒尿盆之类的活,只能由张乾来帮她完成。不想过几天她来了例假,腿关节刚复位不能活动,裤衩脏了没办法脱下换洗,真是难坏了她。这样她只能躲在床单里,慢慢把裤衩退下去再由他给她从腿上给脱下,去找来条干净的重新给她穿上。开始几天她感到不好意思,而后想着自己既然已经认定这个男人是自己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处于这种为难的时刻她需要他的帮助,需要他来帮忙做这些事情,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通后她身上脏了有异味,不便擦洗叫他烧热水,用盆子端到床前来。她用床单盖住身子躲在里面解下衣裤,叫他把毛巾拧干水后递给她擦干净。他见她把毛巾伸进床单下他就躲到一旁去,等到她擦过一番叫他时又走来把毛巾搓洗干净,递到她手里由她继续擦洗。到过几天她不但不要他避开,还叫他用毛巾帮她擦背上与腿部。她得他伺候舒服过后,她除开胸部和身下不敢叫他帮忙而外,其它部位都要他帮忙擦洗。有次他看着她的玉腿,越擦忍不住手越爱往上面移。毛巾热乎乎的,靠近腿根她用床单遮住脸,低声说:
“别,别这样,那里……那里不……”
“你不方便,干脆让我给你擦洗。”
“不行,现在不可以。”
“要等到哪时候,我才可以……”
“我俩不是有约定吗?答应我,等到结婚过后。”
“我等不起了,现在就想……”
“那等我腿好了再说。”
“也等不起了,我想现在……”
不染从床单里钻出头来,看着他说:
“求你了,现在不可以的。”
“我想看一眼,就让我看看吧。”
“别这样好吗?有什么好看的,羞死人了。”
“你闭上眼睛只让我看一次好吗?”
“不行。”
“只是看一次,答应我好吗?”
“嗳呀,随便你吧,拿你没办法……”
张乾准备揭开床单,不染急忙拉上床单蒙住眼睛。时间过去片刻他的手挨近她的腿,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轻轻地揭去床单。待到即将看见那片神秘的地方,手停过一会他却把床单拉下盖好。张乾紧张得喘着粗气,红着脸说:
“不看了,好好休息吧。”
“对我不感兴趣?”
“不是,我怕看了,我会管不住自己。”
“只要你喜欢,想怎么样我都随你。”
“等腿养好了再说。”
“我也希望这样,给我去拿条短裤来。”
张乾端上盆子去倒掉脏水,顺便拿来干净衣裤给她穿好。这时他只想尽力把她伺候好让腿伤好得快些。不知为什么他要揭开床单,她却感到紧张;他没揭开,她竟感到失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