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黄瀛的头像

黄瀛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8/16
分享
《白河情》连载

第四十章

人生无常,生死难测。张乾不幸离世后,不染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承受不了痛苦一下子就病倒了。李校长批准她留在家里养病,说是叫她把病养好了再去学校上课。过后她发现有了身孕,不想再去大路河教书,只想叫人去学校把自己所有用品搬回家来。家人当知道不染怀有孩子后,戴先生和儿子、儿媳们首先考虑的是:家里的成份本来就不好,不染又是一个姑娘,无媒无证的怀上别人的孩子,男的已经死去要是她把孩子生下地,让外人知道过后这事不仅要受千人骂万夫指,一辈子做人抬不起头,而且学校不能留用她,一辈子的前程等于毁了。当时一个姑娘要是未婚先孕,在作风上出了问题,别人想来抓辫子,用她的事来做文章,就麻烦了。家人要不染趁眼前肚子没隆起来,别人没知道情况,必须设法先把孩子给处理掉,好及时去学校上课。因为就算她这份工作只是份民办教师而已,但指标也不易弄到手。她有这个位置能尽力把它保住,过后再把工作当成跳板寻机转成公办教师,重新去嫁人她依然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不染只想把孩子生下来,两位嫂子来极力相劝:说她还年轻,喜欢孩子等到与别人结婚过后,重新怀上可以堂堂正正地生;还说当今国家对生活作风问题管得严格,世人都对非婚女性生子与非婚孩子极为鄙视;说她生下孩子后不仅难以养大成人,而且把名节毁了日子更是难以过下去。不染听不进别人的话,坚持说孩子是她与张乾真心相爱的见证,是她的亲骨肉,她要是答应把孩子做掉过后,这太残忍了就是对不起张乾。家人见劝说不成,天天骂,说她要是不把孩子做掉,田金昌知道过后上门来找麻烦,不但她本人要有吃不尽的苦头,还会拖累家人,弄得全家过不成日子。

两位嫂子又举出身边几个例子,其中有个是二嫂的表妹小李,说在县城国营饭店上班,当时小李只因结婚刚过两个月就生下孩子。不久有人来揭发她是未婚先孕作风不好,小两口先被单位领导叫去写过检查,再拿到批斗会上由自己读,她被折腾得没面子不算,还挨处分被降了两级工资。还有个人是冷溪北门街上的周姑娘,她以前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子。后来只为父母包办婚姻,逼她嫁给当地一位公社副主任的傻儿子。婚后傻丈夫性无能,姑娘等于守活寡。过后公爹知道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夜里他只想代替儿子与儿媳干不要脸的事,周姑娘说什么反正都不答应。过后姑娘旧情难忘跟前男友寻机私会,被人抓住后公爹叫族人将她关起来,逼她跟前男友断绝关系。她没答应被挂上写有流氓犯的牌子押着去游街。受到侮辱和惩罚后,她仍是不思悔改继续跟前男友私会。乱搞男女关系为世人所不容,周姑娘多次与人通奸被人抓住关押后,经常拿她绑着挂上写有所谓流氓犯的牌子押去游行。有次在公社关过好几天时间,公爹有权把她当成犯人送她进城去,在关押期间遇到枪毙犯人,她被人绑上用去陪杀场。上刑场后她听见枪响当场被吓疯。而后被放回家成天变得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有时疯得连衣服裤子也没穿,成天四处乱跑看去多可怜。

不染眼看要是不听从家人的话,会在家里呆不下去,她被逼无奈只能答应家人的要求。当时做人流手术必须持有结婚证、大队和公社开出的证明,医院才能答应开药或是做手术。不染不能去开证明,不能去医院只好由大嫂以李萍的名义,开后门弄来包打胎药熬好,想让不染喝下就躲在家里进行流产。当时李萍熬好药水端来,见姑子接过药碗后傻乎乎地站在地上,半天没喝。大嫂催促说:

“好妹子,快喝吧。喝下它把那个孽种弄出来,过段时间你还是个大美人,还会有不少男人喜欢你,爱围在你身边打转转。”

二嫂也劝道:“妹呀,喝吧,别犹豫了。”

不染看着碗里冒出的热气,闻着苦药味,突然想到张乾。这时她不能忘其所爱,不能抛却所爱,眼泪如同泉水一般簌簌地涌出来。她喝不下药水,却把碗扔在地上哭着说:

“求你们了,求求你们去买包老鼠药来!我喝了它,就可以去见张乾了。我和他生不能成为一家人,死了还不能死在一起吗?”

不染坐在洒满药水的泥地上,哭泣着,抽噎着。二嫂只能陪着她流泪,大嫂却是气得大骂:

“你这个蠢货婆娘唉!背时婆娘啊!你的脾气咋就这么大,这么刚烈呀?不是我们不通情理,硬要故意来逼迫你啊!实在是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实在是遇上这个年成没法让你留下孩子呀!我好心好意的,好不容易去花钱求人,才弄到这包药来,你不喝它一下子还把它全部倒丢了。我给你指条活路你不走,却偏要想往死路上寻,今后会有苦日子在等你去过,有罪在等着你来受啊!”

父亲也赶来,暴跳如雷地骂着:

“你这个死女子!没经过我同意,你不守礼规就和别人相好,惹出麻烦事我没骂你就算了,落到眼前这种地步你还不听话,不把那个孩子弄掉,还来惹我生气,给家里找麻烦事!你不听话就算了,不听话过后别再喊我做爹,我只当没养有你这个贱人算了!”

没人能够说服得了不染,阻挡得了不染。她每当想到电影上的刘胡兰,想着她为了自己的信仰,躺倒在敌人铡刀下就毫无惧色,而我为了保护自己的爱情,保护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家人面对生活,只想夹着尾巴来做人,跪着求活;而不染面对爱情,不能屈从威逼,只能让所有的淫威,都跪倒在她的真爱面前!

不染身为姑娘怀上私孩子,不能住进娘家的正屋里,只能在屋后堆放杂物的较为隐秘的偏房里,摆上一张小床住下。因为客家人忌讳未出阁的姑娘躲在家里生养孩子,怕这样会给祖先和神灵带来所谓的血光之灾。她到肚子挺起来不能出门,守在小屋里没火烤感到日子难熬。躺在床上寂寞时她爱自言自语地说:“我和张乾是拜过天地,是结过婚的。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我们生活在一起,我怀上他的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没什么不道德的,谁都没权利来指责我,没权利来伤害我的孩子。”有时她又傻想着,责备自己:“为什么我的命就这么苦?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张乾喝醉了,那晚上不陪他睡在一床,不去照顾好他呢?为什么我明明知道校园里晚上蛇多,那晚上他去上厕所我偏是睡得那么死,没有陪他一起下楼去呢?”

临产那天,下着小雪。天空灰蒙蒙的,飘着雪花。早上从羊水开始破出,她躺在床上没人来陪伴,没人来照料。风从屋檐下和窗户外吹进来,雪花在屋内随风飞舞。当时家中除二嫂外,没人愿意走来看望她,照顾好她。独自躺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身子痛得受不了,只能含泪在心里念着张乾的名字。她是多么希望能有张乾在身边来陪着,有丈夫来扶上她去走一走,活动一下身子;或是能够躺在丈夫的怀中,好让他抱着她这冰凉的身躯,抚慰她这痛楚的心灵。熬过一天一夜,孩子终于呱呱坠地,是个女孩。当时脐带没剪断,孩子仍在血泊里哇哇哭泣着。不染悲喜交加,不能马上站起身走过去。不久大嫂李萍提来一桶热水,想作最后一次争取,逼迫不染答应让她把孩子扔进桶里,以便消除家人的后顾之忧。不染顾不上产后的虚弱,只能挪动无力的身躯爬过去,只管把孩子抱在怀里,跪在地上使劲咬断那条带血的脐带,用棉被裹好孩子。觉得孩子比她的生命重要,搂着孩子躺在床上一边流泪抽泣,一边用舌头舔去孩子脸上血污。

“四清”运动结束后就是文革,当时冷溪区为了完成所谓的斗争任务,经常将“地富反坏右”抓去挂上牌子,拿黑五类站在台上进行批斗或是去街上游行。开始戴先生只因有田金昌这把保护伞罩着,没人说要来动他,抓他去开批斗大会。到不染生下孩子后,家里失去了保护伞,这样戴先生不仅连小货摊摆不成,还被人说成是个不老实的四类分子,被人经常抓上台去进行挂牌批斗。他知道自己没有罪,知道自己被人陷害的原因,却没处去申辩只能任人摆布。那时被抓去接受批斗又叫“出斗争工”,即是站在台上挨批斗的人,跟在台下的社员一样可以记工分。

戴子璐的三个女儿分别叫做佳兰、玉兰和茹兰,戴子颐的叫做蕙兰、幽兰和馨兰。不染生下孩子过后,也按这些侄女名字的模式,给女儿取名为芝兰。芝兰出生后体质羸弱,白天晚上爱哭,哭得极为厉害。哭的时间久了身上发烧、脸色发红、皮肤发紫,曾经用过不少办法和药物都医治不好这病根,当母亲的只是担心女儿怕她会活不久也活不成。过去几个月,有次芝兰病了从床上滚下地,没人看管她就用嘴去肯地上的泥土。到不染发现后,已是咽下不少泥土到肚里,不久病居然好起来。但过不了半月病又无故发作,不染没办法只好试探性地从墙上抠来些土塞进女儿嘴里,咽下后那病又奇迹般地好起来。这样不染发现泥土可以治女儿的病,以后每当病情发作时不染都拿泥土给女儿吃。芝兰长到几个月,有天哭得极为厉害,不染哄不好就抱上女儿去院里走走。不久有个尼姑来化缘,不染见她左脸上长有一片紫色印记,认出她就是昔日遇见过的水云庵里的普净师父。不染想请尼姑给女儿看看病,只好把芝兰递到普净的手上。当时普净只是随意哄过孩子一番,芝兰就不哭了。而后普净在芝兰身上打量过一阵,见她长得小脸圆润,白净的肤色透出粉红;前额宽平,面带笑靥;鼻头饱满,鼻梁隆起;眼睛水汪汪的,眼珠子黑白分明,眉毛弯曲细长;嘴角微微向上弯曲,嘴唇如同两片花瓣似的柔和而又雅致。尼姑审视了良久,叹息道:

“施主,情天欲海恨孽深。这孩子欲深孽重,福泽浅薄,她从小命犯桃花,长大易招蜂蝶。留她在尘世上只怕难以活命。我求你只管把她赏给尼姑带到佛门里去做个徒儿吧。”

“法师,这可不行,我舍不得女儿。”

法师看着孩子羸弱的身子,只想继续劝:

“阿弥陀佛,施主,求你还是把这个缺福少运的小冤家赏给尼姑带去养大吧。她需要跟上尼姑去,日后才有清净日子过。”

“法师,我不能没女儿。你有办法禳解她的孽缘吗?”

普净的师父已经仙逝,普善在圆寂前看到普净通过修炼,佛性已达成相当高的造诣,普善就让自己的弟子受足戒后,她把毕生所修炼而成的道行传给徒儿,这样普净而今也变成一位佛门大师。当时法师见不染舍不得女儿,不能强求只好说:

“尼姑给姑娘取个名字,就叫她做玉瑶吧。”

“好的法师,我替女儿谢了!”

“这里有块玉佩,我给姑娘戴在脖子上,马上就好了。”

“谢谢法师!这是块什么玉?”

“施主,玉嘛,它只是块石头而已。玉瑶,玉瑶,不过这块顽石跟你女儿很有缘分,但凡芝草兰花,宜用一块玉来养活她。”

“法师,她戴上这块玉佩就没事了吗?”

普净看见不染一脸迷茫,不知道她是听不懂,还是不相信。法师不放心又说道:

“尼姑的意思是说玉能养人,玉瑶正要这块石头来滋养。她需要戴上它才能长大,才能活命,千万不要丢了它。”

“戴上长大过后,她是不是就算有运有福了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雨露虽丰,不润无根之草;佛法既广,不度无缘之人。姑娘的生辰冲撞了桃花星君,只是所有的事就随缘去吧。”

“法师,可以有办法解脱我女儿的困厄吗?”

“缘起法身偈,诸法因缘生。铁围山外莲花国,掣断情缘始放行。幻人心识本来无,罪福皆空无所往……”

普净一边呢喃,一边走远。不染听不懂尼姑到底是说些什么,过后看见女儿不哭了,不久病也全好了。不染知道法师给的玉佩对女儿活命很重要,戴好在脖子上不敢取下它。

这样不染和家人过后习惯称芝兰为玉瑶,或是玉儿。在月子里平时没人乐意来伺候母女俩,只有不染的二嫂心善对母女好。当时二嫂也是身怀有孕的,只差几个月就要生了,但二嫂还是用丈夫戴子颐的几个工资买了许多蛋,每天煮上几个蛋给姑子端来吃,经常给玉瑶来洗澡和换尿布。不染未婚生子传开后,这事成为轰动冷溪区的热门事件。又过去一段时间,有人上门来指责不染是作风不端有伤风化,于是区政府和公社有些干部说要把不染树立为反面典型,准备抓她去游街批斗。不染听到风声后只好偷偷把玉儿抱到镇竿河公社的蒿坪大队来,送给张乾的父母去养大。到蒿坪大队不染没地方可去,她成天只能躲在天贵的院里奶孩子。当时大队部设有民兵连,民兵连长要带上几个基干民兵来查夜,主要是对外来人口进行排查登记。不染在天贵家呆不了多久时间,过后被人查出来。当时有人提出异议,说不染一没跟张乾登记结婚,二没公开举行过结婚仪式,更没本村的户口她也不属于大队里的社员,算不上张家的媳妇不能长期住这里。

天贵听了站出来,说不染是个好姑娘,她跟我家儿子张乾恋爱有了孩子,她就是我家的儿媳妇,我这里就是她的家。

当然天贵这么说也不行,因为张乾已经死了,这里不能成为不染的久留之地,她只想把芝兰奶大些就离开。住上几个月,不染在这里住久了怕给张乾父母惹上麻烦,有天夜里她给玉瑶喂饱一餐奶,穿好衣服含泪抱住女儿亲了又亲,到天亮后擦干泪水将玉儿递到奶奶春秀手上,借口说是想去县城办事,想在城里的亲戚家住几天。去后她在县城呆过一阵,找不到去处只能回冷溪来。不染重新变成冷溪区南门大队一名社员,经常参加队里劳动。有天田金昌派人来叫不染去,走进区政府的大院,这是一所三进三天井的院落。以前它是冷溪镇上的大财主刘守仁的住宅,戴家的祖屋跟刘家曾经是邻居。一九五〇年三月,解放军从湘西进军,大军到达黔东北松涛县的冷溪镇后,街上没人敢出门。当时眼看情况不对头,有支部队的干部住下需要把当地的民众给召集拢来,那些干部遇上老百姓就说:

“老乡,你们不要怕,我们是解放军,是来解放你们的。大军要从冷溪镇路过,希望你们都来配合我们做好工作。”

这样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不敢贸然拢来与部队上的人见面。过后有位司务长看到区公所的厨子李兴宗伙同几个年轻人走来。司务长找到李兴宗谈过一番话,安排他带人到老百姓家去借粮食,用来煮饭给队伍上的官兵们吃。李兴宗有顾虑就说:

“长官,我年轻没有威信,地方上的人不会听从我的。”

“不要这样喊我,你应该叫我做同志。”

“哦,同志,你安排别人去吧。”

司务长重新把李兴宗看过一眼,看出他是个可以带头去干事的人,只能继续劝他说:

“你肯定得行的,就是你了。快去多叫上些人来,先把街上的地主老财刘守仁家的粮仓开了。有解放军支持你,要大胆去办!”

李兴宗带领人去开了刘大户的仓门,把稻谷都挑到碾坊去加工成白米,挑回来放在区公所的屋里,安排人煮成米饭好用它来招待暂住的解放军官兵,然后还把剩下的粮食分给所有老百姓。当时解放军二野的部队从湘西出发,向川蜀大地开拔,路径冷溪镇时陆续开拔了近半个月队伍才过完。不久冷溪镇解放了,刘守仁的家产被新政府全部没收去。他当时于心不甘与儿子偷偷放了一把火,打算把自家大宅院全部烧毁,不留给穷人来占用。大火只烧去两间偏房,就被群众及时赶来扑灭。不久刘守仁父子就被抓去镇压,枪决后落得个人亡家散的结局。李兴宗当时做事本来胆子小,但是在解放军干部的开导下,他能站出来为部队做工作,而后经过组织的培育他入了党,成为当地的一员干部。他在区政府工作几年过后,就被调到大路河乡来任党委书记。他为人朴实厚道,做事有良知,平时爱跟百姓打成一片,深得群众的信任。但过后就是像他这样的干部,在文革运动开始时,只因受人排挤与陷害,也被撤职下放到农村去干活。解放后刘家大院改成区政府,眼前除了大门上挂有几块人民政府的招牌而外,房屋的布局却是没什么大改变。

不染被人领到院里最后一排的阁楼上,这间屋子是昔日刘财主家议事的密室,而今成了田副区长办公和休息的场所。田金昌见不染走进门来,他把身边人打发走,指着一把椅子说:

“坐吧。”

“我还有事,有哪样话你快说。”

不染以前懦弱胆小,但自从张乾死去后,她把女儿芝兰交给婆婆春秀去抚养,不再担心什么,挂念什么,反正变得无所谓。她不把田金昌放在眼里,不想听从他吩咐只管站着。

“这么久你东跑西躲的,是躲到哪里去了?”

“去哪里我要向你汇报?”

“当然,你应该清楚,我现在是代表区政府在向你问话。当前每个社员要离开自己的户口所在地,不到公社和区政府来请假,至少也要给大队干部打声招呼,必须向政府说清楚你的去向。”

不染想着,政府里的领导干部多数是好人,不像这个家伙是个流氓无赖。她只管说:

“你不配当领导干部,政府里的干部说话做事,有谁像你这样的不要脸?”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现在手上有权,你不能不听从我的。你应该知道一根筷子是拗不过一个石墩的;现在谁想跟我作对,这是拿鸡蛋来碰石头。”

“我知道惹不起你,就算被你害死了,我也不怕!”

“我是想害你吗?我只是在爱你。”

“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只是喜欢你,没有想害你。”见她不想说话他又说,“这段时间你究竟是去哪里了?说出来也算对你的事有个交代。”

“我生病了,去贵阳我舅家看病。”

“你骗谁呢?我知道你是躲在家里生了私孩子,怕政府追究责任,这是畏罪潜逃,才躲到贵阳你舅家去的。”

不染没吱声,她听得出,更知道姓田的也没弄明白她这段时间究竟是去了哪里,去干什么。

“你那个野种呢?”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当干部的就该有个当干部的样子。我和张乾是结过婚,是拜过天地的,根本不像是你想的那样。”

“嗨!笑话。你两个那破事也叫结婚?你开的结婚证呢?有谁给你们主婚证婚?我有媒有聘地走到你家门上求亲,给你爹拜过年,祝过寿,你家也收了我的礼品。过后你没跟我结婚就算了,倒是要背着我去乱搞男女关系,给我这个男子汉来戴绿帽子。你跟那个姓张的住在一起,只能叫做非法同居!”

“结婚只是我跟张乾的事情。我戴不染和张乾相亲相爱一场,感情走到成熟过后,关系好到那种份上,我俩需要有人陪伴,需要生活在一起,这件事根本上与旁人无关!”

“我是旁人吗?莫说我还是一个堂堂皇皇的一区之长,是你的上级领导,就单凭你爹收下我的定亲礼品,答应把你许配给我做老婆的这件事情上,从你和我的这层婚姻关系上来说,你随便和别人去谈情说爱,跟别人去乱上床我就有权过问你,有权干涉你!”

“我答应过说要跟你处对象吗?答应要嫁给你了吗?谁收下你的东西,用了你那些破玩意,你只能去娶谁,这事跟我没关系。”

田金昌看见不染满脸不屑,心里不快又问:

“你那孩子呢?”

“我没本事养不活她,送人了。”

“送谁了?”

“有天夜里,我把她放在风雨桥上,谁抱走的反正我不知道。”

“不过送人了也好,那是个累赘,送人后可以减轻你负担。”

“我只是养活不了我的孩子,从来没认为我的亲生女儿是我的累赘,是我的负担。我只是没办法,才狠心丢下她的。”

“唉,看见你这样我也觉得你是活得可怜,现在之所以派人去叫你来,我都是为你好。”田金昌说到这里,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继续用这种关切的语气说,“去什么地方也不给我招呼一声,你们南门大队早就有人把你生私孩子的事汇报到我这里来。现在街上的人都知道你这种丑事情,他们都认为你是作风不好,是在破坏社会风气,提出要把你抓来批斗,要拿你当成个流氓犯的典型,想抓你去游大街。我一直在找理由去劝他们,说在事情还没完全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大家是不可以这么做事的,不可以乱来。你该知道当时我要不这么说,不去尽力阻止那些人,不知道他们要抓你去怎么处理,要对你干出什么事情来,怕就说不清楚了。”

不染不说话,只是垂头站着。她明白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是这个田疤子在幕后把持着,是这个流氓故意在中间来捣鬼的。

“坐吧,喝口水。我叫你到这里来,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田金昌想着她是自己遇上的所有女人当中最值得他爱的一个人,而他知道她跟别人在一起生下孩子后,他虽是特别生气,但事后他又想着自己也是结过婚养有孩子的人,要是能娶到个像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女人,没必要去在意那些事情。他想马上把她弄到手,继续说,“听说你炒菜很好吃,过后别去下地干活了,你到区政府的食堂来,协助厨房老杨同志给大家炒菜煮饭算了。”

“我不想来。”

“你只是给老杨打打下手,帮他洗下菜切下菜,干这种事反正又不累人。我们食堂的生活不错,当炊事员比去干农活轻松得多,每天还有好饭菜吃。这是好多人想干还巴结不上的,你凭哪样不来?”

“这碗饭我吃不下!”

“不要生气嘛。”

“谁爱来吃闲饭,你叫谁去。”

“在地里干活经常是日晒雨淋的,你不怕太阳晒?不怕累?”

“劳动是光荣的,干习惯了,我愿意。”

“别误会,我是真的喜欢你,一直都想照顾你。我老婆死去这么久了,别人给我介绍过许多对象,我都不喜欢她们看不上她们,只想跟你过日子想和你在一起。”

“这份情意太重了,我受用不起。”

听她说话的态度总是如此生硬,他不耐烦起来就说:

“戴不染,你是猫尾巴在翘上天了!你要认清形势,应该明白你当前的身份和处境,不要老是不识抬举!眼前正是处在‘四清’运动和文化大革命的风口浪尖上,处在这种历史时期,你仍是满脑袋的小资产阶级思想,这要是按照上面的指示办,政府早该对你这种人要好生来教育一番,管制一回了。不能让我们冷溪区的青年人都要向你学习,学你去谈情说爱,去跟男同志上床乱搞男女关系。这件事的性质本来特别严重,从小的方面来说,只是作风不好,有伤社会风化;从大的方面来说,这是你思想有问题,说明你不听从上级领导的话,不愿接受思想改造,要故意和革命运动作对,想唱反调!”

“你没权利对别人乱扣帽子,随意上纲上线。”

“你躲在家里养私孩子,难道还有理呢?”

“那你现在干脆把我抓去杀了!反正你有权利来欺负人。我男人不在人世了,有人要趁机对他老婆落井下石,想怎么样我随你!”

田金昌见来硬的降服不了不染,又改变口气说:

“你坐下,我不是想欺负你,是在开导你。我好心好意地给你安排上一份轻松点的工作干,你不领情就算了,怕是没必要老爱来和我作对,想跟我过意不去吧。”

不管怎么说,不染还是害怕田金昌去为难她爹,她想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才坐下来。接下来他又说:

“昨天我跟人去打到只野山羊,你留下来吃饭吧。”

“不行。”

“为什么?”

“我不吃那种带腥味的东西。”

“我去安排老杨杀只母鸡,炖鸡给你吃。”

“我有事,马上要回家。”

“看你,好生看看你吧。生下孩子后又不注意保养好身子,人就瘦完了。今晚你在这里吃饭,我马上去安排老杨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身子。”从老婆死去后,他有一段时间没碰过女人。眼前见她生过孩子后人虽是变得瘦条单薄,而在这柔弱的外表下,却是掩饰不了她那内敛外秀的气韵。田金昌早已见色起意,希望能够马上达到目的。忍不住说,“答应我吧,过后我不会亏待你。”

“不可能。”

田金昌不忍罢休,走近一些走到她背后站着。见她玉颈纤细,光洁细腻,神态温婉可人,更有女人味。他本想把手搭在她肩上去,却怕要惹她生气,只是把手搭在她座椅后面的靠背上,从身后把她注视过片刻,又说:

“不染,反正你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是娃娃都生过的,今晚上就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做梦吧!”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