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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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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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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往事》连载

第四章 新屯纪事之三

(十三)南河流水潺潺,大秦铁路颤颤

二当家的谢明仲看场小屋虽然在场院的西北角,但它距离火车路基的直线距离也只有五百米。农村的夜黑得浓静的紧,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地闪烁着,或远或近偶尔有狗吠声传来,就更见得那夜晚的浓浓的漆黑与静寂!累了一天的二当家的睡得很沉。这时从远处传来轰轰隆隆的低沉的声音,之后由远及近,慢慢的声音大了,到最后大地被重压得仿佛都在瑟瑟地颤动着,这时“呜”的一声汽笛鸣叫声传来,既而一道强光悠忽在地窝子的塑料布上一闪……二当家的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还他妈真够长的,少说也得有六十节儿!”然后用头蒙上被子,继续睡觉了!

在1962年南河(运潮减河)通水十年之后的1972年,在新屯村的东面开始修建大秦铁路同时修建跨越南河的铁路桥。挖南河的时候,让新屯村人没有想到的是,南河通水之后,他们的交通大大的不方便了!原先到京东县城只要往南走二里多地就上了大道,然后再往西走上七八里地就到了京东县城的北运河边,那里是京东县城的东关,在坐摆渡过河,就到京东县城了。而现在就只有直接往西,沿着一条土路到一个叫龙王庄的村子,在往西在北运河的与运潮减河以及更上游的温榆河的交汇处的一座浮桥上渡过北运河进到京东县城里。而这座铁路桥建成之后,新屯人去到县城里又有了“新”办法,那就是通过铁路桥过南河之后到了通往京东县城东关的大道,虽然没有原来那般驾轻就熟,但与通过北浮桥过北运河相比,还是简单便捷了许多!对于二当家的谢明仲而言,那就更是相当的方便了,他可以沿着这条铁路一直往西南方向走下去,等到过了运河上的铁路桥之后,就到了妹妹谢明娟所在的京东县城东南的乔家庄。

到了这样的年纪,对于兄妹这样的亲情谢明仲是越来越看重了,所以一年下来总要到去看妹妹明娟几次!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其实,对于这条铁路及其铁路桥,得益最多的竟然是新屯村的孩子们!铁路从南面修过来,在过了南河上的铁路桥后,便逶迤向东北方向转过去,于是它在新屯村的正东方向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弧形转弯!现在人都知道,火车没有方向盘,而让它成功完成转弯动作靠的就是火车轱辘与铁轨之间相互挤压产生的那个力,所以,一般在转弯的时候,火车需要减速,或许火车司机有规矩与尺度,在多大的弧度转弯最大速度不超过多少,但总之,在新屯村东的这段弧形转弯处孩子们可以与火车近距离接触。那时火车车头有两种,一种是燃油的内燃机车,一种是燃煤的蒸汽动力机车。现在这种燃煤蒸汽动力机车几乎已经绝迹,然而在1970年代,这种机车是极普遍的。

孩子们站在火车轨道一侧坚硬的路基上,一节一节快速计数着车厢数,“六十节了!这趟车可真够能拉的,六十节车厢!”“还有哪,别停,快数!” 十三岁的谢国柱带着自己七岁的弟弟谢国建和天祥爷爷的孙子只有五岁的谢新,站在铁路路基上数着火车拉的车厢数,最多一次谢国柱竟然数到了八十节,当时把他惊得目瞪口呆!站在路基上数车厢数,被火车带起的风吹得几乎站立不住,谢新被火车巨大的车身连同它所带来的硬风的威势给镇住了,他下意识地抱着头蹲下了瘦小的身子!但他还是顽强地站起了身,与火车交流的愉快与乐趣让他战胜了恐惧。

虽然心内恐惧,但谢新的好奇心却远大于这种恐惧,他的心里没有对于火车的半点阴影,晚上从没有做过关于火车的坏梦,比如被火车的威风吹倒什么的,相反,火车汽笛的鸣叫声反倒令他沉静,让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那来自远方的梦幻般的过去!那神秘的远方究竟是什么样子?在铁轨伸展开去的远方,究竟有什么样的为这几个孩子所不知道的风景?

谢家的这三个孩子看火车飞也似地跑走,与押车的铁路工人挥手叫喊,或是对着客车车厢里的乘客连喊带叫;蒸汽机车的火车司机歪戴着帽子,脸上有明显的煤渍,呲着白牙坏笑着,在火车减速时故意放出浓浓的蒸汽,把他们几个孩子罩住(谁能想到,火车放出的蒸汽那种将火车几十节车皮拉得飞快前进的蒸汽竟然是凉丝丝的!),然后再将缓缓迈动的火车逐渐的开动起来,越来越快,那巨型车头下面的巨大车轮的红色联动传动杆,一下两下到最后竟快速的上下翻飞起来!那火车便奔跑了起来。

(十四)

清亮温榆河水汇入了运河水系,新屯村南面的南河,自也是水流潺潺。在春、夏、秋三个季节,常年都有河水流淌,河两边像哨兵一般庄严肃穆的冲天白杨静静地伫立着,象少女一般婀娜多姿的随风飘动的依依垂柳,以及河岸空地的细细的青草,使得河边村子里的孩子们有着广阔的玩乐之所。他们可以在草地上打滚翻筋斗,可以躺在草地上看空中的白云缓缓走过,他们可以爬上柳树的枝桠惬意地随风荡漾,有的孩子甚至爬到只有他们胳膊粗细的上,手扶着上面树枝,脚踩着下面的枝桠荡悠悠,让路过的大人们连声惊呼,“那孩子,快下来,不要命了吗!这要是折了,不得摔你个半死?!快下来,下来!”那孩子却是充耳不闻,不以为意,并且干脆俯下身子,用手攀住那根枝桠,便往枝桠的尖端换着手移动,同时用自己的身体的重量尽力地上下荡动,边还大声地笑着叫着,那柳树的枝桠于是被极低地压了下来。这时,路过的大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张着嘴瞪着眼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那欢叫的孩子已经攀到了柳枝承受的极点,只听得那枝桠的根部发出了呻吟声,而就在这一刻,那孩子已将枝桠荡回到了最高点,他不但没有停止的意思,反倒更加用力地借着身体的重量向下掼去,离地面近了,到最低点了,枝桠的更大的呻吟声响了起来,就在这时只见他灵巧而优美地松手离开了柳枝,随即空中的孩子向前做了一个空翻,身体便滚落到了嫩绿的草地之上……

这个孩子就是谢天祥的长孙1962出生的谢远。之后又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十来岁的孩子学着谢远的样子爬上树并意欲攀到枝头荡悠悠,但等攀到一半便胆怯而退了回来。

1969年春节过后,年龄未满七岁的谢远进入京城二中的附属小学读书,这之后便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到新屯村的爷爷奶奶身边。谢远在班级里不是调皮捣蛋的孩子,但他却是公认的最调皮捣蛋近于生猛的孩子的磁器(好朋友),那个孩子叫罗常友。四五岁的时候,罗常友患上了小儿麻痹症,后来右腿落下了残疾,他的右腿比左面正常的那条腿细了一些短了一点。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的缘故,这孩子的自尊心别的孩子强了许多,他发现谁在关注他的有残疾的右腿便怒从心头起,怒视对方,有时则干脆冲到那人跟前,挥起拳头瞪起眼地喝道,“你看我干嘛!问你哪,看我干嘛!”直到对方的眼神中露出怯意眼光颤颤嗫嚅地回答道,“我我,我没看你呀。”常友长出口气,放他过去;有那不识相的或者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的,会大着胆子回嘴说,“看你了,怎么着吧!”这时罗常友便拽起拳头,没头没脸地打过去只一拳便将对方的鼻子揍出了血!更有那二娄邦子(二百五,说话不知轻重或不靠谱的人)只呼“瘸子”的,这罗常友便会疯了一般冲过去,咬着牙一通没头没脑地拳打脚踢!但因为这孩子有残疾,而且从来不会欺负弱者和老蔫们,他只对他认为欺辱他的人不低头,所以老师和学校就常常是和了稀泥!

这谢远和罗常友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这两个人几乎鳔在了一起。他们两家都住在东四路口东南面的胡同里,每天早上,毕竟是你去找我或是我去找你,凑齐了一道走。他们的家离学校有两站多路,这两个孩子说说笑笑有十多分钟也就差不多走到了,但谢远经常是陪着罗常友坐红白相间的公交车或是梳着两条小辫子似的的无轨电车,时间长了,公交售票员和他们都熟悉了。谢远嘴甜,“叔叔好”、“阿姨好”,这么天天叫着,售票员便不再查验他们的月票,后来他们便不再每月花钱去换月票,省下的钱买了冰棍儿、驴打滚儿或是糖果吃。只有等到那月票已经发了黄再不换便交代不下去了,他俩才不情愿地去花钱换了新月票。

(十五)幽默的谢远,气躁的常友

谢远喜欢吃蒜肠,这或许与是当厨师的爷爷善于自己做蒜肠有关系,但在当时的年代,这蒜肠经济实惠有味道。那个时代的食品公司生产出的蒜肠没有添加剂、防腐剂之类的东西,就是淀粉、猪肉馅、蒜沫、鲜姜沫、精盐、白糖等什物,和拌的水却是大有讲究,那水是大料瓣与花椒、枸杞等按一定比例泡制出的调料水,这样做出来的蒜肠,和酱牛肉、午餐肉、猪头肉等熟食制品分庭抗礼,不相上下,当是别有一番滋味,老京城蒜肠,那是京城及周边人忘不掉的美食!谢远和罗常友的午餐常常是一根廉价的蒜肠外加两个馒头。2010年代,已经五十开外的谢远与罗常友,对于蒜肠的钟爱依旧不减当年,就着蒜肠、猪头肉、五香花生米,喝着二锅头或是啤酒的时候,猪头肉、五香花生米的味道尚可,而这曾经百吃不厌的老京城蒜肠却是真真地失去当年的味道!添加剂、防腐剂与大豆蛋白悄然混入其中,如今的蒜肠又怎么和当年的蒜肠相比?!

罗常友是个沾火就着的火爆脾气,打架如同家常便饭。每次见到常友撸胳膊网袖子横眉立目地准备开战时,谢远便飞快地跑过去,然后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两语三言将斗鸡般欲拼个你死我活的罗常友拉走,这样的化解了多次打斗之后,谢远居然在他那片世界里也有了一些名气。在那一片地方,罗常友以生猛著称,家长们常告诫自己的孩子,“别惹他!那孩子太他妈生猛!和他打架,打赢了你不光荣,和一个瘸子打架,打赢了人家,你就牛气了是不?何况,今天你打赢了他,不定哪天他必定会报复你,他敢拿板砖从背后拍你!所以和他打架,打赢了,打得赢也不能打赢!只有打输了,他才打从心里放过你!知道了吗,儿子?所以,离他远着点儿,别理他!”

谢远却是个和平主义者,他仿佛天生就不会正井说话,爹妈常说,这个孩子该是一个说相声的托生的!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就连晚上做梦,他都能乐醒过来;晚上有时候便说梦话边咯咯了,招得爹妈也看着他乐,猜想他梦见自己吃上爷爷做的蒜肠、丸子了?!那个时候,东西路口东南是一水的平房、胡同、大杂院,同院的街坊谁家刚买来的蜂窝煤正在往院里搬,这孩子撩下书包便上手干上了,晚上妈妈回家看见他早上新换的白衬衣上煤渍便便质问边数落,谢远则嘿嘿一乐继续坐在桌子前假装写作业,往往这个时候街坊敲门进来,队谢远好一通夸,说他仁义,小小年纪就知道助人为乐,“他婶,您可别再埋怨谢远了,他真的是个好孩子!”,街坊这样替谢远求着情。

谢远好动坐不住,除非看电影、电视之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坐下来。上学之后,坐在那里看书写作业也只是做个样子给爹妈看而已!他时常借口上厕所(厕所在大院外的公共厕所)而出来透透气,有时干脆就溜到大街上,看京城明亮的街灯下四五个男人打扑克牌,直到爸爸妈妈厉声喝他回去方才罢休!不过,他在父母面前极乖巧,也就轻松逃过了多次被打屁股的“劫数”。在母亲钱凤英的记忆中,也只有有数的几次,而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几乎每次被打之后不出三分钟,眼角还挂着泪珠的谢远又会因为别的什么事而“咯咯”的破涕为笑!

(十六)

与罗常友的记仇与喜欢报复的性格不同,谢远似乎不懂得什么叫“仇恨”,于是也就无所谓“记仇”,更无所谓“报复”。这种敞亮的心理让他周围没有“敌人”,晚上常常是觉得困了,他便对母亲说一声,“妈,我困了,我要睡觉了!”于是五分钟之内,他便睡着了!即便长大成人乃至到了四五十岁年纪也依然如此。让他失眠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件是他发现自己珍爱的漂亮的妻子和自己的朋友好上了;一件是法院判决他俩正式解除婚姻关系!这两件事让他内心失去了内心的敞亮与宁静。不过,几天之后,他重又恢复了自信与乐观,他断然拒绝了罗常友提出的找人报复这一对“狗男女”的提议!这是2000年代初的事。不过,从那以后,他没有再婚,以种种借口婉拒了亲朋好友的诸多美意!

与谢远在一起,罗常友时常被快乐笼罩,他会轻松地忘记了自己的有残疾的腿,于是他的心理面也变得敞亮了,这是他能和谢远做一辈子朋友的根本原因。他晚上做梦时常咬牙切齿地和别人打斗,有时居然喊出了声;而谢远的敞亮、乐观与幽默,使得他的梦中出现了欢乐。而反过来,罗常友的勇敢与无畏也正是谢远所欣赏的,在罗常友身上,谢远更多地感觉到了做事痛快做事要有爷们儿气,而不是叽叽歪歪瞻前顾后像个娘们儿!

他们的小学老师叫赵有谦,直到谢远、罗常友在1990年代请赵老师吃饭的时候,他俩才知道老师的名字大有深意。那天,赵老师告诉他们,“我的名字是我爷爷给起的,取自《周易》的第十三卦‘火天大有’,和第十四卦‘谦卦’。你们都知道‘满招损,谦受益’,更知道‘谦虚’这个词,但谦虚是有前提的,你老先生肚子里没嘛儿而摆出一付恭敬顺从的样子,那不叫谦虚;只有肚子里满是学问、知识与经验,而能不骄不躁,为人做事谦恭有礼又谨慎,那才称得上‘谦虚’!所以将大有卦排在前面,谦卦排在后面,是孔老夫子精心安排的哟!”

谢远、罗常友上小学读书那会儿,文化大革命已经进入到了第三年,大街上尽是戴着红领巾的满脸稚嫩的小学生与穿着时髦的绿军装胳膊上戴着红箍的满怀打倒帝国主义解放全世界劳苦大众的红卫兵,街道的墙壁上贴着“斗资批修,反对复辟”、“超英赶美,实现四个现代化”、“打倒刘少奇、邓小平,坚决保卫毛主席”、“打倒孔老二,打倒臭老九!”等革命标语,而教室正在“臭老九”之列,所以那个时代的教室常常是提心吊胆不敢真管学生,担心被造反派或是革命小将们盯上而被押上高台批斗、挨揍!而赵有谦却没有被吓倒,他是二中附小里为数不多地到点上课到点下课认真备课的老师之一,在他看来,中国的历史上,恐怕只有秦始皇做了“焚书坑儒”这件贻害子孙、遗臭万年的事,而当今时代老师被认为是“下九流”的末流,可见这个时代是多么的疯狂!这样的时代能长久吗?作为老师,教育学生是天经地义的事,学生上学是来接受教育的,不是来学校组织在一起批斗老师的!他相信大多数的学生是渴望宁静的校园与朗朗的读书声的。

(十七)

在赵有谦的这个班级中,他尤其关注右腿残疾的学生罗常友,因为他本身也是个有“缺陷”的人,在他的左脸上有一块几乎覆盖了左上部半边脸的铁青色胎记,这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他与人民大学失之交臂,而只上了一所普通的师范院校。他能理解常友的自卑与反抗,所以他便时常地与常友聊家常,顺便问他作业为什么没有完成,课文为什么没有背下来?!所谓“上善若水”,这种温和似水的体贴式教育方式让罗常友难以招架,他知道,如果不完成作业,不背下课文,赵老师准又是一通关注与谈心,于是他便努力完成作业,努力将课文背下来,并且头天晚上背下来之后,第二天早上还要再温习再背诵;等到上课轮到他背诵的时候,常友便能熟练得将那课文背诵下来,赵有谦铁青的脸上露出笑意,说了句“不错,请坐下!”那时罗常友的心里暖乎乎的,居然有了小小的成就感!

谢远是赵有谦打从心眼里喜欢的一个学生,这孩子极聪明,课堂上有一半时间在听讲,另一半时间在干他自己的事,要么趴在桌子上假寐,要么托着腮帮子呆想,要么做小动作,不过即便是这样,他的成绩也始终名列班级中上游的行列。据赵有谦观察,这孩子要是稍微用些功,便能轻松进入班级前十名,再收收心努把力,他或许可以进到年级的前十名,直接升入二中读书不是问题!

聪明似乎还是次要的,与之相比,赵有谦更喜欢这孩子的厚道与善良。有一天开家长会,一位同学是由六七十岁的奶奶代表父母来的,刚进得教室坐下,她看到了谢远,连忙说道,“这孩子,原来你在这个班呀!老师,刚才坐公交来的时候,这孩子上车搀着我,上车帮我找座位,下车又再搀扶我,那售票员以为他是我孙子呢!我问他叫什么,是哪个学校的?他就说是‘二中附小的!’说完就跑了。没想到呀老师,原来这孩子就是您班上的!您可得好好表扬表扬啊!这孩子,仁义呀,仁义!”京城的老太太本就能道爱聊,这回可真跟开了闸似的,说个没完没了!到后来,赵有谦不得不走过去请老太太安静一会儿,家长会该开始了!老太太这才闭上嘴巴,打住了话头儿!

要说教书授课对待学生本该没有分别心,赵有谦自觉做得尚可,但真正没有分别心,恐怕也只有佛、菩萨才能做到。谢远的乐观与幽默,那股热情与油滑兼而有之的京城人身上的味道,是作为已近而立之年的有谦老师打从心眼里喜欢的。有了罗常友、谢远及同学们的尊重与爱戴,赵有谦更加卖劲地备课与教书育人,红小兵、红卫兵的眼光几次盯上又放过了这位正直而有富有责任心的铁面教师!

(十八)生活天地虽小,亲情缘深如海

谢天祥的家在新屯村前街的最西面,五间坐北朝南的正房的前面是一个十米见方的院子,院子的西侧是一个平顶的小巧的西厢房,正对堂屋的南侧院墙中间,是小亭子似的院子的门楼,两扇院门同正房的门窗一样没有油漆,而是本色的木头,整个院子浑然一体,朴拙中显露出这户人家的平实与厚重。

打开院门向前望去,是一片庄稼地,春夏时节,绿油油的麦田一天一天慢慢地长高、结穗、变黄、成熟,一片金黄的麦浪随风摆动,能听到穗与穗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夏秋时节, 嫩绿的玉米的幼苗,一天天长高,长到了人的膝盖,几天后便齐腰高了,到了八月份,仲夏日的雨后的静寂的夜晚,你侧耳倾听,真的能听到玉米拔节生长的细微的声音。庄稼地的上方,常常有一层薄薄的雾气横在那里,微风一吹便轻轻舞动;在往前看去,即可望见南河边那一带含烟的微微摇动的冲天白杨林;而东面是高高伫立的火车路基与那冒着白烟的呜呜呜鸣笛驶过的一列长长的火车,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华北平原上的动静结合的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画!

中国人讲究风水,风水又名堪舆,属于建筑美学的范畴;风水学是存在是基于古人认为的,建筑、自然环境及其气场会对人产生影响,从而影响人的运势与前途!风水是客观存在的,不是因为有了阴阳先生才有了风水;风水不是迷信,相反,它正是反映了中国古人的观察到的“天人合一”的智慧,它是天文学、地理学与人的生理、心理结合在一起考虑、研究而生成的一门具有广泛联系性的一门学问。判定一处地方风水的好坏,说来也简单,你在这个地方感觉身心愉悦、舒畅,那么这个地方的风水就好;如果你在一个地方觉得紧张、烦躁,那这个地方的风水就差。新屯村人谁能想得到,谢天祥的宅院,推开门便是满目风景,使人心驰神往怡然宁静中生出快乐与向上的心境!这家人少了鸡吵鹅斗,多了相敬与宽容,日子自然也就越来越红火。

(十九)

厨师属于“勤行”,早起是必不可少的,谢天祥每天都是全家第一个起床,洗过脸之后抽袋烟、定定神儿便出门往京东县城的部队医院上班去了。他走之后,屋里、院里重又恢复了寂静,李玉容再小睡个“回笼觉”也就起床做饭了。棒子馇粥、贴饼子或者窝窝头抑或是黄色的发面馒头,就着咸菜仍旧是这户人家的标准早餐,幼年的谢新勉强可以用他的小木婉喝上一碗粥,而黄色的发面馒头尤其是那贴饼子与窝窝头,他依然是难以下咽。等到家里都出门了,家里变得宁静之后,奶奶李玉容便给他做上一碗鸡蛋羹、面片汤之类的吃食,或是打开家里黑色的靠北墙放着的齐胸高的墙柜的锁,从里面拿出甜甜的槽子糕来给他吃。这谢新虽然挑食而嘴馋,但那时候却很是瘦小,身上仿佛小小的搓衣板儿一般,看着他吞咽这甜饽饽与鸡蛋羹,便抚着他头说道,“我的大孙子哟,你是不是馋鬼托生的,怎么连馒头也咽不下去了,非得吃甜饽饽、鸡蛋羹才成?!”接着又拍着他瘦小的身体说,“这么贪吃还这么瘦,就不能长点肉么?真是个小馋猫儿!”这时她又用手轻拧了一下孙子的脸蛋边唱歌似的说道,“馋猫,馋狗,馋猫馋狗不上瞟!”

那时候的京东农村,有的中老年妇女在夏日里会同男子一样上身赤裸着,讲究些的就在胸前围了一个肚兜,或是穿一件露着肩臂与肚脐的小白背心,松软的乳房自然地垂在胸前,大家都如此,天经地义,自自然然,谈笑风生。一天中午午睡后,楞呆呆坐在那里的两岁的谢新忽然发现盘腿坐在炕头的玉容奶奶的乳房,虽没有自己妈妈的鼓胀白皙,但依然让他眼睛馋馋地盯看着,玉容奶奶看见了他的痴迷眼神,便微笑着说道,“新哪,新哪,我的亲孙子,馋了吧?!来,来,过来吃奶!”谢新于是真就爬过去,用劲吸吮着奶奶的乳头!令他不解的是,他再怎么用力也吸吮不到那甘甜的奶液,他轮番吸吮着两个乳头,见吸不出奶液,便楞呆呆地看着奶奶,此时的李玉容已经咯咯地笑作一团,几乎笑出了眼泪,她将谢新一把横抱在胸前,边说边亲着两岁孩子的嫩嫩的脸颊!

谢新心里纳闷,怎么奶奶那么爱哼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某幸福,忽而嗨哟,他是人民的大救星!”奶奶在盘腿坐在土炕上纳鞋底的时候,总是依依呀呀地唱这歌,时间长了,谢新也便学会了,他可以和奶奶一起的哼唱了,奶奶本就细小的眼睛于是笑成一条缝!令谢新纳闷的还有,大人们怎么那么爱和他玩拉大锯的游戏,他的双腿被大人的小腿夹住,两只手被大人的手抓住,然后一俯一仰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的唱说道——

“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姑娘,请女婿。小外孙子也要去。

今搭棚,明挂彩。羊肉包子往上摆。不吃不吃吃二百!”这样能咯咯笑着玩上半天,并且百玩不厌。

玉容奶奶托了她爹的“福”,被缠了足裹了脚,这样的小脚妇女对于繁重的农活是难以招架的!连自己的身体只能勉强支撑,走起路轻轻摇摆,大风天儿不干出门怕被风吹倒喽!小脚妇女又怎么能像大脚女人似的,与男人一同干重体力活?!所以从小她便以家务活儿为主,做饭、烧水,喂鸡、喂猪,虽然是家务活儿,但一天下来也是累得很了!那个时代的农村又哪里有轻省活儿?而谢新出生之后,李玉容的主要工作就是做饭、带孩子,其余的事情则交由儿媳妇和闺女们打理。那时谁家有个有个婴幼儿使用的儿童车,那带孩子的妇女和使用的孩子都心里美滋滋的,带孩子的妇女可以不用总是抱着、背着孩子从而减少体力支出,而坐在车里的孩子则仿佛坐在河中的小船上,任轻风吹拂,任轻波荡漾,看头上的蓝天与白云,自是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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