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7 ·28救了牲口的命
母马的预产期是在这一年(1976)的七月下旬,到了那个时间,谢明仲就更多地同它的母马在一起,即使是回家吃饭也是速战速决,吃完一抹嘴儿起身就又回到了他的牲口棚,在这里看着母马安静地吃草他心里踏实。
到了27日的傍晚,众牲口在马棚里现出了不安,年轻骡子开始用蹄子一下一下地刨地,后来又故意拽那拴在横梁木上面的缰绳,它的烦躁与不安让整个棚里的牲口都躁动了起来,就连老黄牛也将腰身不时地扭动起来。李老三又气又急甚至抄起当初老余欲用来暴揍骡子的木棒,作势吆喝吓唬它方才使它逐渐平静下来。这时棚里的牲口虽然被弹压了下去表面上平静了,但心中的忐忑让这两个马夫心中狐疑不决,他们甚至商量着如果再这样下去,必得去告知书记刘国成,不然牲口如果造起反来甚至是“越棚出逃”,那可不是他们两个当马夫的所能承担得起的,因为这个被弄进去蹲号子啃窝头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母马也出现了烦躁的迹象,但后来很快被谢明仲安抚地平静了,到了半夜时分居然朦胧睡去。就在临近拂晓的时候,母马临盆了,那时大地已经开始了它的第一次抖动,剧烈地仿佛筛糠一般的晃动让谢明仲觉得天和地都不再是静静的而是颤抖旋转地动了起来,他以为他的高血压犯了,然而早已经给母马腾出的“产房”的房顶居然啪啪啦啦掉下土块儿来,他隐约地意识到——地震了。
这时母马已经开始了宫缩,他谢明仲如果这个时候弃之而逃可保自己没事儿,但母马和它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就要命在旦夕了,那样他的良心将会不得安宁,毕竟是两条生命啊!他侍候了母马那么长时间,他又怎么能舍得在这种时候放弃它离开它?去他奶奶的,豁出去了,谢明仲也当上一回纯爷们儿!于是谢明仲开始专注地帮助母马生产……
第二天四处查看灾情的书记刘国成注意到牲口棚这里,虽然它的西北侧的棚顶露了天儿,但人和牲口都还是好好儿的,并且一匹幼小的像骡子般的“马驹子”羞涩慌张却生生地躲闪到了灰色母马的身后。刘国成眼睛一亮,“母马产仔儿了?!嘿,我的个天!真是难为它了,在这么个时候!不过这么瞧着倒有几分骡子相儿呢。”
于是二当家的“哎”了一声并随之拍了一下大腿道出了实情……那天他拉着母马去公社的配种站给母马配种,而站里种马刚刚被使用完,没有接连交配的道理,谢明仲一脸的不乐意。兽医老王见状便推荐那头立在一边儿的种驴,公驴配母马可得一匹上好的“驴骡”,那同样是皆大欢喜的好事!谢明仲动了心,于是就有了它!说完之后二当家的用手指了指母马身后的羞涩胆怯的小驹子!那时候,全村人关心的是抗震救灾搭建地震棚防止余震伤人,牲口棚既然没有发生什么事又新得了一匹可爱的小马驹子(那时候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母马产下的驴骡),刘国成等村干部自然也就大大地放了心;而二当家的和李老三二人一心只盼着“别出事儿”,受到表彰和奖励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于是这个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年腊月二十三小年那一天,谢明仲去京东县城东南角的乔家庄村去看妹妹明娟,那时候从新屯村到那里最便捷的通道就是沿着铁路一路徒步走过去,等到过了运河上面的铁路桥,那个村子也就到了;当天擦黑儿之后,就在从妹妹那里返回新屯村的途中,谢明仲被火车撞死了……
那时候,在直线路基上行驶的轻快的客运燃油机车的时速也很少有超过八十迈的,而无论是燃煤的机车抑或是大功率的燃油机车,它们的速度就更不会超过这个速度,它们全速前进的速度恐怕也只有六七十公里,这样时速的火车怎么可能撞到人?更可况又是天已经擦黑儿,那个时间段行驶的火车车灯大多是打开着的,打老远就可以瞧见,就如同是探照灯一般,以提醒人们注意安全注意避让。然而,谢明仲就真的被火车撞到了,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在相互提醒着,当经过铁路道口的时候,当行走在路基两侧的时候,当跳跃式地行走在铁路枕木上面的时候,一定要看好东来南去或者是南来东去的火车,并且在新屯村东面的铁路道口的东西两侧都安装上了“小心火车”的警示牌,铁路安全教育在临近铁路的各个村子里展开,这或许是谢明仲为人们做的最后的贡献吧。
从此,新屯村的牲口棚里就失去了谢明仲的矮小身影,也没有了那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嘎嘎嘎的笑声抑或是震耳的吆喝声,母马和它的孩子驴骡的眼光也不只是住留在草料上面,而是时不时地默默地注视一会儿前面的那排房子的拐角的地方,希冀着那个身影的出现,希冀着那个熟悉的吆喝声的响起,但它们的希冀最终总是落空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