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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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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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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往事》连载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屯纪事(七)之二十四

(五十一)这里也是课堂

或许在家里别人还能拿你当个孩子,但既是挣人家的工钱,就没有人再说你是个孩子,你该是个钉是钉铆是铆的能盯得住事儿的小工。

这里也是课堂,虽然不是学生坐着听站着的老师讲课的那种学校的课堂。老王虽然是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主儿,但干起小工活儿却是得心应手,让瓦匠拍着肩膀夸奖他,虽然没有当上正式的瓦匠但老王的神情告诉众人他是开心的。这里有着众多的老师,他们轮番地在谢国建面前走过,挥动着手臂晃动着身影在有意无意间给谢国建做着示范动作,间或还会动用口舌,但他们口舌上的功夫远不及他们的实操动作来的娴熟,那种舒展的肢体语言以及之后呈现在国建面前的让匠人满意的“成果”,令国建觉得不可以小瞧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小工也容不得你小瞧,就像那首歌里唱到的“螺丝钉”,个头儿虽然小了些,但在关键时刻却能够起到大作用。

在谢国建的原先的内心深处,即使对像姐夫秦顺友那样的大工瓦匠都深藏着不屑,更何况这些做小工和泥搬砖扛洋灰的角色;但现在当他真正走向工地,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的时候,他竟深为他们各自所拥有的技艺所折服,这些世人眼中的从事着粗鄙活计的泥瓦匠,又何尝不是身怀绝技与朴素审美眼光的“匠人”?!经过他们的手之后,一座座建筑拔地而起,而姐夫秦顺友又何尝不是工程师、把关者,甚至是设计者,那个在谢国建眼中时常于不经意间见出玩世不恭神情的歪戴着帽子的秦顺友,那个刚刚还毫不留情地教训他这个小舅子的姐夫,现在也变得不再那么讨厌反倒是有了几分亲切。

谢国建想干好和泥的活儿,将那泥和得匀匀溜溜的稀稠适度,就哑巴妈妈柴锅熬煮出来的棒子渣粥一样,让那些瓦匠师傅们用起来得心应手,让他们砌起墙来那心里爽的像那湛蓝的天空一般;姐夫秦顺友不但不再呵斥自己而且还要在看到自己的时候露出笑容来!既然到了工地上干活儿又为什么不往好里干而非要干不好让人数落令人嫌弃呢?谢国建本来就是个乐意让人满意给人带来快乐的那种人,所以他极想干好这个看似少有技术含量的和泥的活儿,但最终连他自己都感到失望了。

铁锨切割泥土的那种感觉是令人兴奋的,谢国建也不例外,所以在庄稼地里干农活儿的时候他是快乐的,即使挥动铁锨起猪圈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在这之前谢国建从没有感到和泥有何不适,然而在工地上,和泥是要在水泥地上或是铁板上面进行的,当铁锨与水泥地或是铁板相互碰撞摩擦便要生出来一种声音,那是一种牙碜得让人浑身绽出无数鸡皮疙瘩来的让人心痒令人发疯的噪音!

现在谢国建于是想到了二战时期,纳粹集中营中有一种刑罚就是制造并播放噪音,这是一种杀人不用刀枪的刑罚,让谢国建感到奇怪的是,“和泥”高手老王对这种声音具有天生的免疫力,老王甚至对这种声音能够生出快乐来,否则怎么会将那泥巴反复地切割翻转?

(五十二)那是一种“刑罚”般的体验

如果说铁锨与水泥地面相互碰撞摩擦的声音他尚可以忍受的话,那么砂石料和着洋灰搅拌和匀的活儿,对于谢国建来说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刑罚”。那时的工地上没有搅拌机,是像秦顺友带领的这样的小规模的基建施工队就更没有那样的机械,“有了那东西还要你们干嘛?”秦顺友“坏”笑着对小工们说,所以水泥砂石料的搅拌就也是人力为之,对于谢国建来说可算是受上“洋罪”了!别说让谢国建干这种活儿,就是别人干活儿他站在旁边看那都是一种极难过的体验,他有一种强烈的逃避开来的想法,因为那种铁器与砂石料相互摩擦蹭弄所发出来的声音,令他觉得如同口中含着沙石,他天生就对这种声音反感甚至恐惧,那种声音令他浑身汗毛乍立了起来。

这种在和泥与砂石料和制、搅拌的过程中所遇到的极度的不适,国建考虑再三没敢和姐夫秦顺友诉说,他知道如果他原原本本地和姐夫说了,一准儿会得到一顿奚落或者是冷嘲热讽,对于没本事的行业内人士,秦顺友是从来都不会客气的;他也不便和姐姐秀兰说起这件事,那样会惹得她急火上头替自己担心甚至是揪心,那又何必呢?国建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天顺老爷,老人家干了一辈子瓦匠,在大大小小的工地上做过事,经多见广的或许会给自己出个好点子,起码不会讽刺挖苦谁,那是谢家人的本性。

这时候虽然已经过了退休的年龄,但他腿脚还利落,重体力活儿干不了,轻体力活儿和那些动动嘴的活儿他还是干得来的,这样子他便有了一份收入;而如果这个时候就回家养老,那就少了一份收入,虽然已经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可那个时候的农村人老了是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没有社保更没有大病医疗,老了就只能靠儿女周全,所以趁着还能动,他得多挣些养老的钱。另外,天顺老爷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在他尚有体力与精力的时候你让他闲着,在老人家的心底里会有一种“混吃等死”的感觉,所以现在只要他老人家还能干得动,他就要出来做活儿,就全当是活动腿脚了。

听了国建的述说,天顺老爷先是皱了皱眉头,继而又嘿嘿儿地乐了,他略带惊异地对国建说道,“国建哪,怎么会这样儿!”

天顺老爷边说边摸出白色的纸烟来点燃,停了半分钟之后道,“不过,像你这种情况我可是见过不止一个,老天爷不肯让你吃瓦匠这碗儿饭哪!你瞧瞧,这工地上大大小小的,像你这样一和泥就鸡皮疙瘩满身,心里就跟长了毛毛虫一样的有几个?(除了你之外,)一个也没有!老爷有话不能瞒着你不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也算了个‘爷们儿’了!直说了吧,这一行,你干不了!”老爷谢天顺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道。

谢国建闻言仿佛掉到了冰窟窿里,他做梦曾经掉到过冰窟窿里,醒来一看原来是被子被他踹到了一边,十冬腊月里光着身子睡觉,他是被冻醒了的,难怪会做掉到冰窟窿里的令他颤抖的梦。

正当国建六神无主的时候,只听老爷天顺继续说到,“国建呀,瓦匠看来是与你无缘了!不过呀国建,这世上又不是非得干瓦匠不可。瓦匠现在叫瓦匠,再早叫泥瓦匠,风吹日晒地挣几个辛苦钱儿,你干不了这个可能也不是坏事儿,你可以学者做木匠,你瞧瞧咱村里,总共也没有几个木工,活儿好的木匠更是屈指可数,真要是能把木匠手艺学到家,你不成了活‘鲁班’了嘛!”说罢天顺老爷嘿嘿儿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咳嗽。

(五十三)天生我材必有用

听天顺老爷如此说,浑身冰冷的谢国建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他身上顿时暖和了起来。他本来还想告诉天顺老爷,他在搬砖、推砖时同样感到了不适,他不怕累不怕出汗使力气,但在搬砖时手与砖面的摩擦,无论是光着手干活儿还是戴着手套干活儿,他都深刻地感觉到那砖面与手掌摩擦发出的轻微的声响,这在旁人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却在谢国建身上发生了,那皮肤与沙土或是其它硬物摩擦得久了同样令他心生不快。

“前段时间听说,现在有一门儿手艺挺来劲!”天顺老爷继续说道,“这可是原先没有的,那叫什么来着?哦对,‘水暖工’,‘水暖工’!现在像北京城这样的大城市里都兴盖楼房,你别说北京城了,就是咱们的京东县城不是也在这儿呀那儿地大兴土木盖楼房?!并且盖了楼房之后还得通水、通暖气什么的,哼是不能住着楼房还生炉子?听说城里人的厕所都是在屋子里的,上完厕所用水一冲就完事儿了,那家伙,那得多好呀!”

天顺老爷说着叹了一口气,“我们这辈子怕是没戏了,就看你们的了!你瞧瞧,盖楼房、住楼房,通水、供暖、冲厕所,这哪一样儿能离得了‘水暖工’。再说了,有了楼房吃喝拉撒睡在里面就全都解决了,到那时候谁还乐意住平房,赶明儿平房越来越少,楼房越来越多,‘水暖’不是成了离不开的行当了?!

“还有哪,电工、电焊工、汽车司机,工厂里的车工、铣工,干嘛就非得干瓦匠,国建你说是不是?!”

国建听了连连点头,天顺老爷的一番话令谢国建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心下开朗了起来。

谢国建在姐夫秦顺友带领的建筑工地上,摸爬滚打地干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便在天顺老爷支持下离开了建筑工地,那里实在令他不快、不适甚至到了“恐惧”的程度。他的好友果长河的父亲是运河边京东造纸厂的厂级领导,当时还兴“顶替”就业的制度,就是父辈到了退休年龄,儿女中可以有一个去顶替他去工厂里做工人,这也是当时的农村人跳离开农村的一个“捷径”,但那时果志山还未到退休年龄,而果长河也未年满十八周岁,所以顶替是暂时没有着落的。

但既是初中毕了业那是不可以长久地游荡的,于是果志山就给儿子找了个活儿干,当然不是像谢国建那样到建筑工地上去做小工,那不是太委屈果公子了?果志山将儿子安排到了一处已经交工了的建筑工地上,那里正在进行外装修和水暖器具的安装。作为领导的果志山有着高于常人的洞察力和前瞻眼光,从计划经济到有计划的市场经济,这个国家的经济体制正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而各项基本建设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城市在改建的工程中,原先的平房拆掉之后在盖新平房的几乎没有,那只有在小胡同里哪户居民在翻修自己的住房还可以见到,在街面上则齐刷刷地盖起了楼房,有那机关的办公区更有商店铺面,与之前的平房办公区或者商店铺面相比,那是既有气势又有气魄。果志山想,如果以后想过好日子是不能不和建筑业沾边的,所以他让儿子果长河去建筑工地上打拼。但不是去做一般的搬砖和泥的小工,也不是去学什么瓦匠,他让儿子去学了当前建筑业不可或缺的又远比小工和瓦匠轻省而又挣钱不少的“水暖工”。在听说了谢国建的遭遇之后,果志山欣然答应让国建也去学做“水暖工”,一是还国建的一个人情,二是和刚入社会的儿子果长河在一起,两个好朋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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