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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校长平好德
当小崔老师最终下定决心，脱离开教师队伍而改行进了工厂之后，平好德校长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闷坐了许久，他手里握着那支“大前门”香烟，在鼻端深深嗅闻着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烟草的味道，他已经戒烟很长时间了，但嗅一嗅那股烟草的气味儿也可以缓解一下心里的烦闷。平校长再早是一名体育教师，从一名体育教师而做到了中学校长的岗位，这不但在京东县，就是在全市也是稀有的。在普通人的印象中，体育老师差不多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运动成绩一流而文化成绩能达到及格线就已经很不错了。但平好德校长却是与众不同，他中等身材，虽然是五十岁开外的人了，但腰板儿依旧结实挺拔，即便是高学历的身材高大的年轻教师，在这个慈和中充满自信身体倍儿棒的老校长面前，也要恭敬地弯下腰来说话。平校长身上有一种气质，一股人们说不上来的应该谓之浩然之气的“正气”在他身上荡动着，他身上的这股“气场”强大到只要他一出现，即便是裹紧冬衣的三九天儿人们也会生出一种恭敬心和力量来。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他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光亮得好像是黎明前东方天空中的那颗亮晶晶的启明星，你只要抬头仰望到它，就由不得心中充满是虔敬和希望，像是它能将阴暗的心理与负面的情绪看透并赶走似的。
作为校长，他深切地感觉到“人才”对于一个学校的重要，许多家长托人找到他说希望插班到某个班上去，就因为那个班有个“好老师”。所以他得让学校里有更多的响当当的“好老师”，起码也得多几个教学业务上的带头人，为此他经常到县教育局去，不是去找局长、副局长什么的，而是去和负责教师调配的人事部门沟通联系，苟日新这位北师大的年轻老师就是他通过这个渠道给挖过来的，要不然，就凭钱庄中学的位置，又有哪个有本事的人愿意到这里来？！
作为横向联系的对象，他还和潮白河东河北境内的几个县的教育部门有联系，他甚至以互相交流为借口，带着他的几个负责人和相关老师去听人家推荐的好老师上的课，作为教师，要不断地学习，向书本学习，向同行学习，如果教师的学习有了止境，你还指望能教出好学生？当然，如果能通过这种交流学习的方式，挖到几个出类拔萃的，再解决了他们户口问题，那他不是就白捡了一块金子！这在那个时代恐怕还是没有先例的，但许多事都是事在人为，国家都改革开放了，教育工作也得创新，打破体制、地区的束缚，只要你有本事能提高学生的成绩和学习热情，那我就欢迎你来我这里，解决你的北京户口。抱着这样的想法，他隔长不短儿地就往那边儿跑上一趟。
而现在，一个即将炼成的好钢却如同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一样，他不尽惋惜了起来。钱真的很重要，没钱想办成事儿那是不可能的，平好德都五十多岁了，这点事他怎么能够不明白。想多挣点儿钱这本没有错，追求财富金钱那是人之常情。但您是一个老师，为了多挣几个钱就放弃了执了多年的“教鞭”，去到什么工厂里去当工人去，这恐怕不光是某个人的损失，也是学校的损失、国家的损失，国家培养你半天就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脱离开教师队伍去工厂当工人？笑话！如果小崔老师想要换个好一点的学校，那还是有情可原的，毕竟没有脱离开教师队伍啊！可现在，弄成了这个样子，哎，说什么都晚了！我是真不该一时心软，给你签这个字！平好德校长想到这里，手上一使劲儿，将手中的香烟撅成了两半儿。“人才”或者是“准人才”、可塑之才从他手里流失走，那是他最大的失职，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七十）能文能武，好德如好色
1930年代初生人的钱庄中学校长平好德如今已是五十挂零，他从小受到过那个时代的私塾教育，《千字文》、《百家姓》自是倒背如流，就是《大学》、《中庸》甚至是《论语》都不在话下，那几年以背书为主的私塾教育给了他太多的营养，他的深厚的古文功底就是那个时候打下的，所以他极赞成让学生多背些东西，哪怕是数学公式多背几个也是好的。那时的教书先生也好当，就是一个字“背”就能混他个两三年，四书五经和许多名篇你就挨着个儿的去背呗，还有什么好说的？再就是书法，先生总是说什么“字如其人”，你那个字歪歪扭扭的那你这个人就也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于是在他的记忆中，私塾的读书生活似乎就只有背书和练字，他现在是县书画协会的会员，就更得感谢那位教书先生的教导了。
但那个时候，小平好德就只觉得帆仁苦恼，他恨不得找块儿砖头从背后给那位四平八稳的教书先生来那么一家伙以解心头只恨，但是他不敢，可是他的烦恼和怨愤终是需要有表达和发泄的机会的。他的先生喜欢喝茶，而且还就喝那种被称作“北京花茶”的那种茶，这样做开水的事就天经地义地由他来代劳了，于是机会来了，他要么不把水烧开，比温水当一些就万事大吉了，然后就急急忙忙地灌入暖水瓶，或是哪天没注意，那水已经沸腾滚开了，那样在往暖水瓶灌的时候他就要勾兑上一瓢凉水，先生喝这种水沏的茶之后，每天必要上三几次厕所且都是解大手儿，而且居然还浑然不知从来不曾怀疑过平好德，这让他暗自庆幸。现在想起来他却又深怪自己的淘气使坏，别的不说，他的这个名字“平好德”三个字就是教书先生给他起的，那一年他七岁，小名儿好像是叫“得子”，父母希望他一年到头都能得到上天的照顾，先生给他起的大名当然是有出处的，那是《论语》中的一句话，“吾未闻好德如好色者也。”大意是说，夫子感叹道，我真的从来没有见到过，喜好高尚的品德就像喜欢漂亮的女子一样的人哪！好色是天性，所谓“食色，性也。”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好色不好好色那这个人就不正常了，但你作为我的学生，我就希望你像好色好好色一样地好德，那样你就具有了一种高尚的美好的品德了。而自己年少轻狂为发泄心中的不满而将不开的水倒给先生沏茶，那时只觉得好玩儿，而后来明白事理了，他竟后悔的什么似的。
有一天后半夜起夜，他发现先生居然在习练武术！平好德在那个年纪的时候经常跑到书场去听书，那可是比背书、练毛笔字来得畅快多了，那时的书馆里说书先生把个英雄“燕子李三”说的跟就在眼目前儿站着似的活灵活现的。当时他家住的地方距离29军的营地很近，隐约传来的操练声在他听来是那么的清晰真切，那时人们在茶余饭后对于29军在喜峰口杀鬼子的故事也是越传越神……这样的书听得多了，这样的操练声与打鬼子的故事听得久了，对于英雄的天生就有的崇敬之情在心中燃烧了起来，于是他请求先生教他武术，先生不理他，他就去磨爹妈，爹妈也不理他，他就去央求爷爷奶奶，直到最后先生终于同意教他为止。
那单调得令任何一个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要心生烦恼的背书写毛笔字的私塾生活，以及后来让他乐此不疲地习武生涯，着实令他受益匪浅。背不下来书挨手板子的事如今被他当成趣事讲给自己的孙子听，而背书给他铸就的古文功底，以及他的有点儿像瘦金体的书法，使他在教育界获得了“文武双全”的美名，要不然，恐怕他是当不上中学校长的。
当校长与做一名普通教师有着很是不同的想法，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句话反过来说就要“在其位而谋其政”了。做普通教师那会儿，他想的是如何把一招一式讲解清楚，做示范动作要做得到位。但这也只是表面功夫，他真正下功夫的是要他的学生们喜爱上体育这门课。强身健体有多么重要！这个民族在清朝末年被人称作“东亚病夫”，你就是再有学问，可是你手无缚鸡之力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那“学问”又有什么用？身体说到底才是第一位的。如果说身体健康是“1”，那么其它就全都是“0”，没有带队的“1”，那后面的零就真成“0”了。
作为体育老师，体育组组长以及分管体育教学的副校长，他都要向学生以及老师们灌输这种“体育至上”的观点，他还要搞活动着力培养学生们的运动爱好，一场大型运动会下来，看到同学们精神焕发潮气蓬勃的样子，平好德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内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偏爱那些体育特长生，而如果这个学生的文化成绩也是一流的，那他更是加倍的偏爱，他不怕别人说他偏心眼儿，他得像爱护眼睛一般地呵护他的这个学生，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从他的学校出去的学生中，如果能够多几个上北京体院的学生，那他该有的多么的骄傲和自豪。
